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过一夜,已传得府中内外,人皆知。
王熙凤脱了锦衣金钗,穿戴上荆钗布衣,也不施朱粉,捧了钥匙对牌,直往上房去。
一进屋,她便跪
贾母不接对牌钥匙,只叫鸳鸯扶了王熙凤起来,道“这事,你原没有多大的罪过。往日里我看平儿也是个好的,怎的这般没气量。这做了奴才,少不得要受些委屈,个个都像她这般,也不要用奴才了。说起来,这倒是你大大的不是,越
王熙凤就道“早先我身边的人,就剩了她这么一个,多数时候也会做人做事,且又把她给了二爷,少不得另眼相待。她
“我才说她两句,你就辩这么一堆,可见也是喜欢她的。既如此,何苦给她没脸这么一闹,你心里就舒服”贾母接过鸳鸯的帕子,亲自替王熙凤擦了泪,又想着这事的祸头到底不是她,便耐心教道“你既喜欢她,就不该把她给了琏儿,给了琏儿,就不该再用她。你叫这般不荤不素地处着,奴才不是,主子也不是,她生了怨,你也得不到好。再这么下去,你们这对主仆间,也就只剩面子情了。”
王熙凤听着贾母话里的意思,又呆了。平日里,她一面相信平儿的忠心,一面又怀疑她有二心。可不论她信不信,也只能相信。她能用的人有几个
这竟是错了么人再缺,也不能叫一人既跟了二爷,又帮着她料理家事么
贾母见她神儿怔怔的,脸儿黄黄的,眼儿肿肿的,又作一副负荆请罪的样子,想是怕了,心里怜惜起来,便一针见血道“你见过哪家姨娘管家的更不用说通房了。”
王熙凤神色一变,问“我该如何”
“这次既是你对她不起,索性抬了她,也好消了她的怨气。只府里的事儿,也别叫她沾手了。不只是她,你也歇一歇,好好养养身子,琏儿的子嗣也太单薄了些。别怪祖母心狠,我罚了你,也就没人敢二话了。熬过这些日子,生个哥儿,也就出头了。我们会老、会死,这家到底是你们的。”贾母语重心长道。
晴天霹雳王熙凤捧了对牌钥匙过来,原不过是做戏,有哪里真是交权。
她想着老太太是万万看不上她婆母的,这府中又不能一家独大,再说也要给大房一个交代,万不会了她的管家权。
谁知道老太太不仅要了她的权,还要抬平儿做姨娘,且又说得那般情真意切,叫她无可转圜,只能问道“老太太可想好叫谁接手”
老太太本想叫李纨接手,可她一来要教导兰儿,二来怕凤姐儿多心,三来怕大房要闹,一时之间倒找不到人,便问“你可有好人选”
“我哪里有好人选,只想着姑娘们也大了,日后出了门,少不得当家理事,到那时学起来,要走多少弯路,倒不如让她们
姑娘们大的十五来岁,小的十一二岁,过几年也就出门了,那时她正好捡起来。再说,林妹妹也不是那等爱揽事的,想来也不会跟她争权,且又补了她不通文墨的缺儿,管几年家也晓得她的难处,就更好相处了。
贾母想着她事事为他们考虑妥当,他们倒不领情,索性把水搅浑了,叫他们闹一通,又有小辈儿看着,想来也闹不大。就是闹大了,她也能看几年,也让小一辈儿的见识见识这些手段。
便道“就依着你这么办只她们年纪小,镇不住底下的人,你婆婆、婶子倒镇得住,只青春已大,力不济。这么着吧家呢,叫姑娘们管着,只平日里请你婆婆和婶子往抱厦里坐一坐,压压场子。”
王熙凤又是一惊,猜不到老太太怎么想着用她婆婆,又全然把她撩开。一时间,也不知道老太太到底是恼了她,还是没恼她。
另边厢,贾政昨儿夜里听到府中吵闹,一大早起来,又听赵姨娘说是琏儿屋里妻妾相争闹出来的,便叫了人来问。待听得琏儿说起戏子之事,又说起他屋里人受的无妄之灾,念及己身,便恼怒道“好端端的,罚人作甚这主子
贾琏辩道“何曾没劝老爷使人问问,昨儿我进进出出的,劝了她多少回。良言逆耳,她听不进去,我又有何法子。”
“你也太无能了些你又没
贾琏却想,这家里的事儿,他想要插手,也要有拆手的地儿家里一老一少两个姓王的,都把事儿管全了。
“要不侄儿想办法领个事儿”贾琏问道。
贾政斥道“家里头的尚搞不明白,还敢让你到外头去给人做踏脚石呐外头的事儿你且别管,先看老太太怎么处理这事。你也二十好几的人了,该立起来了。”
贾琏连连称是,又把凤姐今儿的作为说了,道“她这一番作态,想来老太太也不忍心责怪她。”
“这也是个乖觉的”贾政边摇头,边摆手让贾琏出去。
贾琏才出房门,又被贾赦叫了去。
贾赦比不得贾政和风细雨,见人就骂道“堂堂七尺男儿,被个妇人辖制住,羞也不羞还敢
“父亲严重了。我和她还年轻,还怕生不出儿子么”贾琏反驳道。
啪贾赦将手中的杯子狠狠一摔,怒道“媳妇儿跟前不敢吭声,倒会和我犟嘴,打量着我不敢教训你不是拴儿,拿鞭子来。”
拴儿不得不从,只得去寻鞭子,仆从们少不得劝上一劝,一时更是热闹起来。
贾赦
贾琏原先是被打惯了的,这几年虽没挨打,倒也不怎么怕,就那么直挺挺地跪
贾赦见他这个样子,更是来了气,打出了一身汗,方才罢手。
王熙凤才从上房出来,还未进门就见小厮抬着一血淋淋的人儿回来,再一瞧,可不是那个冤死鬼,忙问“这是怎的了”
贾琏瞪了她一眼,有气无力道“还不是你惹出的好事”
说罢,闭了眼养神去,只急得王熙凤跟火烤了似的,忙问了贾琏身边的小厮,才晓得原委,不禁又是急又是气又是委屈,只觉这府中上下,竟没一个人是帮着她的,心里冷了又冷。
如此,听了贾琏哀号,也不怎么上心,只一劲儿抱着大姐儿落泪。
可巧有个仆妇来求凤姐,想免了差事家去。
这妇人原是厨房上的,虽算不得清闲,但大有油水可捞,不禁问道“这是为何府中不好么”
“不是,不是”妇人连连摆动双手,解释道“我都这把年纪了,原就不该再进府里做事,该让些机会与小辈们。只长媳一直未孕,家中之事又交给了她,我反而我无所事事。再者,我那长媳吃了恁多药,看了恁多医生,还是肚子平平。我那儿子又是个死心眼,不肯休了再娶。我也无甚法子,只想着进了府,好歹有些门路,给小儿子寻门子好亲。都说宁娶大家婢,不娶小家媳,这才托了人进来。这不,前年,我媳妇得了一张方子,吃了大半年,就怀上了,给我生了个大胖孙子。家里忙不过来,我就想辞了工回去,还请奶奶体谅。”
“这事如今不归我管,不过你既求到了我这里,少不得替你回一句。丰儿,你去回一下老太太。这事儿准了,你出去吧”待人出去,凤姐细细想这几日的事,除了自个儿生的,竟是一个也靠不住。
交权之事,她原本还看不透,如今倒是想明白了,又想到早间听到的那一句“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心里更是一惊
原来早就有人看透,她百般算计,若没个儿子,早晚一切成空,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她又联想这回初见之时,史大姑娘说的锻炼身体的好处,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