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的大弟子
什么见鬼的大弟子, 晏明臻只是提过一次，具体那位师兄的修为姓名他们根本都不清楚，九重山上见过那家伙的人都没几个，根本从未听人提起过。
再说了，那大师兄跟他是不是和盛昭认识又有什么关系
要不是打不过, 谈乔都要按捺不住打人了。
“你直说说清楚我就问你”
盛昭哼哼了两声，用眼神示意自己被紧抓住的手臂，谈乔不情不愿地放开手。
“你们师徒之间的事，别带上我。”
他故意似的撸起了袖子，一圈醒目的红痕印
“你一个妖兽，怎么细皮嫩肉的”
“你一个道士, 怎么动手动脚的”
谈乔“”
盛昭懒得和他斗嘴皮子，像赶苍蝇一样摆手道“没事就回去，我这个妖可没义务天天回答问题。”
见
“你要镂尘镜做什么”
他装作没听见盛昭的话, 鬼使神差地，竟然伸出手指轻轻碰向他手臂上的红痕“你什么都记得, 要镂尘镜做什么”
其实他是顺便想和盛昭打个商量，如果抢到镜子的是盛昭，能不能借他用用，反正那东西又不是一次性消耗品。
既然要镇守两界之门，那么离开琅琊福地后, 盛昭总是还要回到九重山的。
“镂尘镜不止能看到过去，还能忘记过去。”这次盛昭没有绕弯子，警告的目光落
“道长怎么又动手动脚了”
谈乔探出的手指僵
“你要忘记过去”
“谈乔。”
嘴边仅剩的一点弧度骤然消失，盛昭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说“有问题去问凤梧，别找我，我的事跟你也没关系。”
这是盛昭第一次毫无保留地表示对他的排斥。
心口处传来阵阵刺痛，气氛变得凝滞焦灼，谈乔抿了抿嘴，竭力忽略
“既然我和你没管你，你为什么还要去寒霜城”
既然盛昭说自己的事和他没关系，为什么还会一头钻进师尊的圈套，不顾危险走出雪域
这狐狸说得话根本就前后矛盾，幸好他分的出真假。
雪域几日的回忆再次被勾起，以及盛昭若有似无的关心，比试那天妥协的吻。
起码无论对待临炎还是陈雪山，他都没有那样。
“我们”
指尖传来冰凉细腻的触感，四月的天气，谈乔额角竟生生氲出了一层热汗，脸颊也被无形的温度蒸得通红。
想到某种可能性，他的嘴唇干燥，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舔。
“我们到底是敌是友，还是说有什么特别的关系”
最后几个字他说的很艰难，甚至有些难以启齿，与其说是难堪，连他自己都不愿意承认或者期待和羞涩更多。
然而盛昭偏头躲开他的手指，表情毫无破绽，更没有半点波动。
“怎么道长也被狡猾多端的狐妖迷住了。”
这么一对比，他春心荡漾的模样的确像是被迷得失了理智。
谈乔脸色一白，咬牙道“回答我的问题”
“我不认识你。”
盛昭不躲不闪，眸光异常坦然“我们大概就是一个月的人质关系”
“骗人”
谈乔猛地站起身，双手死死抓住盛昭的肩膀，身子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一半是气的，一半是恨的。
这些人明明什么都知道，一个个却什么都不肯和他说，还把他当成个傻子
师尊是这样，混蛋狐狸也是这样
既然如此
谈乔下定了决心，狠声道“好我不问你了我自己去找镂尘镜”
盛昭脸色一沉“你想死
“跟你有什么关系不是说不认识我么”
“凤梧也不会让你去送死。”
甩手松开他，谈乔踉跄后退了两步，转头就走“闭嘴少妨碍我”
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眼睛有点
镂尘镜不止能让人看见过去，也能封存过去，盛昭是做着完全和他相反的打算，他不想要自己的记忆了。
明明认识他却说不认识，所以想忘记的是哪部分记忆不言而喻。
为什么凭什么
可看盛昭的意思，竟是根本不管他的想法，单方面给那段记忆判了死刑，还打死不提原因
他们肯定是有仇，不然狐狸怎么会完全不考虑他的感受，更不
“开门”
他想走了，盛昭反而
谈乔气急败坏地踹了两脚，毫无平日里伪装的嫡仙姿态。
一阵香风划过，他鼻子动了动，正要回头一拳打过去，却先一步被盛昭用力抵
“滚开死狐狸别碰我”
“你还脾气不小，想起来又怎么样，任你纠结一辈子，然后继续翻脸不认人”
盛昭的力道很大，语气也是从未听过的歇斯里底，扣
狭小的屋子内一时没有人说话，沉默良久后，盛昭仿佛觉得这样很可笑，笑到了嘴边，又成了自嘲。
“谈乔，别耍我了，算我求你。”
盛昭低垂下头，
谈乔哽咽着闭紧嘴，一股来路不明的痛苦几乎将他淹没，逼得他说不出话只能摇头。
“由不得你。”
“我，我想起来后为什么会翻脸我不会的你要是不信我们结契”
盛昭很勉强地扯了扯嘴角，难掩眉目之间的疲惫“我为什么要跟你结契吃力不讨好。”
谈乔“那陈雪山呢跟他结契就有好处我只是想证明”
“他愿意替我去镇守两界之门，你呢”
谈乔的嗓子一下子
盛昭不依不饶，俯身更凑近了几分“谈乔，你能为凤梧舍了性命，又能为我舍弃什么”
喉咙像被抽干了空气，紧涩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谈乔不明白为什么话题突然拔高到性命上，也不记得何时为师尊舍过性命。
“我不知道。”他嗫嚅道。
盛昭眼中划过一抹失望，仿佛又
“我知道。”
他退步松开谈乔，一挥火红衣袖，房门砰得被打开。
“如果真到了那一天，谈乔，你会舍弃我。”
轻飘飘的力道冲击着胸口，谈乔不受控的朝院子挪动脚步，只能瞪大眼睛，眼睁睁看着两扇门再次合拢。
“别去找什么过去了，为了你自己。”
系统就听他的吧，不要折腾了
自从那日离开储炼居，脑子里自称系统的古怪声音就开始不断刷存
系统自称是他的守护者，同样什么都知道，嘴巴却比哪一个都严。
“关你屁事。”
谈乔面无表情地练着剑，秃了的桃树林成了撒气的活靶子。
系统他只是个炮灰，主角受和炮灰是不会有好下场的，你还想不想重生了
谈乔只恨不能把这胡言乱语的鬼东西从脑子里揪出来。
“我又没死重生个屁”
系统你连自己死没死都忘了我的老天
谈乔“那你说说我怎么死的”
要是说起过去或规则，谈乔百分百会联想到那个炮灰，系统吭哧瘪肚了半天，终是噤了声。
算了，等炮灰忘了，主角攻受水到渠成再提吧。
系统不再言语，谈乔没想其他，只庆幸自己落得了清净。
这些天他
只有晏明臻有点有用的消息，他刚拜师，那位大师兄便因入魔而被五湖四海的正修讨伐致死，他也没见过本人。
最终，谈乔找上了师尊，心中虽然仍介怀师尊利用自己当诱饵的事，但
可没想到他只是状似无意地提起了那位大师兄，师尊便脸色大变，面上笑意全无，取而代之的则是慑人的阴寒沉郁，就好像他不慎触及了师尊温柔背面的阴影。
“盛昭告诉你的么。”
谈乔身上冷汗直冒，脸上却很自然地流露出迷茫“盛昭他也知道是昨天和晏师兄聊起，所以有点好奇。”
凤梧真君定定看了他半晌，也不知有没有相信。
“一念之差，他修了魔道，魔道之人必定为祸人间，即便是我的徒弟。”
谈乔听得似懂非懂，顶着压力继续问“大师兄为什么入魔”
实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可谈乔最终没有得来答案。
眼看着师尊目光怔怔，看似落
提起这位大师兄，师尊竟然掉下了神坛，也回到了俗世，大师兄可真了不得。
被看得头皮
狐狸提起这个人，肯定是有什么深意
隔了许久，凤梧真君才从思绪中抽离，他闭上双眼，温润如玉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谈乔从未见过的痛苦之色。
然而那抹神色快的恍若是他的错觉，下一秒，师尊的表情再次冷冽坚定下来。
“没有人杀他，是天道不容他。”
天道谈乔更懵了，难道是天劫
师尊没有再说，而是走近摸了摸他的头，掌心泛着凉意。
“小乔，等我回来，一切结束后，为师我便带你去南洲游历。”
谈乔抿了抿嘴“师尊，我想先找回记忆。”
“以前的事我会慢慢告诉你。”
“师尊，大家都
凤梧真君不置可否，宠溺地抚过他的眼角，目光柔和的不像话。
“为师不会让你等了，这是最后一次。”
九重山的弟子们出
事情比想象中更糟，临行前，别说盛昭陈雪山等人，谈乔就连晏明臻的面都没有见到。
桃林洞府的结界坚固无比，他甚至被灵力反震吐了血，
“放我出去师尊”
再一次被结界震退，谈乔颓然跪坐
琅琊福地已开启了一个月，师尊不是想象中的师尊，记忆怎么都无法恢复，除了等待，他好像什么都做不了。
只是这样一味的等下去，他还有机会知道真相么
等到盛昭拿到镂尘镜，把什么都忘了，到时就算他能想起来，是不是也没意义了
恐慌的驱动下，谈乔再次爬起身，凝结灵力砸向结界，轰鸣震动，人凌空摔飞，结界依旧完好无损。
“师尊为什么”
尘土飞扬，桃花零落，谈乔被抽干了全部气力一般趴
系统你没必要这样，这也是为了你好，完成这次，你就能重生了。
“我不要重生。”
系统吓得破了音你说什么就为了那个炮灰
谈乔吸了吸鼻子，有个能说话的东西
“我喜欢他。”
无论有多不愿意承认，无论过去
声音，气味，甚至温度，一切都是刻骨铭心的，第一次路过那个面具小摊，他的胸口便传来了频率不正常的鼓动，迫使他不得不驻足停留。
将脸埋进臂弯，只有一个人的结界之中，心脏的跳动声清晰的快要传彻山峰。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一只狐妖所吸引，前方也许会像当年的岳阳真君一样万劫不复，但他骗不了自己。
可现
他甚至可以不要记忆，只要盛昭不忘了他。
系统宿主，只差一点点了，你真的要前功弃么
一只眼睛不知何时出现
似乎是忌惮结界上的灵力，眼睛转了个圈，卷起地上一块石头打向结界，结界完好无损，谈乔却因这点动静而抬起了头。
接下来
“凤梧真人”
眼睛的瞳孔处先是化作一片空洞，而后竟像能存储影像的法宝一样，内里渐渐显现出了几个身影。
起初，是拜师大典的景象，没有临炎，没有晏明臻，都是一些模糊而陌生的面孔。
他按照流程爬上天梯，累倒
谈乔，画面里的人也叫谈乔，长着和他一模一样的脸，但表情看起来并不空泛迷茫，眼神澄澈而明确，只是偶尔会露出疲惫的模样。
之后很长一段景象都是他和师尊的相处。
比起修炼，他的注意力更多都
那只眼睛里的自己似乎非常迷恋师尊，每天都
这样的景象持续了很久，很多年，大概几十年之久，直到他修为停滞，离开师尊独自前往雪域历练，阴差阳错之下，救下了一只雪地里冻僵的狐狸。
那狐狸醒来后并不领情，声称自己只是
狐狸变回了原型，不躲不避任由他杀，然而持剑的人却没有下去手，而是痛苦的捂住了脑袋。
“盛昭”
谈乔和眼睛里映出的自己一齐开口。
未知的记忆还
一人一狐的关系半年之后才有所缓和，盛昭一开始很冷淡，后面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态度便渐渐缓和了下来。
当某次盛昭半梦半醒间，意外亲吻他之后，事情再次出现了转折。
他好像吓了一跳，把自己关起来好些天，自言自语到和空气争吵，神也飞速消沉萎靡，情况持续两个月后，他招呼都没打一声便逃跑了。
然而另一头的九重山也
镜像中，自己嘴上说着什么主角攻的身世真麻烦，对于凤梧真君被封印起的半魔体质似乎一点都不意外。
但师尊的性格和谈乔认识中一样，胸怀大爱，大道即是苍生。
凤梧真君没有怨天尤人，也没有等正道来追杀，而是首先重伤想利用他搅乱下界，趁机打通两界之门的魔族，接着
作为弟子，他对于这种结果很无奈，偏偏虽然不情愿，却又不得不出手阻拦。
他找到被凤梧真君重伤的魔族，学来换血的邪术，忍着非人的痛苦将凤梧真君身上的魔气全部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师尊，既然你无法接受自己的体质，渡不过心魔，那就让我代替你。”
画面里的自己苦笑着说，这着实有点奉献过度，谈乔惊恐地瞪圆了眼睛，自己都不理解他
一身的魔气倒是不会死，神志却会一点点被魔性侵蚀，变得对鲜血和杀戮充满渴望。
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夜之间，整个修真界都知道九重山有修士入了魔，他
只不过没人知道他并不是大道走偏，堕落成魔，而是为了凤梧真君，不得不入魔。
他没有再回九重山，而是开始
令他失望的是，自从他成魔逃遁后，凤梧真君再没有来看他一眼。
“系统，我明明告诉他我会去哪，他是不是忘了我要回九重山一趟么”
他被追杀到不得不躲进雪域妖兽林的山洞之中，山洞又阴又冷，伤势颇重的他只能蜷缩
但他好像并不绝望，只是奇怪地自语“是不是哪里搞错了师尊怎么还不来”
看着这一幕的谈乔也
然而最终，直到他死，凤梧真君也没有出现。
洞口出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动，一只皮毛染着大片血迹的白色狐狸叼着什么东西冲进了山洞。
狐狸说他杀了人，九重山抵不住施压，凤梧主动供出了他的位置。
狐狸说一大批修士正
狐狸还说凤梧也
他听得怔怔，根本不敢相信师尊会杀他。
他是杀了人，但杀的都是恶徒，这几个月，他明明一直压抑着自己的魔性，手臂上的咬痕就是证明。
师尊明明知道他不是堕落成魔，为什么还是不信他
“你个傻逼他连自己都不放过，怎么会放过你”
狐狸的语气又急又怒，肚子上的大洞鲜血汩汩流出，伤势深可见骨，却好像根本没有意识。
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他跟前，狐狸转眼化作了人形，仰面吞下了嘴里碧绿的珠子。
“聚灵珠能聚集灵气也能聚集魔气，但后者需要媒介，脱胎换骨总要付出点代价。”
化作人形后，盛昭琥珀色的眼珠蒙上了一层浅浅的雾，
尚且没有接受现实的他被推到
如盛昭所说，几次之后，聚灵珠吸走了他身上的魔气，涅槃才能重生，打碎重塑才能蜕变，他的身形逐渐缩小，修为也化作飞烟。
赶
鲜红色的血液洒满山洞，完全吸纳魔气之后，盛昭再也维持不住人形，又变回了奄奄一息的狐狸。
原本白皙的皮毛彻底被鲜血浸透，盛昭面朝他的方向瘫倒
“我果真欠你的。”
谈乔哆嗦着嘴唇摇头，只想让他不要再开口说话，画面里的狐狸虚弱的好像随时都会死掉。
“忘得干干净净还真是难，你到底怎么做到的”
眼泪断了线的珠子般滑落，谈乔颤抖着爬起身，艰难挪到结界边缘，生怕遗落他后面的话。
“不过幸好，这次我不用看着你死，也不用听说你的死讯，那种经历简直是噩梦。”
盛昭朝他伸去爪子，这会儿还不忘细心的起爪尖。
没等触碰到他的手，狐狸爪子便已经没了力气，软绵绵的垂落下来。
盛昭眼中光芒更暗，再怎么努力，也没办法移动分毫，最终，他无奈败下阵来。
“谈乔，我累了。”
谈乔浑身一震，大股泪珠涌出眼眶，这次却是接连后退几步闭紧了眼。
饶是如此，盛昭的话还是一字一字砸落
“这辈子我一定死
“如果下辈子还会遇见你，我就不要下辈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世界马上完结，下个世界疯狂撒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