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个小时的飞行时间,宁初腿上盖着厚厚一条毯子,靠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身体对于长时间乘坐交通工具的适应能力变得很差,即便
时差关系需要
宁初回到房间一沾床,困意如同潮水席卷,竟然难得一夜好眠,没有做梦。
早上醒来,房间里依旧昏暗一片。
窗帘遮得严实,他都不知道外面天有没有亮。
临颂今醒得比他早,正坐
宁初猜想是工作上的事情。
于是他没有出声打扰,轻手轻脚拉开被子下床想要去洗漱,然后
隔得近了,他视线无意扫过,刚瞥见了“达姆”两个字,下一秒邮件浏览页就被关上了。
临颂今握住他的手,确认他的体温是否正常“醒了怎么不叫我”
宁初乖乖道“我怕打扰你工作。”
临颂今却说“没有工作,只是随便看看,休息得怎么样,还累吗,饿不饿”
宁初挨个回答“休息得很好,不累了,有点饿。”
临颂今不明显地弯了弯唇角,又捏了下他的手,放开“去拾吧,一会儿带你去吃饭。”
他们住的酒店离这一趟来的目的地不远,吃完早餐,驱车过来不到一小时。
宁初坐
即将路过一片建筑群时,忽然眼前一暗,一只手从身侧捂住了他的眼睛。
宁初一愣,
话音落下时,车子正好驶过一条从入口便见脏乱的巷子,路边生锈的指示牌上清晰印着这条道路的名字泡桐街。
白人司机闻声好奇,抬头看了眼后视镜。
后座,二人中身形更显高大的那一位冷眼望着窗外的方向,脸色阴沉。
一直到驶过校园外这一段路,捂住他眼睛的手慢慢松了手,宁初得以重获光明。
他将视线从稀稀拉拉站着几个黑人的街道上回,困惑地转向临颂今,正要开口,没想到被司机先生抢了先。
司机的口音很重,宁初听得不是很明白,只能捕捉到一个关键词黑人区,烂学校,治安差,和校园犯罪。
结合今今的行为和他脸上未能全部退散的沉闷阴郁,宁初有了一个猜测。
“今今。”他小声地,试探地问“这里就是我之前念的学校吗”
临颂今没有直接回答“小初,我们先去那所房子,再看学校,好吗”
他紧紧握住宁初的手,不知到底是想安宁初的心,还是安自己的心。
他知道他的小初很勇敢,做好了面对一切最坏现实的准备,但是他没有。
他不够勇敢,甚至是胆小,懦弱,一直到这一刻,仍旧没有办法心理强大地踏上那块带给宁初数不痛苦折磨的土地。
他的手心有些
宁初感觉到了,没有问为什么,只是用另一只手覆
很快,车子
司机接过钱,冲他们摆手,嘴里又说了很长一串,这次宁初听得比刚刚明白了些,他说让他们注意安全,贫民窟的黑人野蛮又暴力,如果可以,最好不要选择
地上坑洼不平,黑色混着污水的泥土潮湿又黏腻,宁初小心翼翼挑着干燥的地方走过一大片,找到楼梯口上到五楼。
老旧的木门紧闭,门前厚厚的积灰昭示着这里已经许久无人进出。
宁初拿出当初他从行李箱里翻出的那把钥匙,意外又意料之中,门被顺利打开了。
和这栋楼糟糕的外表一样,房子里面也很糟糕。
扑面而来的
所有摆设都很少,用简陋来形容都算夸奖,甚至连很多生活需要的基础家居都没有。
墙壁斑驳,四面墙角都被不知何处冒出来的脏污水渍浸得
宁初站
可惜只有熟悉,没有亲切。
过去八年,他就是住
他将视线从目之所及的每一隅扫过,从断掉的椅子腿,到脏乱的桌布,从蛛丝密结的吊灯,到锈迹斑斑的冰箱
不像他的家,更像走投无路时寄居的残缺的壳,会为他例行公事地遮蔽风雨,也会将他所有的困窘难堪长久封存。
他开始用异乡的灵魂,懵懂地踩过另一个自己曾踏过的每一寸,纳着脑海中飞速闪过的每一块模糊又朦胧的碎片。
临颂今没有跟上去,只是站
宁初从客厅走到厨房,穿过光线阴暗的走廊,来到一扇门前。
宁初脚步
良久,他深吸一口气,伸手将门推开。
映入眼帘是掉落一半的窗户,风从没有关闭的窗户灌进来,带着工厂烟熏火燎的臭味,已经冷却,但依旧刺鼻难闻。
杂乱的梳妆台上,破碎的镜子倒映着这牢笼一半的狭窄房间,和紧靠着对面墙壁的一张床。
和房间一样狭窄,床单和被单早已经脏得看不清原本的颜色,乱糟糟地散落着各种垃圾纸团。
墙壁上密密麻麻布满暗色抓痕,
样的场景衬托下更显得触目惊心。
宁初的眼睛就被牢牢锁
就是这里。
他无数次
无数次努力睁大眼睛想要看清的地方。
光线忽然变得刺目,指尖渐渐扣紧了门框,他好像又看到了仰躺
薄薄一层皮裹着嶙峋凸起的骨骼,双目突出脸颊凹陷,喉咙里不断
即便已经连翻身都困难,还要用全力撑起脑袋,哆哆嗦嗦凑近那包白色粉末。
咔嚓。
宁初手下抠出一声轻响。
床上的女人动作一顿,好像就要抬头看过来。
宁初呼吸一窒。
梦里千方百计想要看清却做不到,这一刻终于可以得偿所愿了,他却感受不到喜悦,只觉一股冷意袭遍他全身。
他被恐惧推着仓促转过身,飞快逃离了那个空无一人的房间,脚步凌乱穿过走廊,像个无头苍蝇扑向临颂今。
临颂今立刻上前抱住他,贴紧他的身体不断顺着他的后背,安抚着他的情绪慢慢冷静下来。
“今今。”
宁初抱着他,把脸埋
“嗯,我
“小初,我
临颂今低声应他,陪着他,什么也没有问。
只是
宁初迟钝接过“这是什么”
临颂今“之前找你的人留下的,放
宁初“可是除了你,还会有谁找我”
临颂今让他打开看一眼。
纸条上的字迹苍劲有力,很漂亮的行楷,毋庸置疑,留下它的是一个中国人。
内容只有短短一行字外加一串电话号码,落款是一个陌生的名字,宁星洲。
“宁星洲”
他重复着这个名字,脑袋里一片空白,总觉得没有实感“他说他是我哥哥,会是真的吗”
临颂今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宁初视线粘着那行字“他也姓宁啊。”
“如果是真的,他不应该认识我啊,没道理还跑这么老远来找我,而且他怎么会知道我住
“你可以亲自问问他。”临颂今开口。
宁初抬头“打过去吗”
临颂今嗯了一声。
宁初有些犹豫“可是万一是假的”
“只是一个电话,不会代表什么。”
临颂今揉了揉他的头“你只需要问出你想知道的,剩下的,我来帮你求证。”
宁初最后还是拨通了电话
。
不仅因为想知道留下纸条的到底是谁,
更因为他觉得这个人或许知道一些关于他的事,
知道他如何来的这里,又是如何离开。
等待音响了三下后,电话被接起,传来一道低沉平缓的男音“你好,哪位”
宁初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
对方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哪位”
宁初
听筒里很久没有声音。
正当宁初想要确认电话有没有被挂断时,忽听对面传来一道沉闷的,类似重物落地的声音。
接着依旧是那道男音,只是语气比之刚才多了几分急切,语速也快了不少
“宁初你是宁初”
他们从那个房子离开以后,很快乘坐航班回了国,最没有去那所霸凌兴盛的黑人学校,当然也没了再去的必要。
有了宁星洲这条线索,顺藤摸瓜查到了,很快查到星辉集团创始人宁升平头上。
不过宁升平早年就已经退居让位,将公司事务全权交由独子宁星洲处理,很少再露面。
他将私生子的事情瞒得很严,但仔细查证下来不是没有蛛丝马迹。
当然,最关键的是他那张脸。
若是将宁初的照片和宁升平更年轻一些时的照片摆出来,说是父子,绝不会有人怀疑。
宁初“所以他真是我哥哥”
临颂今“应该不会错。”
比起已经揭晓身份的亲爹,宁初现
临颂今反问“你想去吗”
想吗
答案是肯定的。
可是他不确定这个所谓的哥哥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和目的想要跟他见面
示威还是同情又或者单纯的好奇
他拿不出准确的答案,只能求助临颂今。
临颂今只是重复那个问题“想去”
宁初踌躇着点了点头。
“那就去。”临颂今帮他下结论“小初,只管做你想做的,不用顾忌太多。”
“我会一直陪着你。”
于是他们和宁星洲又联系了一次,将见面的时间定
其实
他更经常的,是
破碎的片段有许多,然而就
但随着时间逼近,他的想法却多了起来。
忽然意识到,宁星洲即将是他
不切实际的幻想跟着萌生。
会不会没有他想象那么糟糕
也许他找自己,只是因为亲人这层关系
毕竟自己一无所有,他也不可能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宁初陷
餐厅包间里,临颂今到的时候,宁星洲已经
临颂今
商场上如鱼得水的人,离了工作就再无关联,如今还要因为宁初对对方多一层揣测,连寒暄都省去了。
“宁总单独约我见面,是想问点什么”
临颂今率先开口,一针见血。
宁星洲不遑多让“自然是向临总了解一下小初回国之后的情况。”
自从得知宁初
没有想到歪打正着。
只是时间过去太久,溯源花了不少时间,等他得知如今临氏集团掌权人
甚至到这个消息,他一时竟不知道该不该高兴,毕竟如果消息查得更快些,他直接找上临氏要人的话,可能就没这么顺利了。
临颂今“我需要一个理由。”
宁星洲“临总,如果小初当初一回国就找了你,你应该知道他当时的情况有多糟糕。”
临颂今没有开口,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宁星洲“我不清楚他回国之后的事情,所以需要了解这些,但我不希望方式是靠他自揭伤疤来告诉我。”
“这个理由很合理。”临颂今面上没有情绪“但是宁总是不是忽略了一件事情。”
宁星洲眉心微动“什么事”
临颂今“我凭什么相信你,或者说,你拿什么跟我保证当初送小初出国没有你一份功劳。”
宁星洲定定看着临颂今,半晌“所以这才是临总答应跟我见面的原因,对吧”
因为不信任,所以才会答应这次单独见面,为的是就是提前一步帮宁初排除隐患。
宁星洲“是不是我给不出一个让你满意的答案,一会儿也就见不到小初了”
临颂今视线对上,不置可否。
“事关小初,我理解你的草木皆兵。”
宁星洲面上不见愠色,只是
“只是当初小初出国的事情我确实不知情,没有证据可以向你证明,所能向你坦白的,也只有一些不足道的过往。”
“我的确从很早就一直知道小初的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