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开始下雨,不甚大,窸窸窣窣地打
早晨开门的时候地上湿漉漉的,雨依旧未停。雨丝细如牛芒,又轻又薄的分量,略有个气流回旋,就扑得人满头满脸。春日里作天气,总是缠绵拖沓得厉害。不下个三两天,横竖不能含混过去。布暖扶着卧棂栏杆站
维瑶抱着薰好的衣裳过来,见她一头稀湿,
她才
维瑶道“五更的时候听见后围房里的人开门赶车
,想是早走了吧”
她不由笑,都说宰相五更寒,她父亲做的是六品官,操的却是一品的心。天天衙门里头一个报到,兢兢业业几十年,才从陪都调到京畿。职位不算高,好歹也算京官了,更是扒心扒肝的忠职守。
不过衙门里认真,
维玉正铺床,知道她贼心不死还想着出门去,这可唬着她了。撂了手上活儿赶过来,苦着脸道“娘子快断了念想吧舅爷各处都吩咐到了,你从哪里出去你是不知道,昨儿家里都要翻天了。舅爷知道你出了府,连一个伺候人都没带,差点把我和维瑶撵出去”两个丫头眼泪巴巴地对看一眼,“我们俩是乡里逃难出来的,吃花素,又有了年纪,找个安身立命的地方不容易。辗转了好几处,人家带回去,不是伺候寡妇娘就是到下间打杂。我们出身不高,却也有好强的心。难得夫人看重,叫我们看顾娘子,这是多荣耀的差事咱们想长久的扎根下来,不想这么给赶出去
。求娘子可怜咱们,别再往外头跑了。若是有了第二次,我和维瑶真的要卷铺盖走人了。”
她们俩原本就比她大,年长的人低声下气地乞求,布暖立刻有了羞愧的顿悟。她红着脸道“罢,我哪儿都不去了。昨儿连累你们真不好意思的,难为你们因着我的缘故挨骂了。”
维玉维瑶换了个眼色,笑道“娘子别这么说,咱们是不碍的。只要你平平安安,咱们受点委屈不算什么。”又想起来道,“昨天蓝将军留了话,今儿要来看你的。这蓝将军是什么人据说是阳城郡主家的郎君,娘子和他定了亲么”
布暖怏怏歪
维玉见她脸色不好,忙岔了话题道“那天咱们过府去,不是叫了人穿珠花的吗,不知穿好没有。过几日老夫人做寿,还说宴上叫戴的呢”
“随意吧那么多首饰,又不是非戴那个。”布暖嘴里含着果脯懒懒道,她不喜欢插金戴宝的,有个簪
子绾
她直起身道“你们也要去的,通花可备好了”
维瑶笑说“咱们不值什么,也没有奴婢逾越的,插个红应景就是了。今儿天不好,咱们做花戴吧我们乡里有说头,天上不出太阳,做出来的绢花像真的,可以花开不败。”
布暖拔了玉挖勺挠挠头皮,“用不着做,我匣子里有的是。”说着起身去搬镜盒,开了盖儿道,“你们喜欢哪个自己只管挑,别问市价,瞧上哪个就拿哪个。”
她就是小孩子脾气,那堆首饰于她来说就像玩意儿。她不爱戴,却喜欢一样一样摆摊子似的铺排开供人
欣赏。她俯身
她失望地叹气,垂下手把银笄搁
维玉维瑶极谨慎,虽然她说随意挑,但也要有分寸。避免拿过于贵重的,留神不能夺她心头好。毕竟要长做,不像那些打秋风的,东家两天西家两天,得了东西就跑路。她们心里有一杆秤,布家不是大富人家,不过来头也不算小。合家只有一位娘子,配的是高官之主。日后出阁带陪房,她们跟过去。少夫人接管家业后,她们渐渐也就熬出头了。
挑来拣去,一个选了赤金点翠花头钗,一个选了翡翠篦子。站起来蹲身行礼,“谢娘子赏。”
布暖瞧她们拘着没敢放开了挑,便各塞了对白玉簪花过去,一时头面铺子兴兴隆隆了场。主仆又
里煎茶吃,布暖高兴起来,教她们写名字,诗经,半天时候霎眼就过去了。
估摸着近巳时,门上婆子进来通报,说蓝将军来探望娘子了。她一听老大不愿意,心道真是个言必行的人。原以为天上下雨,他必定不会来了,谁知竟是风雨无阻的。但敷衍总归要敷衍,定了亲的,实
她捧着一本落霞孤鹜
起来抿抿头,维玉抢着给她上了点粉。因为欠缺热情,一路摇摇摆摆走
她走了几步,眼梢瞥见个人影,便转过身去挤出笑容道“嗳,我正要去迎你呢”
他穿着莲青斗纹襕袍,蹀躞带上一溜多宝七事。低垂的
“我昨日来瞧你,你独个儿出去了。”他温煦一笑
,“可把你父亲吓着了,
布暖命人奉茶,自己趺坐着应了声,“只是走走,大动干戈干什么我又不是朝廷钦犯,挨家挨户查,拿什么由头”
他自然听得出她的不满,审视她,她似乎离他愈
想到这里心都要颤起来,他不能忍受又一次的失败。他这样光鲜的人生,容不得一而再再而三的挫折。尤其是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除非他真的是个傻瓜他学会了退而求其次,即使得不到心,得到她的人也能弥补他心里失却的那一大块。她目下不爱他,没关系,以后有几十年的时间培养感情。只要让他看到她
爱从卑微转变成自私,不免让人觉得悲哀。刚开始的容忍退让都付之一炬,他不是圣人,爱情上工于心计虽然不堪,但却是必然的。
所幸他还有仅剩的一点耐心,他说“我是担心你,怕别有用心的人算计你罢了。昨日我和你父亲商讨了大婚事宜,他同你说起了么”
她连头都没有抬一下,肩膀往下塌了塌,慢慢道“他们说我同你定过亲,我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你如今问我,叫我说什么好”
他皱了皱眉,记不得和他的婚事,身体却还留着关于容与的记忆么他仍旧是笑,不经意间已经有戾色,“咱们的婚约连天后都知道,宫里几次传话出来催促,因着你
她愕然抬眼,“宫里都知道么”
“你以为呢”他咧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我母亲是当今圣上的堂姐,和天后早年交好,几乎无话
不说。况且你可能忘了,当初贺兰死了,你调到凤阁司文书。我母亲怜惜你,特地向天后讨的旨意,所以咱们的婚事大约是无人不晓的。”
这样的对话是赌气的,完全没有半点浓情蜜意的味道。蓝笙自己先灰了心,他期待的重逢不是这样的。他设想着一点点把她争取过来,他也渴望她真心以待,可是他没有足够强大的内心。他本来就不是个深沉的人,他和容与不同,他是个火药桶子,不懂什么叫韬光养晦。他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