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入了夏,天气多变。五更辰光飘起了霏微的雨,纷纷扬扬扑
集贤坊
布暖拿叉杆撑窗,半趴
她从没见到布舍人哭过,他这大半辈子未曾遇上什么沟坎。一帆风顺的人生走到这里绊了个大跟斗,惘惘地简直像天要塌下来似的。他大约预感到晚景凄凉,独自坐
然而他没有
感月一直是爱情高于一切的,
布暖相信那是自我安慰的话,或者适用于其他人,但不适合她。可是她一头对爷娘自责,一头又
感月昨晚留宿
伙房里的婆子担了食盒送早饭来,薄薄的米汤,配
上两个粑儿,还有几碟致的小菜。布暖不答她的话,趺坐
感月随意绾了个
今天虽下雨,却异常闷热。布暖穿了件团花对襟窄袖襦,对着热气腾腾的饭食,直把身上的汗都憋出来了。她扯了扯衣领,拿把团扇剌剌地扇。扇着扇着听见楼梯上传来隆隆的脚步声,才要抬头问出什么事了,维玉惊慌失措地跑进来,指着楼口道“有几个衙役直奔这里来了”
布暖脑子里嗡的一声,尚没闹明白是怎么回事,那帮穷凶极恶的卒子便到了屋子外头。算是客气的,没闯进闺房里来,隔着直棂门道“里头人可是涿州冬氏我等奉命来羁人,请娘子跟咱们走一遭。”
布夫人白着脸从后面追过来,挡
那两个衙役横了一眼,“正是念
子又是从过官的。否则哪里这么等着,早进去上枷上镣了”
另两个补充道“我们是刑部侍郎崔阁老麾下,请娘子麻利些,别叫小人们为难。”
布夫人腿弯子一软,堪堪被身后仆妇搀住了。早就预感着要出事,果然丝毫不差。上了刑部,可见来头不小。如今只怕是新账老账要一道算了,怎么办若是东都夏家滋事,有容与
“诸位军门且慢。”布夫人知道硬的不成来软的,好言道,“她是借居
几个衙役计较一番,最后道“是高陵叶氏,状告沈大将军与娘子近亲通奸。因着关系朝廷大员,长安县衙法曹参军不敢接案子,转呈了大理寺。刑部业已会同三司,还有当今太子监审。所以再耽误不得,娘子请吧”
这样大的阵仗,着实把一干人等吓得不轻。布暖自然也心慌,怕阿娘担心只强作镇定。出得门来欠身一福,“姨母宽心,这里头想是有误会,如濡去解释清楚了便没什么了。”
她是一副慷慨赴死的气派,提裙跟他们去了。布夫人和感月急得团团转,布夫人打着摆子吩咐底下人“快去黔园请冬家夫人和大舅爷,再往衙门给郎主报信,请他想法子托托熟人”
布舍人是芝麻绿豆的衔儿,凭他要救二品官员,着实勉强了些个。感月脑子转得飞快,如今能说上话的只有蓝笙了。只是不知道他受了那些委屈,还愿不愿意出面调停。且管不了那许多了,去求了他再说。她焯了把桂花油抹头,拔腿就往门外跑。布夫人喊得震天响“感月,你往哪里去”
她没回头,边跑边回话,“我找救星去。”言罢已经奔下楼,转眼就跑出了前院大门。
押走的囚徒没有车辇可坐,横穿过光明街进皇城,一路上颇多人注目。布暖窘得厉害,连头都不敢抬。所幸大理寺
老百姓娱乐这一道。
进府衙前她睃了一眼,这些官员她都认得,中书省的端木匪人自不必说,以前的上峰。另一个御史大夫曹幌似乎和容与交情平平,尚且能做到公正无私。至于最左侧的门下侍中,不巧得很,正是被容与打压过的鲍羽的父亲。那次她送样本时还作过梗的,分明是睚眦必报的性情。
右手最尊贵的座上坐着位锦衣郎君,周正的展角襆头,绯色水纹圈领襕袍。满脸矜贵自持,便是不说话,仍旧是尊贵不容小觑的威仪。除了现今东宫,不作第二人想。
既然是公堂,少不得原被告皆
三司阁老们给太子李贤面子,纷纷请李贤主审。布暖听上首折扇一合,李贤道“我不过是监审,越俎代庖坏了规矩。还是诸位阁老断案,我旁听就是了。
”
一番谦让无果,堂上御史大夫曹幌拍了下惊堂木,“堂下所跪之人姓什名谁,哪里人氏”
布暖恭恭敬敬稽首,“回阁老的话,奴姓冬名暖,幽州人氏。后随家下大人迁居涿州,上年辗转来到长安投靠家舅。”
“小娘子,堂上不得打诳语,你要据实以报。”端木匪人道,“现有高陵命妇叶蔺氏,携同其女告你偷梁换柱,拿死囚充入敬节堂,欺瞒朝廷骗取节妇褒奖。居留沈府期间私通元舅,致使其女无端遭沈氏退婚被弃。我来问你,可是确有此事”
布暖来的路上就料着这两桩事会一齐来,果然不出所料。洛阳旧事倒好敷衍,横竖死无对证,总不见得刨坟挖尸出来对质。但和容与的关系怎么解释呢要是咬定了没有,怕他们叫宫里女官来验身子,到时候照旧抵赖不掉。左右不是,只得稳了稳心神道“阁老说的欺瞒朝廷一事,奴曾
”
听她侃侃而谈,知闲
知闲自以为聪明,却不知这番话惹得官家不快。办案有办案到的章程,她想到的,这些见多识广的官老爷基本也都想得到,不需要她来提点。端木匪人是容与好友,上趟
叶夫人瞥了知闲一眼,叫她少安毋躁,自己对主审们深深一福,“阁老见谅,小女年幼,又急于举证。有失礼的地方,奴给郎君们赔个不是。请郎君们应允,奴有一事容禀。”
是人总有私心,那鲍侍中忙道“夫人但说无妨。”
叶夫人觑了觑布暖,“布家娘子之所以拿人充敬节堂,为的是逃避给东都行宫夏中书的亡子守寡。奴早遣了人往东都请夏侍郎,到底是真是假,等人来了一问便知。夏侍郎路上跋涉有时候,郎君们不若先查他们甥舅私通一事。奴家小女受此等冤屈,望乞诸郎君与奴做主。”
布暖心口骤跳,不由抬头去看容与,他脸上竟还隐有笑意,冲堂上几人拱拱手,“想来阁老与殿下都好奇吧这话不必问她,容与便可作答。叶氏母女所言不假,容与与暖儿确有私情,俯仰无愧,无需隐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