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林宅。
白灯笼已经挂了四十九日了。
下人们正
但夫人新丧,园子里的繁花再盛,也入不得屋子里去。
两个丫鬟行走甬路之上,看着一地落英的牡丹,有些可惜。
“往常夫人都让清晨日出之时,带着露珠子一并剪了,用来做香囊。”
“如今说这些做什么呢没听陈嬷嬷说么,日后,这牡丹园,留不留的谁又知道呢。”另一个略高些的丫鬟低声道。
“这,我也是听我家嫂嫂说了几句,只是夫人百日还未过呢,就传出这样的话来,未免太”先开口的丫鬟也是压低声音,又说了一句。
“早晚的事儿,就是
“再怎么说,还有大爷呢。”另一个丫鬟叹了口气,却也不打算辩什么了。
高些的丫鬟听了大爷二字,神色变了变,到底也没敢再辩。
待她们走后,一个小丫鬟从花丛里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牡丹花瓣,选了另一个方向脚步匆匆的离去了。
她一路回了东边的锦安院,一进去,就见一个比她年岁大了不少的丫鬟
“姑娘向来不喜欢这个雀金图样的灯笼,府里哪个不知道哪个不晓呢偏偏送了这样的来,又说什么记错了我呸怎么没忘了老子娘的模样去”
捧着灯笼的几个丫鬟被骂的有些委屈不甘。
“云淡姐姐,我们也是听吩咐做事,您何苦为难我们呢陈嬷嬷亲自指的灯笼,我们身份不比姐姐,见识短,瞧不出什么雀金雀银的”
云淡听了冷笑一声“你们也不必拿陈嬷嬷压我,既抬了她出来,我也不骂你们了,只给我带句话回去”
她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却脸色更加寒凉“夫人百日未过,让陈嬷嬷走路当心,这天反复无常,晴天霹雳也是有的。”
为首的丫鬟被她咬牙切齿的凉意吓得硬生生打了个冷颤。
“滚吧”
几个丫鬟交换了个眼神,到底不敢再辩,带人匆匆走了。
原先园子里的小丫鬟才走上前,轻轻叫了声“云淡姐姐。”
“雪雁回来了”
云淡笑了笑,已经看不出时才生气的样子,还伸手给雪雁摘去了头上的花瓣。
“办妥当了”
“妥当了,那几株牡丹还未落花,好认的很。”
雪雁答道,又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了是累着了”云淡拉着她往廊下去坐。
姑娘此时不
雪雁摇摇头“姐姐,我又听着她们说那样的话了,只是说到了大爷,就没再说了。”
云淡听了,眼神冷了冷。
“给你留了半碟子点心,洗了手去吃吧。”
“谢姐姐。”雪雁应了却不肯走。
半低着头小声道“姐姐,我心疼姑娘,她病这一场,刚能下地呢。”
云淡脸色缓了缓,拍了拍她的手“哪个不心疼姑娘呢,你还小,出去别同她们拌嘴,再吃了亏去,姑娘那里,自有成算的。”
“嗳。”雪雁这才起身去洗手拾去了。
云淡没进屋子,还坐
若是夫人还
云淡已经十五岁了,不比雪雁才八岁,对事只是一知半解。
她自然知道这事背后的纠葛。
她家老爷,姓林,单名一个海字,是个文臣,夫人却不是她们扬州人,而是京城荣国公府的嫡女,身份贵重,当年入府,自然带了不少陪房和丫鬟,可那时太夫人尚
后太夫人去了,夫人掌家,难免要换自己得用的人上来,原先的老人儿就只能慢慢靠后做个闲差。
夫人若狠下心,打
事儿就糟
这几个心里都存了几分怨气,夫人去后,她们仗着资历,又有原先的情分
剩下的一半,也不全是夫人陪房那头的,另有一小半是父母亲戚
如此下来,本来也不多规矩的下人们就更松散了许多,串院子磨时辰,遇事挑肥拣瘦,吵吵闹闹,每日都有一出。
可如今,竟拿姑娘做起了筏子。
云淡只觉得恨不得去撕了那群婆子才好。
正咬着牙,一抬头,只见几个丫鬟簇拥着一个面容致却有些苍白的小姑娘已经进了院子。
她赶紧迎上去“姑娘回来了,可累不累的快屋子里歇歇。”
又同旁边的一个同她差不多大的丫头对了个眼神。
这丫鬟名唤风轻,小心的扶着黛玉,往屋里去了。
云淡跟进去,帮着给姑娘更衣净了手,又扶到榻上歇着,才走了出去。
没
过了半响,风轻出来了,径直往这边过来。
“怎么了方才那脸色也太不遮掩了点。”
“我实
云淡抽出帕子擦了把眼角的泪。
“是灯笼出了事”风轻看了一眼白灯笼,低声道。
“是,送了姑娘最不喜欢的花样。”
“这回是陈嬷嬷那边的鬼。”
风轻点点头“你来我往,早料到了,只是原先不知她们会拿什么由头罢了。”
“让我骂了回去,估摸着下午才能送新的灯笼来。”
“你到底怎么想的,不许我去撕她们,可这都几回了。”
“不是我怎么想的,是姑娘怎么想的。”风轻纠正道。
云淡听了有些着急。
姑娘堪堪九岁,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年纪罢了,还没有学着掌家,又天生身子弱,如今更是因母丧哀伤过度,一直卧床,刚能下地走动。
“怎么就跟姑娘说了呢可怎么说的姑娘身子弱,再气着可怎么好”
说着就想屋子里去看看。
风轻拦了拦“姑娘何等聪敏,前两日茶叶的事儿她就已然瞧出了不对,我哪里敢瞒着,不过连着前头的几回,缓着说给了姑娘,姑娘只说再看看。”
“那几次多是徐嬷嬷弄的事端,姑娘看着她是夫人陪房,饶过几次也是有的。”
云淡又咬牙起来“姑娘饶她,她可有半分顾及咱们姑娘不过是落了下风,又闹不到老爷那里,想让姑娘跟老爷告上一状,她算盘打的是好,但姑娘的身体她是全然没管的”
“应该一起撕了才好”
风轻脸色也不太好看,只是比云淡端的住“你
云淡了表情,问道“那今儿这遭怎么同姑娘说老爷也不知今儿来不来的,我打听着,有四日没回府了,老爷事忙顾不上,姑娘又不是爱闹的,如今几个婆子就敢这样,若是以后老爷续娶”
说到最后,几不可闻。
“闭嘴。”风轻眼神凌厉起来。
“这样的事也是你能说的老爷又不糊涂,对姑娘更是疼爱至极,你若都起了这样的心思,哪天犯蠢露了出来,姑娘还过不过”
云淡赶紧捂住嘴“我再不敢了,只是如今府里哪个不传的雪雁都听了三回了。”
“这事急不得,管好院子里,不传到姑娘耳朵里才是要紧,且如今先解决那些婆子的事才是,等姑娘醒了,我自去说。”风轻蹙眉,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云淡想了想,又多说了一句“还有大爷呢。”
只是大爷,还太小了点。
“是啊,有大爷呢。”风轻身子直了直,拾了表情,往屋子里去了。
云淡没跟去,她怕自己
不过也没闲着,去库房找料子去了,端午将至,姑娘早就吩咐要给老爷和大爷做几个香囊了。
风轻入内,姑娘还歇着,却没有睡过去,听得她进来,便看了过来。
风轻看着姑娘的眼神,就知道云淡刚才的脸色让姑娘瞧着了。
“姑娘,喝点水罢”
“恩。”
林家大姑娘,学名黛玉。
黛玉起身,喝了点水,淡淡的道“灯笼的事”
“是,说是弄错了花样,一会子就该送旁的来了。”
“这是都想着,闹到爹爹那里去。”黛玉放下杯子。
“老爷宽和,她们是捏准了老爷不会大惩。”风轻道。
“姑娘不愿让老爷烦忧,可这样下去也不成啊,这么闹下去,再给外头知道了,更是对老爷不好。”
风轻的意思还是应该由姑娘跟老爷说说,狠狠惩治两个领头的,才能震得住剩下的。
“你说,她们为什么非要闹到爹爹那里去呢徐嬷嬷也就罢了,她自觉同我亲近,我便会
“可陈嬷嬷,她图什么呢就是闹出来,爹爹看
风轻没想到,姑娘竟想了这么多,且句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