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析津已有些春意了,河面解冻,溪流潺潺,绿雾
顾庭云无比盼望的孩子,再一次来到他身边。
秋娘靠
顾庭云不撒手,“月子里不能劳累,抱孩子容易胳膊疼背疼,还是我来,你歇着就好。”
秋娘看了一会儿,忍不住打趣他,“别说,抱得像模像样的,你是不是暗地里练过”
“练过,练了好久好久。”顾庭云挨着妻子坐下,“孩子的名字我想好了,春和,你觉得如何”
秋娘怔楞了下。
“你不喜欢”
“不是,就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听到这个名字,我突然,突然很想哭。不是难过,真的,却也不是没有难过,我也说不上来什么滋味,就是突然特别心疼这个孩子,心口酸得难受。”
她从顾庭云怀中接过女儿,把脸贴
顾庭云别过脸,悄悄拭去脸上的泪水。
不会让女儿再经历一次上辈子的苦楚了,不会了,再不会了,他的春和,本该就是如同春天一样明媚灿烂的小姑娘呀
小春和一天天长大了,仍是温温柔柔的性子,眉眼也一点没变,若说有什么变化,就是爱笑了。
只要一笑,那双大眼睛就会有花儿绽放,空气中仿佛也充满了醉人的花香。
转眼间已是庆平二十二年元月,女儿的及笄礼快到了,打听春和的人家也多了起来。
甭管来人说得如何天花乱坠,顾庭云两口子一概摇头,“我们就这么一个女儿,还想多留几年,不着急说亲。”
秋娘是舍不得女儿早嫁,顾庭云是惦记女儿上辈子的姻缘。
他一直
若不出意外,今年秋天,他会痛击北辽王庭,一举扭转大周对北辽的劣势。官家会封他为摄政王,于庆平二十三年春召他回京。
他会和女儿
顾庭云深深叹息一声,他记得谢景明从未到过析津县,照这样下去,女儿怕是和谢景明没缘分了。
要不要把女儿送到英国公府住一阵子
岳父岳母依然健
可前年,父亲和继母也搬到了京城,虽说比上辈子晚了七八年,父亲活动的官职还是一样的。如果秋娘带着女儿去了京城,保不齐又会被他们算计。
顾庭云愁得胡子都白了几根。
这天晚上,秋娘和他说起县学新来的学生,“有个叫郑行简的秀才,求见你三次,你都没理他。他就托前街的张大娘帮忙,说是了我父亲的书,有几处不明白的,想登门拜访,请你指点一二。”
“不见,这个人心术不正,你不必搭理他。”顾庭云连他的名字都懒得提,“若张大娘还替他说和,那张大娘也不必见了。”
他很少露出如此厌恶的表情,秋娘不由奇怪,“那后生做了什么你这么不待见他。”
顾庭云不愿细说,“反正不是好人,不说他了,想起来我就生气”
秋娘挑挑眉毛,待要说点别的,却见女儿抱着一支红梅挑帘进来,身上披着大红羽纱斗篷,冻得脸蛋红扑扑的,几片雪花还挂
“好不好看”顾春和献宝似的捧给母亲,“我去后山梅林特地给您寻的,插
秋娘连声说好,亲手找来梅瓶,边插花边说“还是你眼光好,前些日子我也折了两枝梅,到底不如你挑的好看。”
顾春和抱着母亲的胳膊来回摇,“我们几个约好了,上巳节一起办及笄礼,您应了我吧。”
“行,明儿个一早,我就找你小姐妹的母亲们商量去快去洗手,喏,做了你最喜欢的热锅子。”面对唯一的女儿,秋娘几乎是有求必应。
一听要合办及笄礼,顾庭云忙问女儿都有谁。
“文学政家的姑娘,张举人家的孙女,还有钱县丞夫人的外甥女。”
顾庭云想了想,试探问“听说张举人有个亲戚,叫张泽兰的,和你岁数差不多大,她不跟你们一起办”
春和的大眼睛里全是疑惑,“没听张姐姐提起这人呀,我不认得。”
顾庭云微微吁口气,因笑道“许是我记错了,别
春和笑得眼睛弯弯的,“那当然,爹爹什么都嘱咐一声,总把我当小孩子。人家都要及笄啦,从今往后,就是大姑娘。”
顾庭云哈哈大笑,“没错,没错,大姑娘,再过两年就能议亲了。”
两片红云登时飞上春和的脸颊,身子一扭挤进母亲怀里,“娘,爹爹又取笑我。”
“小丫头长大了,知道害臊喽”秋娘抱着女儿,温柔地笑着,“没什么不好意思的,终身大事,一定要选个知心知意的人,千万马虎不得。告诉娘,你有没有喜欢的人或者喜欢什么样的人。娘给你细细寻着。”
春和摇摇头,“有时和小姐妹们也说起过别家儿郎,她们说谁谁好,可我瞧着一般,没什么特别的,实
却私底下问母亲,“您说的喜欢一个人,是怎样的感觉”
秋娘笑着说“我形容不出来,总之很奇妙,很美好,世间再没有比这更令人陶醉的滋味了。当你遇上那个人的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
春和想不出那是什么感觉,索性丢开手,不想了。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正是郊游的好时节,恰逢休沐,顾庭云骑马,秋娘春和母女俩坐车,一家人说说笑笑,去郊外西山踏青。
十五六岁,正是青春好动的年纪,顾庭云夫妇又向来开明宽容,从不用繁重琐碎的规矩拘束女儿,有爹娘爱着疼着护着,如今的春和温柔和善之余,更多了几分灵动和俏皮。
她拎起裙角,沿着山路一口气跑出去半里路,立
小姑娘声音清脆甜润,听着就让人心里头舒服,尤其回头的那一笑,青山繁花都仿佛黯淡了一瞬。
自然引来不少人的注意。
沐浴
莫说一旁小伙子暗暗红了脸,就是大姐姐小妹妹们,见了这样的姑娘也打心眼里愿意亲近。
拐角的大柳树下,一个长随打扮的男子啧啧称奇,“这小姑娘有意思,想不到析津县这个土地方,还有这般人物”
他旁边是个身量颇高的男子,二十上下的年纪,穿着冰银纹的暗蓝湖绸长袍,举手投足间,给人感觉既高贵又孤傲。
许是有什么为难的事,他眉头微蹙,只望着对面的青山
只一眼,他就怔住了这个人,好像
可他分明知道,他绝对没有见过这个姑娘
顾春和觉察到有人盯着自己看,扭头看过来,恰与他的目光对上。
那人笑了笑,指指她的裙子。
顾春和低头一看,呀,裙角破了一个大口子,上面还勾带着草根木叶,想是方才跑跳时,不知
她就这样出现
顾春和羞红了脸,尴尬得想找个石头缝儿钻下去。
又可惜这条新罗裙,外祖家特地给她送的杏黄牡丹花纹罗,今儿头一回上身,就弄破了。
那男子走近了,笑着说“先到柳荫下坐坐,你自己来的,还是和家人一起来的若不嫌弃,让我这长随给你家送个信儿。哦,我姓谢,京城人士,
许清眼睛瞪得溜圆,呦呵,不是说好了悄悄去保州大营,不泄露行踪的吗您老人家自报家门,谢十七,除了您老人家谁敢用这个称呼,随便一打听,就知道你是谁了啊
顾春和指指来时的路,“我和爹娘一起来的。”却是随他来到柳荫下了。
谢景明半蹲着,拿自己的帕子垫
说完,他没有起身,仍是蹲
三月的风从他身旁吹度过来,带来一种幽远又不可捉摸的清香,摩挲着春和的脸庞,轻而易举地恍惚了她的神思,好像喝醉酒般的微醺。
春和听见自己的心
莫名的紧张,还有点雀跃、期盼,她垂下眼帘,偷偷觑着他,嘴角止不住上翘。
春和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虽然知道不应该,可就想多看他两眼。
眼前的人也
春和心跳得更快了,变得有些不敢看他,于是稍稍转过身,垂下眼帘,装作欣赏路旁风景的样子。
因而她没
远远立
他向后退了两步,昂首望天,默默道春天来了,桃花开了,万物都开始萌动了。
山路这边的顾庭云也是满脸的不可置信,想了又想,稳妥起见,他准备帮女儿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