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男孩子又高又壮,眉眼间那股憨憨的傻劲儿,一下子让兰时想到了二胖。
他笑了下,没有否认。
“你怎么
一连串的
“没事,我皮糙。”好容易才憋出一句话。
候
二胖更局促了,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兰时打
三花应景儿地“喵呜”一声,两个宫人互相看看,默不作声退了下去。
小院又恢复了寂静。他们不过只相处过短短半日,全因为三花才多说几句话,且两年多未见,说不生疏是不可能的。
二胖越紧张越不敢开口,兰时等不到他的回答,也不习惯哄着人聊天,一时都没了话说。
今天的天气好得出奇,轻薄的白云
悠闲又惬意的午后。
三花从兰时怀中跳下来,满院子折腾,一会儿上树扑鸟,一会儿钻菜畦吃草,看见小虫子也要拨弄两下,挠几爪子。
结果一咕噜滚到水池子,等兰时把它捞出来的时候,已成了只泥猴子。
二胖忍不住说“真想不到,看着快挺不过去的小奶猫,变得这样的活泼。”
兰时笑起来,“我也想不到,一跑肚皮就一颠一颠的小胖墩,居然瘦了一半”
见他又开始拘谨,兰时就换了个话题,“咱们给三花洗澡吧,你会烧水吗”
干力气活,二胖不
两人抬着大木盆,加满水,兰时用手试试温度,一点头,“你去抓三花,我去拿澡豆和棉巾子。”
三花最讨厌洗澡,一见大木盆,嗷呜一声蹿上树,怎么叫都不下来。
兰时犯了愁,“糟糕,时间太长我都忘了,要想把三花关
二胖抬头看看,双手搓搓,手脚并用,蹭蹭几下就爬了上去,匍匐着,向着三花小心翼翼伸出手。
兰时不由捂住嘴,想说声小心,又怕三花受到惊吓,乱跑乱窜,更怕打扰到他可千万不要摔下来呀
还好,三花没动弹,二胖抱着它,慢慢从树上溜下来。
三花这回再也跑不掉了,被摁
总算洗好了,兰时用厚厚的大棉巾子把三花裹起来,一点点仔细擦干,刚松手,三花“呲溜”蹿了出去,蹲
不知不觉的,两个人生疏感消散不少,二胖也没有方才那般紧张了。他们并排坐
昨天前晌刚到,他给外祖带了些虾干、干贝、海带等土仪,惦记着早点送过来,结果外祖人没
他就一直等着。
夕阳没入西山时,外祖回来了,兰时欢呼着扑到外祖怀里,二胖也站起身,规规矩矩地行礼。
三花也用脑袋来回蹭外祖的腿。
外祖先是摸摸兰时的头,接着抱起三花,待看二胖,却是眯起眼睛,仔细辨认了半天,
“是思齐呀,”外祖笑着说,“模样和小时候大不一样,嗯,是个英俊的男孩子。”
管二胖皮肤偏黑,仍能看出他脸红了。
原来他叫思齐呀,兰时想起许家大郎的名字“见贤”,恍然大悟见贤思齐,一听就是一家子。
外祖扶着椅子扶手慢慢坐下来,一下一下轻轻抚着三花,“多亏了你们两个抱来三花,若没有它,日子就太嫌漫长了。”
兰时不懂,日子长点不好吗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干自己想干的事情,多好,为什么外祖的表情那么落寞
二胖没说话,只是低着头,把煮熟的蛋黄掰成小块放
绯色的天穹笼罩着绿色的田野,院子里一老二小,还有一只猫,地上的影子拉得很长,外祖花白的胡子
不过几个月没见,外祖好像又变老了。
兰时别过头,鼻子酸酸的。
转年秋天,一场丰过后,大地披上雍容的黄色地衣,外祖门前的大柳树,也一日似一日的黄了叶儿。
外祖渐渐起不了身,也越
小小的院子通常挤满了人,太医、宫婢、哥哥们,还有哭泣的母后。
再后来,下起第一场雪的时候,外祖走了。
漫天飞扬的纸钱和雪片混
飞起的纸灰盘旋着,又被雪打湿,慢慢落
二胖抱着三花,三花呜呜地叫,可是那个爱怜地抚着它的老人,已经不
兰时使劲揉揉眼睛,没有号啕嚎哭,只是依偎着母亲,用小手一次又一次抹去母亲脸上的泪珠。
母后很伤心,外祖的五七过了,她还是走不出来,有人的时候还好,没人的时候,总会呆呆坐着落泪。
兰时却是笑嘻嘻的,今儿折枝梅花问母后好不好看,明儿拿个偶人来,缠着母后给娃娃做衣裳。反正只要她
便有宫人悄悄议论
“小公主心肠太硬,老国丈对她那么好,也不见她哭一声,还没出丧期,就嘻嘻哈哈弄红着绿起来了。”
“小孩子懂什么,还不是跟大人学的”
没多久,嚼舌头的宫人便从宫里消失了,然而这些话,多多少少还是传到了兰时的耳朵里。
她偷偷溜出宫,一个人来到外祖家。
外祖走后,这里再无人居住,院门也上了锁,但没关系,她有院门的钥匙,那还是外祖给她的。
廊下的躺椅还
兰时依旧坐
圆月低低垂下树梢,似乎一伸手就够得到,夜空无云,廊下,只有她自己的影子。
院门嘎吱吱响了声,二胖怀里不知抱了什么,氅衣下鼓鼓囊囊的,进门就挨着她坐下。
原来是一坛子酒,还是温的
兰时捧着酒碗,瞠目结舌,二胖这是要干什么她才十一岁,父皇母后从不允许她喝酒。
默然一会儿,二胖说“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你,想来想去,唯一能做的,就是陪你大醉一场。”
兰时哈哈大笑,“我才没有难过,只是单纯地想躲躲清净。你看,我像伤心的模样吗”
二胖没有反驳她的话,一仰头,将碗中的酒一饮而。
想不到这个憨憨,喝起酒来倒有几分豪爽劲儿,如是想着,兰时也浅浅喝了一口。
好辣从舌尖辣到喉咙,又冲向鼻腔,辣得她眼泪都流出来了。这么难喝的东西,为什么父皇喜欢,哥哥们也喜欢
兰时不停咳嗽,眼泪刷刷往下落。
二胖变戏法似的,又从怀里掏出一包花生米,一包素鹅。兰时赶紧塞了两口,才把那股辣味压下去。
吸吸鼻子,又是一口。
一边喝,一边笑,一边哭,自外祖走后,她是第一次肆无忌惮地
月亮越升越高,如银的月光洒
兰时晕晕乎乎的,只想睡觉。二胖手握短刀,砸开房门上的锁,还好,屋里还是比较干净的,只是床上光秃秃的,没有被褥。
他脱下大氅铺
兰时掏出鸣镝给他,迷迷糊糊道“给宫里报个信儿,省得他们着急。”说完,倒头就睡。
大氅很大,足可以包裹住她娇小的身子。
一听说公主不见了,二胖就知道她肯定会来这里,果然,他料得没错。现
他十四岁了,只要不出差错,明年就可以入禁卫军,成为天子近侍这也是他的父母给他选定的路,官家也默许了的。
可他就是不想放出鸣镝
哪怕明知会受到惩处,失去前程,他也不想。至于为什么,二胖不太明白,也不愿意仔细想。
一簇温暖的火
她醒来的时候,人已经
“父皇有没有罚二胖”
母后没有回答,只是说“马上就是元宵节了,金明池会举办盛大的灯会,还有你最喜欢的冰嬉,去散散心吧。”
“那二胖去吗”兰时不死心,继续打听。
母后笑着摸摸她的头,“小姑娘操心不少,只管痛痛快快地玩高兴了就大笑一场,难过了就大哭一场,借酒消愁,可不是你这个年纪该有的事。”
到底也没告诉她二胖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