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这些清客能吃闲饭是有理由的,说话是真好听,奉承得人很是舒服,而且拍起马屁来不俗,什么都能吹上两句,贾政默默听着,很是学了一手,准备转天用
贾政舒舒服服的,两兄弟就惨了。过两天月考,回到学塾的第一天,两人就恨不得把书吃下去。出去有多愉快,现
“少爷。”学塾外候着的茗烟几人看到宝玉高高兴兴的跳起来招手,殷勤的接过书箱。
贾宝玉出去几天,谁也没带,茗烟几人乐得自由,跟脱缰的野马似的到处乱钻,各处寻乐子,后来还是袭人心善,看不过眼点了他们一下,他们才着急忙慌起来。
仔细想想,袭人说得有理,打宝玉来学塾念书,和老爷一起外出多了,他们跟随的机会少了,几次下来,仿佛生疏了几分。埋怨老爷是不敢的,但他们暗地里也不是没嘀咕过几句,府里的势利眼看着,就觉着他们可能不中用了,起了别的心思。只是他茗烟也不是好惹的,借着由头很是把冒头的奚落了一番,狠狠杀了一通,才按压下来。不过,那些都是虚的,当务之急,还是得把少爷好好笼络过来,跟以前一样方好。
想到这,茗烟眼睛一转,已经有了主意,于是面上更比以往殷勤几分,伺侯着宝玉
贾宝玉对秦钟的印象还是很好的,虽无学识,但性子好长得好,是个好人家,闻言便接过信打开。
开头秦钟先问宝叔大安,道他最近
茗烟小心的觑着宝玉神色,浅笑道,“少爷,秦钟少爷上门寻你看着有些急,人本就虚弱,还跑得满头大汗,气都喘不上来,要不趁现
贾宝玉捏着信,有些意动,但看了看旁边的贾环,还是摇摇头,“不好,咱们几个小的小、幼得幼,那地方也没去过,不知是个什么情况,仔细遇着花拐子之类的给拍了去。”
“那地方奴前几日刚路过,是个规矩地方,秦钟少爷那样一个俊秀人物都敢独自来回,爷何必担心。再说了,咱们几个虽力气小些,遇着事必定连命都抛了,也要护爷周全。”茗烟笑道,探头看了看静静看着他们的贾环一眼,“环少爷可以让锄药先送家去。”
“还是不好,”贾宝玉摇头,他虽然对书没那么抗拒了,但学渣本性不改,面对诱惑还是蠢蠢欲动,只是月考当前,再强的心思也得按下去,“过几日就月考了,还是月考后再说吧,鲸卿那里,我写封信带给他。”
贾宝玉出门还要
吴家外戚起家,虽然今上即位后,地位水涨船高,但
门脸看起来也是普通富贵人家形制,里面的布置很有味道。不是当下京中常见的重楼层阁,四合大院,那种连块砖都恨不得标榜自家与皇家的显赫渊源,一副天子脚下威严气派,也不是士人们孜孜以求的清雅自然、婉约致的江南风味。里面的置景非常无序,这边一块菜地,那边几颗果树,可能你刚觉得简朴之极,有些山野之趣,转头就看见金灿灿的自鸣钟,要说有什么风格,大概就家常而已,像极了后世摆着腌菜缸、堆满日常杂物的高端别墅。
“存周兄,有失远迎。”
吴老爷的书房也不像他平常富贵逼人的风格,第一次来的时候,贾政做好了被金钱的光芒闪瞎眼的准备,结果却看到再正常不过的书房。
鱼鳞般排列的黑瓦房顶,白墙嵌琉璃窗,檐下没有各色仙禽异鸟、奇花异草,转入屋内,镂空的隔断博古架上陈设着琉球的宝瓶、暹罗的六安龟、苏禄的象牙、玉阙之类的摆件,多是贡品,可谓名贵,只是想起初次见面时的五六个金戒指、金项链、金线绣衣,这里多少有些黯然失色。
吴老爷子是个灵活的胖子,见着贾政飞快的迎了上来,拉着他进了屋里,“听说你回来,家里种的茄瓜刚巧熟了,我就想着定要约你来试试。”
“劳吴兄挂念了,”贾政笑道,“我说怪乎今日起床听见门口喜鹊叽喳叫唤,原是应
吴天佑拍拍自己的肚子,笑呵呵道,“就知道存周兄定不嫌弃,要被人知道我请客是吃茄瓜,可要好好嘲笑我一番,说我果真是个乡下人了。”
“我呀,吃不来烧鹿筋、炒凤舌这些名贵菜,就好茄瓜、白崧、莱菔这一口。茄瓜也不用去皮,切成手指粗,洒点拌了豉油的胡葱,蒸熟就极好了,或者拿油炸了,搁点肉沫、豆瓣,大火爆炒,滋味整的浓浓的,用来拌饭,老吴我可以吃它三碗。”
“那些又是去皮,又是用鸡油炸、用鸡汤慢慢煨的,加什么鲍鱼、虾仁、鸡脯肉丁、香菌、笋干、蘑菇、五香豆腐等等,还起个名叫茄鳖的,都是有钱没地使、糟得慌,那都不是真正吃茄瓜,是借着茄瓜的名头暗暗显摆,随便换个什么瓜都行,哪怕不放都
想起家中菜单上仿佛就有这个菜,贾政不敢吭声了,他是个俗人,觉得“开水白菜”确实比清水白菜好吃,就是奢侈了些,于是打着哈哈道,“吴兄是返璞归真,不是人人都有这境界的。”
这话题太危险了,还是讨论讨论外出的见闻吧,遂不着痕迹的把话题引开,把这次去修河遇到的趣事说了一遍,重点提及那老者。
吴天佑早年和乡下佃农打过交道,是知道民情的人,并不奇怪前后四任县官的作为,太阳底下无新鲜事,他们不是第一拨,也不会是最后一拨,“要我是那里的乡民,我就不说河道淤积影响成。要是当地寺庙香火鼎盛,就说河道淤积改道影响风水,乡民淳朴,成减少略忍一忍就过去了,风水可大可小,往大了说,影响县里科举、乡宦家红白事,往小了说影响村里每户人家,多走动几户,结团上报,再者庙里高僧慈悲为怀,此事又是好事,应愿意襄助一番,如不愿,那就多劝劝。”说着,对贾政眨了下眼,示意你知我知,一切
“要是信奉先祖,祖先有灵,得知后辈困境,托梦入怀也是有的”
无论怎么样,吴天佑这种突破时代限制的想法,都值得称颂,贾政心悦诚服道,“吴兄通透,政佩服。”
吴天佑摇摇头,摆手道,并不为此得意,“我这都是上不了台面的法子,是遇到事才逼出来的,存周兄是书人,定有其他更好的,我班门弄斧,就莫取笑我了。倒是那位老者,这等人物未曾结识,真是一大憾矣。”
“这有何难,老者家
两人约着有时间便往保定走一趟,聊到税时,吴天佑倒和老者一样观点了,“这县官是个做实事,心里有百姓的,修河这事做成了是政绩,并不罕见,但税这事,无功有过。夏税各州府都是八月底统一缴国库,一般七月初才开始起征,早了当地县官还得费心保存照看,不过对百姓是好的,豆麦五月底六月初成熟,这会刚了没两天,最是压秤的时候,虽可能重不了多少,也能让家里顶梁柱、小儿女饱几天肚子。”
“放
贾政点点头,能
这个时代的小商品经济还是很
吴天佑听罢,重重拍打了下官帽椅扶手,略显激动道,“存周兄果然是书人,脑子转得就是快,这事我老吴琢磨了几年才想到,民间其实早有人这么干了,温州那边还有整个宗族一起干的,了粮食先运去缺粮的地方卖了,等税了,再去晚熟的地方悄摸些回来缴纳,一来一回还余呢。”
说着,凑近了些低声道,“老吴我还听说,朝廷十来年前就有人提过了,当时不同意,”他伸手指了指了天上,一副不可说的表情,“当今即位,对这事私下念叨过几次,前两年把当初提议的人找了回来,组织了几个大臣商议,拿出章程,这会正准备找地方试试呢。”
就说聪明人那么多,不会没人提出来的,贾政觉得自己也就占了个眼界宽的便宜,那也是因为后世信息大爆炸,论起思考的深度和锐度,和这些聪明人没法比,“这次一次性取银子作为税单单田赋吗包括傜役不此次我去修河,当地从周边三县征了几百民夫服力役,恰逢农忙,既耽误地里的活计,这些民夫们对修缮也不知头不知脑的,生疏得不行,得时时盯着,各项工程进度缓慢都有这个原因。我想着要是傜役也能用银子缴纳,民夫们
“还有丁银,贫者多子女,田少丁税高,这些子女没有手艺也挣不了几个钱,便卖身为奴,富者田多,丁税却和贫者相差无几,财富越
听到这,吴天佑瞪大眼睛上上下下看了贾政好一会,直把贾政看毛了,才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格外夸张,别人笑起来是花枝乱颤,他是浑身肥肉乱抖,边笑还边拍桌子,“哈哈,存周兄,我就说咱们是知己,都不是规矩人,哈哈哈哈。”
贾政无言以对,他这么顺口说出来,也是因为刚刚吴天佑的刺激,不过并不后悔。扮演原身久了,差点忘记其实他也不是那么守规矩的人,两人相视一眼,都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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