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贾瑚贾瑚贾瑚”
贾赦呼喊着长子的名字,直挺挺地坐起身来。
守夜的丫鬟吓了一大跳,双脚自动往后退了三大步,才敢偏着头看向贾赦。
只见他双手死死抓住锦被,手背上的青筋一根根凸起,仿佛就要刺破皮肤爆出来。伴着“咯吱咯吱”的咬牙声,他的脸色涨得通红,眉毛倒竖,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燃着烈焰要烧毁眼前的一切。
丫鬟赶紧挪开视线,心口又是一阵扑通扑通狂跳,大爷平日性子好,不想生怒之时竟这般吓人。还好他们院子的规矩好,也没得哪个胡作非为招惹他的。嗯,日后定要把小丫鬟们管得更严实些。
静默了一会儿,见贾赦只是静静坐着并无其他动作,丫鬟微微定神,小步上前,试探道,“大爷是想要寻瑚哥儿那奴婢现
听到说话声,贾赦回过神来,直勾勾地看向四周,这是一个熟悉中带点陌生的房间,不是荣禧堂,不是荷花池,不是他的东院,也不是那个古怪的光圈。
深深地喘了几口气,贾赦强行把翻涌的情绪压到心底,看向床边的丫鬟。贾赦认出来,这是他祖母身边的大丫鬟青阳。
“青阳,你怎么会
“大爷昨日
“我知道了。”贾赦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果然阿奶是最疼我的徐嬷嬷也好,以主子身体为重,还能劝动阿奶,不错不错。
感受到贾赦的情绪稳定下来,青阳上前两步,试探地问道,“那可要奴婢现
“不用了,”贾赦摇摇头,既然东院没得到他回来的消息,便也不必现
想到这,贾赦起身下床,吩咐道,“你去给阿奶身边的人报个平安,正院也递个消息,说我已醒来身体无碍,切切小心不要扰到阿奶休息。再让人赶紧备水,我要立刻沐浴。”
“是,奴婢这就去。”青阳得了吩咐,利落地转身走了。
青阳走后,贾赦仔细打量这间屋子,房间里一水儿的紫檀家具,样式雕花都不算时兴,不过看得出被养护得很好,而帐幔枕被用的都是最应时应季的布料绣样,各色用具摆件全是按照他的喜好摆放。
略一回想,贾赦便认出来,这些家具全都是他幼时用过的。据说是
顺手拿起枕边的折扇,贾赦边走边看。这是他当年得了第一件武器兴冲冲刻下的痕迹,这是他
茶已经冷了,贾赦不想喝,指尖捏着杯子轻晃,确认梦中激烈的情绪已被拾好,才开始细细思量昨夜的梦境。
梦的开头与他的经历吻合,从京城外急赶回府。与梦中不同的是,他刚看见荣禧堂的牌匾,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而梦中的他,却进了荣禧堂正房,而后一
若他真如梦中一般被重伤,阿奶身子骨本就病弱,又被连番刺激,梦中情形确有可能
或许这是阿爷给他的警兆毕竟这荣禧堂原本可是他阿爷的。
可若说是警兆,他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他因何缘由被重伤。
说什么他贪图享乐、不思上阵杀敌,他从七岁起便开始闹着不想上学,每次都只是骂些什么“逆子”“孽畜”,一不曾动过板子,二不曾命人管束督促,三不曾敲打过他身边之人,这像是要让他上进的样子前二十年不管不顾,二十年后突然看不惯
贾赦冷笑,只觉心间一股火气直冒,抬手便将杯中茶水喝了个干净。正要重重地放下杯子,却被隔夜的冷茶刺得他浑身一激灵,整个连思绪都僵硬住了。
看着手中那汝窑荷花茶盏,要不就把茶水吐回去犹豫再三,贾赦终是扔了杯子,反手抓过屋中的那盆万年青,将一口冷茶全吐了进去。
“呸呸呸”吐完茶水,贾赦缓过劲儿来,坐回榻上,拿着扇子狠狠给自己扇了几下。
昨夜不过做了一个梦,被重伤的是梦中的他,真实的他还没进荣禧堂呢便就晕倒了,他又何必为未
将折扇往掌心一拍,贾赦计议完毕,迈步往净室走去。赶路那么久,他都快馊了。两个指尖捏着衣衫拎了拎,不等放到鼻尖闻嗅便忙不迭地松开了手,脚下的步子迈得更快了。
这身衣服是不能再要了还有他昨晚居然没洗漱便睡了,咦,一定要让人把被褥全都好好清洗晾晒才行
一个时辰后,贾赦走出净室,来到镜子前站定。镜中之人身穿青色外袍,头戴玉冠,腰悬翠竹纹荷包,手中一柄乌木折扇。嗯,好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阿奶的眼光就是不错,配上他俊朗的脸真是相得益彰贾赦满意地点点头,扇子一转插入腰间,悠悠然往外走去。
出了厢房,一群大小丫鬟迎上前来,簇拥着贾赦来到正房。
早有丫鬟殷勤地打起帘子,贾赦快步入了內间。
只见一个头
齐太夫人下首站着一个豆蔻少女,身着鹅黄色襦裙,正握着齐太夫人的手轻声劝慰,眼睛却也时不时地往门口望着,正是贾赦幼妹贾敏。
“阿奶”贾赦
“赦哥儿回来了,快让我看看是不是瘦了”齐太夫人不自觉地笑起来,松开孙女儿,起身迎了过去。孙子离家半年,昨日一回府便倒了,可是把她给吓了一跳。即使齐太医说他只是睡着了,她这心也是悬着放不下。好容易等了一夜人醒过来了,她可定要好生看看。
见着齐太夫人慈爱的面容,听着那温和有力的声音,贾赦心中酸涩,险些落下泪来。为了掩饰异样,贾赦快步走到齐太夫人面前,利索地双膝跪地磕了三个头。同时紧咬着牙,将那梦中浓稠的血腥味、泣血的呼唤声和无边的空洞绝望,化为这几近无声的八个字,“孙儿不孝,辛苦您了”
不待齐太夫人反应过来,贾赦膝行两步,抱住齐太夫人的腿,将脸埋进她的衣摆,也将那不停翻涌的情绪重新压到心底。然后,贾赦
齐太夫人眉头一皱,赦哥儿的情绪好似有些不对。不等她仔细探究,就被贾赦抱住了双腿,又看见他那灿如骄阳的笑脸,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这小子,多大的人了还来这套”
“我便是再大也是阿奶最疼爱的孙儿啊”贾赦一脸自得,依恋地靠
齐太夫人心中一暖又一涩,移开视线,不轻不重地
贾敏原是跟
又见齐太夫人打趣贾赦,生性活泼的贾敏再忍不住,咯咯笑着蹦了过来,朝着贾赦做了个鬼脸,“就是就是真出息”
“臭丫头没大没小”贾赦顺势站起来,眼神准地盯住贾敏,虎着脸吓唬她。
贾敏敏捷地躲到齐太夫人身后,只露出两只眼睛看哥哥,嘴里变本加厉道,“多大人了还撒娇,也不怕瑚哥儿笑话羞羞羞”
“坏丫头,无法无天了你看我怎么拾你”贾赦龇牙咧嘴地捋袖子,作势要将贾敏抓出来。
“老太太救命啊”贾敏惊呼一声,猫着腰将整个身体全部
齐太夫人任由兄妹俩打闹,细细端详了一番贾赦,见他面色白皙莹润,两颊染着淡淡的粉色,眼中光华流转,配上那一身行头,丰神俊朗,神采飞扬,俨然一个富贵窝里养出来的风流贵公子。看来,昨日齐太医所言“无甚大碍、疲累过度、睡上一觉便好”,果真不假,齐太夫人提着的心方才算是全落下了。
眼见兄妹俩分出胜负了,齐太夫人不紧不慢地一手拉过一个,乐呵呵地打圆场,“好了好了,该用早膳了,都到这个时辰了,你们不饿吗”
“怎么不饿”贾敏靠
贾赦双眼直直看向贾敏,贾敏机灵地往后一躲,大气不敢出。以往的经验告诉她,惹大哥太过了是真的会挨揍的,偏偏挨揍了还没人能帮她讨回来,她还是小心点吧。
轻哼一声,贾赦不跟这怂唧唧的小丫头片子计较,偏头向齐太夫人诉苦,“还是阿奶疼我我昨儿就
“好好好,我们赦哥儿受苦了,”齐太夫人拍拍贾赦,笑着向左右道,“还不多多上些好饭菜来安慰安慰他”
“阿奶你可别说,我这一路赶回来,不是吃的干粮清水,就是吃的清水干粮,”贾赦叹着气摇着头,活灵活现地表述路途的艰辛,“前儿晚上实
“哈哈哈哈哈”齐太夫人和贾敏笑作一团,周围的丫鬟婆子也是忍俊不禁,徐嬷嬷适时上前凑趣,“小厨房从昨儿晚上便没歇,已送上来不少大爷喜欢的吃食,定不会委屈大爷的”
“那就好我们赶紧去用膳”贾赦搀扶着齐太夫人,想着往日用过的家中美食,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你呀”齐太夫人轻拍了拍贾赦,边往花厅走,边摇头说道,“你昨儿
“知道了,阿奶。”贾赦一一答应,问起了父亲的伤势,却是不自觉地用了梦中的话,“我只听说父亲重伤回府,究竟伤
“是皇上钦命的齐太医看的,伤
“那就好。”贾赦幽幽地叹了口气,调整好自己的情绪,转而说起自己的差事来,“虽然我的差事已经办完了,总归是抛下同僚们先回京了,等看过淑娴和瑚哥儿之后,我便进宫去给皇上回个话。”
齐太夫人估摸了下时辰,微微有些担心,“现
“我去回的又不是什么大事,早点晚点都不碍的。”贾赦大咧咧地挥挥手,混不
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