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裴斯远恨不得将马催死。
事情
他无法想象余舟的弟弟会朝余舟说什么,也不知道余舟得知这件事之后会如何。万一对方被吓到,或者因为着急而动了胎气裴斯远这念头一闪而过,便强行压下了。
他一路快马加鞭,这次估计又要落个
可他如今根本就顾不上这些,就是刀架
到了裴府之后,裴斯远便翻身下马,将马缰扔给了门口的护卫。
“公子”府里的亲随忙凑过来。
“余公子呢”裴斯远一边大步朝里走一边问道。
“
裴斯远快步去了前厅,远远便见到管家正垂首立
管家那神情似乎也颇为紧张,一见裴斯远回来这才松了口气。
他刚要朝裴斯远说什么,对方却一抬手阻止了,而后大步跨进了前厅。
裴斯远一进前厅,不由怔了一下,只因眼前这场景与他想象中不大一样。
只见余沿正坐
而余舟的神情看上去十分平静,既没有裴斯远预想中的惶恐不安,也没有任何的愤怒之意。
这一幕实
事情还要从余沿来了裴府之时说起。
当时余沿告诉余舟,说余承闻被抓了,抓对方的人还是裴斯远。
余舟惊讶自然是惊讶的,却没有太多的慌乱。
这大概是他先前和裴斯远办过几起案子有关。
当时他们日日来往于大理寺,常和陈喧他们打交道,导致余舟对于这种事情稍稍有了点“抵抗力”,不会像寻常人那般一见到案子有关的事情就先慌了神。
当时裴斯远被关
而且以他对大牢的了解,
若是旁人办的案子他或许还会担心,人既然是裴斯远拿的,他反倒放心些。以他对裴斯远的了解,哪怕余承闻真的犯了什么事儿,裴斯远也不至于苛待对方吧
想通了这些之后,余舟便稍稍冷静了些。
眼下最重要的是弄清楚事情的原委。
裴斯远为什么会抓余承闻
是和近来朝中的贪腐一案有关吗
裴斯远先前朝他说过,最近这案子牵扯其中的都是贪官,难道余承闻也贪了
余舟仔细想了许久,才想起来自家老爹似乎是
户部管着大渊朝的钱粮,若论贪腐,可不就是最容易出事的部门吗
“你仔细朝我说说,爹是怎么被抓走的”余舟朝余沿问道。
少年吸了吸鼻子,道“今日一早爹就被带走了,我当时还没起,后来我才知道。娘说是裴副统领带人来抓的爹,裴副统领还派了人看着咱们家,不让我们出来”
他说着情绪便有些激动,忍不住抹起了眼泪,“娘一直哭,我也不知该怎么办了,只能来找兄长了兄长,你说咱们该怎么办啊爹会不会有事啊”
余舟这个弟弟与自己关系不算亲厚,但到底也是血浓于水。
从前余府有余承闻顶着,凡事也落不到余舟头上,如今余家骤然失了主心骨,余沿一个半大少年,能想到的唯一法子就是朝自家大哥求助。
虽然他大哥也不算特别厉害,但
“你说裴副统领的人看着不让出来,你是怎么来的”余舟问道。
“我”余沿面色一红,“我趁着天黑,钻了狗洞。”
余舟
想起来了,熟悉的狗洞。
幸亏他爹现
“别哭了,他今日刚被抓进去,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事的。”余舟一手
余舟从前也不是个扛事儿的人,但此刻不知怎么的,面对着惶恐无助的少年,他忽然就生出了几分做兄长的担当来,表现得甚至比平时都更为冷静。
“等他”余沿抹了抹眼泪又道“可是爹就是他抓的啊。”
“他只是办差而已。”余舟忙道。
两人说话间,裴斯远便回来了。
余沿一见到他,当即便躲到了余舟身后。
裴斯远此前虽然去过几次余府,但彼时的余沿大部分时间都
裴斯远进了前厅后,小心翼翼朝着余舟面前走了几步,却也没敢靠得太近。
大概是余舟看起来太冷静了,反倒令他不敢开口说话了。
余舟见他不说话,便朝门口的管家说了句话,劳烦对方带着余沿先去休息一番。
“你”待管家带走了余沿之后,裴斯远才慢慢凑到余舟身边,小心翼翼地道“能不能听我解释一下”
“能。”余舟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裴斯远原以为他遣走了少年,是打算朝自己质问,没想到他竟这么平静,当即有些
“你先坐下。”裴斯远扶着他的肩膀,将人轻轻按到椅子上坐下。
余舟顺势坐下,抬头看向裴斯远,摆出了一副“你解释吧”的表情。
裴斯远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不知为何,明明面对着的是一张漂亮温和的脸,却紧张地忍不住吞了吞口水。他这副样子若是让路知南看到,定要揶揄他“你也有今天”
“我”裴斯远蹲下身,先是放低了姿态,而后一只手慢慢握住了余舟的手腕,借势不动声色地搭了一下余舟的脉。
他虽然不懂医术,但毕竟是习武之人,多少还是有点判断力的。
待他确定余舟脉搏平稳没什么异样,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这说明,他家余贤弟这副冷静的样子不是装出来的,是真的。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裴斯远道。
“我什么都没想,等着你回来朝我解释呢。”余舟道。
裴斯远闻言又是一怔,今晚余舟所有的表现,都超出了他的预料。
没有惊慌,没有怀疑,没有质问,没有
“我爹贪钱了吗”余舟见他不开口,主动问道。
“没有。”裴斯远摇了摇头。
余舟一颗心顿时落下了一半,只要余承闻没贪钱,那就说明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此番牵扯进来的官员中,有三个都是户部的人。”裴斯远调整了一下心情,朝他道“他们大概是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所以给自己留了许多后手。你爹就是其中的一个后手。”
余舟拧了拧眉,显然没太听懂。
“你爹
余舟忙问道“严重吗”
“他们只是拿了你爹的把柄,事情尚未被拆穿。”裴斯远道“我推测,他们是想揪着这个小辫子,等到必要的时候
“他们威胁我爹做什么”余舟不解道“我爹官也不大。”
“因为我。”裴斯远目光一黯,有些不大敢直视余舟的眼睛。
余舟见状便明白了,算计余承闻的人大概是知道他和裴斯远往来甚密,所以想拿余承闻来要挟裴斯远。届时若是成了,他们自然欢喜,若是不成,也可以利用余承闻来给裴斯远泼点脏水。
毕竟余承闻若是成了罪臣,余舟就是罪臣之子。
而裴斯远这个负责案子的人,竟和他这个罪臣之子不清不楚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裴斯远提前得知了此事,没给对方拿余承闻做文章的机会。
“既然他们并未
“这是我的主意。”裴斯远道“当时我仔细想过,若是让人将证据毁了,也可保你爹平安渡过此劫,但这样一来,也会同时毁掉朝他们治罪的证据。”
“所以呢”余舟问道。
裴斯远深吸了口气,一时有些不知该如何将话说出口了
不久前,余府。
那日两人一同去余府时,裴斯远趁着余舟小憩的时候,去找了一趟余承闻,将事情朝他说了一遍。
余承闻听着裴斯远的叙述,先是震惊不已,而后便气得够呛。
“岂可如此便宜了他们”余承闻道“那老夫岂不是成了罪人了”
“其实还有一个法子,就是有些不入流。”裴斯远道。
余承闻看向裴斯远,目光带着几分好奇。
“余大人可以将罪名主动认了,反咬他们是同伙,这样他们用来攀咬你的证据,都会成为给他们定罪的证据。”裴斯远道“届时,我们案子里缺少的所有证据,都可以用余大人的口供补上。”
余承闻当即大惊失色,用一种极为复杂地目光看向裴斯远。
他从前就听说过裴斯远办事不地道,没想到竟会这么不地道,可是让他开了眼了。
但是很快,当他冷静下来之后,便意识到这个法子虽然不入流,却直接切中了要害。
“晚辈这法子,有些太荒唐了。”裴斯远道。
“哎。”余承闻突然叹了口气,“为官之人,哪个不想堂堂正正,可你想堂堂正正,便要有人去替你把不堂堂正正的事儿都做了。”
这些年,裴斯远不就一直
路知南坐
而那些不够贤明的事情,则都交给了裴斯远。
“此事实
若是他没记错的话,裴斯远前前后后可是不知道下过多少次大狱了。
余承闻万万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是能被这小子给带歪了。
“此番若是能将他们一网打,凿了这窝蛀虫,也算是为百姓做了件大好事。”余承闻道“手段不够磊落,那就不磊落吧。”
余承闻坦然一笑,竟是接受了裴斯远这提议。
一来他心知,裴斯远虽然没说,但他经手的文书能出了问题,虽是旁人栽赃,但也和他不够认真严谨脱不了干系,此事他得认;二来他也知道,若是裴斯远替他摆平了事情,却导致原本该受到处置的人脱了罪,那他
不止是裴斯远,他自己也将为此寝食难安。
事到如今,他反倒觉得裴斯远这法子虽然荒唐了点,竟是眼下最好的法子。
所以,才有了今日这一幕。
余舟听完裴斯远的话,半晌都没有出声。
他如今忽然有些明白了,余承闻先前为什么特意来了那么一探,朝他说了那么一番话。
裴斯远字里行间一直
余舟甚至觉得,余承闻
他至今都还记得,上次见面时余承闻目光里带着少有的轻松笑意。
或许
厅内一片沉默,裴斯远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此事说到底是他的主意,不管怎么说,余承闻都是被他送进去的。
“我爹认的罪,重吗”片刻后,余舟问道。
“我会想所有办法为他周旋。”裴斯远道“我朝你保证,最多三个月,一定会让他安然无恙地出来。”
怕余舟担心,他又道“大牢里的人都打点过了,绝不会叫他受委屈。”
余舟点了头,便闻裴斯远又道“此事尚未落定,不少人都盯着余府呢,所以暂时还不能朝你朝余夫人言明,等
他说罢
余舟闻言并未反对,余承闻为了此事苦肉计都做到这个份儿上了,他也不好拖后腿。
裴斯远匆忙吩咐了人,将余沿送回了余府,又命人连夜将狗洞堵上了。
他回到前厅时,余舟依旧坐
这会儿事情虽然说清楚了,裴斯远却丝毫没有放松,面对余舟时依旧很是紧张。
“这件事情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的。”余舟突然开口道。
裴斯远走到他身边坐下,道“我怕你会担心也怕你会怪我。”
“上一次你也是这么说的,怕我担心。”余舟道。
裴斯远想起上回余舟委屈得哭了好几场的事情,心里不由有些
这一次余舟虽然没哭也没
他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余舟,他是真的害怕。
他生怕
因为太害怕,他谨慎过了头,以至于都没意识到,他家余贤弟其实远比他想象中要更坚韧。
“你不能一直这样,老想把我放到琉璃罩子里守着,风吹不到雨淋不到。”余舟看向裴斯远道“你从前明明不是这样的,去办案子都会带着我,做什么事情也会告诉我,为什么现
裴斯远拧了拧眉,不知道该如何否认。
他这过分谨慎的态度,倒也不仅仅是为了孩子。
他自己其实也觉察到了,他对余舟时常会有一种过分的关心,这种关心随着他们关系的亲近,越来越强烈,时常令裴斯远坐立难安。
他从来没告诉过余舟,他每日
仿佛只要人不
其实很多情窦初开的人,都会有这样的状况,这也是为什么热恋期的情侣经常恨不得黏
而这所有的极端情绪混杂
“你别生气,好不好。”裴斯远握住他的手哄道。
“我不想和你吵架,你走吧。”余舟道。
裴斯远一怔,落
便闻余舟又道“你不是被人中途叫回来的吗差事还没办完吧”
不等裴斯远开口,他又道“你去好好办差,我爹才能早日被放出来。”
裴斯远闻言看向余舟,一时有些分不清他这是真心话还是气话。
“放心吧。”余舟
裴斯远听到他这番话,心里顿时觉得很不是滋味。
他没想到,余舟竟然真的一点脾气都没朝他
甚至重话都没朝他说一句
可余舟越是这样,他反倒越难受。
从前厅出来的时候,裴斯远只觉心里闷得厉害。
他从前老觉得自己是无所不能的,这世上就没什么事情是他做不成的。
可如今面对着余舟,他才
裴斯远混不吝惯了,就算是面对裴父,也很少有正经的时候,甚至对路知南都时常没个正形。可方才,就
这种慌不是怕余舟怎么着他,而是因为他突然
他想要使出浑身解数取悦的人,这次并没有给他机会。
当晚,裴斯远又去了一趟衙门,过了小半个时辰才回来。
余舟说的没错,这会儿他要做的事情太多,他压根不敢懈怠。
办完差回来之后,裴斯远
他这会儿还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余舟,怕对方不高兴,又怕对方太平静。
因为这样的余舟让他觉得看不透,既不朝他委屈,也不朝他质问,就仿佛
那个念头
过于平静的余舟,让他觉得像是对他失望了。
因为被他骗了太多次,连委屈和生气都不会了,只有失望。
裴斯远拧了拧眉,只觉得心中烦躁不已。
最终,他终于鼓足勇气进了屋。
房中点着烛火,但是一眼看去却没见余舟的身影。
裴斯远目光一扫,瞥见了一旁的案几上用茶杯压着一页纸。
他走到旁边伸手拿起那页纸,面色登时就变了。
纸上的笔迹是余舟的,内容写的是,为了配合裴斯远的这出戏,他决定回余府了,免得旁人起疑。最后,余舟又扎了一下裴斯远的心,说怕他担心,所以没有提前告诉他。
余舟这一下可以说是准无误,成功扎得裴斯远眼圈都红了。
毕竟过去的每一次,他都是这么朝余舟说的。
怕对方担心,怕对方害怕,怕对方不安
所以就自作主张地做了决定,一次又一次瞒着对方。
这一刻,裴斯远终于体会到了余舟的心情。
可这个时候,他怎么可能放任余舟离开他
将人放
这一刻,裴斯远突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他们之间,从来都不是对方需要他的保护,而是他需要的对方的安抚。余舟离开他,或许也能把自己照顾的很好,而他一旦离开余舟,可能真的会疯掉。
裴斯远大步出了房间,刚走到门口,却见门外立着一个人。
那人身上穿着雪白的寝衣,肩膀上搭了一件外袍,看上去并不是从外头回来的样子,而是像根本就没离开过。
“你没走”裴斯远上前几步,喃喃地问道。
“你现
“我知道了。”裴斯远忙点了点头,抬起手想去拉余舟的手,却又怕对方生气,于是一只手抬起又放下,显得很是无措。
“我知道你很累,明日还要去办事,所以不想折腾你,也不想让你分心。”余舟瘪了瘪嘴道“要不然我就真的回去了。”
他白日里面对裴斯远时,神情一直平平淡淡,这会儿倒是现出点委屈和不高兴了,甚至带了点埋怨地道“但是不吓唬你一下,我不甘心,谁让你三番两次骗我”
裴斯远闻言心底的那份忐忑和惶恐骤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满腹内疚和熨帖。
他原以为对方真的不愿理他了,可对方生着气呢,却还
裴斯远望着眼前一脸委屈的余舟,只觉情动不已,他一把将人拉进怀里俯身便想去吻对方,却被余舟推开了。
“那会儿不朝你
余舟说罢气鼓鼓地回了房间,而后吧嗒一声将门合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裴彻底沦陷斯远全世界最好的余贤弟,谁能不爱呢
一更,晚点还有二更哈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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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baohy354791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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