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影沉沉,这深宅里仿佛没了活物,一切都是死的。
他下令撤了戟架和守备,因为不需要了。将军府的辉煌都留
迈进大门的时候突然想起来,应该安顿那些辛苦伺候过他的家奴。简直像
“我身上出的那些事,想来你们都知道了。”他呷口茶,缓缓道,“你们有的是沈府的老人,有的是我当家以来逐个买进的。现
这两天的骤变众人都清楚,郎主是恨老夫人心狠,
所以要把这安乐窝拆了。确实,人心都散了,再维持不下去了。老夫人爱那兴隆的排场,郎主却是务实的人。也许他有了别的打算,可能要认祖归宗去了,走之前先打
瞿守财习惯性地躬着身,
他点点头,“我从不亏待任何人,你们跟我一场,劳苦功高。今天我叫人把你们的卖身契都翻找出来了,回头一个一个来领。另每个人分
绕过垂花门,不远处就是老夫人的园子。竹林那头隐约看见有人走动,他循迹过去,是他的乳母尚嬷嬷。看见他便迎上来,笑道“郎君回来了我替你备了饭,
”
容与有种说不出来的怅惘,问她“夫人可难为你我找人给你备了些钱,算是儿的一点心意,足够你回乡养老的了。若是待不下去就走吧,我也不会久留长安了。这地方,还是早离开好。”
尚嬷嬷
他摇摇头,“云中等将来有机会再去吧我要带暖儿走,我答应她,要带她到塞外去的。”
“那长安的一切都不要了么你的前程,还有这家业。”她回头望望渥丹园里,“难不成都留给她么巨万家私,她挥霍不完,临死分派给她娘家人,白便宜了他们”
容与笑笑,“乳娘放心,我报答了她的养育之恩,旁的一样都不会落下。不是我薄情,是她太让我伤心。”
尚嬷嬷脸上有了释怀的神气,“你要去塞外,也好。朝局动荡,不知最后变成什么样子。伴君如伴虎,不如自己自
安稳稳地过日子吧,我也替你欢喜。”
这乳母相较老夫人来,更像是贴着心的母亲。不贪不枉,对儿子怀着慈悲的心,赛过那吃斋念佛的贵妇人。容与感激她,深深给她做了一拱,“儿不了孝道,乳娘多保重身子。将来我若回中原,一定去乡里看您。”
尚嬷嬷拭着眼泪道好,方一步三回头地去了。
渥丹园正房的门楣上挂着两个红灯笼,风一吹左摇右晃,瞧上去颇为幽凄。
他慢慢沿着青石板上台阶,鬓角飞舞的
还没迈过门槛就听见里头的声音,“是六郎么”沈夫人从厚重的帷幔后面走出来,满脸的泪,“我的儿,你可回来了”
他知道她
下,“阿娘身体不适不要下床,有话吩咐唤儿子过去,何必亲自来接。”
蔺氏显得悲痛不已,“我哪里躺得安稳听见你出了那些事,我急得肠子都要断了。好
容与不想听她捏造出来的理由,只道“阿娘什么都别说,养育之恩大如天,所有的是非曲直我心里都知道。阿娘这些年的悉心栽培,我一辈子也忘不掉。”蔺氏才稍稍放下心,他忽然道,“阿娘,若是我不能证明我和沈家没有血缘,被流放或处死了,阿娘你怎么办呢”
她没有想到他会这么问,猛地怔
容与摆摆手,缓步踱到山水插屏前,背着身道“我想阿娘没有我也会过得很好,我削了职,阿娘无非失了命妇的头衔,没有什么大碍。”
蔺氏吃了一惊,“你不是平安回来了么,做什么这
样说”
他看着她,分外替她感到难过。她那样贪婪,利也要,名也要。单是锦衣玉食还满足不了她,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出面设法营救他呢以为没有价值就抛弃了,现
他垮下肩,并不接她的话,自顾自道“我才刚遣散了府里的家奴,以后也用不上那么多了。母亲需要多少,再去人市上买吧”
蔺氏知道报应来了,他
老夫人的脾气他最了解,这些人落到她手上,将来不过草草摆布。她不念旧情,连儿子都可以不要,何况是些无关紧要的下人。他淡淡的,“他们
蔺氏高声道“你打算分家不成我还活着,你遣散底下人怎么不和我商量”
他垂眼道“母亲忘了夫死从子的老规矩了,一家
一当是我拿热血换来的,我不能做主么”
她气得打战,“你这是
“母亲何出此言”他转过身来,一双带笑的眼,“母亲做了什么可以令我报复的事我治家和治军是一样的,赏罚分明。他们做得好,自然要褒奖他们。”
“那我呢”蔺氏白着脸道,“你虽不是我亲生,我对你的一片心苍天可鉴。你现下找着了嫡亲爷娘,就要置我于不顾”
他平静一揖,“六郎不敢。我说过感念母亲的养育之恩,绝不会令母亲老无所依。”恰巧账房捧着一摞账册子进来,他接过去搁
他说这些的时候不带感情,像
容与见她不说话,便将账册都合起来,抚着金鱼袋道“我险些忘了,诰命撤了封就没有俸禄了,不过那些钱也够母亲颐养天年的了。”
蔺氏瞪大眼睛望着他,“诰命撤封为什么”
“我连品阶都没了,母亲怎么能享二品的月俸呢”他居然含着笑,像
蔺氏愣
他的话叫她一夜翻来覆去没得好眠,她刚开始想不
通,他明明还稳稳坐着大将军的位子,纵是养母也
她抱着袖子站
今年的雨水真多,南方大概又要涝灾了吧哦,对了,她再也不需要为庄稼成烦忧了。从今往后她只需要守着那十万贯,看它一点点变少,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