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了一会儿海风,风愁别也好似调整好了心情,眉间重回少年人该有的活力,不见方才浓厚郁色,开始向苍转述自己所见到的尹秋君身陨场景,重点提了跟在昭穆尊身旁的问天敌:“那人内力深厚,所用的招式也非正道,我听见金师兄唤他为‘问天敌’,能有这样名号的,想必不是什么无名之辈。”
虽然人早已被一页书送往仙山去了。
苍摩挲着杯身,若有所思:“问天敌,嗯……明日吾要去一趟云渡山,愁别你在天波浩渺好好养伤,在伤势没有痊愈之前,不许离开。”说到后面,语气不自觉加重了些。
“可是……”他的伤已经痊愈了啊风愁别很想这么解释,但在自家师兄看不出是何情绪的注视下,他还是将这话给咽了回去,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见他这么听话,苍的心情略微有些复杂,想到方才那话里话外都掩饰不住的不安感,猜测是紫荆衣的死为他带来了不小的打击,加上他如今的身份本就有些尴尬,肯定是担心自己也会落得那样一个下场。
“苍师兄,时间不早了,我就先回屋了。”风愁别并不知道自己刚才那番为了符合人设而说出的话引起了误会,当然知道了也没什么,如果是少白的话,也确实会有那样的想法。
“苍师兄你也要早点休息,熬夜对身体不好。”在离开前,风愁别回头叮嘱了一句,见紫衣道者点头应下后,才迈步走出亭中。
少女见他谈完了,和翠山行打了声招呼后,拿着块点心小跑过来,风愁别接过点心,又顺手把她拎起来,然后向着翠山行笑了笑,带着少女一起去客房了。
整个过程熟练得不带一丝停顿,等翠山行反应过来时,两人已经进入屋内,并将门给关上了,不禁面露纠结:要不要告诉小师弟男女授受不亲,不宜这样亲昵,可黎姑娘就是小师弟自己……
随后看向亭中,见自家弦首正不慌不忙的低头品茗,对此并无太大反应后,便将此事暂放一边,等日后有机会再说。
风愁别是不知道翠山行在纠结什么,知道了也不会在意,他是真的有点累了,见道无余凝魂飘出去也没多问什么,估计又是去看看苍师兄他们了,熄灯后,就躺床上休息,少女自觉来到里面的位置,贴着他入睡。
难得一夜无梦,风愁别可算是睡了个好觉,醒来时少女也刚好睁开眼睛,打着哈欠看着他穿衣洗漱,然后披散着头发凑过来,要他帮忙弄个好看的发型,至于发饰,当然也是他负责提供。
风愁别对此很是嫌弃,但也没拒绝,打理好自己后,就随手帮她梳了个适合她这个年龄的垂挂髻,再用几个玉质发饰点缀,少女就十分满意的找个镜子欣赏了。
还真是容易满足……风愁别不带情绪的感叹了下,然后走到屋外,翠山行比他们起得更早,还准备好了早餐,却是不见另一抹紫色道影。
“弦首已经前去云渡山了。”翠山行的目光忍不住在少女新换的发型上停留了下,随后收了回去,回答了风愁别的疑问。
“这么早啊……”风愁别忍不住咂舌,想到那得花费半个时辰才能弄好的发型,猜测苍师兄该不会一夜没睡,时间一到就直接出发了吧
“毕竟事关重大。”
翠山行并未进行解释,风愁别亦没有再问,赞同的点点头后,感觉有人在扯他袖子,扭头看去,少女便将目光放在另一边的一盘糕点上,暗示十足。
风愁别:
面露嫌弃,但还是伸手帮她拿了一个,少女冲他笑了笑,然后专心致志的啃了起来,风愁别看她这样也有了食欲,随手拿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皮薄馅大,汁水充足,忍不住便夸赞了几句,少女见状也不甘示弱,跟着一起夸。
然后两人就像是较上劲一般,你一句我一句的说出了各种夸赞的词汇,充分展示了自己那丰富的词汇量。
其实只是做了顿普通早餐,还没被这么卖力夸赞过的翠山行:……真、真有这么好吃吗
倒也不是没被夸过,以前赤云染他们还年幼时是翠山行带着的,给他们做吃食时也会得到几声稚嫩的道谢和赞扬,但也没这么……听着一声声此起彼伏又不重复的夸赞,性格温和的翠山行也不禁脸上微烫。
也幸好两人知道分寸,没蹦出什么发疯文学,不然翠山行就要怀疑自家小师弟是不是昨天悲伤过度,导致今天精神上出现问题了。
吃完早餐后,风愁别刚想着要不要去屋里练习术法,翠山行便端了碗热气腾腾的药过来,放在他面前,同时叮嘱道:“你的伤势还没好,得按时喝药才行。”
风愁别很确信自己身上的伤已经没问题了,但他没有多少多说什么,乖乖把药给喝了,等翠山行一脸欣慰的将药碗端走后,才对少女提出了疑问:“好奇怪啊,为什么苍师兄和翠师兄都觉得我伤势未愈呢我明明已经好了啊。”
少女看着他没说话,只是掏出了个小镜子递给他,风愁别不解其意的接过,放在面前一照,一张面如金纸,看不见一丝血色的脸出现在镜中,任谁见了都不会觉得这是身体健康的表现。
风愁别:……
接着少女又抓起他的手,随意握了握,然后发出灵魂拷问:“大兄弟,你没发现吗,你现在的体温,已经和我没有任何区别了。”
风愁别:……还真没发现
少女作为魂体,体温比平常人要低是很正常的,但他是肉身,而且还是偏向火系的龙族,体温和少女一样就有大大的问题了,也怪不得之前苍多次和他牵手,为他输送温和些的道气,还一直坚持他身上伤势未愈的想法。
“疏忽了啊……”风愁别自然知道这是阴骨灵力过于活跃导致的后遗症,之前因为不能和龙气和平相处,以至于被他压在丹田深处,表现得不是很明显,加上他用自己身体时已经习惯了这些不适,所以才没注意到这些细小的变化。
抬手点在腹部的位置,运气将阴骨灵力糅合成小小的一团,把它往龙气后面赶去,让龙气漂浮着覆盖在上方的位置,阴骨灵力很是不情愿,不过也没抗拒,委委屈屈的蜷缩在小角落里。
做完这些后,风愁别原本苍白的面容渐渐有了血色,体温也回归到了正常人该有的温度,少女“哇哦”一声,略感新奇的把那只手翻来覆去的看了个遍,然后搓了搓。
风愁别任由她像搓面团一样折腾自己的手,反正皮糙肉厚的,又不会疼。
于是等翠山行再过来时,看到的便是一个面色红润,神色如常的小师弟,便走过去把了个脉,手下触感温热,之前的异样仿佛只是个错觉,亦或是药起了作用,可他确信自己所熬制的只是普通养身体的药,接着不禁想起先前对方伤势痊愈过快一事,柔和的眉眼稍稍皱起。
“翠师兄,我先回房练习术法了。”风愁别不知对方所想,见已经把好脉,将自己没受伤的信息传输过去后,便打算先回房了,游戏应该将此地判定为了他的住处,左右也没剧情要走,可不能浪费了一天一次提升战力的机会。
翠山行看着少年完全不在意的神色,想要出口的询问就这么收了回去,最后只是柔声道:“有需要帮助的地方,随时可以来问吾。”
风愁别点点头,又行了礼后,就往客房的位置走去,少女也跟着行了个礼,趋步跟在风愁别身后,与他一前一后走进屋内。
望着两人的身影,翠山行不知为何,忽然很想叹口气:小师弟太过听话了,也不是件好事啊。
回到屋内后,风愁别一边练习术法,一边将平安扣放在桌上,指尖轻叩,浅薄灵力注入其中,催动着那缕阴骨灵力运转起来,使脆弱的魂识一点点凝实,手边放置的道琴微微颤动,悦耳琴声传出,似是在配合。
少女静坐在一旁,目光不受控制的落在那平安扣上,阴冷又自带生机的气息令她心神恍惚,脑海里浮现出极其模糊的场景,下意识想要回忆,却又什么都没有。
琴声停下,风愁别拿起桌上的平安扣,摩挲着圆润的玉身,神情满意:“每天来上一次,应该很快就能恢复意识了。”随即连同道琴一起收回空间内,见少女双眼呆滞,将手放在她面前晃了晃:“发什么呆呢”
“啊哦……”少女回过神来,摇摇头:“没什么,只是在疑惑……”以眼神提出询问,见风愁别轻轻颔首表示不会被师父听到后,才继续开口:“明明大兄弟你可以救下紫荆衣的,却选择袖手旁观,现在又弄得这么复杂,还要帮人养魂。”
风愁别挑了挑眉,反问道:“你觉得我要是将人救下,他可以忍着不去搞事情吗”
“……不能。”
“那我能为了防止他搞事情,直接打断他的腿吗”
“……也不能。”而且没必要这么残暴吧,崩人设了喂。
“那你是觉得我能感化他”
“……”少女用沉默作为了回答,虽然紫荆衣不像金鎏影那样偏执多疑、还喜欢钻牛角尖,但要是说他比金鎏影好对付……那纯属异想天开。
“所以我这么做有问题吗反正最后能打出大团圆的结局。”风愁别对此有信心,而且系统也没判定他任务失败,就说明这个方法并没有问题。
少女一想也是,对方做的可不是什么攻略任务,要操心的也不止一个人,后面还要对上弃天帝,自然要把爱搞事情的先控制好了,万一到时候作死……想想就头疼。
于是少女就不再发话了,见风愁别又继续练习术法后,便抽出那看似不多实则永远都做不完的试卷,勤勤恳恳的开始刷题。
专注做事情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外面不知何时黑了下去,风愁别估摸着苍应该回来了,就停下术法的练习,推门走了出去,少女将卷子收好,跟在后面。
出去时果然看见了熟悉的玄紫道影,此刻正在与翠山行交谈,风愁别与少女走上前去,默契行礼:“弦首。”
苍点头做回应,视线在少年红润健康的脸颊上停留片刻,随后继续先前的话题:“破风水禁地余下的人选已经齐全,分别是吾、九章伏藏、羽人非獍以及紫宫太一,明日进行第二次破阵,秋宇先生那边就麻烦愁别你帮忙告知一下。”
“一会儿让她去一趟潇山筑就行了。”风愁别看向少女,得到一个笑嘻嘻的回应后就收回目光,接着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弦首去紫宫世家的时候,没有受到刁难吗”
苍一愣,稍稍抬眼看来:“你知道了紫宫远三人丧命于袭灭天来一事”
“……不知。”果然剧情杀这种东西,终究是逃不过的。风愁别摇摇头,轻轻叹道:“我只是看出了那位紫宫世家的前辈死劫临身,原以为避开风水禁地便无事了……对了,袭灭天来是”
苍迟疑了下,随后还是回答了:“是一步莲华的……恶体。”
“哦。”风愁别面无异色,恍然道:“那看来圣尊者还是被迁怒了,连带着弦首也是如此,紫宫太一此次来破风水禁地,看来是瞒着紫宫太君的。”
“这锅丢得又准又狠,圣尊者百口莫辩啊。”少女说出了很早之前就有的想法,然后想到自己的人设,顺势做出保证:“不过大兄弟你放心,我肯定不会用着你的身份坑你的。”
“啊哈哈……”风愁别干笑两声,扭头避开了她的目光,少女心中顿时警铃大作,立刻凑过去质问:“大兄弟你在心虚什么!你是不是又坑我了!”
风愁别避而不答,将快要跳脚的少女按下去,迅速将话题给掰了回来:“这次准备周全,定能将风水禁地一举击破,弦首与圣尊者也能够轻松些了。”
苍瞥了眼欲要踹上一脚的少女,眸底浮现出一抹笑意,神色也如同话中那样轻松了些:“那便借愁别你的吉言了。”接着便说起了自己去云渡山的经过,方才他与翠山行说的就是这个,再复述一遍也无妨。
当听到金鎏影带着问天敌出现在云渡山袭击一页书时,风愁别和少女的神情有一瞬间变得古怪,不过两人很快遮掩了过去,没有被两位师兄发现。随后就是苍挡下袭击后,离开云渡山碰到与一步莲华同行的九章伏藏,与他们讨论破风水禁地人选一事。
风愁别虽然不明白对方为何会将整个过程都告知于他,但他还是认认真真的听着,偶尔发表下自己的看法,确定并无疏漏之处后,谈话便到此终了,风愁别因为有事情要交代,说了一声后,就带着少女又回屋去了。
回到屋内,风愁别将叠放整齐的嫁衣和发饰都拿了出来,金光闪闪的,晃了少女一眼,忍不住吐槽道:“虽然知道任务者是没有固定性别的,但大兄弟你这……”
“想什么呢。”风愁别对她的脑洞表示嫌弃:“这是我上次去紫宫世家做任务时带回来的,那时不好还回去,这次你去找个机会把这些还给紫宫太一,不用多说什么,他会明白的。”
“哦,女装剧情啊。”少女恍然,然后忍不住遗憾道:“这么有趣的剧情,我居然没有看到,真是太可惜了,大兄弟你也不叫我一声。”
风愁别微微勾起嘴角,很想知道如果对方知道不止他一个人女装的话,会是什么表情,不过也只是想想,随即看了看少女的脸,有了另一种想法:“你觉得可惜”
“啊,有点。”
“想看我女装”风愁别又问。
“呃,是的。”少女不知为何,莫名有些犹豫。
风愁别唇边笑意加深,意味深长道:“这个,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就看你自己愿不愿意了。”
“”少女一脸茫然,不明白为什么穿个女装还要看她愿不愿意。
半个时辰后,少女来到亭中向苍行礼告辞,随即迈着轻快的步伐离开了,头上的流苏发饰随着轻晃,看着便是心情不错的模样。
风愁别选择了目送,微微笑看着那道身影离开,眼中隐有无语神色,随后听到旁边的苍问了句:“你的伤势如何了”
“已经好多了,多谢弦首的关心。”风愁别收回目光,稍稍低首致谢,笑意真挚:“倒是弦首今天刚刚动过真气,明日又要操劳破阵一事,应该早些休息养足精神才是,不宜熬夜。”
苍却是不怎么在意这些,淡淡道:“无妨,静坐观海同样也是一种休养生息,不必特意回屋补眠。”
风愁别就不再多言,浅笑询问:“那弦首介意我在一旁陪同观海吗”
苍微微睁眼看了下他,见其面色红润,眉眼舒展带笑,不像有暗伤未愈的模样,便点点头,没有拒绝,风愁别扬眉一笑,找了个位置坐下,静静望向远方。
翠山行见状,便贴心的去准备茶点,以免太过枯燥。
潇山筑。
少女一路步行来到门外时,就听到一阵清脆笛声从里面飘出,霁月清风,宛转悠扬,带有万物不萦于心,凡事皆不在意的淡漠疏离,却又莫名笛声沉郁,隐含悲悯。
正犹豫要不要等会儿再进去,笛声便戛然而止,随后紧闭的大门在眼前打开,一抹湖蓝水色出现在门后,冷声道:“进来吧。”
“打扰了……”
少女快步走了进去,又轻轻将门关上,这才看向伫立在不远处的秋宇,可能是这几天都没出去的缘故,身上穿了件简单的浅蓝便服,腰间垂挂着一枚看不出材质的玉佩,长发半束在脑后,仅用一根蓝晶发簪固定住,其他多余的长发整齐垂放在肩上,长睫低垂,整个人看着素净又不失温雅,似乎很好相处的样子。
“是为了风水禁地一事”然而一开口,就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凝肃,与外表没有半分联系。
少女连连点头,将时间地点简单讲述了下,然后悄悄瞄了眼那几间客房,没看到有亮灯的情况出现,有些疑惑,但没有问出来。
这点小动作自然瞒不过秋宇,心下了然,主动进行解释:“儒门天下那边还有事务要处理,龙宿在此待了三日便离开了,走前还带走了那幅画。”
小心思被看穿的少女有些尴尬,毕竟自己和对方也不算很熟,这种行为已经算是触及到**了,可见到秋宇微微皱眉,明显有些困惑的模样,还是没忍住问了句:“礼司大人,很想留下那幅画吗”
秋宇稍稍抬眼看了下少女清秀的面容,神情隐有不悦,却不是因为话中的探究之意,冷冷纠正:“你应该叫我「大哥」。”然后才进行回答:“与留不留没关系,那幅画的主角毕竟是龙宿,他拿走也无妨,只是让我疑惑的是,他分明是不喜欢那幅画的,可当我要拿回来的时候,又百般推辞,不愿还给我。”
“那是因为画像上的人不是现在的他,所以不想留下让礼司大人你睹物思人的机会吧。”少女自动无视了第一句话,认真分析着,忍不住有些无语:“简单来说就是,他连自己的醋都吃。”
“原来是这样。”秋宇恍然点头,目光依旧放在少女身上,未曾移开过:“我可以理解这种感受。”
“……礼司大人,真是与众不同。”少女艰难的从口中挤出这声夸赞,干笑两声,表示无法理解这种连自己醋都吃的行为,毕竟母胎单身多年,没有这种感受……等等,礼司好像比自己单身更久吧,所以他到底是怎么理解的啊
“这种行为是错的吗”秋宇能理解,但无法判断其中的对错,见少女一言难尽又欲言又止的,就直接问了出来。
“……也不是,只能说是……正常反应,毕竟礼司大人本就没有感情,要想从朋友转变为伴侣更是难上加难,而龙宿则是以其中的乐趣为主,自然不喜欢这份乐趣被人拿走,丧失大半的趣味。”少女尽量分析到位,客观用词。
“人类的情绪真是复杂。”
秋宇轻声感叹,觉得自己离学会人类的感情又远了一步,然后不再纠结这个话题,询问了句:“现在已经有点晚了,你要去房间里休息一下吗”
少女摇摇头,拒绝了,接着看了看秋宇手中的短笛,鼓起勇气道:“刚才那首曲子被我打断了,礼司大人不介意的话,可以继续吹奏。”
秋宇没有再多言,将短笛凑到唇边,缓缓吹奏,将未完的曲子续上,依旧悦耳动听,却没有了那隐隐的悲悯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