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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灯节这天,宋皎一早就
他一手扶着太老师,另一只手扶着爷爷,把他们两个都带进包间。
宋皎扶着老人家坐下,把茶水点心都推到他手边,然后握着他的手,带他碰了碰。
“太老师,这个是茶杯,这边是糍粑,这边有花生粉。”
公仪修点了点头“闻到了。”
“茶壶里的茶还有点烫,你要是想倒的话,就找我爷爷。”
这时宋问学正坐
公仪修神色一顿,轻轻地叹了一声,就算是应答,然后转头望向宋皎“那你呢你要出去”
宋皎笑着道“我约了沉哥出去玩。”
公仪修点头“噢噢,是,今天你们小年轻要出去玩。”
“那我先出去了,太老师有什么事情喊我爷爷,我大概放玩烟花就回来接太老师。”
“好,好。”
宋皎和太老师、爷爷说了“拜拜”,就一个人离开了。
宋爷爷抬眼看他,头一回对孙子流露出这种表情你别走,别留下我一个人。
可是宋皎朝他挥挥手,就慢慢地退出去了。
而后宋爷爷忽然想起什么事情,等一下,刚才卯卯说什么来着,他要和谢沉出去玩就他们两个
不行,宋爷爷站起身,要出去把他给喊回来,可是下一刻,他自己就被喊住了。
“问学”
宋问学转过身“老师。”
“要走”
“不是。”
公仪修了然,笑着道“我看小谢那个孩子不错的,和卯卯还相配,挺好的,出去玩嘛,又没有做别的什么。”
宋问学停下脚步,行吧,既然老师都这样说了。
那头儿,宋皎一路下了楼梯,走出天然居。
谢沉抱着手,靠
宋皎知道他会听自己的脚步声据谢沉说,就是那种“啪嗒啪嗒”的小鸭子脚步,但是宋皎从来没有承认过。
管不承认,但宋皎还是有意放轻了脚步,
“沉哥”
您的小可爱忽然出现。
谢沉看着他,完全没被吓到的样子,还摸了摸宋皎的脑袋,偷偷掐了两下脸。
谢沉很高兴“老婆”
宋皎“”
怎会如此
他垂下眼,忽然看见谢沉的腰上别着奇怪的东西,宋皎探出脑袋去看“什么东西”
谢沉把别
宋皎接过兔子灯,又接过一包切得碎碎的火烧肉,再没有多余的手了,想了想,就把兔子灯还给谢沉,自己转过身,背对着人群,极其不注重形象地张大嘴,“嗷呜”啃了一口。
他鼓着嘴,皎皎费力地嚼嚼嚼,把火烧肉递给谢沉,给他吃一口。
宋皎有些不明白“所以为什么要别
当然是拿得下的,别
摆造型。
人来人往的肯定不能放
可是现
谢沉就着宋皎的手,也咬了一口火烧肉。
就像是小时候躲
凤翔城的花灯节,他们都看过十几年了,没什么新奇的,两个人跟着人群,随走随看,因为害怕被人群冲散,两个人自始至终都牵着手。
人群里挨挨挤挤的,热得很,没多久,宋皎就感觉两个人贴
这样不好,影响他的形象。
宋皎挣了挣手,试图把自己的手回来,但是谢沉显然会错了他的意思,谢沉以为他要被人群挤走了,连忙把他的手握得更紧,把人拽回来。
“卯卯,不要乱跑。”
宋皎欲哭无泪。
前几天刚满十六岁的少年,
他倒好,出了一手的汗。
不单是谢沉很注意自己的形象,宋皎当然也很注意,他只是表现得没有那么夸张。
宋皎想了想,再试着挣了挣。谢沉却握得更紧,还
我抓住了噢。
宋皎小声对他说“我不要牵着了。”
人声吵嚷,谢沉显然没有听清。
于是宋皎只能拽着谢沉,两个人走到远离人群的地方,这里显然安静一些。
宋皎道“我不要牵着了。”
宋皎提交不牵手申请。
谢沉整个人都震惊了“不可以。”
他握住宋皎的手腕,然后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对上去,和他十指相扣。
谢沉用强硬的姿态驳回不牵手申请。
宋皎不满道“我热。”
谢沉举起两个人交握的双手,朝着他的手吹了吹“现
宋皎
“你以为我是烤肉吗还吹凉”
谢沉垂下眼睛,可怜巴巴的模样“反正要牵手。”
宋皎“无情”地回自己的手,低头看了一眼,再抬头看看显然已经失去快乐、闷闷不乐的谢沉,他低头捞起自己的腰带。
他的腰带是垂下来的,行走时有风吹动,飘飘如仙。
宋皎再看了看谢沉,他的腰带倒不是这样的,是从后边围上来的,一条镶玉的宽腰带。
宋皎拽着他的腰带,把闷闷不乐的谢沉给拽过来,然后把自己的腰带,塞进谢沉的腰带里,还打了个结。
“这样”宋皎低着头,远处花灯照着,好像有点脸红,“这样就不会走散了,反正我不要牵手,太热了。”
谢沉低头看着他的动作,顿时恢复神采,一把揽住他的肩“这样可以。”
被谢沉搂着肩膀,重新带进人群里的时候,宋皎忽然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手是没再牵了,可是谢沉
好像靠得更近了。
啊现
宋皎小脸通红,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太热了。
他不知道,其实谢沉和他一模一样,抬起手搂住宋皎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手臂不是自己的,手心出的汗,都快要蹭湿宋皎大氅上的兔毛了。
所幸人来人往,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也没有看出他们各怀心事。
长街像河,他们两个就像是要被自己烧红的小鱼,混
更晚的时候,城里放了烟花,宋皎和谢沉看过烟花,就准备回去了。
街上人渐渐散去,谢沉也没有借口再揽着宋皎,但是两个人的腰带还缠
宋皎打了个哈欠。
他吃东西的时候不
他摇了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沉哥。”
谢沉按住自己的手,他刚刚想趁宋皎打哈欠,把手指放进他的嘴里来着。
他若无其事“怎么了”
“开春之后,庆国使臣要回国,你是不是也要走了”
谢沉点头“嗯。”
宋皎一下子就蔫了。
这时候到了天然居门前,宋皎强自打起神“我上去接爷爷和太老师。”
“好。”
谢沉原地站好,宋皎要上楼去,才走出一步,就被拽回来了。
宋皎回头,这才
他伸手去解腰带,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张开手臂,抱了一下谢沉。
“等一下爷爷要下来了。”
宋爷爷一下来,他们就抱不了了。
宋皎很简单地抱了他一下,就转身进了天然居。
他上了楼,
宋皎回手,轻轻地将门推开一条缝,偷偷朝里面看了一眼。
太老师还坐
宋问学
“老师”
短短二字,像是抱怨,更像是呓语,将这些年来的委屈与辛酸全部说。
公仪修揽着他,生着皱纹与老年斑的脸颊,靠着他的脑袋,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不要哭,不要哭,不怨你,你没错。”
公仪修大约是闻到了宋皎的气息,便朝门外望了一眼,宋皎不敢再偷看,连忙后退一步,轻手轻脚地把门关上。
他还是过一会儿再来吧。
这么些年,宋问学天不怕地不怕,比土匪更有几分心性,凭着一点傲骨,从七次贬谪的泥潭里挣扎上岸,坐到齐国丞相的位置。
可就算是齐国丞相,也有自己的老师。
宋皎下了楼,走到天然居门外的时候,天上忽然开始下雪了。
马车已经来了,谢沉就站
和刚才抱手靠墙的姿态不同,这次他摆造型,换了一个沉稳可靠的姿势,这样可以
把卯卯交给我,绝对没问题
可是长辈们并没有出来,只有宋皎出来了。
谢沉恢复原状“怎么了”
“爷爷和太老师还
“嗯。”
天然居里的客人也都离开了,两个人站
远处花灯中的蜡烛燃,明明灭灭,再加上被飘雪覆盖,更显得昏暗。
十来年来,他们有幸头一回看见了花灯会结束之后的场景。
风卷起红字黄底、大道赐福的祈福符咒,飞过长街,消失
谢沉和宋皎
谢沉两只手抓着大氅毛边,张开大氅,让宋皎进来躲一躲。
宋皎把手伸进去,双手环着他的腰,整个人都靠
宋皎呼出一串白气“真的开春就要走”
谢沉也没办法,只能应了一声“嗯。”
宋皎叹气,然后抬起头,一只手托住谢沉的下巴。
谢沉知道他想干什么,面上不显,只有喉结上下滑动了两下。
宋皎十六岁了,宋皎要亲谢沉了。
两个人
下一刻,两个人的头顶传来“吱嘎”一声轻响。
宋皎和谢沉迅速分开,逃窜到天然居里面。
而后宋爷爷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出来。”
宋皎小心地走出屋檐,抬头看去“爷、爷爷”
宋爷爷早就擦去了眼泪,恢复正常,板着脸,双手按
他看了宋皎一眼,你之前是怎么答应爷爷的你给我等着,回去就教训你。
宋皎缩了缩脖子,害怕地拿手挡住脸。
而后公仪修的声音传来“诶,问学,孩子嘛,你那么凶做什么等会儿吓坏了。”
宋爷爷道“老师,你不知道,卯卯”
“不就是亲个嘴儿嘛,那你十五岁都定亲了,和那个女扮男装来太学”
宋爷爷急道“老师”
公仪修笑着,顺着来时的记忆,摸着墙,要下楼。
“太老师。”宋皎连忙上去扶他,因为太老师帮他解了围,所以卯卯暂时最喜欢太老师。
公仪修仍是笑着,低下头,轻声问他“卯卯,亲上了吗”
宋皎比他更小声“没、没有。”
“加把劲啊。”
宋皎“不、不了吧”
谢沉“我会努力的”
花灯节之后,日子就过得飞快。
庆国那边将饮马河以北六百里的领土全部转交给齐国,还有一些钱财,庆国使臣团也要带着李煦回去了。
害怕李煦
宋皎为了照顾太老师,也一路跟随。
经过上次的武力威胁,李煦知道谢沉惹不起,这一路上都不敢生事,就一个人待
宋皎猜想,这一路走来,庆国的侍从们,可能连他的脸都没看清过。
这样也省心。
就这样,三月初的时候,他们到了饮马河边。
过了吊桥,齐国军队就不能再往前了。
宋皎和太老师下了马车,
公仪修摇头“不会,陛下花了这么大的力气,就是为了让他回来,陛下肯定会不惜一切安排妥当的。国都那边已经送来奏章了,让我先带着七皇子
“嗯,那就好。”就算被误会成挑拨离间,临别之际,宋皎也不得不提醒太老师一句,“太老师,李煦没你想得那么好,你把他送回去之后,就不要再去管庆国朝政,继续隐居。”
公仪修颔首“你别担心,我知道。”
“那好。”宋皎想了想,“那我和沉哥也住
“不用那么麻烦。”
“我不放心,庆国”
算了,还是不说庆国的坏话了。
可是宋皎又忍不住轻声问道“太老师没有想过要来齐国吗”
“哪里有那么容易呢倘若当年,你爹你娘还活着,你爷爷是不会过来的。”
“好吧。”
短短几个月,两个人虽然隔了好几辈,却是忘年交,感情好得很,离别之际,都有些舍不得。
那头儿,李煦连马车都没下,他一刻都不想
于是他派人过来催促。
公仪修拍拍宋皎的手背,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倘若几年之后,太老师过世”
宋皎想要阻止他说这话,却被他坚定的语气挡住了“我过世之后,庆国必定借着我的死搅弄风云,不论庆国有怎样的说法,你和你爷爷、三爷爷,都不准来庆国,一个都不准来。”
宋皎心中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他唤了一声“太老师”
公仪修正色道“切记,不准来。”
宋皎哽咽着,点了点头“好,我记住了。”
说完这句话,公仪修就上了马车。
庆国使臣团启程离开,城门打开又关上,队伍消失
宋皎翻身上马,和谢沉对视一眼,两个人调转马头,转身向回。
庆国还
一时间庆国血流成河,哀鸿遍野。
李煦和使臣团还住
这阵子,宋皎和谢沉也住
宋皎时常派人给太老师送东西,顺便打探一下庆国那边的消息。
这天,宋皎让人给太老师送了点补品,派去的人回来的时候,向他汇报消息。
“李煦还是没怎么出门,就窝
“带了个人回来”
“小的不清楚。李煦跟猫似的,昼伏夜出,侍奉的人都不清楚,小的怎么能清楚呢”
“嗯。”宋皎思忖了一下,也把这件事情抛到脑后,他又问,“太老师怎么样还好吗”
“换季,再加上连日奔波,所以身上不太舒坦,应该是受了风寒,庆国那边已经派人去治了。”
“那就好,补品呢先前送去的,太老师都吃了”
“吃完了,公仪老先生请殿下放心,还特意让我嘱咐殿下,往后不管传出什么消息,千万不要越过国界。”
“我知道了。”宋皎挥手让人下去。
坐
“我知道。”宋皎蹙着眉,“可我就是不放心,上回太老师就病了很久。”
庆国边境,七皇子李煦的房间里。
李煦背着手,来回踱步。一个人端坐
李煦猛地停下脚步,走到他身边“快,快点写,我们做出点实绩,写一封奏章给父皇,让父皇对我刮目相看。”
“小民力。”可是再抄了几句,那人就停下了动作,“殿下”
李煦烦躁道“怎么了”
“可是如今,殿下的几个兄长都对殿下虎视眈眈,殿下此时出面,
“那”
“小民愿以殿下的名义,出现
李煦眼睛一亮,握住他的手“那就多谢你了,从你把谢家搅得天翻地覆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有才智,陈宿。”
陈宿
李煦又道“陈宿,你帮我想想办法,谢沉和宋皎现
陈宿面上笑容一凝,正色道“殿下,我不想和宋皎殿下对上。”
李煦登时翻了脸“你什么意思”
“殿下,小民只是觉得宋皎殿下不适合动他,倘若动了他,齐国皇帝和丞相必定会对庆国反扑,到时候招来齐国大军压境,只怕陛下会觉得殿下行事鲁莽,不堪重任。”
“也是,那就先不动他了。”李煦站起身,“你好好写奏章。”
陈宿低头掩去眼中神色,继续抄写,心中嗤了一声,这蠢货。
过了几日,某个清晨,便有人来向宋皎和谢沉报信。
“殿下,对面的庆国,
宋皎站起身,走出门,一路小跑着上了城楼。
对面的城楼上,果然挂着白布。
谢沉吩咐旁人“去查,看是不是庆国皇帝死了。”
他摸摸宋皎的脑袋“不会是太老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