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瑜参演的电影上映时, 已将近年关。
锡市入冬以来, 还未着过雪,风倒是干干的, 吹久了,衣料覆着外的肌肤便会生出几分疼意。
花园里则支了不少小帐篷, 细照看着,生怕吹折了哪株心肝。
夏瑜蜷
床头柜放置了一只玻璃杯,夏修音执着水壶微微俯身, 透明的水流安静地充填,漫至四分之三。
夜间轻了重了, 夏瑜有时会哭, 哭得厉害, 越哄越哭,背脊和脖颈也汗涔涔的,湿漉漉地从水里捞出来般。
夏修音总担心她会缺水, 故而常常
夏瑜不爱喝水,撒起娇要使出浑身解数,却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今天倒也不例外。
“阿瑜”夏修音余光瞥见女孩的小动作, 挑着一点笑唤她, 素净白皙的手拆了一枚吸管插入杯中。莹润的指尖停
“阿瑜不
“那说话的是谁呀”夏修音瞧着床上的鼓包。
“说话的是”夏瑜的尾音扬了扬,带着笑,“是姐姐的恋人。”
鼓包动了动。
“原来是这样。”
夏修音深以为然。
“姐姐现
女孩似乎小小地纠结了一会,最后细着声音道,“恋人说,她要准备一下。”
天底下,怕是只有夏瑜喝杯水,也要让姐姐哄着喂着了。
十数年的光阴拍马而去,她甚至不抵幼时。
夏修音等着恋人的准备。
夏瑜没有起床气,却总是比平常更黏人一些,顺着本能想说什么便说什么,甜得人牙齿都要歪掉。
倘是夏修音偶尔得闲,女孩知晓,便尤其要费好一会功夫。
可夏瑜,也只
让夏修音受着。
不多时,被褥不见动静,尾指竟是传来扯动。
轻轻地勾着,蹭
女孩从被中探出一只细白的手,来牵夏修音,似是讨好。
见姐姐没有反应,便又扯了扯。
夏修音不动如山,只好整以暇地瞧女孩还要耍些什么手段。
这下女孩有点着急,纳闷地露了眼睛来看,撞进姐姐含笑的眸子
被抓住了。
“姐姐。”她眨着纯澈干净的眼,柔软的被拉至下颔,显得她一张脸越
“姐姐今天订了电影票,不知道要不要浪费掉。”夏修音看了她一会,突然道。
“电影票”夏瑜算了算日期,是她的电影上映。
“为什么会浪费掉”她急忙忙道,连被子都不记得伸手去提了。
“因为”夏修音轻笑,“我等的那位,是连床都不愿意起的胆小鬼。”
“我不怕起床”夏瑜掀开绒被,穿着揉乱的睡衣,手里还牵着夏修音轻晃,“姐姐,我们去看电影呀。”
夏修音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去洗漱,然后,过来喝水。”
夏修音将玻璃杯搁置
夏瑜心知此事没有转圜的余地,况且,她之前迷迷糊糊刚醒忘了电影所以才磨着姐姐,现
认认真真地漱口、洁面,夏瑜俏生生地站
“没有味道。”
“嗯”
夏瑜眼角觑着夏修音,眼睫眨了眨。
蓦地,她勾着夏修音的后颈往自己的方向拉了拉。
柔软的嘴唇相贴,她探着舌尖舔了舔,弯着眼睛笑。
“这下就是甜甜的了。”
夏修音被这个吻堵得哑然。
她横了两指
“喝完再亲。”
姐姐手腕铁血,夏瑜只好咕嘟咕嘟一口气下肚。
“姐姐,可以了吗”
她把空空的玻璃杯拿给夏修音看,巴巴地瞧着姐姐,“是不是可以了”
夏修音被这样的眼神看得有些心软,她遮了遮女孩的眼睛。
“阿瑜,别忘了搽面霜。”
“天干。”
秋冬用的面霜不如乳液清爽,不
“姐姐帮我搽。”夏瑜扬起小脸。
夏修音纵着她,手指沾了些,
夏瑜的眼睫颤着,眯了缝去看姐姐。
“姐姐,小时候,你也会这样帮我。”她道。
幼时记忆里的每一次触碰都轻柔得令人心动,细腻的、温暖的指尖,羽绒般落
“是啊。”夏修音笑了笑,揶揄道,“那时候,阿瑜牵着姐姐的手,保证你不会像其他的小朋友一样。”
姐姐,我喜欢搽香香。
香香一出口便是软软糯糯的叠字,由当时还是小团子的女孩认真说着,像是含了糖果,甜蜜绵软。
夏瑜难为情地把眼睛阖好,“因为想要姐姐多碰碰我,和我
“现
“现
现
不用努力去幻想,一个小朋友应该会有的抚摸会是怎样温柔。
姐姐给了她特别特别多,多到她的心腔都满溢着柔软的欣喜。
也知道,原来,一个被惯坏的小孩可以用撒娇得到她想要的一切。
女孩最后握住夏修音放
“姐姐,我也要帮你。”
下午场,电影院人只坐了小半。
荧幕上四起狼烟,战鼓雷鸣,终是溃不成军、倒戈卸甲。
她们则坐
碎冰的气泡水沁着凉,
本只是轻抵的肩侧,逐渐相拥交错,搭
这么契合、相配。
影片跌宕动人,情真意切,压抑的轻泣从前排隐隐传来。
“阿瑜,你演的角色死了”夏修音抬头瞥了眼,可注意力很快被女孩拉了回去。
夏瑜从爆米花桶中捏了一粒,含
她把自己的唇送到夏修音眼下。
“姐姐,尝一尝这个。”含含糊糊的声线,又细又软。
夏修音便启了唇缝去尝。
奶香的添加剂,甜得舌头要化掉。
每一处神经末梢都
跳跃、躁动。
“好不好吃”女孩的眼睛很亮,
夏修音声线微沙,“好吃。”
语罢,又从女孩的唇角细细吻过去,
这般,倒不像是
当明晃的灯光
夏修音一时恍然。
“两个小时好快就过去了。”夏瑜蹭着她的鼻息软声道。
只是几个亲亲的时间而已。
这样方式的度量,真是磨人。
可等夏修音的余光落
再多也经得起。
“嗯,好快。”
电影结束天还很早,两人牵着手
女孩欢欢喜喜地兑了一捧硬币,凑
“姐姐,你看到那个大白了吗
她冲着夏修音笑,“姐姐等等我,我很快抓给你。”
说是很快,可等女孩两手空空,竟是连小黄鸡都不曾捞到一只。
“姐姐再等我一下。”她竖起一根纤细的手指,跃跃欲试地要去服务台。
夏修音捏了捏那根手指,连着细白的手一起握进掌心。
“阿瑜,我们去别的地方看一看。”
“可是”夏瑜低低地、带了一点沮丧道,“我说好要给姐姐抓那只玩偶的。”
夏修音摸摸她的脑袋。
“拿着玩偶,姐姐就只有一只手可以碰你了。”
“要一路都抱着玩偶回家,然后找地方,好好地放起来。”
她将女孩揽进怀里,声音落
“阿瑜,姐姐只想抱着你。”
夏瑜的脑袋埋
“嗯”
“我也只想抱着姐姐。”
细碎的、每一天的、每一句话,都是
好喜欢你。
最喜欢你。
夏满夫妇打算岁末出国游玩,夏瑜同他们联系得知后,邀请他们来锡市坐一坐。
“小瑜,方便吗”嘉珍和夏满有些期待,却也忐忑,“会不会麻烦到你们”
南城的别墅也好,锡市的高级寓所也罢,这么些年,他们涉足的次数屈指可数。
他们与夏修音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不该有所交集。若不是夏瑜的存
他们是愿意邀请夏修音去他们寒酸的小区房的,不介意让夏修音明晰他们之间的悬殊,即便这会让他们难堪。即便因为这样的条件,他们才根本没有资格开口,让夏修音把夏瑜交由他们抚养。
女孩的乖巧懂事、体贴细心,她的聪慧优秀,都与他们无关。
是夏修音牵着女孩,一点点陪她长大。
“怎么会麻烦”夏瑜温声慢语,“叔叔阿姨,如果你们
想了想,她像小女儿一样撒娇,她知道夏满夫妇爱着她,根本抗拒不了。
“难道叔叔阿姨不会想我吗”
想,当然想。
女孩不
那些由于夏瑜的到来才重新填充的色,是他们生活中为数不多的牵挂。
出国旅游,起初只是为了缓解女孩不能同他们一起过年的难过。可仔细想来,女孩年后总会去他们家小住,这样出国一番,连难得的聚首都不再有了。
“我”嘉珍求助地看了看丈夫,夏满咬着牙点头。
“那、小瑜,等过两天,我们拾好行李,去锡市看看你。”
“好”女孩软软应。
随后,又闲聊了一些琐事。
与夏瑜的谈话很舒服,她总是认认真真地听你的每一句话,那些你自己都觉得老掉牙的嘱托,她都会乖乖地回应。
“叔叔阿姨也要照顾好自己。”
直到这样,通话方结束。
“我们才去过两次锡市”嘉珍回忆道,“我都快忘记小瑜
想来是年纪大了,他们更愿意守
他们偶尔也会有失落,但更多的还是庆幸,庆幸这样灵般美好的女孩,居然会愿意与他们关系亲密,这么地待他们好。
“那有什么关系。”夏满还
夏满夫妇抵达锡市时,恰逢初雪。
他们有些不适锡市从骨缝里透着的湿冷,风细细的,却凶,像是要往你的身体里嵌着长针。
裹着夏修音
大抵是被仔细叮咛过,夏瑜穿得很暖和,雪白的小脸被羽绒衣的领口遮了下颔,显得剔透娇俏。
“叔叔阿姨,你们来啦。”她快步来到他们身前,要帮他们拿行李。
夏满和嘉珍哪里舍得。
“乖宝,你和小姐先进去吧。”刘志开口,“我来就可以。”
“麻烦刘叔了。”夏修音握住夏瑜伸出的手,转而对夏满道,“表哥,我们进去坐。”
嘉珍的目光落
夏满夫妇还是有些不太习惯被人伺候,他们同陈婶连连道谢,最后,是夏修音开口。
“陈婶,辛苦了。”
她话中带着暖意,那种经过沉淀的柔和温煦,“需要什么,表哥他们会说的。”
夏满称是。
他拘谨地坐
夏修音真心待人时,浑身的冷刺都得干干净净,那种骨子里的矜高也被揉进笑里。
她与夏满夫妇就一些小事聊起来,一起围坐
夏瑜守着果盘,坐
她剥得很仔细,果肉都是干干净净的,看不见碎屑。
“姐姐,给你。”她将一捧坚果仁都放
夏满与嘉珍眼中,女孩依赖地看向夏修音,绽出一个纯净乖巧的笑。
晚饭用得算是愉悦,夏修音陪女孩去过夏满家多次,知道夏满夫妇的喜好,所以菜色丰盛且合胃口。
客房也是提前整理过的,所有用具一应俱全,洗漱用品换了全新。
夜半,夏满睡得酣熟,嘉珍心下突地一阵不安,她出了客房,
暖暖地烘出一片静谧安宁。
夏修音和女孩正相偎着看投影。
夏瑜用小叉插了一枚樱桃要往姐姐嘴里送,夏修音等了等,见女孩动作实
她们感情真好。
嘉珍看了会,心中暗叹。
她准备回房,余光无意间竟是瞧见,夏修音亲了亲夏瑜的手指,顺势吻上了女孩的唇。
不长的吻,温温柔柔的,像是自然而然的下意识之举。
随后,她们又把脑袋凑
嘉珍回过神,
两日后,夏满夫妇准备出
雪已经停了,枝梢裹着素色的银,日光下漂亮璀璨。
“小妹”临行,嘉珍突然握住了夏修音的手腕,她的手指不轻不重地按了按,“你一定要待我们小瑜好”
“我知道,你很厉害,你肯定都做好了打算。”
她忍着泪,神情似哭非哭,很难看。
“千万千万别让我们小瑜难过。”
夏修音静静与她对视,末了,安抚地轻拍她的手背。
“放心我会和阿瑜好好的。”
夏满不明就里,却也伤怀。
他同夏瑜告别,“小瑜,叔叔阿姨走了。”
夏瑜见嘉珍有些难过的样子,眼圈也红起来。
她带了点哭腔挥手,“叔叔阿姨,再见。”
夏满与妻子踏着潮湿的地面,他的身侧,嘉珍走出没多远,骤然泣不成声。
他们身后,两个女孩目送了他们一会,已经携手进了寓所。
“嘉珍,怎么了”夏满为妻子打开车门,和刘志点头致意,然后拍了拍她的肩。
“好了,不就是出国玩一两个月,实
“我们的小瑜”嘉珍伏
“她才二十岁才二十岁”
“小瑜怎么了”夏满耐着性子听妻子,“有小妹照顾她呢。”
可他这样说着,嘉珍并没有点宽慰的迹象,反倒流了许多眼泪,翻来覆去念着这几句。
夏满手足无措,倒是刘志从后视镜里看他们,眼中几分了然。
南城。
“姐姐,我们真的要同外公说吗”
近乡情怯,夏瑜忐忑地去牵夏修音的手。
回南城的前一周,夏修音便给女孩做着思想准备,但成效颇微。
夏瑜看上去,忧虑反倒尤甚惊喜。
“阿瑜之前不是说,想要所有人都知道,你是姐姐的恋人”
夏修音捏了捏纤细柔嫩的指尖,温声安抚。
“是。”女孩点点头,神色还是有些垮,小脸皱巴巴的。
夏瑜恨不得对全世界宣告,恨不得浑身烙着姐姐的印记,以此标榜自己。
“姐姐,外公会答应吗”她急切地需要得到一个肯定的、足够让她安心的答复。
“他会不会生气”
“会不会觉得我们是
“会不会”夏瑜咬了咬唇,一字一顿,“让我和姐姐分开”
夏修音摸着她的脸颊,注视她,“如果外公不许,阿瑜会放弃吗”
“就这样和姐姐分开”
“还是说,变回以前的样子”
她温柔地笑,低声道,“变回姐姐只是姐姐的样子。”
“不”只是这样的假想,女孩就有些受不了,她摇着头,眼泪吧嗒吧嗒下落,“我不要和姐姐分开。”
她伸手去搂夏修音的脖颈,嘴唇往她的唇边贴,让夏修音也尝到泛着苦的泪,“也不要姐姐变回姐姐。”
她要姐姐和她接吻,像对待孩子,像对待恋人
姐姐的吻,给她的吻,她都想要。
还要和姐姐做其他的事情,只能爱人之间做的事。
“姐姐,我不要你和别人
“我要我们
“要永远
这样的思绪散
她吻着姐姐,尝着稀薄的空气。
夏修音眼中沁着点点暖色。
她任女孩急切地啄吻,抚着女孩的背,让她渐渐平静。
“那就永远
她笑着,说出最初同夏瑜说过的话。
“阿瑜别担心”
“外公很好说话的。”她拥住女孩。
“你多求求他”
“他就心软了。”
刘志被佣人引着去停车,夏修音帮女孩理了理额前的碎
经由长廊,绕过青石浅溪,两人瞧见檐角的皑皑白雪。
正红的灯笼挂了满檐,与雪相衬。
“外公。”
夏松德身着唐装,拄了拐杖,被管家沈司小心护着,站
修音,她也一同来了
外公,她现
你让她别担心,我很好说话。
好的,外公外公,您答应我一件事。
嗯
至少先过年,别吓到她。其他的我会与您详谈。
夏松德的视线掠过夏修音与夏瑜相扣的手,向她们身后看去。
刘志和两个佣人提着行李。
白墙黛瓦,细雪纷落。
别无他人。
别吓到她。
夏松德脑中,数小时前与夏修音的通话句句浮现,一字一字,清晰明刻。
这小半天,夏文梓的插科打诨,夏鹤轩的支支吾吾
他捏紧了手杖,指节泛青。
好啊
夏松德的胸口一冷,又烫得烧心。
他一气之下,手杖抡
夏文梓神色震惊,咋咋呼呼地捂着腰臀跳开,口中呼痛,难以置信嚷开。
“外公,你怎么打我”
别吓到她
别吓到她
夏修音为什么不问问,有没有吓到他
夏松德气得又抡了夏文梓一下。
“还不都是你干的好事”
居然敢帮着修音瞒着他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不知道她们好了多久了
难怪之前,夏文梓百般暗示他,修音的恋人是名同性女孩
想到什么,夏松德又瞥向夏鹤轩,后者脚步微顿,沉稳地摆手。
“外公,我也是刚刚知晓。”
“老二,你”
夏文梓心道,正主不论如何,看这架势,他倒是得先帮妹妹哭上了。,,大家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