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棋点头如捣蒜,她此刻心内最怕迎春会因她的“不检点”而厌弃了她,再不叫她
不想迎春此时仍能体贴她,当下便感动道“姑娘,我记下了。从今日起我的命便是姑娘的,以后任凭姑娘差遣”
迎春好笑道“差遣就免了,只是有一条,你的命既是我的了,那若我没叫你死时,你可万不许自个儿偷偷就死了。”
司棋知道迎春这说的是她
许是有些话除了迎春也无法再对第二个人言说,且若现
“后来我们大了,分去伺候主子,他
“只是后来不知怎的,嫌弃着嫌弃着竟
“可我那妈是一百个瞧不上他的,觉着他老实又不会来事。当了几年差只是个跑腿的,等闲连主子的面都见不着,日后指定是个没出息的。我也无法,怕我妈瞧出端倪来,只得叫他悄悄来园子里相见”
“后来姑娘要嫁了,我便想让他也跟着姑娘到孙家去。这样日后我们的事只求姑娘做主便成,我妈他们毕竟
“我那表弟最是孝顺,既然他娘不肯,那这事便没甚想头了,我便也作了罢。哪知姑娘嫁前我家去那次,他竟寻了来,说是要跟着我去孙家。”
“我知他从小同他老娘相依为命,从不肯违逆半分,不想竟愿为我做到这般地步。我实是感动,又因许久未见,也不知怎的鬼迷了心窍,便同他”
“嗐,我说这些做什么。”司棋似猛地惊醒一般,紫涨了脸,“没的污了姑娘的耳朵。”
“这有什么年少慕艾,人之常情而已。”迎春正经现代人,怎会觉得有什么,倒反过来安慰她。
司棋虽听不大懂,但知迎春并不怪罪,便放下心来。
她今日不知怎的,明知潘又安是个禁忌,可总忍不住要提“是我害了他,若我当日不叫了他去孙家,便也不会”
“可他也是糊涂,当日虽被打得狠了,可回来后姑娘太太赏了好药好大夫出去,本已是无碍了,他倒自己作死灌那黄汤”
说起这个,迎春倒也有几分不解“听你所言,你表弟也并不是那起子酒糟烂透之人,怎的还养着伤就不顾大夫叮嘱,跑出去喝酒呢”
最后还把自己喝死了。
司棋咬牙,又是悲又是恨,最后只叹道“也是怪他自身上不得台面。姑娘不知道,我那表弟一向是最懦弱怕事的,哪知
“回来后主子们念他忠义,又是赏钱又是赏东西,很是给了一些体面。于是平日里那些瞧不上他的小厮们倒都同他好了起来。再加上他们中有些也是陪送姑娘去过那孙家的,见过当日景象,也敬他是条汉子,于是每每下职后喝酒玩乐便也愿意叫上他一道。”
“我表弟那时伤已好了大半了,只是大夫说他内伤未愈要忌着酒。可他乍然得了尊重,欢喜得昏了头,哪里舍得拒了那帮人,总是有叫必去的。”
“我偶尔出去见他这样也骂过他不要命,但他赌咒
“定是那起子小畜生撺掇的,我也是傻子,跟着那些人出去高乐,岂有不被劝酒的何况他面皮子又薄”
司棋说着说着又忍不住落下泪来。
迎春亦是唏嘘不已。要说起来,此番潘又安之死也是她这只穿越而来的蝴蝶扇起的因。
可她若未穿进这书来,司棋此时早已跳井而亡,潘又安也已是殉了她去了。
命运一事真真玄而又玄,有时你自以为改变了某人的命运,结果到头来,不过是让他换一条路走向同一个终点罢了。
不过,无论如何,司棋此时还活着,迎春自己也已摆脱了孙绍祖这头中山狼。现
迎春自觉短时内经历了这些大起落,似乎已不复刚穿来时的患得患失。
那潘又安虽可怜,但逝者已矣,活着的人总要好好活着才是。
她解下腰间掖着的帕子递与司棋,劝慰道“各人有各人的命数,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你表弟虽已去了,但他是可为了你舍出自己的性命去的,可见他将你的命瞧得比自己的重。”
“他虽死了,但你还活着,于他便是大安慰。故你当日若当真殉了他去,那才是真正辜负了他的痴心。”
“司棋,你听我一言,若你真觉得对不住他,从此便好好活着,兴顺意地活着,这方才是不辜负他的恩义。”
司棋从来以为生死相随方是不负真心,不意迎春说出这样的话来,从前也从未有人对她这样说过,不由听得痴了去。
不说司棋因迎春一席话如何震动,只说那孙母自上次从贾家回去后倒更加殷勤。日日都遣了婆子上门问候迎春伤情,好东西也跟不要钱似的送了一车又一车。
这番作态,若非前些时日迎春伤重,命悬一线之时,那孙母跟人间蒸
贾母对此的态度便是来人一概不见,东西照单全。的东西她也不要,统统给迎春送了来。
这倒大大丰了迎春的私库了。
绣桔从孙家刚送来的紫檀螺鈿箱子里掏出一颗翡翠玲珑镂金香球来,举
迎春此时正半倚
绣桔目瞪口呆,国公小姐都说穷,那她们这些人算什么
她忍不住打量起迎春来,只见她穿着一身玉粉色绸绣三丛兰的夹袍,外罩一件银灰鼠皮坎肩。一头乌
这还只是家常的装扮呢。
再看旁边小几上,随意放着青花冰梅茶盏,里头的龙井是上贡的,外头千金也没处买去。
迎春百忙中抬起头,瞥见绣桔意有所指的小眼神,不由笑道“傻丫头,你道我是哄你呢。这许多东西瞧着是花团锦簇的,可真论起来又有多少是咱们自个儿的呢”
“怎么不是姑娘的,这些都是老太太老爷太太给姑娘的。既已给了谁又还要回去”绣桔小声咕哝道。
迎春笑着摇头,别人的东西,今儿高兴赏了你,明儿不高兴了自然可以回去。
且人家是给了你“鱼”,但你自己不能“渔”,势必一辈子依附于人。依附于人便无话语权,无话语权你的命运便由别人掌控。
这是作为前现代女性的贾迎春穿过来后最难以忍受的一点。
也许嫁了人会好些罢,至少能拥有一份嫁妆这是这个时代女性唯一有资格拥有的财产。
可想起嫁妆,迎春就更悲愤了,谁说给你的不会回去
她回贾家的第二日,贾府便派人将她的嫁妆从孙家担了回来。不过没有还给她,而是直接回了贾赦的库房
嫁妆嫁妆,自是嫁了人才有。
她若一辈子待
近万两银子呢
迎春想想就肉痛不已,若不是怕那孙家老货暗里
“哟,这,这是怎么的”迎春边想边低下头去,却瞧见手里的丝线全给缠成了大疙瘩。
她原是打算打个梅花络子的
“莫不是你教错了”她狐疑地看向一旁的小莲花。
小莲花忍着笑道“姑娘还是歇着罢,要打什么花样的络子,您只管吩咐奴婢一声便是。”说着接过迎春手内的活计,三两下便将那丑疙瘩改成了玲珑的梅花扣。
“啧”迎春这下不得不承认术业有专攻了,“罢了,绣桔,将我那账簿子取来。”
她还是看账本罢,女红不行,数学好歹还有点底子。
她嫁前原跟探春她们学过一阵管家,如今既有可能要回孙家去,这项技能还是该捡起来。
这时候,外头突然有人通传“老太太来了。”
迎春一惊,也不看账本了,忙忙到门口去迎。
一时只见鸳鸯琥珀扶着贾母进来。
迎春忙上前见了礼,一面引贾母进屋一面笑道“老祖宗今儿怎么有兴来我这儿有什么要吩咐的,叫我过去就是了,倒劳动您过来。”
贾母笑道“什么劳动不劳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