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贾琏南下, 数月未归,平儿带着巧姐紧守门户,娘儿俩每日做些针黹女红市卖, 倒也颇可度日。
谁知打上月又闹起了旱涝,这一个多月来京城粮价飞涨, 各家都去抢购粮食,他们家中没个男人,又没多少积蓄, 哪里能买到多少粮食。
先前贾琏临行前倒是托付了贾蓉与王仁照看,只是贾蓉原就是个浪荡性子, 自贾政等人走后, 无人管束,成日家出去鬼混, 一月到头也见不到人影, 早将贾琏的托付抛到了脑后。
至于王仁, 生性贪婪,如今贾家败落, 没有好处的事,哪里肯多管, 何况如今粮食短缺,自家吃都还嫌不够, 哪里舍得接济巧姐。
好
这日平儿见米缸都见底了,不免有些
正犯愁之时,听见院外有人敲门“平姐姐
平儿听出是鸳鸯的声音,又惊又喜,忙上前开门,便见鸳鸯带着四个仆妇立
平儿一面开门让进来,一面叫小丫头翠儿去倒茶。
鸳鸯笑道“先不忙吃茶,姑娘打
先前黛玉也时常打
不过片刻,小红便来了,见了鸳鸯也欢喜不已,忙上前见礼,笑道“姐姐今儿怎么有空来坐坐”
鸳鸯见她小腹微隆,微微吃了一惊,随即笑道“姑娘打
小红轻轻摸了摸小腹,笑道“还不到四个月,我们是哪个名牌上的人,不过一点子小事,哪里敢惊动林姑娘。”
鸳鸯知她素来伶俐,闻言一笑,想了想,取下腰间的水红绫折枝香袋儿,笑着递给小红,道“今儿出门匆忙,也没带什么东西,里头是姑娘前儿赏的两个锞子,算是我的贺礼罢。”
小红见推辞不过,只得谢过下。
说话间小丫头翠儿端了茶上来,平儿又亲自切了一碟西瓜过来,笑道“尝尝我们家的西瓜,这是我们自个儿种的,今儿一早摘下来湃
鸳鸯听了不禁笑道“我倒不知你还有这个手艺,什么时候也种起地来了”
拿起一块西瓜吃了,果然清香,甘甜爽口。
平儿笑道“你可别小瞧了我,如今我可是种菜做饭的一把好手,我们家常吃的瓜菜都是我同姑娘种出来的。”说罢指给鸳鸯看。
鸳鸯起身看了两眼,果见院里东北角上种着几垄瓜菜,翠油油的,长势十分不错,不由得又笑有叹,笑的是平儿能干,叹的是巧姐先时服侍的奶妈丫头一大堆,何等尊贵,便是平儿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如今却落到亲自劳作,实
说了一会闲话,鸳鸯一直没看到巧姐,不禁疑惑道“怎么不见巧姑娘”
听了这话,平儿与小红面上的笑容顿时都敛了起来,平儿叹了口气,道“姐儿这两日身上不爽快,才吃了药,这会子正
鸳鸯听了一惊,忙道“可要不要紧带我去瞧瞧。”
当下平儿带着她来到西屋,鸳鸯轻轻掀起湘帘往里间望了一眼,便见巧姐歪
鸳鸯看罢,轻手轻脚退了出来,回到堂屋,方道“可请大夫瞧过了没有打不打紧”
平儿道“大夫看过了,说是近日劳累太过,又中了暑气,倒无大碍,只是需要静养些时日。”
鸳鸯听了愈
平儿闻言苦笑一声,方说明缘故,原来打从贾府坏了事,巧姐便一直做些针线贴补家里。
巧姐年纪虽不大,但生的聪慧,又肯下苦功夫钻研,绣工越
这两年来也有了些名声,许多绣庄都争着订货,单只靠这一项,巧姐每月能得十几两银子的工钱,渐渐越来越多的大户人家的女眷找巧姐做活。
这门手艺虽然赚钱,却也极耗费心力,打出名声后,巧姐也不再一味接活,只是有些时候却也推脱不过,只能熬夜赶工。
小红也叹气道“前些日子姑娘便是接了个绣花团扇的活计,对方是位老主顾,工钱给的倒是丰厚,只是对方催得紧,姑娘只得连日赶工做活,好容易做完,人也累病了。”
鸳鸯听完,方才恍然,不由暗暗叹息,道“这针线活最费眼睛,你们也劝劝巧姑娘,别一味做活,也要注意保养才是。”
小红听了苦笑道“哪里没劝过,只是姑娘听不进去,我们也是没辙儿。”
平儿红着眼圈道“是我不中用,没照顾好姐儿。”
巧姐这般辛苦,不过是为了支撑这个家罢了。
鸳鸯叹了口气,揽住她肩膀拍了拍,安慰道“巧姑娘懂事,也是体贴你,横竖琏二爷也快回来了,你素日多劝劝姑娘,别太劳累,短什么只管去我们那里要,别熬坏了身子。”
这挣钱养家是男人的事,总不能一直压
平儿听了欲言又止,终究没说什么。
原来贾琏一去江南数月,前些时日才送了一封信来,信中只道贾赦中了风,瞧着只怕不好,如今那边脱不开身,最快也要好几个月才能回来。
因鸳鸯素厌贾赦,平儿便也不愿说出来败了兴致。
说了一回话,跟来的几个仆妇也将带来的东西都卸了下来,两袋大米,两袋细面,火腿腊肉,鸡鸭鱼肉,将不大的堂屋堆得满满当当。
平儿原以为只是些瓜果点心,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东西,一时都呆住了,道“林姑娘怎么送这么多东西过来”
鸳鸯一面吩咐仆妇将所有东西分作两份,一面道“如今外头粮食短缺,姑娘担心你们,才打
平儿一时又是感激又是羞愧,道“一直都是林姑娘接济我们,却又不知如何报答,实
小红也道“我们家的粮食还够吃,实
鸳鸯道“姑娘既叫我送来了,便没有带回去的理,咱们又不是外人,你们也别蝎蝎螫螫了,如今小红又有了身子,更要多补一补,快下罢。”
跟来的仆妇也都笑道“这是我们姑娘特意叫送来的,况不过是些吃食,原是我们姑娘的一点心意,若一味推辞不受,反倒显得生分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平儿与小红也只得下了。
因小红有孕,鸳鸯便命两个仆妇帮着搬了东西送过去。
平儿也叫婆子张妈过来拾,将米粮入缸,腊肉火腿、风鸡风鸭熏鱼之类则
一百斤大米,一百斤细面,还有这么多鸡鸭鱼肉,他们家如今主仆统共四口人,省着点吃够支撑两三个月了。
一时拾妥当,鸳鸯也欲告辞,不想巧姐忽然醒了过来,听闻鸳鸯来了,忙起身出来。
鸳鸯吓了一跳,忙道“我的姑娘,这可使不得,快回去歇着。”说着忙扶了巧姐回屋。
巧姐唇色有些苍白,神却还不错,微笑道“姐姐不必这般小心,我不过是偶然中了些暑气,已经不妨事了。”
鸳鸯不赞成道“姑娘的身子金贵,这可不能马虎,还是多歇歇才是。”
说话间扶着她
巧姐摇头道“我们家愧对林姑姑良多,林姑姑不计较,以德报怨,是她心善,我们却不能视为理所当然,况且如今我们自食其力,心里反倒自
鸳鸯闻言叹息一声,却也不好再说什么。
巧姐叫小丫头翠儿“去将床头箱子里那个水绿包袱取了来。”
翠儿答应一声去了,不多时果然取了个包袱过来。
巧姐接过递给鸳鸯看,道“这是我先前给林姑姑做的几样针线,原说下回给姑姑送去,今儿正巧姐姐来了,便顺道带回去罢。”
鸳鸯打开一看,见最上面是十二根结子,取十二花令之意,梅兰竹菊皆有,十分匀净别致。
下面则是一把竹柄纱地堆绫加绣花鸟石榴扇,扇作石榴形,竹柄刻花叶纹。
扇面以细薄的暗花纱为地,地纹为牡丹花,正面用五丝线刺绣折枝花卉和小鸟,背面以堆绫绣同样的图案,两面同纹而异趣。正面刺绣针法整齐,以套针绣花瓣、枝干,以斜缠针绣花叶,针脚细密致,丝线柔润的光泽使古朴雅致的扇面增添了些许亮丽。
扇背面的堆绫绣绫片晕染自然,剪贴妙,既盖住了正面针脚,又衬显出画面的灵动感,真真致无比。
最后是一双樱草色的绸面绣花鞋,一双月白绣花罗袜,配色清新淡雅,针脚细密,颜色花样都是黛玉素日喜欢的式样。
鸳鸯看罢,赞叹不已,道“好致的活计,姑娘也太费心思了。”
巧姐浅浅一笑,道“我如今能力有限,没法报答林姑姑,只能做些针线,虽然不值什么,多少是我的一点子心意,活计粗糙,姑姑能着使罢。”
鸳鸯忙笑道“姑娘必定喜欢,只是巧姑娘也要注意身子,别太劳累了,否则姑娘知道了也心疼。”
巧姐答应着,道“姐姐放心,我自个儿心里有数。”
说了一回闲话,鸳鸯见天色不早了,便起身告辞。
众人亲自送了出门。
平儿眼看着车子去了,忽想起一事,向小红道“今儿林姑娘送来了这许多东西,我想着咱们素日多承倪二嫂家与茜雪家照看,不如给他们家送一点子过去”
原来这近邻倪二,外号醉金刚,是附近有名的泼皮,专放重利债,
不过倪二素日虽然是泼皮,却也因人而施,从不欺老弱妇孺,颇有义侠之名。
这倪二就住
两人结交了一帮三教九流的朋友,附近的人都卖他们面子,也正因他们几家照顾,平儿与巧姐才能安稳度日。
七月是瓜果之节,各家都会互送些吃食,正好想借此表达谢意。
小红听了笑道“还是姐姐想的周到,咱们确实该好生谢谢人家,不过我如今身子不便,姐姐先去罢,回头我拾好了就叫人送去。”
当下小红家去料理,平儿也回了屋里,拿篮子装了两斤细面,如今粮食金贵,两斤细面已经是很拿得出手的礼了,想了想,又拿了一条熏鱼,十个鸡蛋,一个西瓜,切了两斤新鲜猪肉。
拾妥当,方用篮粗布盖住,往倪二家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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