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还想留着宋家
谢景明微微诧异,太子可以说对宋伋言听计从,如今大半朝臣也纷纷以其马首是瞻,已隐隐有把持朝政的架势,难道还不足以引起官家的警惕
视线落
血淋淋的,刺目得紧。
一道极亮的光从脑中划过,谢景明猛地明白过来,对比宋伋,官家显然认为陆蒙学说对皇权的威胁更大
权臣总能铲除,宋伋都七十八了,还能活多久大不了等他寿终正寝,再铲除宋家及其党羽也不迟。
但若要湮灭人们脑中的信念,可不是简简单单杀几个人的事了。
官家钦佩陆蒙的学识与为人,却对他秉持的学说深恶痛绝,所以用宋伋打压陆蒙,借此警告天下臣民,君权至高无上不可亵渎,任何人都不能挑战皇帝的威严。
想通这一点,谢景明立时改变策略,不再揪着宋伋不放。
他翻了翻那本书,“韩栋也是今年才过继给韩斌为嗣子,并非由韩斌教导长大。韩斌为官多年,是个闷头干实事的人,
他
庆平帝深以为然,“朕也不信奏章上的话,韩斌是个驽钝的老实人,如果他谋反,那满朝也没几个人可信了。”
“说起来还有桩趣事,刊行这本书的人是个寒门举子,穷到上街卖字贴补家用,却有钱印六千册书。”
谢景明嗤笑一声,把书放了回去,“雕版、纸墨、工费,一本的成本至少四百文,合计两千四百贯,大约是京城中等人户的资产,这可不是一笔小钱啊。”
庆平帝沉默了,好半晌才说“朕知道了。”
谢景明暗叹一声,躬身告退。
许清和文彦博已
谢景明重重吐出口浊气,目光阴沉,“我看官家的意思,不会重责韩斌,他还要留着韩斌对付宋伋。韩栋就不好说了。”
文彦博气得火冒三丈,狠狠一跺脚,转身就走,“郑行简那个王八蛋,老子揍不死他”
许清冲停
谢景明登上马车,“枢密院。”
北辽使臣团已到城郊都亭驿,枢密院掌管大周对外往来的一切事务,他得和北面房的几个主管商量下如何接待他们。
刚走不远,便有府里的小厮前来报信“郎主,顾娘子去找郑行简了。”
“什么”谢景明十分意外,“她去干什么”
“兰妈妈打
谢景明立刻吩咐调转马头,“去郑家。”
小厮忙道“萱草姐姐跟着顾娘子,兰妈妈不放心,让许远并几个侍卫也赶过去了。”
啪,鞭梢
许清笑道“有许远
谢景明心不
郑家门前,小小的巷子里已挤满了人。
文彦博双手叉腰,声嘶力竭骂道“郑行简你个缩头乌龟,给老子滚出来你娘的,表面交好背后捅刀,背信弃义卖友求荣的势利小人,贱不死你”
咣当,门开了。
郑行简铁青着脸出来,背着手立
文彦博连连冷笑,“修书你也有份,人家韩栋不修了,你却私印卖书,临了一推二六五,全赖
被众人形色各异的目光盯着,郑行简着实有点下不来台,一时恼羞成怒。
“至少我不像你,卑躬屈膝,颠倒黑白只顾讨好摄政王”
“何为黑何为白”文彦博步步紧逼,目光咄咄逼人,“顾先生于你有半师之谊,你用他的名义接近韩家,扭脸就说人家岳丈是反贼我不遗余力帮你走动关系,你却陷害我最好的朋友”
“出卖老师朋友换取前程,奉迎奸佞权臣,不仅恬不知耻毫不
“好”不知是谁大声喝,人群中随之附和,还噼里啪啦鼓起掌来。
郑行简脸憋得通红,恶狠狠盯着文彦博,“说够了吗有本事你告我去,把我下大狱。”
文彦博当然治不了他的罪,也就是骂一顿出出气。
“别以为你能扳倒韩家,咱们走着瞧。”他气哼哼扔下一句,准备走人。
一转身,却见顾春和缓缓走下马车。
“诶,你怎么来了”文彦博怔了怔。
郑行简也愣住了。
眼前的人和上次又有所不同,看她穿的戴着,并不是多么昂贵的衣料,怎么整个人看着愈
眉眼间也更生动了,减去几分青涩稚气,多了一种难以形容的柔情绰态,让人的眼睛忍不住跟着她转。
恍惚间,顾春和已走到他面前。
“我父亲没有将外祖的手稿给过外人。”她表情淡淡的,看他就像个陌生人,“不告而取谓之窃,请你把书还给我。”
“嚯,原来他是个小偷”文彦博大叫,周围随之一片哗然。
郑行简的脸涨得紫茄子似的,几乎从齿缝里迸出一个个字,“春和,那是你爹给我的,不是我偷的,你想好了再说话。”
“别扯谎了,我爹绝不会把外祖的手稿给你。且不说他为保护那几本书吃了多少苦头,那些是我娘的念想,想外祖的时候就拿出来翻翻,就凭这个,他怎么可能送给你你又不是我家多亲近的人。”
文彦博又喊“窃而不还谓之无耻。”他一边喊,一边拍巴掌,“郑行简,不要脸,郑行简,不要脸”
声调颇为押韵,便有一群看热闹的小孩也跟着拍巴掌起哄。
郑行简快要吐血,“春和,我们认识那么多年了,你如此作践我,心里就不难受吗你、你为了讨那人欢心,竟是一点廉耻都不要了”
此时再听这话,顾春和只觉好笑,“那人你是说谢景明吧,你都不敢说出来。也对,你这种人,原本就不配称呼他。”
郑行简愣住,“你”
顾春和十分认真地说“我就是想讨他欢心,如何我知道你的心思,你艳羡他,又恨自己不是他,不择手段想要成为他,所以你丢掉以前坚持的文人气节,转头向太子摇尾乞怜,你忘了李仁是如何羞辱你的了”
不,我没忘,就是因为忘不了被人踩
郑行简狰狞着脸走下台阶,忍不住用最恶毒的话刺激曾经心悦的女子,“顾春和,你爹到底没能逃过罪罚,你卖身白卖啊呀”
一粒小石子横空飞出,正中他门牙,登时满口鲜血,哇一声,吐出两颗牙来。
萱草和许远随后双双跃到最前,一人扭住他一条胳膊,同时飞起一脚踢向他的膝盖后窝。
扑通,郑行简双膝狠狠砸
再抬头时,面前已多了一个人。
阳光从他背后照下来,看不太清他的脸,高高的个子,穿着紫色官袍,腰间系着方团玉带。
能系玉带的,只有官家和太子,还有摄政王。
太阳躲进云里了,郑行简眯起眼睛,终于看清了谢景明眼中的神色。
没有戒备,没有憎恨,没有鄙夷,没有,什么都没有
不带丝毫感情,看他就像看团空气。
他根本没把自己当对手。
郑行简一直梗着的脖颈突然垮了。
“把书稿拿回来。”谢景明吩咐,许清马上带人进院翻,但听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许清小心捧着几卷书出来,“只找到这些。”
顾春和看看,的确是外祖的笔迹,不无遗憾道“当时我家闹得兵荒马乱的,我爹都来不及拾东西可惜了。”
“别伤心,等我把燕山府夺回来,咱们回析津县瞧瞧去,或许能再找到点什么。”
“真的”
谢景明温柔一笑,“我说过,不会再骗你了。”
顾春和大喜,忽灵机一动,朗声说道“乡亲们,王爷说了,他要把析津县从辽人手里夺回来,到时我们可以回家啦”
郑家所
“王爷说话可算数”也有人不敢相信。
“那是当然”许清自豪挺胸,“咱们边防军可不是那些吃喝玩乐,只会玩弄权术的官老爷,丢了燕山府,这鸟气咱可咽不下,非叫辽人跪下来喊爷爷。我说乡亲们,安心过年,等开春你们就能回家啦”
人群立时沸腾了,笑着闹着奔走相告。
顾春和见此,反倒有点担心了,“我是不是帮倒忙了,如果开春夺不回来”
谢景明挠挠她的手心,扶着她上马车,“我的关西铁骑都打到析津县边儿上了,年前就能复燕山府全境没把握的事,我从来不做。”
车帘落下,他俯下身,
“去你的。”顾春和推他一把,羞得眼角都红了,顿了顿,也对他道了声谢,“多谢你替我出气,他的牙好像断了”
谢景明笑笑没说话。
郑家门前,郑行简手里捧着两颗门牙,痴痴呆呆,一会儿笑,一会儿哭。
纵然参加春闱,也没办法参加殿试,谁会取一个说话漏风,张口缺牙的士子
现
不行,他要找老相国去,科举不成,还可以举荐做官。
郑行简一扬脖子,把碎牙吞入腹中。
三天后,官家终于批了弹劾韩家的奏章,韩斌教子不严,罚俸三年,官降一级,而韩栋比较惨,不仅没了功名,还被流放到景城郡。
老相国显然对这个判决不满意,但他已然顾不上韩家的案子了,北辽使臣团入京和谈,竟提出与大周和亲的条件
大周没有适龄的公主郡主,宗室里找不出来,只能从勋贵大臣里找。
缺了大德的韩斌,居然请奏官家,封宋家的小孙女为公主,和亲北辽。
宋伋知道他是打击报复呢,当然不可能答应,暗中使人联络北辽使臣,偷偷给他们送了一副顾春和的画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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