晟元二十三年,大昭朝皇帝陛下驾崩,拟定一国宰相裴如风为托孤大臣。
君臣携手多年,一度为臣民传为佳话,陛下一去,裴如风伤心过度,白
年轻的太子
裴家父子同朝为官,眼看裴宣官位一年高过一年,裴如风称病隐退,少帝婉拒不成,少去一则心患,待裴宣愈
再说裴宣其人,家庭美满,和谐富足,于为官一道恪职守,备受百姓爱戴,这样的人,争权夺利之心淡薄。
官升正三品那年,佞臣侯诛上折弹劾,弹劾的名头也有趣,偏说裴宣为人风流,惹得民间不少女子黯然神伤,车轱辘话说了三四回,大放厥词地
刚好那天赶上裴宣身体不适,少帝环顾群臣,为裴宣说好话的不少,冷眼旁观落井下石的也不少。
宋子真卷起袖子和侯诛唇枪舌战八百回,吵得金殿成了沸沸扬扬的菜市场,到最后大打出手,简直斯文扫地。
郑无羁就是那个慢慢悠悠拉偏架的。
侯诛武将出身,愣是被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压制,打到陛下
宋子真御前化身泼夫,侯诛也没落到好,本就不多的头
朝堂闹闹哄哄,裴宣
这一病,素日的人心善恶就显露出来。
她大抵晓得是怎么回事,无非是风头太盛,挡了那些人搜刮民脂民膏的路。
裴宣骨子里清直傲气,不与奸佞妥协,才招来今日之患。
崔缇坐
说到这她眸子湿润,眼圈有些
“不做官那敢情好。”
她是打心眼里不喜欢裴宣掺和进那团乱账,人心如火,明面看着花团锦簇,实则有时候是被架
况且朝臣那么多,什么难事、破事都能掉
把人累坏了,她找谁赔
她嘴里不住埋怨“你真能听我的就好了。”
当了多年妻妻,裴宣白着脸侧着身笑。
一看她笑,崔缇再多的火气都
她盼着裴宣肩上的担子能早日卸下来,巴不得她们能和公婆一样离了西京去外面逍遥快活,只是她看着小口吸溜汤水的某人,终是放下那点奢望。
“行光,慢点喝。”
裴宣唇瓣沾了水色,听到这话冷不防地白皙的脸蛋儿晕染一抹红。
成亲七年了,她竟还这般可爱,崔缇接过装着甜汤的碗,搂着她脖子轻笑。
病了一场,朝堂也闹了一场,裴宣萌生辞官念头,想
她主意已定,向陛下请辞,唬得少帝当天下令封锁西京城门,不准裴宣出城。
裴宣心生不悦,和陛下起了别扭,接连七日称病不上朝,谁来劝都无济于事。
借此机会,佞臣侯诛与奸臣向擒争先
“行光,你怎么就不急我都要替你急死了”
“不急。”
裴宣咳嗽两声“你先坐。”
宋子真纳闷道“你这身子骨太弱了,病怎么还没好嗐,要我说,这官不当也罢受这鸟气自打老相爷和一众老臣致仕回乡,朝堂就换了一批人,咱们这位陛下”
“子真,小心祸从口出。”
“呵我就是心里不舒坦不止我不舒坦,郑无羁那东西,心里也憋着火呢”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刚要为友人斟酒,想到崔缇不准他怂恿裴宣喝酒,讪讪手,转而拎起茶壶,撇撇嘴“陛下这是熬鹰呢没个处理就放任奸佞横行他这样对得起老相爷吗对得起先皇吗对得起咱们苦多年、一心报效吗”
他心有怨气已久,裴宣含笑饮茶“再看,再看。”
“看什么”
“看先帝的眼光,和你我的运气。”君王能辅则辅,辅不了,她就不做这官,珍惜一下小命,多陪陪她的缇缇。
人间运途,自有它当行的轨迹。
这一看,看到了太阳东升西落,看到由春入夏。
灵机山搭起九丈高的拜相台。
文臣们开心的程度好比过节,宋子真整敛朝服推推裴宣“行光,到你出场了”
奉平七年,大昭皇帝亲自扶裴宣登拜相台,享群臣恭贺,并斩侯、向二贼,以示为君贤明之心。
“跪”
“起”
风起云涌,大任扛于肩,裴宣终究没做成闲云野鹤。
同年同月,崔缇一品诰命的旨意下来,裴家彻底被绑
而裴宣的一生如流星闪过,耀眼而短暂。为官十数载,得君民真心,为相的这十年,更是开运河,修水路,广兴文试,奠定大昭五百年文运昌隆的根基。
时人提到这位裴相,万般夸赞,唯有一憾有妻而无后。
奉平十七年,冬,三十五岁的裴宣与帝王讨要两道免死金牌快马加鞭送往陵城。
腊月,裴宣病逝,其妻殉情。
千里之外,陵城,大雪纷飞,裴夫人自梦中惊醒“宣儿宣儿”
致仕的老裴相前后脚的功夫也从梦里睁开眼,登时老泪纵横“女儿,我的女儿”
门外有人声响起“老爷,夫人,郎君派人送信来了”
裴夫人豁然下床。
一封家书,谢数载爹娘恩情。
两块免死金牌,免二老余生祸患。
裴宣的安排不可谓不妥善,她死之日,多年无后的真相大白于天下。
“行光一生磊落,独一事欺瞒诸位”
这是一道罪己书。
更细细道出她与妻子的多年情深。
西京大街小巷满了悲哭“裴相啊”
百姓追悼她,君臣缅怀她。
宋子真鬓边生着几根白
“行光,你不要听他的屁话,宋子真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咱们不理他。不过你是女子,我们和你称兄道弟多年竟一点苗头都没
郑无羁抹了把泪,哽咽道“其实也不是一点苗头都没
“是你自个眼瘸,不要带上我。”宋子真哭哭啼啼“其实我早就怀疑你不是男人了,哪有男人长成你这样的以前是相爷官大,没人敢说,后来你灵机山拜相,就更没人敢提了。以前有人议论你,我还偷偷和人打了一架,嗐”
追忆过往,他心里难受“最可笑的是,我还巴巴等着和你做亲家”
“小姐啊”
白棠披麻戴孝地也
号钟、绕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够半个时辰身子撑不住撅了过去。
赶
“莫要再哭了,宣儿和缇缇是去天上做神仙了。”
裴夫人眼眶含泪,和老相爷互相安慰。
人间乱糟糟,裴宣与崔缇合葬
君王见状感叹“枯木也惜我大昭痛失能臣,也叹裴相和夫人的鹣鲽情深。”
百姓的哭声冲天而去,上界,守护
便见一道金光大涨,一名女子自金光中扶摇而上,一头墨
“拜见神君”
天界的上仙不论男女都称呼为“仙君”,位格再往上便是神君,文曲星八世轮回红尘劫满,地位又拔高一大截。
贵为神君的裴宣与
她淡漠地点点头,问“与我同归的仙子呢她
仙侍立马翻看金册,纳罕道“奇怪,该是一道回来的。”
裴宣皱眉,刚要掐指一算,便见轮回台一道白光疾驰掠过,她心里一惊“娘子”
那得道的兔仙听到这话耳朵一动,只是她当下还有更要紧的事要做,是以没理会宝贝仙君的话。
“缇缇”
裴宣哪能眼睁睁看她走
归位的神仙一个跑一个追,守
算了罢,这些大人物的事儿,他一个小仙侍还是别掺和了。
且说崔缇灵犀明悟、得道成仙后冲入上界的第一件事就是打探青瑶仙子的下落,从白胡子月老那得知那株草被关入沉水洞受罚,她想也没想,直接莽了进去。
却说沉水洞,狂风阴水不绝,合欢散仙疼得直嘶气,这一日重过一日的刑罚,使得她没了看戏的心情。
秦菁笑她终于尝到苦楚,回呛两声蓦的生出不忍“受不住的话,你往我这边挪挪。”
她为上仙,仙力比宁合欢深厚,有她的仙力庇护,也能少遭点罪。
宁合欢不理睬。
秦菁热脸贴了个冷屁股,气道“活该”
她二人打情骂俏,苦了同
正生无可恋的当口,崔缇强行闯进来
巨大的兔身映入宁、秦两人眼帘,宁合欢目瞪口呆“兔兔兔”
她“兔”了半天也没“兔”出个所以然,崔缇刚刚得道归位,来不及认人,直接叼了那株草往外跑
“哎呦她她她她”
秦菁嫌弃死了,接话道“没错她叼着那株草跑了”
宁合欢一脸山崩地裂的表情“残害同僚,她不怕被削了仙籍吗”
“”
她笨得没眼看,琴真上仙作势捯饬袖口“你懂什么人家是有后台的仙兔,这哪叫做残害同僚,这叫做本性使然,她一初等上界的兔子,又没人教她规矩,不知者不怪,再说了,谁受罚也轮不到她啊。”
这兔都成仙了,想必文曲星八世的道行累
有她护着,兔子吃草不才是正理么
她笑宁合欢天真,难怪这么多年了,只能得个散仙的名头。
宁合欢摸着下巴
她一副早点离开这个鬼地方的雀跃劲儿,秦菁心里不痛快,嘴上却道“是啊,恭喜你了。”
“”
合欢散仙咳嗽两声“罢了,我也没那么急着出去。”
啧
这人嘴里冷不丁冒出一句能听的话,秦菁唇角上翘“万一文曲星要来打死我,报我
“我能如何”宁合欢越想越不是滋味“她不会打死你的,文曲星何时那般凶残了”
心底却
她摆摆手“把心放肚子里罢”
琴真上仙满意极了,逆着狂风阴水走过去亲了她一口。
“”
沉水洞再次变得呱噪起来。
且说崔缇现出原形强闯洞门叼走青瑶草,返程路上迎头撞到她早死的宝贝心肝,毛茸茸的脸看不出脸红,干脆拿兔尾巴对着裴宣。
她这阵仗闹得半数的仙人都被惊动了,裴宣担心她初来乍到受委屈,一身长裙仙气飘飘地立
一时没人敢提兔仙的残暴之举。
青瑶草颤颤巍巍地被崔缇叼
她霎时心死如灰,叶子现出枯败,心境大损,修为倒退。
崔缇看她太不经吓,呸呸地把这晦气草吐出来,
“神君”
她歪着大大的兔脑袋冲裴宣笑。
裴宣满眼宠溺,敛袖行礼”恭喜姣姣仙子大道功成。”
“姣姣仙子”崔缇眼睛笑眯眯“你怎么不喊我缇缇了”
“娘子。”
“你怎么非要和我对着干喊我缇缇,不要喊我娘子。”
裴宣摸摸她的兔耳朵“缇缇。”
崔缇耳朵被她摸得
“”
情债什么时候算都不晚,她二人成双成对,浓情蜜意,可怜周遭的老神仙们牙都酸倒一片。
哎呦呦,往后这上界可就热闹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