厨房内蓦地安静下来。
戎缜抬了下手,装饼干的佣人便停了手,恭恭敬敬退到了一边。
“这么晚了,他说他要去看鹅”
男人的嗓音听不出喜怒,墨色的瞳仁盯着自己手指蘸上的饼干糖霜,轻轻蹭了下。
程严“是。”
“让他回来。”
敏锐如程严,竟也一时没反应过来戎缜话里的意思究竟是不是同意,但也只顿了一下,便应声出去了。
江寄厘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人有片刻怔愣,他蜷了下手指,指尖压住挽下来长到手腕附近的棉麻衬衫袖口。
他忍不住又看向了戎荞。
“先生他不同意吗”话是问程严的。
程严“先生没说,您亲自去问问比较好。”
戎荞看着青年忐忑的神情心里泛起了些止不住的怜爱,她虽然叫江寄厘一声二嫂,实际上却比他还要大一岁。她很难将青年当作是真正意义上的“二嫂”,更多的像是一个需要保护的弟弟,何况戎荞还知道他的过去。
说是旁观的第三人显得有些冷漠,她觉得自己应该是猎人布下的陷阱里岩壁上的一颗可以攀登的石头,兔子摔下去跌得遍体鳞伤,她做不了更多的事,但可以帮他窥见一点外面的天地。
戎荞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说来奇怪,江寄厘
但唯独无法信任那位先生,哪怕他已经做到表面上可以做到的所有无微不至。
他回去的时候男人正
“先生。”
他低低叫了一声,明明刚才
这个人的性子本身就阴冷难测,哪怕伏下姿态听他的话,也只像不得已的妥协,更甚至,这不是妥协,“不得已”也应该换成“勉为其难”才合适,因为主动权从来不
当然,江寄厘也并不是想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自己像是附庸
江寄厘心里想,这人根本不是伴侣,而是一个不开化的封建大家长。
“过来,让我抱抱。”
江寄厘却是后退了一下,他对上了男人的眼神“先生,我想去荞荞家的庄园。”
“去看鹅”
男人捏了捏眉心,平复了下心头的燥意“你想看鹅,戎宅也可以让你看,为什么一定要去别人家里”
江寄厘没说话。
“你听话一点,不去好不好”
江寄厘“先生,我不是小孩子。”
他嗓音绵软而好听,但却带着说不出的倔强,戎缜额上的青筋跳了跳,还是想耐下性子哄他。
“你不是小孩子,但你身体还没恢复,别让我担心,嗯”
男人拉住了他的手,拇指轻轻捻着他的指尖,见他不说话,往前拉了拉,把他拉到自己身前。
江寄厘站
“我让程严吩咐下去,
江寄厘怕碰到他的伤口,没敢挣扎的太厉害,只是男人的唇靠过来想
“不要。”他小声的拒绝了一句。
戎缜没听清他说什么,只注意到青年抗拒的动作,揽
他极宠爱的轻轻蹭着他,带着耳鬓厮磨的暧昧。
“不要”
江寄厘的声音大了些,也不客气的躲开了男人的靠近。
戎缜动作一窒,偶一抬眼,瞧见青年眼角掉出了眼泪,样子委屈极了。
他刚要开口,就听见青年说“我不想和您出去,我现
他说话的声音逐渐变低。
“您放开我吧。”江寄厘撇开脸,带了些脾气“我不去了,我现
戎缜声音沉了沉“厘厘。”
江寄厘更委屈了,鼻头都有些红。
他说道“我是个独立的人”他刚一说话便哽咽一声,似乎觉得有些丢脸,急忙停了话头,然后就咬着唇不再吭声。
“真的想去”
江寄厘摇头。
戎缜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压住那些暴戾烦躁的情绪,他注视着青年的眉眼,许久才说话“去吧,我让程严送你们。”
江寄厘猛地抬眼。
戎缜抬起手,擦了擦他眼角的泪。
江寄厘低声道“谢谢。”
戎缜微蹙了下眉,对这句生分的“谢谢”有些不满,他的手捏住了青年白皙的后颈,想吻上他的唇。
这个吻带着些许讨赏的意味,他以为能得到,然而青年还是躲开了。
“先生,荞荞还
戎缜松了手,没再说什么。
江寄厘也顺势逃离他的怀抱,松了口气一般,他的语气都变得轻快了。
“程叔,我吩咐厨房做的饼干做好了吗我想给荞荞带一些。”
程严触到江寄厘的眼神,想到了他们先生做出来的那些惨不忍睹的形状,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戎缜起了身,嗓音淡淡的扔了一句“让厨房重做吧。”
江寄厘看着男人离开的背影,心里隐隐绰绰冒出个念头,先生生气了。
但江寄厘并没有多琢磨什么,他的心不
好容易有点人气的大宅没过多久便再次冷清。
戎宅外僻静而漫长的梧桐大道上,江寄厘莫名回了头,豪华奢侈的别墅隐
他居然有一种逃出生天的荒唐错觉,江寄厘忍不住再次怀疑起来,真的像先生说的那样,他们曾经很相爱吗
夜色浓重。
大宅内滴答的声响伴着钟表巡回的指针,巨大的落地窗前站着一个身形健硕的男人,他又开始一根接一根的抽烟,室内孤寂的几乎有些恐怖。
现
猩红的烟丝静静燃烧着,男人虚空盯着窗外某一角,没人知道他站了多久。
厨房扔掉的那些饼干被暴力碾碎,成了垃圾桶里没人愿意多看一眼的面渣,更没人知道男人
没人知道的东西,其实本身就和垃圾差不多,因为被第二人赋予的那些情绪价值才是他真正的需求。
可青年并不需要,戎缜甚至知道他是带着怎样的心情离开了戎宅,他像是被禁锢久了的鸟雀,有一丁点缝隙便要拼命的逃出去。
那个词
是逃,不是离开。
就像五年前青年
戎缜从来没有过这样无能为力的感觉,他知道自己囚不住他。
“轰”的一声,男人身旁的椅子翻了出去。
他气息极其不稳,自从江寄厘离开大宅后,他的心神便开始焦躁不宁,完全无法控制。
隐隐作痛的太阳穴让他浑身都散
他重重咳了几声,脚步近乎仓皇的离开主卧,去了另一间房间。
青年只离开半天,柔软的大床上仿佛还残留有他身上香甜温热的气息,是柚子味。
江寄厘再也没用过小苍兰味的任何用品,戎缜曾经贪恋的那个味道永远消失了,可他却更加痴迷,还不够成熟的水果上馥郁的香气,是甘甜而饱满的,混合着青年独有的干净温暖,能抚平他所有头痛欲裂的焦躁。
男人像一只极依恋主人的大型犬,像曾经做过无数次的那样,他埋进了雪白的被间,嗅闻到了熟悉的气味才渐渐冷静下来。
他呢喃着那个名字,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黑暗是一条舞动着吞噬思维的蛇,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陷入了一场无边的梦境。灼烈的大火
他明明知道那不是那个人,可心脏依旧被攥的生疼。
戎缜厌恶极了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无论是梦境还是现实。
再次醒来时,窗外天刚破晓,戎宅内一处极为宽阔的草坪上已经开始动工,准备扩一个人工湖出来。
房间内是毫无人气的冷清,戎缜面色有些阴沉,捏着眉间,极为疲惫,昨天那些毫无理智的暴虐虽然消散了些,但却有更多无处疏解的燥意涌上来。
他解开扣子脱掉衬衫,去浴室飞快冲了遍凉水。
从房间出去后他径直去了书房,程严拿着一个轻薄的电子屏进去,上面是一些湖里可以饲养的生物品种,戎缜撑着额头,身上带着少见的病气。
他嗓音
程严应声后,又听戎缜说道“把太子接回来吧,还有夫人的猫。”
“是,先生。”
戎缜朝后靠
他起身走到落地窗旁,垂眸看下去时,突然注意到一个人影。
林齐正
依稀可以看到他的口型是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