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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四合,雒阳城中,承平里内,犹有钟鼓歌吹,随风处处飘散。
缓歌曼舞,娇颜半遮,肴核美酒,觥筹交错。
今日宴席,荀柔请了三方人士,太学、尚书台、并州兵将,一方面是为支持废除宫刑之事,另一方面也是希望拉进几方关系。
董卓大闹朝议,太学书生和百姓议论、支持,最后天子同意下令废除,数日之间接连
宗室反应很快,以荀柔身体不佳为由,迅速给天子刘辩又塞了几个先生,只是再想要罢免他太傅之职时,遭到了来自天子本人以及尚书台的拒绝。
诏令不能通过天子同意,又不能
只是天子身边,也添了其他声音,宗亲长老少府刘弘、持重老臣太尉袁隗、饱学大儒侍中蔡邕、圣人之后侍中孔融,一夕之间,各方势力突然
荀柔虽有太傅之衔,
他倒不担心这些人,担心的是他们背后的推手,刘宏不必说,但袁隗、蔡邕、孔融背后到底是什么人,他却看不清楚。
猜测实
不过,好
太学,现任祭酒郑玄是个大仙,心思通透、只想学问,当初袁绍、何进都想拉拢他、利用他,但郑大儒一直滑不溜手名气借给你,学生凭自愿,要想让他直接涉政,帮忙站台,那不用想。这点,正好让荀柔遂愿,作为一个学校,太学过去的政治气氛太过浓厚,是应该回归学校本职了。
尚书台,无论桓灵之时,还是何进主政,当公卿大臣们将目光聚焦政治斗争,唯有尚书台
再来,就是必须寻求朝中政治依靠的并州军作为边地来客,并州兵将骄傲又卑微,勇悍又游离,他们许多拥有异族血统,少圣贤书,饱受异族侵扰,对汉朝归属感并不像中原人士那样强烈,丁原并不是并州人,也不是让并州人身心悦服的长官,历史上才最后落得那样下场。
荀柔吸取教训,清楚知道,这群悍马不是只凭言辞就能笼络得住。
主位高坐的年轻太傅,笑脸亲切,一杯接着一杯,对敬酒来者不拒,
心中却想着每个人说的话,他们都想什么,都要什么,个人有个人利益,个人有个人期求。名声、财物、权利、每个人都有想要的东西,都有可以为之反叛的理由。
“太傅府中佳酿实
他正想着,吕布就又一次端着爵走来。
魁伟的身量,完全将他笼罩
荀柔仰头,看清来人,扬起笑容,端酒樽与之对饮,覆杯翻转,以示干净。
原来着就算是佳酿了,他怎么从没觉得喝酒,是这么没意思。
“痛快”吕布大笑,三杯为祝,饮毕又道,“听闻含光箭术妙,我们比一比,以助酒兴如何”
荀柔看了一眼他身后的并州众将,面上展开一笑,答应爽快,“既然比试,岂可无奖,府中近日得天子所赐十匹蜀锦,便看奉先赢不赢得归家与令夫人了。”
并州兵将本就善于骑射,玩起来也各种花样不少。
荀柔即使勉力,也远不能及,最后不止输了十匹蜀锦,还输去三匹良马,两大箱金钱和五瓮美酒,输得高顺都连连拉扯由喊着还要玩的吕布。
“不碍,”荀柔向他一笑,垂下有些痉挛的手臂,“近来并州士卒上下多受委屈,我心知之。”
不说别的,都是边地人外来户,凉州人拿着两倍粮饷、招摇过市,
高顺一惊。
“凉州人气横,吕侯与诸位将军,心念大局,为朝廷忍让,些许财物就算稍加补偿。”
“军侯并非”高顺连忙解释。
“我知道,”荀柔点头,“奉先心中有气,但并非是冲我来,不过醉一醉,
他去握上吕布的手,这只手拥有他无可企及的力量,“并州久制匈奴,常遭丧乱,为守门户,非一时一世之功也,乃千秋之功也,如今君等又赴雒阳,护天子而保社稷,非热血忠肠,忠义无双之士岂能为此旧年雒阳公卿不念并州之功,而吾念之愿与君等共富贵,不知可否”
“太傅”满脸通红的吕布,顿时眼含热泪,饱含深情的喷了荀柔一脸酒气,“布愿为君附翼,肝脑涂地,赴汤蹈火
“不过,这些东西,可不算送与奉先一人,”荀柔笑意盈盈,“高将军
“多谢太傅慷慨。”高顺终于拱手,他不曾饮酒,是整个并州将领中,最为清醒的一个,对荀柔这番话也听得最清楚。
时候不早,宴席
侍从们悄然无声的拾残局,荀柔犹自,独坐
手还
空荡荡的厅堂,让他莫名的委屈。
家里、家里的宴会,不是这样散席过后的样子,他都没见过他从没见过散席以后每次他都很早就醉着睡着了反正有人会管现
荀柔嘴唇忍不住瘪了瘪,望着尚
他没想哭。
嗯。
他没醉。
嗯。
“叮”
拾的仆从们抬起头。
一向礼仪端庄的年轻太傅,衣襟歪斜,露出脖颈,满脸红晕,摇头晃脑,抓着一根玉著,重重敲响案前的金爵
“主公”仆从小声靠近,忍不住觑向那白得几乎泛光的皮肤。
谁谁叫主公好奇怪
“叮叮”
荀柔不管他,晃了晃脑袋,“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文若、公达、父亲兄弟半月、一月,音讯全无就算他不写信归家,他们、他们也不能写信来吗
“主公、主公,你手流血了”仆从突然惊呼。
好吵。
“叮、叮、叮、叮。”荀柔闭起眼睛,玉箸敲得金爵脆响,“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是了。
文若生气了,公达也生气了都生气他如今酒量好,他们不知他生病,他们也不知他委屈,也不知他他也要生气生气
“挑兮达兮,
“太傅,高将军求见”
“高高谁”清眉蹙紧,他艰难的挣扎着撑起来,眼睛酸涩得都睁不开。
仆从抬头望了一眼,眼睑半阖的荀太傅,有些犹豫,“是高顺将军。”
“高顺高顺”这个名字就像密码,让他头脑猛然一清,迷茫朦胧一扫而空,方才宴席最后,他就察觉高顺欲言又止,本来是想坐着等一等,但好像还是醉过去了。
“快请进等等,”低头看了眼身上衣衫,嗅了嗅。
他刚才是拿整罐酒泡澡了
“请他别室先坐,我去更衣,稍后就至。”荀柔扶桌起身,踉跄一步,被身旁仆从扶住。
重换衣裳、重整
高顺见到的荀含光,又是那个佩玉锵锵,温仪端庄的荀太傅了。
“太傅。”
“候君久矣。”广袖轻展,香风袭人,荀柔轻提衣裾,对案坐下,“高将军方才席中,为何踟蹰”
高顺没想到自己不过些微犹豫,已被对方看
他还转来,确是为一个重要消息。
他与张辽略有私交,昨日得到张文远的书信,说已募齐兵马将归雒阳已
“文远尚不知大将军已故,如今回京,却不知他要归谁麾下。”
荀柔神色一蹙。
“高将军,请先快马派人加鞭送信与张文远,务必
雒阳城中一日一变,他也说不清,张辽回京时,又是什么样子,所能做的只是如此。
“多谢将军告知。”荀柔郑重长揖一礼。
但不管怎样,这个消息的确十分重要。
“不敢。”
仁德而怀下,宽度而果决。
高顺终于低下了头。
送走高顺,时已过半夜,荀柔却完全没有睡意。
张辽被丁原荐给何进,是何进的属下,如果按官别,只比吕布低半级,并不统属,如今何进已死,丁原是其旧主,董卓却挂着并州牧。
新兵是新兵,但也是五千人。
况且张辽回来,张杨还会远吗还有亲附袁家的王匡、还有鲍信,也不知何时会至,他只能同董卓
“太傅”有仆从慌乱冲进来,“向家、向家方才起火,左进有人惊醒查看,只见其家满门俱灭,却未见行凶之人。”
荀柔重重闭上眼睛,手指握紧。
指间一疼,伤口又裂开渗血。
向不是大姓,城中只有被董卓执了腐刑,又
“知道了。”
过了良久,荀柔才睁开眼睛,“你叫醒梁肃,让他立即带一队人,先协助灭火,再帮忙敛,明日一道城外下葬。”
无论是董卓,还是有人栽赃,荀柔已无心思考,他只清楚,此事只好息事宁人,否则连废除宫刑之议,都会再有反复。
董卓是否知道他会如此,才这样大胆,又或者,这真是谁
但无论如何,死去的人都无法找回公道。
哪怕早早预料这样一天,这一刻,他真切的感到无助与孤独。
“文若公达阿兄你们都不
荀柔伏下身,闭上眼睛,将脸颊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