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Episode 151 不要小看助手先生
“遗言?”
近乎坍塌的废墟内, 倒在地面的中原中也像是听到了什么滑稽的笑话一样,忽然轻笑了一声。
他看向福地樱痴,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锋利讥讽,
“这句话恐怕更适合你啊,老头。”
说这话时,中原中也忍不住低咳一声。
动作牵扯起胸口二次撕裂的贯.穿伤,顿时, 鲜红的血液如开闸的水龙头, 不断从他的口中涌出。
中原中也的面色惨白,似乎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但这些并不影响他话中的条理。
此时青年的状态像极了短暂的回光返照, 钴蓝的眼瞳愈发凌厉晶亮。
“速度、怪力、细胞活性, 超强自愈……”
“你的这些能力可不像异能带来的效果, 反倒更像是人为制造的成果。你用特殊手段对自己的身体进行了改造, 代价应该不轻松吧?”
异能改造实验。
在中原中也的记忆中, 有能力和资源办到这一点的人不多。
再加上福地樱痴前【猎犬】队长的背景, 提供改造机构的身份显然不言而喻。
那群官方政客可不是慈善家, 怎么可能真的任由一支强大的‘异能军队’建立,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茁壮成长,自己却没有任何‘销毁’手段?
不用想都知道, 这个保险就落在‘改造’上。
比如, 需要定期依靠手术维持。
一次没有参加, 就会全身腐烂而死。
作为证据——
中原中也轻轻吸气。
他抬起眼, 目光落在福地樱痴不停淌出黑血的伤口上,毫不客气地说道,
“老头,你自己闻不到吗?你浑身腐烂的臭味, 都快压不住了啊。”
“比起我,你才是真正要油尽灯枯,需要遗言的那一个。”
“你想说的就只有这些么?”
福地樱痴不为所动。
他冷漠地垂眼,看着中原中也,
“你浪费了仅剩的宝贵机会,那么时间到,年轻人。”
“——再见。”
话音刚毕,福地樱痴执刀的右手猛地一转,锋利的刀尖高高扬起,对准中原中也的头颅一刀斩下!
这一刻,四周的时间仿佛突然慢了下来。
而也就是这个时候,福地樱痴看到中原中也的指尖微微一动,青年不躲不避地抬起眼,对自己露出了一个充满攻击性的笑容。
福地樱痴一愣。
……不对!
这不是一个将死之人该有的眼神,而是……!!
【陷阱!!】
两个字如危险的火光,在福地樱痴的脑中重重闪过。
也正是这个时候,这位昔日的【猎犬】队长终于意识到了,某个一直被自己忽略的违和点——
从中原中也踏入这个房间起,他的重力异能就一直覆盖在普希金的压感炸.弹上。
现在,作为‘防爆装置’的普希金死亡,连尸体都被碾成灰,然而埋在沙发里的压感炸.弹依旧没有被引爆。
……这说明了什么?
一瞬间,福地樱痴的心中警铃大作!
“铛!”
扬起的刀刃斩下,刀锋划过中原中也的脖颈,却没有传来熟悉的血肉切割的触感,反而响起金属的坚硬声响。
就好像他这一刀,直直砍在了石头上!
就像印证他的猜想——
福地樱痴猛地睁大眼睛,发现那个本该倒在血泊里的青年身影突然一散,竟然就这么在长刀斩来的瞬间,如同幻影般消失不见!
如果刀下的只是欺骗的残影,那么真正的本体……
“喂,老头,你在看哪?”
青年冰冷的嗓音从背后传来,宛如地狱的召唤,让福地樱痴的瞳孔骤然一缩!
【神刀·雨御前!】
紧要关头,紫色的长刀再次挥刃而起。
它在福地樱痴的指令下跨越空间,直直斩向声源!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次,本该无往不利的攻势竟然再度落空。
威赫的刀光刺破虚空,却在砍上赭发身影的那一刻,仿佛触及镜中水月,毫无作用。
福地樱痴挥出的攻击猛地一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青年如雾气一样,再次消失不见。
幻象!又是一个幻象!
“怎么会?你究竟是什么时候!”
福地樱痴的神情凝重。
他下意识环顾四周,惊愕地发现周遭的环境变了。
土地、水泥、钢筋、屋顶……目之所及之处,一切事物都被笼罩上一层诡谲的红色暗光。
它们在异能下微不可见地震动,哀鸣地承受着重压,共同组成了一个庞大的重力空间!
而最初,作为起点的重力领域——
福地樱痴手中的长刀一紧,一个微小如灰尘的细节在他脑中飞速闪过。
——陷阱的初始点,是他刺出雨御前的第一刀。
那个时候,就在中原中也落地的一瞬间,作为陷阱的重力领域已经铺开,覆盖了整个空间。
至始至终,福地樱痴看似占据上风,实则都在对手的领域中打转。
自以为宽容地给予‘遗言’的时间,甚至是为了让对方死得明白,主动吐露异能武器的情报!
……这是陷阱。
从一开始,他的行为模式就被对手洞悉,一无所知地踩在中原中也的陷阱里!
“黑手党。”
想明白一切后,福地樱痴咬牙,冷冷吐出三个字。
这一刻,难言的愤怒与耻辱在福地樱痴的心中猛然窜起,如同漆黑的毒火,腐蚀着他引以为傲的战场理智,让他再也无法保持明面上的冷静。
想要打破眼下的困局并不难,最直接的办法——
“最直接的办法,就是你再次发动那个什么神刀,抢在我布下陷阱以前,直接砍下我的脑袋,是不是?”
一个嗤笑的声音响起。
中原中也出现在福地樱痴面前,对男人嘲讽地笑了笑,洞悉般接上对方的话,
“可惜,你做不到。十五秒,这就是你那把刀的极限。”
“老头,我确实是一个黑手党,但不巧,我还是一位侦探的助手。”
“你背后的情报人有没有提醒你,永远不要小看一个助手?”
尤其是——
当他的心上人,还是一个擅长看透人心的名侦探!
“轰隆!”
伴随着中原中也最后一句话音落下,青年钴蓝色的瞳眸骤然凌厉。
他的身影倏然一闪,瞬间在重力领域内形成三道残影。攻击层层叠加,裹挟起恐怖的威力,朝着福地樱痴狠狠撞去!
重力凝结成强悍的刀刃,在空气中刮起森冷的狂风,对准男人的要害。
福地樱痴挥刀阻挡,往往才斩向第一道身影,眼前的‘中原中也’就化作光影彻底散开。
紧随而来的,是第二道、第三道攻击。
它们凝聚起可怕的重压,瞄准福地樱痴的心脏,毫不留情凶狠拍下!
“铛!”
“铛!”
“铛!”
没有任何间隔绝的狂猛攻击,尽数撞在了福地樱痴的刀上。巨大的力量让男人握刀的虎口瞬间崩裂,鲜血四溅。
与此同时,中原中也的拳头已至眼前!
沉重的拳风在空气中响起破音,带着点燃大气的炙热高温,朝着福地樱痴瘪下半边的头颅巨山压下!
“呯!”
剧烈的碰撞响起,这不留情面的一击瞬间让福地樱痴鲜血翻涌,破损的沙袋一样直直飞了出去。
惊险中,男人必须借助手中的刀,才勉强在地面留下一条深深的刀痕,堪堪稳住身形。
正所谓,趁他病,要他命!
在乘以百倍、千倍的重力威压下,即使是经过异能师改造过的‘超人身体’,也终于开始破溃,发出濒临崩解的哀鸣。
福地樱痴的五官渗出血液。
当他抬起头,透过满目淋漓的血色时,赫然看到又是数道幻影齐齐闪现。
他们钴蓝的眼眸冰冷,带着凌冽的杀气,转瞬已至!
“哈哈哈哈!来得好!”
这本该是再无余地的死境,然而福地樱痴却反常地狂笑起来。
他的面容扭曲满是黑血,眼中却透露出不加掩饰狠厉刚毅,仿佛无坚不摧的巨石——
“区区幻象,亦不过——雕虫小技!”
怒喝间,福地樱痴挥刀而起。
这一刻,他放弃了使用【神刀·雨御前】,而是将这柄武器视作普通的锋锐长刃。
福地樱痴摆出了剑道的起手式——
仿佛暴风与刀刃被唤醒。
一抹凛冽的刀光,在福地樱痴的手中急遽凝结。
这是他作为武道家多年的修行,凝聚无数日夜的意志与汗水,所挥出的至威至刚的一剑。
比山川更厚重,比清风更轻盈。它扭转虚实,破除虚妄!
“——立身流剑术,一之式!”
顷刻间,万千刀光拔地而起。
无数斩击如天上倒挂的流星银河,瞬息滔天坠下。洪水海浪般冲刷而起,以摧枯拉朽之势涌向前方,碾碎幻象,找到中原中也的本体所在!
【找到了,破绽!】
福地樱痴的眼中精光大作,随后又是一刀,对准中原中也,欺身斩来!
然后,一件出乎意料的事再次发生了。
面对这漫天的刀光剑,中原中也没有躲闪。
他钴蓝色的眼瞳一眨不眨地盯着刀光。
下一秒,重力使像是终于等到猎物再度踏入陷阱,露出致命破绽一般,缓缓笑了起来。
一个很简单的道理。
那把叫做【神刀·雨御前】的东西,无论是怎么的神兵利器,也终归是人类锻造的产物。
既然是人类锻造的钢铁,就是能破坏的金属。
“过来吧,老头。”
“就让我试一试,能不能——彻底捏碎它!”
第152章 Episode 152 污浊
“过来吧, 老头。”
“就让我试一试,能不能把它彻底捏碎!”
话音刚落,中原中也的身影骤然一闪, 如同一道落天的惊雷,直直迎上前方密集的刀光。
空手对白刃,俨然不把近在咫尺的杀机放在眼里。
“狂妄至极!”
战场中心,福地樱痴冷笑一声, 手中再次挥刀斩出。
刹那间, 万千刀光天网般织罗而起,又如滔滔滚来的汹涌海啸, 以磅礴的威势席卷而下, 势要将对面狂妄的黑手党绞杀碾碎!
轰!密密麻麻的刀光尖啸砸下。
这一次, 接连不断的可怕斩击, 终于破开了中原中也周身的防御。
锋利的刀光削过青年的发尾, 在他的脸上刮出道道血痕, 霎时间, 中原中也遍体刀伤, 鲜血淋漓。
但作为回报,以身为饵的重力使,成功抓住了那一缕隐匿的破绽!
机会只有一次。
拳风与刀光交锋, 中原中也钴蓝色的眼眸沉静, 映着令人心惊肉跳的凌厉光芒。
他微微偏过头, 惊险地避开贴脸袭来的斩击, 同时趁机出手,如清风取物一般, 五指轻轻一抓,反手握住了身侧的刀刃。
——那把福地樱痴引以为豪的武器, 神刀·雨御前。
“!!”
福地樱痴的脸色一变。
与此同时,中原中也的状况也不容乐观。
就在他反手抓住刀锋的瞬间,一道布料与血肉的撕裂声同时响起。
可怕的斩击下,中原中也的左手早已伤痕累累。
他的掌心连带着半边身体,都被刮出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顿时血流如注,白骨森然。
然而,赭发青年就像感受不到疼痛一样。
他紧紧抓着手中的刀刃,在福地樱痴惊骇的注视下缓缓抬起眼,脸上带着近乎冷酷的笑意,随后,五指用力一握!
喀拉。
伴随着一道极其细微的响音,一条裂缝于刀身迸出,顷刻间蔓延上整片刀刃。
没有任何反应的间隙。
几乎是一瞬间,神刀·雨御前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哀鸣,下一秒,就在重力下轰然粉碎!
“!!怎么、怎么可能!”
福地心神俱震,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
“怎么不可能?”
“碎刀以后,就该轮到你了!抬头,福地樱痴——!”
青年高昂的厉喝穿过空气,重新唤回福地樱痴震动的神智。
前猎犬队长猛地抬起头。
然后他看见了,来自重力的杀招瞬发而至,已然近在眼前!
青年猛烈的拳风冲击起烟尘,挥动间如同压缩的环形空刃,‘哗’地一声向四周扩散开。
大气被激荡起泡沫般的波动,地面凹陷,发出大厦倾倒般的哀鸣,至强的攻击化作近似雷霆的威光,几乎覆盖了整片空间!
而在一切攻击中,福地樱痴突然安静了下来。
此刻,男人浑身伤痕,半边的头颅坍塌,额头豁开可怕的伤口,不断往外滴落粘稠的黑血。
肌肉破溃、体力耗尽……
连作为最后一击的斩刀,也在重力下轰然粉碎,只剩下一个残破的刀柄,还被他握在手中。
【结束了。】
【终于,还是走到了尽头。】
这一刻,福地樱痴平静地站着,他看着朝自己淹没而来的雷霆威光,脸上无悲无喜。
已经不需要思考了,身为武者的本能与直觉,早已先一步向他揭示了答案——
眼前的这一击,他避不开,也无从避开。
赫赫威压之下,福地樱痴依旧平静地站着。
某一瞬间,他像是彻底放弃了挣扎,豁然松开了手中仅剩的刀柄。
当那道足以摧毁一切的拳风到来之际,过往的记忆如苏醒的走马灯,在他眼前逐一浮现。
那些遥远的时光被唤起,它带着海风与林间的呼喊,清晰地在福地樱痴的耳边铺开。
“喂!源一郎——!”
恍惚中,福地樱痴循声望去。
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下来。
他似乎又回到了往日熟悉的道场,一个身穿道服的男孩手持竹刀站在树下,笑嘻嘻地望着自己。
【源一郎】
福地樱痴想起来了。
这是他幼年的名字,而那个手持竹刀的少年,则是最初的自己。
“喂,源一郎,你的愿望实现了吗?”
落满阳光的道场内,福地樱痴听到过去的自己,笑声爽朗地问道。
【愿望?】
【他的愿望——】
这就像是一把提示的钥匙,‘喀哒’一声,撬动起思绪的木匣,引动更多的回忆。
周遭的影像流水般轮换,最终定格在一处山头的树林。
两个白发孩童坐在树干上,他们穿着同样的道服,彼此谈论着漫无边际的理想。
林间阳光晴朗,男孩的眼瞳清澈,其中满是最初的朝气昂扬。
“喂,福泽,如果你可以任意实现一个愿望,你会许什么愿?”
“愿望吗?”
坐在一旁的男孩认真思索片刻,“我的话……我想要能保护重要之人的实力。”
“你呢?”
你的愿望是什么?
阳光与森林的记忆中,成年的福地樱痴看着幼年的自己转过头,脸上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
男孩的笑容蓬勃如头顶的太阳,即使说出的愿望是那样天真、又不免令人啼笑,也丝毫不影响他话中的骄傲自豪。
“福泽,我想要——”
树上,白发男孩神采奕奕。
他骄傲地挺起胸膛,大声开口,而也就是这个时候——
【……】
【滋啦】
伴随着突兀的杂音,一个有别于孩童的青年嗓音响起。
它代替记忆中的回答,催眠一样,在福地樱痴的神智中回荡。
直到记忆中的阳光褪去,树上的玩伴消失,明亮的光线逐渐变得晦暗阴森。
直到四周一片漆黑,唯独那个柔和的男音,还在福地樱痴的脑中一字一句回响——
【我福地樱痴的愿望……】
“……我福地樱痴的愿望——”
现实中,福地樱痴的瞳孔涣散。
他自言自语地开口,不受控制地重复脑中的声音。
“我福地樱痴的愿望……”
“我想要的是——是……”
轰!
猛烈的杀机袭来,撞破男人眼前的记忆幻象。
中原中也的拳风裹挟着千钧重力,一拳捣毁在福地樱痴的胸口。男人被击穿倒地,他的胸骨在重力下深深凹陷,作为核心的心脏濒临碎裂。
结束了。
到了这一步,即使是不死之身,也该油尽灯枯,迈向死亡。
然而、然而——!
【】【】——!
一个不似人声的尖锐嘶嚎乍起,骤然从福地樱痴的心脏内传出。
随着福地樱痴瞳孔中的最后一丝光亮消失,他体内突然爆发出无数粘稠的黑血。
它们有生命般蠕动,反向吞噬福地樱痴的躯壳,填补上豁开的伤口,修复心脏的致命伤。
不过瞬息之间,就支撑着福地樱痴重新站了起来!
……不对。
此刻,站在中原中也面前的东西,已经不能算人类了。
在黑血的吞噬下,福地樱痴浑身的血肉腐烂一样掉下,在空气中迅速崩溃,化成一滩滩腐蚀性极强的粘稠液体。
与此同时,黑血紧随着蔓延其上。
它们附着在福地樱痴的浑身各处,在异能「镜狮子」的催化下,以献祭身体为代价,凝结出一层层晶体一样的铠甲。
每挪动一步,都发出不详的‘咯吱’声。
到最后,福地樱痴的整个躯体,只剩下头颅还没有被完全腐蚀。
男人的头颅一半晶体化,一般烂肉地挂在脖子边,但眼中早已没了人类的光彩。
他的眼瞳隐没,只剩下一片漆黑液体填充在其中,如同两簇点燃的阴森鬼火,缓缓看向了中原中也。
这确实已经算不上人类了。
它充其量,只是在‘福地樱痴’异能改造后的身体上,借助异能重新诞生的怪物。
“……”
中原中也定定地注视着眼前异化的怪物。
死寂的静默中,他抬起手抹去脸上的血迹,无声扯了扯嘴角,似乎对此一点也不意外。
“……哈,就知道没这么简单。”
“行吧,那就继续。”
“这一次,我会彻底了结你。”
说话间,中原中也掏出手机发了条简讯。
随后,他缓缓抬起手,褪下了指尖早已沾满灰尘的黑色手套。
*****
“啪!”
满是彩色玻璃的空间内
随着一声清脆的声响,一本陈旧的手账凭空而现,恰好掉落在雾岛羽香的手边。
在经历过车祸与爆.炸后,这本手账已经被烧毁大半。
此刻,手账只剩下一部分页面卷曲起,带着烧焦的黑色灰烬,松垮地耷拉在封面底下,与边缘的血迹粘黏在一起,显得破败又肮脏。
“时间正好,第三个到齐。”
对面,费奥多尔瞥了一眼雾岛羽香手边的物品,语带笑意地吐出一句话,
“——【污浊了的忧伤中】。”
“雾岛小姐,这就是你的助手先生真正的异能。它是一个名为‘荒霸吐计划’的异能实验产物,一旦开启,身体就会由异能完全主导。”
“尽管战力强大,但代价也相当沉重。”
“开启后无法自主解除,无法交流,直到像怪物一样战斗到最后一刻,力竭而亡。”
那是没有‘无效化’在身边,绝对不能使用的能力。
开启就等同于自杀。
“不过很可惜,雾岛小姐,我的判断是,你的重力使先生一定会主动开启【污浊】。”
椅子内,费奥多尔放松地向后靠进椅背。
他单手支在下巴处,从容地对雾岛羽香露出了一个柔和的笑意,
“原因当然不仅仅是你的安危,我们首领乐于主动自毁,异化成怪物贡献的战力。”
“当然,这两点缺一不可。但真正的推手,是我让普希金给那位重力使留了一句话。”
【——代我向你们的首领问好。】
第153章 Episode 153 最后一个
【——代我向你们的首领问好。】
这句话乍一听, 似乎只是敌人之间,再普通不过的挑衅话语。
但费奥多尔很清楚,中原中也一定会察觉到更多东西, 并将其视为接下来行动的判断依据。
比如,所有的一切都在太宰治的掌握中,属于那家伙计划中的一环。
包括他开启【污浊】,对战异化的福地樱痴。
“雾岛小姐, 在太宰君篡位首领之前, 你的重力使先生曾与他搭档,被众人称为最凶恶、残忍的‘双黑’。”
“仅凭他们两人, 就一夜之间将横滨的各大组织灭绝, 顺利让Port Mafia成为横滨毋庸置疑的龙头组织。”
“真是令人叹服的战绩, 是不是?”
骸塞空间内, 费奥多尔放松地靠坐在椅子内。
他右手修长的手指随意地搭在左手背上, 演奏旋律般, 指尖轻点着节拍, 贴心地对雾岛羽香解释其中的利弊曲折, 仿佛他们才是利益一致的亲友或搭档。
“所以我的判断是,那位重力使一定会主动打开【开关】。”
“作为‘双黑’的过往,让他即使与太宰君的关系险恶, 也同样对彼此保留了足以托付后背的信任, 说是另一种层面的最佳搭档也不为过。”
“雾岛小姐, 你的助手先生信任太宰君, 就像——”
费奥多尔说到这忽然停住。
他抬起眼看向对面,朝雾岛羽香露出一个很轻的微笑, 缓缓说道,
“没错, 就像你一样。”
只不过两人的区别在于,中原中也对太宰治的信任,来源于过往‘双黑’搭档的经历,和一直以来似友似敌的共事关系。
而雾岛羽香对鸢眼青年的信任,则是建立在江户川乱步和她本身的推理上。
“你们自以为了解太宰君,但我说过,雾岛小姐,你最大的失误,就是相信一个满口谎言的黑手党首领。”
“现在,你的助手先生也犯了同样的错误。”
费奥多尔叹息似地摇头,仿佛打从心底替雾岛羽香感到惋惜。
雾岛羽香没有说话。
不知道是不是光线的缘故,此刻,坐在椅子上的少女脸色苍白得可怕。
同伴的随身物件摆在她的身边——
与谢野沾上血迹的蝴蝶发饰、乱步碎裂的黑框眼镜、国木田残缺的手账……
这些‘战利品’就像遗物一样,逐一摆放在雾岛羽香的面前,衬得少女的脸色愈发苍白透明,身形单薄,仿佛下一秒就要如枯叶一样,被人轻轻碾碎。
某一时刻,费奥多尔甚至以为自己,听到了少女颤抖的呼吸声。
就像失去家园的幼猫,颤抖地蜷缩在同伴的遗物中间,试图汲取上面残留的温度,发出一声细不可闻的低声哀鸣。
不过很可惜,这显然是黑发青年单方面的错觉。
因为至始至终,雾岛羽香都只是安静地抬着眼,笔直地‘注视’着他。
尽管她的脸色苍白如纸,依旧神情镇定地迎上青年试探的目光,没有一丝动摇,不见一丝破绽。
对此,费奥多尔也不在意少女的沉默,他无声地笑了一下,继续说道,
“会下国际象棋吗,雾岛小姐?”
“在国际象棋中,有一种叫做【弃子强杀】的战术。”
“故意布下诱饵,不断迫使对手吃掉自己的棋子,以此牵动棋局,换取手中唯一的底牌深入敌方腹地,强杀对手。”
“事实是,这就是一场棋局对弈——”
“与谢野晶子、国木田独步、谷崎兄妹,甚至是江户川乱步……这些人都是太宰君舍弃的棋子,而那位重力使,则是他准备废弃的最后一枚。”
“要来打个赌吗,雾岛小姐。”
费奥多尔看着雾岛羽香,缓慢地加深眼中的笑意,
“我赌太宰君什么也不会做。”
“他会无视中原中也的信息,就像对待乱步君和其他人那样,继续端坐在幕后,放任你的助手开启【污浊】,力竭身亡。”
至于太宰治这么做的真正原因——
“你想说是我,对吗?”
这一回,雾岛羽香终于停止沉默,主动道出了青年暗中引导的答案。
听到这话,费奥多尔轻点手背的指尖一顿,眼中闪过一抹惊讶。
他听到雾岛羽香继续开口,少女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冷静,似乎真的没有受到多余情绪的影响。
“你打算告诉我,他所有计划的动机和原点都在我身上,我就是他的那张‘最后底牌’,是吗?”
要得出这样一个答案,并不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
所有的线索都摆在了台面上。
就这么明晃晃的、放在雾岛羽香的跟前。
“费奥多尔·陀思妥耶夫斯基,你曾经提到过,乱步和太宰先生毁了你们不少的计划。”
“极乐岛背后的政治斡旋、接连与‘法务大臣’失之交臂的斗南司法次官;毒.品走私案后,关于军警和警察厅的重新洗牌;再加上你们首领在政坛原有号召力……”
“这些东西,全部都是你们的暗棋。”
只是很可惜,无论【天人五衰】的原计划是什么,它们都随着暗棋和羽翼被剪除,彻底宣告破产。
而这一整个布局,正如雾岛羽香对江户川乱步提及的那样——
【“……乱步,你们在冒险,在借助案件的政治影响,一步步剪除不明组织的力量,试图逼迫幕后之人主动现身,走入你们的棋盘。”】
事实上,今时今日的发展,已然证实了雾岛羽香的推理。
那么,这里就有一个很奇怪的违和点。
“假设以上的布局和动机全部成立。”
雾岛羽香继续开口。
费奥多尔注意到,在提起江户川乱步时,黑发少女的嗓音似乎出现了一秒极其细微的颤抖。
但很快,他看到雾岛羽香用力闭了闭眼睛。
像是借此压下心中剧烈翻滚的感情,两秒后,雾岛羽香又重新睁开眼,继续冷静地说道,
“……假设以上所有的布局都成立,有一件事我很好奇。”
“既然乱步他们提前发现了你们的存在,预见了你们一系列的计划……费奥多尔·陀思妥耶夫斯基,为什么你还能活到今天?”
“以Port Mafia海外的力量和另外几名干部的实力,比起大费周章的请君入瓮,提前把危险的幼苗掐死在土壤里,才真正符合港口黑手党一贯的作风。”
“但Port Mafia没有这么做,为什么?”
似乎是猜到了黑发少女洞悉到哪一步,这一刻,本来还打算‘循循善诱’的费奥多尔,干脆地收敛起话中的引导。
他面带惊喜的笑意,语气轻柔地问道,
“你觉得是为什么呢?”
雾岛羽香没有立刻回答。
她定定地‘看’着费奥多尔片刻,半响后,才笃定地道出答案,
“因为他们做不到。”
“但这里的‘做不到’,既不是实力因素,也并非是缺少时机,而是他们没办法杀死你。”
“又或者说,他们无法单纯地从物理上杀死你,对吗?”
“把刀插进你的胸口,割下你的脑袋,这些手段都毫无意义。”
“费奥多尔·陀思妥耶夫斯基,在我猜测你的异能力时,你并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有趣的是,你知道这样的反应在心理侧写上,叫做什么吗?”
费奥多尔没有说话。
唯独他眼中的笑意愈发明显。
他笑吟吟地看着雾岛羽香,似乎相当期待少女的答案。
而在挖出真相这件事上,雾岛羽香向来很难让人失望。
“我的猜测是,费奥多尔·陀思妥耶夫斯基,你的异能力不是罪与罚,或惩与恶,而是某种更加麻烦、接近‘不死’的概念。”
“乱步他们无法杀死你,你又提到了‘最后唯一的底牌’。”
“按照你操控部下的手段,比起武力,你显然更擅长侵蚀他们的心智,让他们‘心甘情愿’的步上你安排的死路,但你没有把这些手段用在我身上。”
是不准备行动吗?
不对。
答案是,这位‘魔人’还有所忌惮。
而他忌惮的东西——
雾岛羽香推理到这里就停住了,很久没有再说话。
黑发青年也不开口催促。
他耐心地看着雾岛羽香,看着少女抬起手臂,把一直握在掌心的金属蝴蝶发饰,小心地放回桌面。
直到这样安静了很久很久后,雾岛羽香才重新张嘴,以一种异常平淡的语气,缓缓说道,
“是我,对吗?”
“你所忌惮的东西,太宰先生视我为‘最后底牌’的东西,就在我身上。”
“弃子强杀,太宰先生希望借助我的手,来杀死你……这就是你准备告诉我的真相,我有说错吗?”
费奥多尔:“……”
这一次,轮到费奥多尔安静了许久。
然而,青年的表情绝非是被洞悉后的阴森沉默,反而带着一种近乎惊喜的笑意,赞叹的感慨。
“真是精彩。”
费奥多尔抬起手轻轻鼓掌。
他笑容满面地看着雾岛羽香,毫不掩饰话中的赞叹,
“雾岛小姐,难怪不管是太宰君还是乱步君,从计划开始后,他们都有意避开了与你接触。”
“因为越是交谈,就越快被看穿,只要给你足够的信息,你就能挖出真相。”
“但你完全没打算掩饰,你希望我发现这些。”
雾岛羽香平声说道。
“怎么会?这你可就误会了。”
费奥多尔摇头,
“雾岛小姐,人总有各式各样的秘密。只要是人类,就难免有所遮掩,不希望被彻底看穿,这是人之常情,我也不例外。”
“毕竟,唯有未知才能催生恐惧,而坦诚只会带来轻慢,不是吗?”
黑发青年不以为意地说道。
话虽这么说,但费奥多尔丝毫没有否认少女的推理,反而干脆地承认,
“答对了,雾岛小姐。”
“如你所言,从概念上来说,你确实是最好的底牌,也是太宰君他们所能找到的,彻底杀死我的途径。”
至于原因——
费奥多尔转头看了眼墙上的时钟,眼底缓缓浮现起期待的笑意。
【还有最后十分钟。】
*****
与此同时,另一边
Port Mafia首领办公室
太宰治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滴’地一声,屏幕亮起。
他知道那是谁的简讯,但并不打算理会。
偌大的空间内,青年安静地靠在宽大的椅背中。
他鸢色的瞳眸看着墙上的时钟,眼瞳在灯光下映着漠然的冷光,一如同费奥多尔所说的,带着耐心的筹谋,唯独不见一丝动容。
再等等,还差最后一个。
……
…………
同一时间,港口大楼顶层
“嗡——!”
伴随着一声巨大的引擎嗡鸣,其中夹杂着螺旋桨叶片旋转的声响,一架黑色的武装直升飞机自天际出现,朝着大楼顶部疾速飞来。
就在直升机即将降落时,一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掌突然抬起,搭在了舱门边。
男人‘哗——’的一声,径直拉开了直升机的舱门。
随后,他也不管同在机舱内的其他人,青年高挑的身影上前一步,就这么当着部下的面,在距离地面万米的高空一跃而下!
“欸——?!!等等!……先生!”
驾驶舱内
耳边戴着联络器的部下一惊,猛地探出头,想要阻止自家上司。
可惜,他的动作还是晚了一步,只来得看到一个急速远去的黑点。
“……”
“…………算了,反正首领的命令也传达到了。”
直升机内
黑西装部下无奈叹气,显然早已对上司自顾自行动的做法习以为常。
历来,Port Mafia的五大干部,都是有一个算一个的怪人。
兰堂干部常年一身毛绒大衣加毛绒耳套的配置,即使是身处38℃的高温夏天,也愣是被他穿出‘人在西伯利亚滑雪橇’的风采。
织田干部喜欢收养孤儿,年纪轻轻就是十五个孩子的爹。
尾崎干部万年一把纸伞,从不离手。
中原干部则是出门一千里,好人好事攒一箩筐,就差每年一面‘横滨优秀市民’的锦旗。
至于那位一向负责外派,终年镇守西方的干部——
半空中,猛烈的海风吹起男人头顶的帽子,将他金色的卷发和黑大衣一起扬入风中,猎猎作响。
青年随意地抬手,骨节分明的手掌轻轻一抓,按住了差点飞出去的帽檐。
刹那间,明亮的光线照下,映出他的容貌。
——与某个重力使相似的钴蓝眼瞳,近乎侵略的艳丽五官,宛如荧幕上电影明星般的英俊外貌。
赫然是Port Mafia的另一位重力使,接到首领命令,紧急归来的五大干部之一,保尔·魏尔伦。
第154章 Episode 154 是你把狮子
地下隧道
随着中原中也开启【污浊】, 接下来的局势似乎已然明朗,再无悬念可言。
躯体异化后,福地樱痴展露出了近乎无限的肉.体再生能力。
往往上一秒才被削断四肢, 下一秒,就有粘稠的黑血从躯壳的心脏中疯狂涌出。
黑血如一群窸窸窣窣的虫子,瞬间覆盖上伤口,帮助凝结出新的肉芽。
眨眼间, 一条完好的、更加强壮的手臂就从肉瘤中抽条挤出, ‘轰’的一声,硬生生地扛下了【荒霸吐】的重击!
但是——
没用!
没有用!
战场中央, 赭发青年无声地咧开嘴角, 乍一眼望去, 竟然比异化的福地樱痴, 更像一头可怕的凶兽。
此刻, 中原中也的状况相当不妙。
他皮肤上缠绕着不祥的黑红斑纹, 眼眶中象征人类的钴蓝眼瞳早已隐去, 只留下冷厉的白睛。
宛如毫无理智的兽类, 在月光下露出獠牙时的双瞳。
【“哈哈哈哈哈哈——!”】
中原中也高昂着笑声,身影鬼魅般一闪,瞬息出现在福地樱痴的面前。
脸贴着脸, 是近在咫尺的绞杀距离!
“嘶啦。”
随着一声血肉撕裂的闷响, 福地樱痴刚生长出的手臂滚落出黑血, 整条手臂再次被人豁然扯下!
而这一回, 不仅仅是断臂那么简单。
就在他的手臂被撕开,露出底下裂口的刹那, 黑红的重力跟着亮起。
中原中也弯曲起五指,指尖凝聚着骇人的重力威光, 一把攫住了对方藏在断肢内的肉芽。
下一刻,中原中也手上用力,连着对方生长的神经一起,把敌人瘤中的肉芽整个挖出,连根拔起!
【】【】——!
霎时间,粘稠的黑血四溅。
异化的福地樱痴痛苦地张大嘴巴,发出了不似人类的剧痛咆哮。
铠甲一样覆盖在他身上的晶体,跟着僵硬一秒,下一刻,这些晶体竟然像要崩毁一样簌簌缩起,骤然暴露出胸腔内的心脏!
不过,怪物回防的速度同样很快。
就在弱点暴露的瞬间,粘稠的黑血已经再次被调动起。
它们疯狂地覆盖上破溃的躯壳和胸腔,试图护住底下脆弱的心脏。
可惜,还是迟了一步。
怪物的速度很快,但比它更快的,是【荒霸吐】的重力!
【“嘿。”】
赭发白睛的青年脸上浮现起骇人的笑意。
他举起手,一个闪光的黑球在掌心凝结。
不过微秒之间,漆黑的能量体猛地涨大,仿佛漆黑的洪流被压缩成光球,凝聚间,闪烁着无限可怖的威压。
又如万千凝聚的雷光,足以吞噬一切,摧毁一切!
暗黑色的能量在中原中也的掌心聚集。
同样也是这个时候——
“哔啵。”
一道像是容器碎裂的声音响起,属于【荒霸吐】的霸道力量破开,让青年的眼角猛地崩出一条血纹,浑身也不受控制地沁出一道道裂痕。
瞬间,中原中也的五孔流血,像极了无法承受岩浆的容器装置,身体发出濒临溃败的警告。
然而青年不在乎这些。
中原中也像是没有痛觉一样大声狂笑。
他毫不犹豫地加大掌心的能量输出,对准福地樱痴的心脏,凶狠压下!
轰——!
两股异能撞击在一起,铠甲的晶体对上黑色的重击波,仅仅一个照面,前者就如同脆弱的豆腐渣,在重力的洪流下顷刻碎裂。
又是‘呯’地一声,露出背后的心脏,彻底爆裂。
剧烈的白光中,伴随着核心被碾碎,异化的怪物轰然倒地。
覆盖在福地樱痴身上的晶体瓦解消散,那些粘稠的黑血也如蒸腾的水汽,随着最后一块腐肉掉落,在空气中消失不见。
福地樱痴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某一时刻,他的眼神变得清明,似乎短暂地恢复了意识。
但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而疲惫地注视着【荒霸吐】形态的重力使,然后,很轻地笑了一下。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在这最后的时刻,福地樱痴释然地笑了起来,就好像自己成功了完成任务,实现了心愿。
唯一的遗憾,是他没办法亲眼见证【愿望】到来。
“……她在骸塞。”
福地樱痴的目光涣散,他也不管【荒霸吐】化的中原中也能不能听懂,继续气息微弱地说道,
“我们赢了,是我们赢……”
最后一个‘赢’字还没说完,福地樱痴的气息一散,就这么直勾勾地睁着眼睛死去,再也没有站起的可能。
敌人死了,但危机没有结束。
除了开启【污浊】的中原中也外,更是紧随而来的——
“队长!”
仿佛是精心计算过时间一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骤然响起,由远而近地赶来。
一个执刀的女性身影出现在隧道内。
来人身材娇小,绑着侧马尾,如同可爱幼女般的外表——是前「猎犬」的小队成员,大仓烨子。
大仓烨子会找来这里,当然不是偶然。
数月前,随着「猎犬」被军队高层勒令解散,包括大仓烨子、末广铁肠在内的几个核心队员,都在一夜之间接到了调往全国各处的命令。
至于前犯罪组织干部,条野采菊,依旧维持入狱决定,等待审判。
而作为队长的福地樱痴——
当他终于通过人脉,见到新上任的军部负责人时,只得到了一段冠冕堂皇的回复——
【“福地阁下,你是我们国家的英雄,我等一直以来都很感激你的付出。当然,「猎犬」的诸位也是一样,他们都非常优秀。”】
【“你看,让这么一群杰出的后生力量,常年困于一个小小的队伍,未免太过浪费了,不是吗?他们该去更宽广的地方,为更多国民服务。”】
【“至于那位条野采菊……”】
【“福地阁下,我相信作为一名执法人员,你一定能明辨是非,清楚其中的危害。”】
【“司法的公正权威容不得一粒砂子,这也是为了全体国民的福祉和安危考虑,想必你也能理解我等的良苦用心,对吧?”】
……
…………
在这之后,「猎犬」正式宣告解散,福地樱痴接到军部高层的调令,被丢去北海道的某个小岛。
美曰其名,安心养老。
对于这样的结果,向来脾气最火爆的大仓烨子当然无法接受。
而更加让她不可置信的是,彼时,在接到调令书后,福地樱痴只是沉默地背着双手,在窗边站了一会儿,随后,竟然全盘接受了这一切!
“开什么玩笑!队长——!”
大仓烨子愤怒地抗议,大声追问到底怎么回事。
但至始至终,她都没有得到一句回答。
直到数天前,大仓烨子再一次接到了军部最新的调任,同时得知昔日的队友,条野采菊顺利出狱,由北海道的军警部门接收。
作为交换,福地樱痴引咎辞职,不再享有任何军职头衔。
之后,福地樱痴失踪,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得到消息的大仓烨子:“……”
开什么玩笑!这都是什么见鬼的笑话!
大仓烨子强压着心中的怒火,决定私下和同伴一起调查真相。
他们心中有太多疑惑,而敏锐的直觉又告诉他们,实情没这么简单。
他们一点也不想和提线木偶一样,一无所知地被人操纵到死!
大仓烨子等人的速度很快。
他们通过军部的情报网,迅速找到了福地樱痴的踪迹,又借着‘逮捕逃狱要犯’的理由,一路追踪到横滨的地下隧道。
大仓烨子以为,她很快就能再见到福地樱痴,从对方口中得到答案。
然而,当她真正出现在战场中心时,她又看到了什么?
她看到了尸体。
——福地樱痴腐烂的、只剩下半颗头颅的尸体。
大仓烨子:“…………”
“你这个——你这个……!!黑手党!!!无耻的黑手党啊啊啊!!”
此时,坍塌的隧道周围都是焦黑的地面,暗沉的血液四溅。
福地樱痴浑身腐烂的倒在地上,只剩下半颗头颅。
中原中也满身血腥地站在旁边,一副择人而噬的怪物模样,手上还捏着心脏的残骸碎片。
已经不需要求证了。
这一刻,大仓烨子猛地拔刀,双目赤红地挥刀而起,直直劈向尸体边的中原中也!
可惜,她还没靠近一步,就被恐怖的重力威压击飞,重重地砸进了坍塌的碎石堆里,狼狈地呕出一口鲜血。
另一边,【荒霸吐】化的青年脸色冷漠。
他看也不看突然冒出的‘小虫子’,青年低吼地转过头,冷厉的白睛透过坍塌的洞口,直直看向了隧道外的光亮所在。
下一刻,青年的身影瞬闪。
“条野,末广,拦住他!”
“那个怪物杀了队长,拦住他!拦住他——!!”
背后,大仓烨子一把推开身上的巨石。
她不顾身上的重创,单手在地面重重一拍,猛地发动异能。
异能力,「灵魂的喘息」!
霎时间,异能光芒乍起。
它以地面为传输介质,化作无数条血色的荆棘,飞速向前方蔓延,豁然在地面凹陷出一个布满尖刺的深坑。
下一秒,深坑内的荆棘拔地而起,凶猛地咬向中原中也的后心!
异能「灵魂的喘息」,能力是控制敌人的年龄。
在数次的身体改造下,大仓烨子成功将异能具象出更危险的荆棘形态。
一旦被咬住,等待犯人的就是迅速衰老,或是当场幼化,活生生退成一个婴儿的下场。
与此同时,隧道出口
一道凛冽的刀光赫然出现,与另一颗射击而来的子弹配合默契,分别瞄准了中原中也的要害!
门面、咽喉、心脏。
剑刃、子弹、异能。
一时间,三方夹击,避无可避!
然而,赭发青年依旧没有理会这些。
前「猎犬」的联合绞杀,无法引起中原中也的注意。
濒临崩毁的身体、不停往外流出鲜血的五官,也无法阻碍重力使的脚步,让他慢下一步。
明明已经到达了极限。
明明,就是一个无法沟通、无法交流的可怕怪物。
然而,赭发青年像是保留了神智般,冷厉的白睛始终一眨不眨,全程死死地盯着前方。
直到最后一刻,他的身体与脚步,都依旧朝着远方的某个方向。
就好像在那里,还有一个人在等他。
他必须过去,去她的身边。
也就是这个时候,死斗的众人都忽略了一个再简单不过的迹象——
【荒霸吐】能杀死异化的福地樱痴,那么对付几个‘毫无威胁’的「猎犬」,应该轻而易举才对。
——用重力扭断他们的四肢,摘取头颅,甚至是压成一块肉饼……这些都不过是抬抬手的事。
然而,中原中也没有下死手。
为什么呢?
是因为即将力竭而死的缘故,还是说——
……
…………
“这可是你的功劳啊,雾岛小姐。”
骸塞内
费奥多尔背对着满室的彩色玻璃,他像是亲眼目睹到另一处的战场般,对雾岛羽香语气轻柔地说道,
“雾岛小姐,多亏了你的那一句句‘助手先生’。”
“你把一个黑手党变成了侦探的助手,把一头狮子驯化成了猫。可你知道吗,当一头狮子变得畏首畏尾,心存顾忌的时候,又会发生什么?”
雾岛羽香沉默着。
她搭在膝盖上的双手用力攥紧,指尖几乎掐进掌心,泛起尖锐的刺痛。
但她依然没有说话。
因为根本不需要少女开口,对面的费奥多尔已经代替她张口,缓缓地、一字一句道出答案,
“——答案是,他会被一群围剿的鬣狗,活活拖死。”
“……”
雾岛羽香的呼吸一滞。
光线落在她黯淡的红瞳中,碎裂一样不停闪动。
费奥多尔定定地观察着雾岛羽香的反应,片刻后,他轻笑了起来。
像是认为时机已经成熟,费奥多尔再一次轻声开口。
这一次,青年温柔的嗓音仿佛一只看不见的手掌,慢慢抬起,在雾岛羽香紧绷到极限的理智上,轻柔地放下了最后一根稻草。
“名侦探小姐,你从不说谎,对吗?”
“但事实是,雾岛羽香,你的一生,包括这个名字在内,都是一个巨大谎言。”
一个由他人杜撰的,弥天谎言。
第155章 Episode 155 谎言
在一切计划开始前, 费奥多尔曾对横滨的每一个组织都进行了调查。
当然,这其中也包括武装侦探社的成员。
然后,他发现了一个相当有趣的细节。
“雾岛清张, 二十岁考入东京大学法学部,毕业后进入司法体系,成为当时最年轻的地方检察官。工作期间侦查案件无数,二十八岁时, 在一桩‘破戒裁判案’中, 意外结识未来的妻子雾岛瞳。”
“五年后,两人步入婚姻, 在二十面相事件后搬离川崎市, 去往乡下隐居。”
“数年后, 夫妇双双死于【二十面相】濑尾晴树之手, 留下一个女儿。”
熟悉的情报从黑发青年的口中道出。
那是属于雾岛羽香的父母, 雾岛清张和雾岛瞳短暂的人生。
骸塞内
费奥多尔靠坐在椅子上, 看向对面的雾岛羽香,
“真是一段令人遗憾的过往呢, 是不是?”
无论是正值壮年的优秀检察官惨死,还是聪慧的侦探一生破案无数,结局却像某种黑色笑话般, 死在一个连续杀人犯的手上。
所有的一切, 都充满了让人感慨的戏剧色彩。
一般人调查到这里, 大抵也就叹息一句‘命运弄人’, 随后停止探究。
但彼时,光线昏暗的地下室内
身形单薄的青年光脚踩在冰冷的地面上, 他安静地低头,思索般审视手中的情报良久。
片刻后, 他‘啪’地一声合上资料,把目光移到了另一份合订的档案,那份记录了‘江户川乱步’个人资料的页面上。
在那之后,又是足足半分钟的沉默。
直到墙上的秒针安静地走过第二圈,费奥多尔才像如梦初醒一样,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随后,他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原来如此的明悟笑容。
既像是亲眼目睹了一场精妙棋局后的惊喜,又像是震撼于背后之人的异想天开。
“你知道我发现了什么吗,雾岛小姐?”
费奥多尔轻声问道。
雾岛羽香一动不动地坐着,神情苍白而安静,“愿闻其详。”
“是你的父母。”
费奥多尔微笑起来,以一种叙述童话故事的语气,缓缓说道,
“雾岛小姐,你的父母,雾岛先生和雾岛夫人的经历相当有趣。”
“以普通人的标准来看,他们的人生精彩得就像一部节奏紧凑的电影,没有一点无用的细节。而更有意思的是,他们的一生,又恰巧和一群人完美重叠。”
一个很简单的问题——
如何证明一个人是真实存在的?
答案很简单。
从他的生活轨迹开始,一直往前追溯。
包括工作的单位、毕业的院校、学习的专业。
接着探寻他的第一次成人礼,回溯他幼年的时光。
甚至是当他作为新生儿,在医院睁开眼睛的第一秒,那张静静地躺在病历本里的【出生证明】……
一个人的一生,除了那些写在履历上的光辉事迹外,理应还有更多、更多像这样的‘无用’细节。
然而以上这些东西,雾岛清张和雾岛瞳都没有。
更准确地说,雾岛夫妇二十岁以前的生活,记录一片空白。
但他们同僚、对手、伙伴,乃至于曾经的老师,都对此不以为然。
甚至当他们被问起,与雾岛夫妇有关的事迹时,所有人都是从二十岁之后说起。
异口同声,默契得就像孪生兄弟一样。
更有意思的是,雾岛夫妇的人生节点,几乎和另外一群人完美重合。
而他们的名字——
费奥多尔叙述到这暂停了一秒。
他像是刻意留出一段时间让雾岛羽香反应一样,很久不再说话。
差不多十秒钟后,他才继续开口,向少女隆重介绍一群看不见的客人般,一个一个往下念,
“松本清张,四十三岁,出生于北九州小仓市的商贩家庭,当地有名的刑事律师。曾为不少监狱中蒙冤的受害者洗刷罪名,可惜最终疑似被凶手报复,死于一场离奇大火。”
“雾岛三郎,职业是检察官,二十岁毕业于东京大学法学部,在一桩裁判案中与妻子结识,育有一女。但好景不长,他的小女儿在八岁时于游乐园失踪,此后下落不明。”
“他们终其一生都在寻找女儿的踪迹,却屡遭阻碍,最终死在一艘开往‘小乐知岛’的船上。”
“清水瞳,二十七岁,职业为法医。一次解剖时,她在一具无名女尸的腹腔内,发现大量纤维和树脂残留。同时毒理报告表明,受害人血液中的催产素极高,清水瞳判断这是一桩恶性人口走私案件。”
“可惜,在提交验尸报告的第二天,清水瞳在上班途中溺水身亡,警方将其定性为意外事故,迅速结案。”
……
…………
一桩桩,一件件。
无数似曾相识的案件被青年挑出,轻轻抖落上面的灰尘,摆放在了雾岛羽香的面前。
大火、儿童失踪、小乐知岛、恶性人口走私——
这些案件,雾岛羽香当然有印象。
倒不如说,它们正是少女近半年来侦破的案子,连细节都一模一样。
“你想告诉我什么?”
雾岛羽香不为所动,神情和与语调前所未有的平静,
“如果这就是你的发现——费奥多尔·陀思妥耶夫斯基,我认为我有必要重新评估你的精神状态,或许你还需要一个专业的心理医生。”
“别急,雾岛小姐。”
见到少女这副反应,费奥多尔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满意地勾起嘴角,语气愈发温和,
“正如你所说,如果只是这些发现的话,确实难免有捕风捉影,牵强附会的嫌疑。但是,我有说过以上这些人、这些案件是真实存在的吗?”
雾岛羽香:“……”
这一次,雾岛羽香的眼睫一抖。
她猛地抬起眼,黯淡的红瞳带着无法忽视的锐利光芒,笔直地对上黑发青年的眼睛。
费奥多尔眼中的笑意加深,
“记得吗,雾岛小姐,我只说过,你父母的一生比电影更加丰富精彩。”
“他们品格高洁,聪慧过人,完美得就像从儿童绘本中走出的人物,完美得就像无数故事中的主角,所拼凑出的雏形。”
例如——
说话间,费奥多尔抬起手,从随身的大衣里掏出了一本陈旧的书籍,贴心地推到雾岛羽香的手边。
“打开看看怎么样?”
黑发青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以你的速度,应该很快能得出答案吧。”
“……”
雾岛羽香没有回答。
她垂下眼睛,无焦距的目光静静地落在手边的书上。
这一刻,时间仿佛凝固了一样,秒与秒之间的间隔被无限拉长。
像是过了十秒,又像是足足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对面,雾岛羽香抬起手,白皙的指尖轻轻按在了那本书的封面上。
触手陈旧的质感,表明它出版的时间距今许久,至少十年以上。
没有条形码,代表它是一本私人剪裁装订的书籍。蜡笔与动物图像,意味着这是一部儿童绘本。
它很可能是一件礼物,极有可能来自母亲。
书籍的边缘平整,但封面上不可避免的沾染了一些污渍,意味着画本的主人很珍惜这份礼物。
即使在幼年遭遇变故离家后,依旧把它随身带在身边,直到不慎丢失。
可以推测对方遭遇变故时,年龄在十二岁左右,双亲去世,曾辗转多地工作。
先后经历过军队背景包吃包住工作、建筑工地的跑腿员、邮局的邮差……
至于绘本主人的身份——
雾岛羽香打开封面,指腹在书页上抚过。
几乎是开篇第一行文字跃入脑内的瞬间,黑发少女已经知道了答案。
【谜题一,找到松本清张真正的死亡动机。】
【死者松本清张,四十三岁,出生于北九州小仓市的商贩家庭,职业为刑事辩护律师,案发前夜拜访嫌疑人一号……】
……
…………
不需要往后翻了,雾岛羽香明白了这是什么。
这是一本绘本,但里头所撰写的,不是寻常意义上逗弄孩童的故事。
它更像是一个母亲,专门写给自家过分聪明的孩子的谜题。
正如每一个孩童幼年时,都会玩的猜谜游戏一样,这本绘图,就是独属于对方的‘童话故事’,推理王国。
而它真正的主人,显然呼之欲出。
雾岛羽香收回了搭在书页上的手指,没有再往下读。
她安静地抬起眼,目光重新落在了黑发青年的脸上。
“你看,雾岛小姐,有的时候真相就是这么有趣。”
费奥多尔微笑地勾起嘴角,语气温柔地说道,
“我的推测是,你的父母雾岛清张和雾岛瞳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更准确地说,他们真正‘存在’的时间不是四十年前,而是五年前,从你被江户川乱步找到,带回武装侦探社开始。”
“在那之后,有人截取了绘本中每个角色的一部分,连同着他们的过去一起写进书页,组合成你记忆中的双亲。”
能做到这一点的人,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至于他们的目的,同样再简单不过。
都说‘木藏于林,人皆视而不见’。
那么藏起「书」的最好办法是什么?
——是建造一个戒备森严的密室,把它放在陷阱的最深处?还是把它伪造成一本平平无奇的书籍,藏在华丽静谧,浩瀚如烟的图书馆中?
答案都不对。
最好的办法,是让它成为人类。
又或者——
欺骗它,让它以为自己是人类。
“雾岛小姐,这可真是有趣,是不是?”
费奥多尔轻声开口。
他用一种注视杰出造物的目光,看着眼前生动的黑发少女,
“当然,如果你怀疑我的结论,不妨再开启异能试试。”
“异能力「幻影城主」,想必它会向你验证最终的答案。”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个「幻影城主」,真的只是单纯的异能力吗?
“雾岛小姐,你从不说谎。但有趣的是,从你睁开眼的第一秒开始,你的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谎言。包括你所处理的案件,记忆中双亲的相貌。”
“而在这个杜撰的谎言中,还有什么是真实的——”
费奥多尔看着雾岛羽香,他像是等待什么一样,刻意停顿片刻,才继续不紧不慢地说道,
“大概那位重力使先生,勉强算是你唯一的真实。”
“但很可惜,这份「真实」没有了,并且我向你保证,今后也不会再有。”
作为证据……
就在费奥多尔话音落下的瞬间——
【】【】——!
一个像是人类嘶哑的低吼,又像是凶兽的怒吼从远方传来。
那个声音响彻整个空间,分明是可怕又不祥的巨响。
然而当它透过窗户,落在雾岛羽香的耳畔时,黑发少女却觉得胸腔微微发热,就仿佛有一股热血沿着血管逆流。
那是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
并不惧怕,并不害怕,只有熟悉的安心,却让人的眼角莫名发酸。
与此同时,一个身影在门边出现,朝着圆桌的位置走来。
雾岛羽香下意识转过头。
但几乎是一瞬间,她明白了过来,来人并不是中原中也,而是那个自称魔术师的小丑。
至于重力使——
“啪。”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响指,一顶黑色旧帽子凭空而现,恰好掉落在雾岛羽香的膝盖上。
温热的、带着鲜血和硝烟的气息,以及另一个人残留的体温。
就像她的助手先生。
雾岛羽香:“……”
一片死寂的静默中,雾岛羽香缓缓抬手,把掌心搭在了膝盖的帽檐上。
与此同时,费奥多尔的嗓音温和的传来——
“时间到,最后一个。”
“很遗憾雾岛小姐,看来我又猜对了。”
“记得我说过的吗?你最大的失误,就是信任一个满口谎言的黑手党,你们的利益从来就不一致。”
“弃子强杀,他的目的是借助你的手杀死我。那么你呢?你现在的【愿望】是什么?”
“雾岛小姐……哦不对,我应该称呼你「书」。”
“那么,要与我合作吗,「书」?”
圆桌对面,费奥多尔起身。
他朝雾岛羽香伸出手,五指修长掌心朝上,这是一个等待对方握住的姿势,
“由我来动手,修改加诸于你身上的谎言。”
第156章 Episode 156 翻盘
“那么, 要与我合作吗,「书」?由我来动手,修改加诸于你身上的谎言。”
费奥多尔的掌心朝上, 温柔地伸到雾岛羽香的面前。
雾岛羽香没有回应,只是如同一个精致的人偶般,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内,似乎完全屏蔽了黑发青年的话语, 单方面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但费奥多尔不着急。
他依旧伸着手, 耐心地等待少女的回答。
【她会同意的。】
费奥多尔·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神情从容,仿佛已经看到了这盘棋局的终点。
原因很简单, 他了解这样的人——
没有真实的过去、名字是虚假的、记忆是杜撰的……
对于此刻的雾岛羽香来说, 曾经的【雾岛夫妇】就是她仅剩的归宿。
即使他们同样也是杜撰的, 但那是唯一与她相同的‘东西’了, 是雾岛羽香作为「书」, 作为极致的异邦人, 所唯一拥有的同类, 因此绝对不能失去。
所以, 她一定会同意。
接下来的发展早已注定——
【厌恶谎言的侦探,与昔日的同伴反目成仇,转向「真实」的一方, 夺回属于自己的未来。】
这就是人类的本质, 也是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的棋局中, 最大的失误。
他们妄图使「书」降格, 把它变得软弱、容易操控,却忽略了在杜撰那些依恋和牵绊的过程中, 他们同样也教会了「书」人的罪恶和愚蠢,自私和贪婪。
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以亲身行动向「书」证明了, 人类为了满足私欲,可以做到任何地步。
比如——
擅自扮演神明,用谎言与虚假强行扭曲「书」的未来。
欺骗它成为人,在它拥有归宿后,又残忍地剥夺这一切,让它历经痛苦,主动配合实现他们的心愿。
这是折磨啊,是比蛊惑人心的恶魔,更加无耻的折磨。
【所以,她一定会同意。】
费奥多尔·陀思妥耶夫斯基对此稳操胜券。
果然,就在下一秒——
少女浓密的眼睫轻轻一眨。
就像是终于从一场漫长的梦境中苏醒一样,雾岛羽香抿紧嘴角。
某一瞬间,她的脸上无法抑制地流露出人类在面对谎言时,特有的悲伤和痛苦。
雾岛羽香的呼吸微微颤抖。
她转过头,无焦距的目光停在了费奥多尔摊开的掌心上。
数秒后,她把手放了上去,用力握紧。
“……”
最先做出反应的是果戈里。
圆桌旁,这位打扮浮夸的魔术师垂下眼。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两人相握的双手看了一会儿,片刻后,他冷漠地移开了目光,眼底浮现起失望又无趣的神色。
【什么啊,难得他以为,这位侦探小姐会不一样。】
【她能逃出‘情感’这一与生俱来的束缚牢笼,向他展示何为‘自由的意志’。】
【……结果,又是这种发展。】
青年双臂抱胸地靠在墙上,无趣地撇过头,懒得再关注费奥多尔那一边的情况。
“那么,合作愉快。”
费奥多尔温和地勾起嘴角。
然而,就在他满意的笑容即将浮现的一刻,异变顿生!
黑发青年感到自己的右手一疼,腕骨被少女反手紧紧攥住。
紧接着,一句意义不明的话毫无预兆地响起,落入他的耳中。
“不是百分之十。”雾岛羽香突然轻声说道。
“什么?”
没头没尾的一句,饶是被称为‘魔人’的费奥多尔,也忍不住一愣。
但下一秒,不妙的预感横生。
无数思绪如电光石火,在费奥多尔的脑中飞速闪过,几乎是一瞬间,青年就反应过来,自己错判了什么。
……陷阱!
那本绘本根本不是筹码,而是江户川乱步和太宰治从一开始就安排好的、留给雾岛羽香的提示!
最糟糕的是,还是他亲手把破局的答案递给了对方!
“尼古拉!”
费奥多尔的瞳孔骤然一缩,开口预警。
但,晚了。
几乎是费奥多尔话音响起的瞬间——
【异能力,幻影城主】
嗡。
无声的指令于虚空回荡,刹那间,一座恢弘的宫殿倒影瞬息显现。
它以雾岛羽香与费奥多尔为中心,如同一道无形的透明波纹,‘哗’的一声,朝四周飞速蔓延!
文字构筑起长长的阶梯,【思维宫殿】形成的领域宛如利刃,轻松截断了果戈里的异能。
一瞬,信息如浩瀚银河翻涌而起。
它们裹挟着不断扩张的异能领域,洪流般越过骸塞上空,覆盖横滨的每一个角落。随后,又朝着天穹更远的方向,无止境延伸!
骸塞内,墙上的时钟故障般卡住,秒针停在了‘1’的位置。
果戈里顿在原地,他脸上的神情还凝固在异能被截断时的惊异。
与此同时,横滨街道
有市民若有所感地抬起头,却在望向天际的瞬间,像是被人集体按下暂停键一样,定格在原地。
于是,风不再呼啸。
似乎连河流也停止了流动。
这一刻,仿佛整个世界仿佛都静止了下来,万籁俱静。
唯独被抓住右手的费奥多尔……
漫无边际的静止中,费奥多尔沉下脸。
他看到雾岛羽香轻轻眨了下眼睛,随后,对自己露出了一个笑容。
……
…………
有两件事,费奥多尔从头到尾都算错了。
第一,是【幻影城主】真正的能力,以及,雾岛羽香察觉到自己「本质」的时机。
某个大小姐曾不止一次对她的助手说过,世界是一个庞大的信息体,每一天、每一秒,都有数以万千亿的条目在其中流动。
只要存在过,就必定会留下痕迹。
有趣的是,对于侦探来说,通过痕迹回溯真相,恰恰是他们最擅长的一环。
更加有趣的是,理论上来讲,如果这些信息能被捕捉,就意味着它们能被观测。
能被观测,就可以干涉;可以干涉,就可以控制。
前提也很简单——
【只要拥有这份能力的人,付出足够的代价。】
而事实是,在开回横滨的车上,雾岛羽香通过【幻影城主】看到了相当多的东西。
她看到了数月以前,江户川乱步坐在Port Mafia的首领办公室内,对太宰治问道,
【“这次的胜率有多少?”】
【“依照现在的情况——百分之十。”】
彼时,黑发鸢瞳的首领沉吟片刻,轻声回答。
他侧头看向一旁的盟友,投影的蓝光落在他眼中,映出近乎冰冷的深黑色泽,平静而不祥,
【“当然,最坏的结果,我们大概都会死。”】
……
雾岛羽香还看到了城市另一头,某处地底隧道的房间内——
自称好心的俄罗斯青年坐在欧式靠椅上,悠闲地撂下手中的陶瓷茶杯,朝沙发对面的普希金说道,
【“……无须在意,只是确认一些简单的细节、一些猜测,以及……神明是否还站在我们这一边。】
【「它」就在横滨,准确地说,就在武装侦探社。”】
【“有趣的是,尽管那两位费尽心机,但神明向来偏爱完美和协调。”】
【“所以,我什么也不需要做。”】
……
除此之外,雾岛羽香还看了更多的、本不该存在的「信息」。
它们就像静静沉淀在河底的砂粒。
唯有当水流卷起浪花时,它们才会跟着翻滚而出,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有意牵动着少女的视线,指向河道的终点。
而在一切河道的尽头,雾岛羽香看到了不同世界线中,属于武装侦探社每个人的结局。
死因或许各有不同,但结局从未改变。
****
【2006年,夏】
【现武装侦探社调查员太宰治,以涉嫌谋杀一百三十八起、恐吓三百一十二起、欺诈和其余等六百二十五起的罪行,被军警特殊镇压作战部队「猎犬」逮捕,送往默尔索。】
……
【2006年,7月】
【江户川乱步与社长福泽谕吉,受委托前往镰仓。】
【国木田独步和新人调查员中岛敦搭档,接下古川和江的委托,负责调查其女儿古川由美失踪案。此后,两人在田山花袋的协助下,意外挖出长达数十年的幼童失踪绑架案件。】
【当日傍晚,武装侦探社受到来自官方的施压,要求立即中止调查。】
【同年7月末,调查员国木田独步与中岛敦于一场游轮爆.炸案中丧生,两人的尸体被卷入轮船引擎,拦腰绞碎。】
【黑客田山花袋疑似遭遇入室抢劫,被人勒死在公寓,所有系统数据在一场瓦斯爆.炸中消失殆尽。】
……
【2006年,秋】
【武装侦探社事务员,谷崎直美遭遇绑架,调查过程中,与谢野晶子被毒.贩擒获,逼供期间被注射大量甲基.苯.丙胺。】
【三天后,救援捣毁毒.贩窝点,警方在仓库中发现谷崎直美和与谢野晶子的尸体。】
【尸检报告显示,谷崎直美子宫内壁存在多处磨损,腹腔有反复缝合实验的痕迹。与谢野晶子死于头颅断裂,浑身多处粉碎骨折,腹腔内的器官被利器挖出,至今下落不明。】
【营救行动两天后,全体涉案毒.贩于监狱中离奇身亡,谷崎润一郎自杀。】
……
【2006年,8月】
【江户川乱步与社长福泽谕吉,依旧出差未归。】
【数月后,据镰仓警方调查报告显示,两人在镰仓旅馆住宿期间先后离奇失踪,警方组织搜救队遍寻无果,只在旅馆内找到两人残留的衣物。】
【之后,由于当地爆发一系列更惨烈的连环凶杀案,镰仓警方迫于无奈,只能暂停搜救行动。】
【随后,关于武装侦探社成员失踪案的线索彻底中断,结果不了了之。】
……
【2007年,冬】
【自称‘天人五衰’的恐.怖分子现身横滨。全国爆发名为‘吸血鬼病毒’的战争危机,包括港口黑手党数十名核心成员在内——】
【芥川龙之介,战死。】
【芥川银,战死。】
【尾崎红叶,战死。】
【森鸥外,战死。】
【重力使中原中也被迫开启‘污浊’,与‘天人五衰’首领福地樱痴同归于尽,战死。】
……
…………
至此,全员死亡,无人生还。
在那之后,如果说雾岛羽香还有什么疑惑的话,那么当自称‘费奥多尔·陀思妥耶夫斯基’的青年出现,并主动递出那本绘本后,雾岛羽香就明白了一切。
包括她的本质,以及——
江户川乱步和太宰治一直以来计划的真相。
数月前,雾岛羽香曾通过电话询问江户川乱步,
“乱步,如果以上的所有推测成立,Port Mafia的首领在保护谁?你呢?你又在保护谁?”
此刻,答案揭晓——
江户川乱步在保护武装侦探社的所有人。
那本绘本就是证据。
它出自乱步和太宰治的共同手笔,伪装为杜撰的迷题,实则记录的是曾经的未来。
同时,它既是故意针对费奥多尔设下的陷阱,也是为了这一刻而准备的,两人留给雾岛羽香的最终提示。
关于这一场漫长的棋局,如何翻盘的最后一步。
而这一步,必须由作为「书」的雾岛羽香来实行。
至于是否动手,全凭知道真相后的雾岛羽香,自己决定。
第157章 Episode 157 继续翻盘
说是由她选择, 但实际上,在雾岛羽香看来根本没有犹豫的必要,她的答案自始至终只有一个。
“原来如此, 你们拿我当了垫脚石。”
被【思维宫殿】笼罩的骸塞内,费奥多尔微微眯起眼睛,看着对面的黑发少女。
显然,他已经回过神, 想明白了一切。
“那本绘本并非杜撰的产物, 极乐岛、毒.品走私、镰仓旅馆……每一桩案件,都是未来会发生的事件。”
“我犯了一个错误, 乱步君和太宰君的布局时间, 比我预计得更早。”
一开始, 是太宰治得到「书」, 目睹了某种糟糕的结局和未来。
为了扭转局势, 于是他找上了江户川乱步, 两人达成合作。
以那个名侦探的性格, 能让他妥协的理由只有一个——
“那些案件, 想必是我的成果,是针对侦探社的每个成员设置的陷阱。”
费奥多尔不以为然地说道。
分明是在谈论未发生过的事件,然而青年的神情如常, 一点也看不到意外的痕迹,
“更准确地说, 应该是我曾经打算实施的陷阱。”
“利用他们的弱点, 然后逐个击破……确实是我的风格,可惜, 一盘好棋被乱步君他们搅乱了。”
不对,这里已经不是‘搅乱’那么简单了。
事实是, 江户川乱步利用费奥多尔的情报网,反过来把‘未来’包装成‘故事’。
他们把案件写进绘本里,又故意在其中透露「书」的线索,然后假装遗失,让它出现在费奥多尔的情报网里,作为压垮雾岛羽香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
但实际上,绘本并非‘稻草’,而是借由费奥多尔的手,递送给少女的提示。
一个提醒雾岛羽香动手的契机。
“果然是乱步君和太宰君,真是出色的谋划,对不对,雾岛小姐?”
说话间,费奥多尔的指尖轻动,他试图抽回被雾岛羽香反握住的手腕。
这本该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
某个大小姐身形单薄,毫无武力体术可言。
即使是稍微强壮一点的孩童,也能一把推倒她,更遑论此刻——
雾岛羽香的脸色惨白,无数由文字构成的裂纹爬满她的手腕、脖颈。
覆盖整座城市的异能力代价惨重,每一秒都在汲取她的生命力,导致前不久才修复的内脏再度破溃。
而这一次,已经没有【请君勿死】在旁边了。
这样的前提下,想要甩开雾岛羽香的手,甚至是反过来拧断她脖子,扭转局势再简单不过。
然而……动不了。
费奥多尔垂下眼,发现自己就像是被剥夺了身体控制权一样,只能僵硬地站着,任由少女的指尖搭在他的手腕上,继续受制于人。
“看来是我低估了这个异能力的作用。”
费奥多尔冷静地剖析,“幻影城主,换而言之,异能延伸的地方就是你的领域。”
“雾岛小姐,它的代价应该不小吧?你打算和我同归于尽吗?在我的计算里,你可不是这样不计后果、鲁莽行事的风格。”
“哦,不计代价,鲁莽行事。”
像是听到什么有趣的用词,雾岛羽香忽然轻笑了一下。
此刻,她的脸颊毫无血色,嘴唇也开始泛白。
但这一点也不影响某个大小姐开口,就是一连串充满个人风格的定语长句,
“事实是,费奥多尔·陀耶托夫斯基,如果你对侦探社的调查足够细致的话,就会知道,我的同伴对你口中‘不是不计代价鲁莽行事的人’持有多大的意见。”
“当然,我同样认为这份意见属于无理取闹,并不止一次向他们强调其中的逻辑。”
“但他们似乎总有各式各样的理由,指责我过分冒险,决策的时候没有考虑他们的心情,把他们的担忧置之度外。”
比如,她的助手先生。
“你想说什么呢?”
费奥多尔看着雾岛羽香,语调有多么温和,道出的话就有多么扎人心肺,
“雾岛小姐,如果你是在和我缅怀死去的同伴,我认为你没必要为他们惋惜。”
“你们的情谊不过是谎言的产物,我完全可以代替他们,或者替你‘创造’更多,不是吗?”
这是激怒。
费奥多尔在借助武装侦探社的‘覆灭’,试探并继续折磨雾岛羽香的心智。
“有一点你说错了,军师先生。”
或许是嫌弃黑发青年的名字太过麻烦,又或者是已经没有多余的心力,浪费在一个又长又拗口的名字上,雾岛羽香索性更换了对方的称呼。
她很轻地摇了摇头,笃定地说道,
“我的同伴没有死,否则以你的行事风格,此刻摆在我面前的不是所谓的‘遗物’,该是他们的头颅才对。”
“那位魔术师先生空间异能,传送的距离是15米。”
“这样的条件,带回几颗死人脑袋应该轻而易举才对,但他没有这么做,为什么?”
费奥多尔沉默,没有说话。
然后,他看到浑身裂纹的少女微笑了起来。
内脏破溃的剧痛让她的语气轻而疲惫,呼吸颤抖,仿佛她下一刻就要消散在空气中,但依旧不影响少女推理时的清晰逻辑。
“因为他做不到。”
“我没猜错的话,那些现场——”
“晶子姐和国木田所在的高速路、乱步他们在的横滨医院、中原中也与贵首领战斗的坍塌隧道……这些地方,外围都藏了Port Mafia的人,对不对?”
“所以那位魔术师只能带回‘遗物’,因为对上五大干部,他毫无胜算。”
【武装侦探社的死亡现场,周遭埋伏着Port Mafia的眼线】
关于这一点,费奥多尔·陀思妥耶夫斯基当然也察觉到了。
在此之前,黑发青年曾不止一次对雾岛羽香提及,她最大的失误,就是相信一个满口谎言的黑手党,因为对方什么也不会做。
即使有能力救人,太宰治依旧会选择袖手旁观,看着他的盟友、部下一步步走向死路。
原因很简单——
太宰治需要武装侦探社死亡,以此刺激雾岛羽香对行凶者产生足够的恨意,迫使她动手杀死对方。
在黑发青年的判断中,这里的‘行凶者’,指的自然就是‘费奥多尔·陀思妥耶夫斯基’。
所以,那些负责监视的干部不会救人,太宰治什么也不会做。
这是费奥多尔的判断,而事实上,他也正是这样行动的——
反过来向雾岛羽香揭穿太宰治的计划全貌,包括江户川乱步在内,两人共同杜撰的谎言,促使「书」与过去的同伴反目成仇。
两方都在赌。
唯一的区别是——
费奥多尔赌的是仇恨,而太宰和乱步,他们赌的是信任。
而实际情况又是怎么样的呢?
“和你说一件有趣的事吧,军师先生。”
被【思维宫殿】笼罩的骸塞内,雾岛羽香轻轻歪了一下脑袋。
她的面色惨白,额头布满冷汗,却朝费奥多尔露出了一个可爱如幼猫的得逞笑容。
“如果每个人的结局都是命运提前写好的剧本,那么死亡就不可能避免。”
“注定死于爆炸的人、死于绑架的人、死于腹腔内脏受损的人、死于异能力的人……即使他们暂时躲过了最初的【死亡节点】,但命运的剧本也不会改变。”
就像死神不喜欢欺骗,命运也不喜欢愚弄。
即使流向大海的溪流,在中途拐向另一条河道,但它最终的结局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无非是本该死于爆炸的人,之后死于另一场爆炸。
本该死于动物异能的人,之后死于另一个病毒异能。
命运谱写好剧本,结局不会改变。
这也是为什么,当雾岛羽香动用【幻影城主】,透过「书」观测时,她看到了不同世界线的武装侦探社,即使死因各有不同,但结果从未改变的原因。
世间的规则如此。
那么,就没有打破规则的办法吗?
理论上来说,没有。
但事实是——
只要付出足够的代价、足够的心血、足够的牺牲,规则当然可以被扭改。
而它的做法也很简单,只有一条——
「骗过命运」
让本该死于爆.炸的人,重新在爆.炸中‘死亡’;让本该死于【污浊】的重力使,重新‘力竭身亡’。
与谢野晶子、国木田独步、江户川乱步、中原中也……
让这些死于费奥多尔·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人,再一次‘死’于对方的阴谋。
至此,命运的剧本达成。
而在这之后,就该轮到‘人’的剧本了。
所以,费奥多尔·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存在是必须的;借由他的手,让每一个人都‘死亡’一次,是必须等待的环节。
“军师先生。”
雾岛羽香说到这轻轻吸了口气,像是竭力压下身体内异能反噬的剧痛,继续说道,
“你看,这才是真正的——垫、脚、石。”
被从头到尾,愚弄了个彻底的费奥多尔:“……”
这一次,黑发青年脸上游刃有余的神情消失了。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雾岛羽香,平静地嗓音里透着一丝阴沉,
“骗过命运,起死回生?你觉得你们办得到吗?”
据他所知,这世界上可没有这么方便的异能,即使「书」也做不到。
毕竟复活,从一开始就有悖逻辑。
然而雾岛羽香却不见慌张,依旧平声指道,
“你这里又错了,垫脚石先生。记得吗,你的部下并没有拿回我的同伴们的头颅,而「书」也不需要让他们复活,我同样也做不到。”
但她的【幻影城主】,可以做到另一件事。
另一件事……
费奥多尔一动不动地看着雾岛羽香,下一秒,他的瞳孔紧缩,神情骤变!
“你是想……!!”
“哎呀,看来你终于发现了?”
雾岛羽香艰难地眨了一下眼睛。
顿时,冷汗如雨滴般从她浓密的眼睫滑落,在少女苍白如纸的脸颊上划出一道道痕迹。
一个很简单的问题。
如果异能力【幻影城主】能暂停所有人的时间,那么,雾岛羽香为什么独独抓着费奥多尔的手腕,把他排除在外?
因为,她必须让对方在接下来的变化中,永远被排除在外。
“再告诉你一件好事吧,垫脚石先生。”
雾岛羽香轻声开口,
“对我而言,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庞大的信息体。每一天、每一秒,都有数以万千亿的条目在其中流动。”
“因此,从理论上来说,它们能被观测,就可以被干涉。可以被干涉,就可以被控制。”
只要她付出足够的代价,足够的生命。
而巧合的是,她作为人类的生命力有限,那么「书」呢?
加上「书」的权限,她可以透支到哪一步?
答案是——
【异能力,「书」】
随着话音落地的瞬间,雾岛羽香黯淡的红瞳微微一动。
刹那间,一本庞大的书影在少女的身后展开。
它散发着耀眼的光芒,遵循着宿主的指令,书页无声向前翻动,倒带一样,拨动起时钟的表盘。
【当——当——当——】
苍穹之下,仿佛有巨大的钟声被敲响,鲸落的长鸣般悠远荡开。
这一刻,被【思维宫殿】倒映的城市微微一顿。
下一秒,被静止的人群重新苏醒,电影倒带一样,一帧侦向后飞速闪动,时间疯狂倒转!
……
…………
横滨医院
“轰!”
伴随着一声建筑物被砸开的沉重动静,顷刻间,医院内部的警报刺耳拉响!
四楼以下的病人在医生的指挥下紧急撤离,唯独四楼的手术室区域——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紧急手术室的大门被暴力砸开,一众手术中的外科医生们惊愕地抬起头。
然而,还不等主刀医生把话说完,下一刻,一根尖锐的石柱已然破空而来!
石柱尖啸地划开手术室的空气,对准主刀医生的心脏狠狠捅下!
……时间真的被逆转了。
这一幕,赫然是伊万·冈察洛夫异能暴走,异变成半人半石像的怪物,随后重创谷崎润一郎,试图杀死江户川乱步的瞬间!
“……哈哈哈哈哈!为主人献上!为主人献上!”
手术室外
半人半石像的伊万·冈察洛夫如同一个真正的怪物般,发出尖锐癫狂的大笑。
他操纵着石柱猛然拔起,杀机直指手术台上的目标!
医生们发出绝望地尖叫。
也就是这个时候,谁也没注意到,手术室内隐蔽的一角,一个高大的男护士忽然抬起头。
他的头发和脸都被外科医用帽和口罩遮住,看不出长相。
唯独那双眼睛——
遮住半张脸的口罩上,青年灰蓝色的眼瞳锐利如刀。
他镇定地看向手术室外的怪物,腰后的双枪拔出,枪口无声地对准石像的眼睛,猛地扣下扳机。
第158章 Episode 158 带他们的侦探回家
“呯!”
伴随着两声枪响, 双枪的子弹如暴风中疾驰的箭矢,精准地穿过怪物层层攻防的裂缝,凶狠地击中伊万·冈察洛夫裸.露在石像外的眼睛。
那是伊万·冈察洛夫唯一没有被岩石覆盖, 明晃晃暴露在外的弱点核心。
比棉花更脆弱,蚌肉还要柔软。
这样的弱点被金属子弹贯.穿,一定很痛吧?
果然……
【】【】——!
石像怪物发出凄厉的咆哮。
原本对准目标扎下的石柱偏离轨道,像是感受到宿主的痛苦一样, 抽搐地在空中胡乱挥舞, 带起阵阵可怕的破空声。
“不、不、不啊啊啊啊……!”
伊万·冈察洛夫嘶哑地尖叫挣扎。
他想要无视眼眶的重创,强行杀死手术台上的乱步, 但在这以前, 扎在他眼球里的子弹抢先一步。
子弹‘呯’地一声, 金属外壳骤然碎裂, 潜藏在其中的神经毒素喷射而出, 飞快浸润进他的血肉。
仅仅一滴, 就足以放倒发狂的野兽, 令人血流不止。
猛烈的毒素下, 伊万·冈察洛夫的躯体不受控制地摇晃,喉咙发出惨烈地嚎叫。
武装在他表层的坚硬岩石仿佛溶解一般,竟然跟着软化剥落, 露出底下属于人类的头颅和咽喉!
……机会, 就是现在!
混乱的手术室内
织田作之助的双目一凝, 动作利落地丢开手中的双枪, 反手拔出腰后的匕首。
“蹲下!”
随着青年的厉喝,手术台边, 一众呆若木鸡的医生们顿时一个激灵。
众人集体一缩脖子‘刷’地蹲下,恰好惊险地躲过上方, 一根贴着头皮飞舞而来的石柱。
与此同时,正是他们蹲下的瞬间,一个手持利刃的人影重重在墙壁一踩,借力腾空跃起。
青年仿佛能目睹未来般,灵活地避开空中甩来的杀招,眨眼间,身影已至伊万·冈察洛夫的面前!
一切发生得太快。
伊万·冈察洛夫甚至没来得及反应,看清刺杀者的面目。
时间就好像静止般,利刃的白光于空中扬起,刀刃映出怪物鲜血淋漓的眼睛。
下一秒,刀身直直扎进怪物的喉咙,一刀毙命!
“嘭。”
半人半石像的怪物如同坍塌的巨石,就这么沉默地睁着眼,倒在了地上。
没有遗言、没有声息,只有一声沉闷的巨响。
“……赢、赢了?”
走廊外,谷崎润一郎颤抖地扶着墙壁站起。
他浑身是血地望着地面的怪物,两眼怔愣,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
其他手术医生也是双目茫然,不知道发生什么的状况外表情。
直到——
“滴——滴——滴!”
医疗仪器猛地响起提示的警报。
这就像一声战斗的信号。
上一秒还呆若木鸡的医务人员们瞬间回神,他们如同训练有素的士兵般,集体保持着举手的姿势猛地站起,齐齐看向了手术台上的江户川乱步。
“……患者急性胰脏炎恶化,发生消化管出血!”麻醉医生着急地汇报。
“其他无关人员都出去!”
负责主刀的医生大步走到手术台边,飞快下达指令,
“护士长,通知第3手术室准备接收患者,这里不适合继续手术,先稳定生命体征再转移!”
“第一助手,做好止血准备,横行结肠剥离,凯利钳。”
“……是!”
被点名的第一助手猛地一哆嗦,也不管自己怎么突然变成了递工具的护士,下意识去拿新的工具,准备递给主刀医生。
就在这时,又一个凛冽的女声响起,严厉地打断了他们的动作。
“是你个大头鬼啊!你们也一样,一起出去!”
这一声堪比石破天惊,吼得众人齐齐一震。
被赶出手术室的谷崎润一郎转头,惊愕地发现,本该空无一人的走廊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群身穿干净手术服的医疗队。
为首的女医生眼神锐利,走路带风。
一双平底的医用鞋踏在走廊上,愣是被她踩出了十厘米高跟战靴的气势。
只见她举着手臂,毫不客气地走到手术台边,对主刀势气凌人地一抬下巴,
“主刀医生变更!”
“你们也一起出去,连刀都拿不稳,你们是想杀了患者吗?”
“什……?!”
主刀医生皱起眉,刚想呵斥眼前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的女医生。
但下一刻,他又像是彻底醒过神来一样,猛地低头看向了自己的双手。
十根颤抖的手指映入他的眼帘,在他的注视下,正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怎么也止不住。
主刀医生安静了一秒。
他抬头环顾一圈四周,发现包括自己的第一助手和其他护士在内,也是一副胆战心惊,却强压着惊骇的苍白神情。
“……”
“……”
这个女医生说得没错。
现在的他们,没资格给患者动手术。
意识到这一点后,主刀医生轻轻吸了口气,朝旁边退了一步,让出了手术台的位置。
但他没有离开,依旧站在旁边,沉默地看着女医生的操作。
与此同时,新来的医疗队默契跟上,取代了还在惊吓状态的医护人员。
其中一个身穿紫粉医疗服的女麻醉师上前,扫了眼屏幕的参数,利落地报出一串数字,
“患者血压低下,58、35,心跳135。”
“多巴胺增量,追加输血,施打儿茶酚胺,监控循环动态交给我。大门医生,你有一分钟的时间找到出血点。”
叫做‘大门’的女医生没有回答,手上已经接过了助手递来的工具。
走廊外
谷崎润一郎一脸迷茫,一副想要开口,又欲言又止的担心表情。
“放心吧,那个叫大门未知子的医生不会失败。毕竟,她也算是你们侦探小姐推荐的超级医生了。”
一个稳重的男音在耳边响起。
谷崎润一郎循声转过头,发现那个天降神兵似的男人走了过来。
对方伸手想要去摸香烟,下一秒,他又想起来,这里是手术室外。
于是,男人伸在半空的手一顿,转而选择摘下口罩和医用帽,露出一张胡子拉碴的脸。
他面无波澜地看着谷崎润一郎,平静点头,
“你好,我叫织田作之助,算是江户川先生请来的救兵,作为证明——
织田作之助一边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起的纸页,递到谷崎润一郎面前,
“这是江户川先生的手术同意书,上面有他的签名。”
“对了,还有这个。”
“我带的钱不够,你帮忙付一下。”
付什么?
谷崎润一郎愣住,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又一份文件递了过来,盖在那张手术同意书上。
是一份账单。
至于上面的数字……
谷崎润一郎瞪着账单上,那一连串看不到尾巴的0,感觉自己的脑袋被无形的铁锤狠狠敲了一下,捏着账单的手疯狂颤抖。
这、这是几位数来着?
个、十、百、千、万……千万、亿——
哇,这世上竟然有九位数的手术账单耶!哈哈哈哈,又不是给国宝动手术,怎么可能这么贵嘛?
数错了!对,一定是他数错了!
谷崎润一郎虚着眼睛掰手指,内心疯狂安慰自己。
然后,在重新核对一遍账单后,他惊恐地发现——
好消息,他确实数错了。
坏消息,他少数了一个零。
谷崎润一郎:“…………”
似乎是认为谷崎受到的打击还不够彻底,本就两眼发晕的谷崎润一郎手指微动,摸到账单背后还有一句留言。
一种不好的预感,顿时油然而生。
谷崎润一郎的右眼皮突突直跳,但他还是翻过账单,低头看去——
一句再熟悉不过的措辞和字迹,瞬间映入他的眼帘。
【事情就是这样,你先垫一下吧,谷崎。】
这一刻,手握十亿账单的谷崎润一郎:“……”
谁?谁来垫账单?
他来垫十亿元?真的假的?!
……你不如把我切块卖了吧,乱步先生啊啊啊啊啊!!!!
****
与此同时,另一边
“……炸.弹!快退后!那个警察疯了!他在身上绑了炸.弹!”
一声刺耳的尖叫骤然响彻上空。
伤员与车辆密集的高速公路上,忙着抢救患者的医护人员与警方齐齐一停,扭头望向了尖叫传来的方向。
众人表情愕然,不可置信。
“……往后退!快!立即疏散人员!”
愣神间,不知是谁先吼了一句,瞬间唤回了众人的神智。
情况危急之下,一部分警方开始护着医务人员紧急后撤。外围的媒体一片喧闹,再也顾不上所谓的头条和转播,扛着摄像机疯狂朝远处跑。
只不过,如果有人细心观察就会发现,这群媒体撤离的时候,镜头是反着向后扛的。
换句话说——
即使是爆.炸,也阻止不了他们一颗敬业爱岗的心!
某个躲在暗处的干部先生:“……”
不愧是永远奔赴在过劳死第一线的日本人。
来自浪漫与罢工国度的干部先生不理解,心生感慨。
同一时间,高速路段内
“……对不起,头儿,我不想的,我真的不想——”
面对持枪包围的同僚,握着起.爆器的西村惨笑摇头,
“他们抓了阿和,由美也在他们手上。今天如果让侦探社的回去,我的老婆和孩子……他们就没办法活。”
“对不起,头儿,原谅我。”
话音才刚落下,身上绑着炸.弹的警察两眼一厉,就在他即将摁下起.爆器的刹那——
“呯!”
一声枪击乍然响起。
子弹从男人的背后射来,精准地击穿了西条的小臂。
男人痛呼地倒地,握着的起.爆器跟着甩出,被屯田五目须一把惊险地接住。
“接得漂亮,队长。”
屯田五目须闻言抬起头,看到自家部下正躲在一辆车后,对自己笑嘻嘻地竖大拇指。
是相叶隼人。
那个在毒.品走私案中遭遇危险,被雾岛羽香揭穿创伤后障碍综合症,强制休假的警察。
不过这一回,对方显然没有完全‘改过自新’,又一次不听命令,擅自开枪。
“……臭小子。”
屯田五目须望着眉飞色舞的部下,忍不住笑骂了一声。
就在他抬起手,准备宣布危机解除时——
“滴滴!”
一声不妙的计时器响起。
绑在男人身上的炸.弹屏幕竟然自动亮起,显示只剩不到三秒的倒计时!
“趴下!全员——趴下!”
屯田五目须的脸色骤变。
他一边惊恐地朝四周大喊,同时脚下一蹬,想也不想地朝犯人扑去,试图用自己的身体盖住炸.弹。
这一刻,时间仿佛瞬间安静了下来。
唯独一个温润的嗓音,于远处轻声响起。
【异能力,彩画集】
刹那间,一个金色的立方体于空气中展开,如同一滴水珠落入湖水,在平静的水面荡开一圈静谧的涟漪。
金色的立方体光芒闪烁,轻而易举地将炸.弹包裹起,在众人察觉到以前消失不见。
全程不超过三秒,速度快得就像夏季的一阵清风与梦。
“……”
“……”
高速路中心
众人绝望地闭紧眼睛。然而,等待中的爆.破和火光迟迟没有降临,取而代之的是——
“嘭!”
一个像是车门被踢开的动静骤响。
屯田五目须趴在地上,浑身本能地一震。
他后知后觉地睁开眼,反应过来这一声不是爆.炸,而是某个医生小姐一脚踹开了车门,生龙活虎地朝救护车的方向跑去。
屯田五目须:“……”
屯田五目须甚至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做到的。
他只能这么目瞪口呆地看着前方,看着那个本该被钢条贯.穿腹部的与谢野晶子,身上带着还没干涸的血迹,没事人似地大步冲到救护车旁边。
然后一伸手,拽住了国木田独步的衣领,把人提起了来。
“现在是重伤昏迷的时候吗?起来干活!国——木——田——!!”
怒吼响彻的刹那,裹挟着【请君勿死】的拳头已然攥紧,被与谢野晶子捏着,对准国木田独步的鼻子一拳揍下!
“……唔噗!!”
刚重伤痊愈,就硬生生挨了小伙伴一记上勾拳的国木田独步:“……”
这一刻,现场万籁俱静。
一种难以言喻的空气在周遭蔓延。
唯独某个可靠的副社长先生平静地坐起,对伙伴严肃地点了点头,
“谢了,与谢野。出发吧,该去接我们的侦探回家了。”
不管是躺在医院的乱步,还是身处敌营的羽香。
一旁默默不语的众人:“……”
那个……
虽然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以目前的场面来说,也确实很帅气没错,但是——
这位先生,要不塞点棉花再走?你鼻血流出来了哦?
第159章 Episode 159 她是我的侦探小姐
另一边, 地下隧道
“条野,末广,拦住他!”
“那个怪物杀了队长!拦住他!”
大仓烨子愤怒的吼声乍起, 于废墟上方嘶哑地回荡。
就在她话音响起的瞬间,埋伏在出口的条野采菊与末广铁肠同时动了!
“锵——!”
一道凛冽的刀光乍然亮起,刀锋裹挟着异能「雪中梅」,如同真正无坚不摧、吹毛断发的神兵利器, 被末广铁肠握在手中, 挥刀袭来!
这是连汽车也能砍成两半的斩击,它毫不留情地对准中原中也的四肢, 赫然斩下!
与此同时, 作为后手的子弹, 配合地侵袭而至。
霎时间, 金属子弹连发, 宛如真正密不透风的枪林弹雨, 瞬间封死了赭发青年所有的退路。
背后, 大仓烨子的攻击紧随而至——
足以令一个成年人在数秒内, 衰老至死的异能亮起,它被狠狠拍在地面,瞬息化作危险的荆棘, 对准中原中也的后心, 一口咬下!
【能赢。】
【……一定能赢!】
隧道深处, 大仓烨子双目赤红。
她死死盯住中原中也的背影, 瞳孔中闪烁着仇恨的厉芒。
数秒前的短暂交锋,让她清晰地看见那个黑手党的状态——
五孔流血, 肺音浑浊,再加上覆盖在皮肤上, 仿佛裂痕般的黑红纹路……
即使她不知道那个黑手党,究竟动用了什么能力,也能猜到对方已经是强弩之末。
所以,武力拼不过又怎么样?
他们有三个人。
就算拖,也能活活拖死你这头怪物,给队长偿命!
大仓烨子睁大眼睛,恶狠狠地继续催动异能。
门面、咽喉、心脏。
斩击、子弹、异能。
一时间,三方夹击。
危机仿佛铺天盖地的暴风雨,呼啸着,对准中原中也当头拍下!
这是真正避无可避的死局、死斗!
但也就是这个时候——
“异能力,重力。”
一道低沉磁性的嗓音,于坍塌的废墟中凭空而现。
「猎犬」三人甚至没反应过来,还没看清敌人的面目,一个高挑的身影就如同鬼魅一般,骤然出现在他们中间!
对方轻轻抬起手,戴着黑色手套的五指修长,指节分明。
那分明是一双漂亮的、与电影明星毫无二致的手掌,却不费吹灰之力地微微一抬——
左手捏住刀光,右手变魔术般抬起,在空中打了一个响指。
“啪。”
伴随着清脆的响指在空中荡开,下一秒,「猎犬」三人像是意识到绝命的危机,他们的瞳孔骤然紧缩到极致。
几乎是同一瞬间,一股剧烈的重力波骤然掀起,在他们眼前轰然爆开!
轰——!
恐怖的威压如山峦巨石撞来,刹那间,刀光与弹雨一齐被重力尽数粉碎。
大仓烨子三人正面受创,顿时像沙袋一样,整个倒飞出去,重重地砸进坍塌的碎石里,半天没有爬起来。
不对,不是爬不起来,而是……
无法挣扎。
就在他们摔进废墟的瞬间,沉重的力道紧随而至,裹挟着层层千钧的重力,对准三人凶狠压下!
“……咳!”
顷刻间,「猎犬」三人痛苦地呕出一口鲜血。
他们身.下的地面跟着一震,发出不堪重荷的哀鸣,地表向下凹陷,形成一个个可怕的深坑。
局势骤然逆转。
整个过程发生得太快,直到他们满身鲜血地倒在深坑里,大仓烨子等人都没看清袭击者的面容。
他们只能听到对方不紧不慢的声音,以及依靠眼角的余光,瞥见一抹金色的发丝。
“好了,中也,你也安分一点。”
凹陷的深坑外
魏尔伦向下压了压的帽檐,没有再理会战力丧失的敌人。
他侧过头,钴蓝色的眼瞳看向【荒霸吐】化的中原中也。
“……真是没办法。”
片刻打量片刻,某个被称为‘暗杀王’的干部,轻声叹了口气。
他表现得就像全天下,所有对弟弟无可奈何的兄长——
魏尔伦一边动用重力,强行控制住暴躁的【荒霸吐】,同时戴着黑色手套的右手伸出,安抚一般,把掌心摁在了中原中也的头顶。
“中也,这一次,我帮你把【门】关上,但下不为例。”
还有,等这次回去后,果然要把【荒霸吐】的训练提上日程。
他当初就不该听信首领的胡说八道,放任中也,留着这么一个麻烦的破绽……
若有所思间,魏尔伦的周身亮起,浮现出暗红色的异能亮光。
系出同源的能量仿佛一只无形的手,毫不客气地闯入中原中也的意识领域,当即强硬地一拳揍在【荒霸吐】的脑袋上,替自家弟弟解除【污浊】形态。
现实中,中原中也攻击的身形猛地僵住。
下一刻,他眼眶内如野兽般恐怖的白睛褪去,浮现出作为人类的钴蓝色眼瞳。
象征理智的意识跟着回归,中原中也抬起眼,冷不丁地对上另一双蓝眼,和更年长的重力使面面相觑。
“……老哥?”
中原中也一愣,刚准备说点什么,下一秒,他的神情一厉,语速飞快地开口,
“现在不是闲聊的时候,老哥,这边麻烦你处理一下,我还有重要的——”
“还有重要的人在等你,是不是?”
魏尔伦语气了然地开口。
他瞥了眼自家心急火燎的弟弟,相当善解人意地摆了摆手,爽快放行,
“去吧去吧,后续我会处理干净。”
他的弟弟啊,终于也到这一天了呢。
某个兄长感慨万千。
临了,魏尔伦还不忘苦口婆心地开口,对中原中也叮嘱一句,
“对了,中也,把你脸上的血擦一下。”
“作为合格的绅士,可不能顶着这副狼狈的模样,去见心爱的情人。”
情……!!
前方,已经闪出数米的中原中也脚下一拐,差点大失水准地一个劈叉,绊倒在地上。
尽管场合一言难尽,还略显不合适,但赭发重力使还是转过头。
他钴蓝色的眼瞳对上兄长的眼睛,语气严肃,神情更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别用那种轻浮的名头称呼她……”
“老哥,她是我的侦探。”
是他重要的、比任何宝物都更加珍贵,绝对不能失去的侦探小姐。
至于心爱……
说话间,中原中也严肃的表情突然漂移了一秒,像是不甘心似地撇过头,小声地嘀咕,
“我们还不是恋……咳咳,总之,剩下的就麻烦你了,老哥,回头见!”
魏尔伦:“……”
魏尔伦:“…………”
“哎呀呀——”
足足沉默的三秒后
某个来自罗曼蒂克国度的兄长先生收回目光,才明白过来一样,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然后下一秒,他神情凝重得堪比奥特曼打小怪兽。
也就是说……
中也,都这么久了,你竟然还没拿下人家小姑娘吗?!
这是什么极限的老爷爷速度?
换成他,早就【哔——】,然后【啵#】,接着*不可描述*,*难以名状*,*还有高手?*,最后【#@%……】了!
这一刻,Port Mafia的干部先生食指捏着下巴,原地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他开始认真思考,等回去后,除了【荒霸吐】训练,要不要和阿蒂尔商量一下,给自家弟弟再增加一门恋爱训练辅导课。
不过,这些暂时是后话,现在的重点是……
凹陷的深坑边,状似若有所思的魏尔伦微微一动。
下一刻,他猛地掀起眼皮,钴蓝的瞳眸如锐利的刀锋,倏然望向了隧道暗处。
乍一眼望去,那里什么也没有。
然而,魏尔伦的嘴角勾起,他像是发现了躲藏在暗处,偷偷窥伺的老鼠般,脸上露出一个充满攻击性的笑容。
几乎是一瞬间,骇然的重力有如汹涌的海啸,朝着暗处涌去,凶狠拍下!
【】【】——!
暗红的异能蔓延而至,截断隐蔽的空间异能。
伴随一声沉闷的动静,一个人影就这么硬生生地被重力攥住,从阴影里扯了出来,‘嘭’地摔落在魏尔伦的脚边。
白色的斗篷,一身夸张得仿佛魔术师的小丑装扮。
是尼古拉·果戈里。
“好了,这下人齐了。”
魏尔伦满意点头。
他的目光在「猎犬」与果戈里的脸上逐一划过。
随后,魏尔伦用力扯了扯腕部的黑色手套,青年面带笑容,钴蓝的眼瞳内却一片冰冷,毫无笑意,
“来吧,清算时间到。”
“敢算计我亲爱的弟弟……希望接下来,你们能多撑一会儿。”
****
与此同时,另一边
“原来如此,阿蒂尔·兰波的「彩画集」,织田作之助的「天.衣.无.缝」……他们全是太宰君和乱步君安排的后手,还有一个是谁?”
骸塞内
费奥多尔·陀思妥耶夫斯基镇定地看着雾岛羽香。
此刻,他脸上惊愕的表情已经收起,分明身处劣势,却看不出一丝慌乱的迹象。
“据我所知,尾崎红叶的「金色夜叉」可压制不住【荒霸吐】。”
“但不管最后这个人是谁……然后呢,雾岛小姐,接下来你又打算怎么做?”
“是等待你的同伴找来,给予我正义的一击,还是趁此机会,由你来杀死我?”
费奥多尔不慌不忙地问道。
但雾岛羽香没有回答。
此刻,黑发少女一改之前有问必答的天使态度,全程安静地侧着头,像是倾听风中的讯息般,拿侧脸对着某个俄罗斯好心人。
整个过程中,雾岛羽香都表现得很安静。
直到吹拂的海风带回各地流淌的信息——
某处高速路段的、横滨医院的,以及,坍塌的地下隧道的……
当它们被风吹起,被阳光照耀着,落入少女的耳中时,雾岛羽香浓密的眼睫才微微一动,冷淡的红瞳中闪过一抹清浅的笑意。
这个时候,她本该解除异能力才对。
但雾岛羽香依旧没有动。
异能构筑起瑰丽的宫殿领域,让雾岛羽香的脖颈与脸颊布满无数文字裂痕。
随着时间流逝,它们甚至隐隐有一路向下,朝着心脏蔓延的趋势。
与此同时,显现在少女身后的「书」开始摇摇欲坠。
书页边缘崩裂出一条裂隙,光芒也变得黯淡。
即使是一无所知的普通人,也能一眼看出这绝对不是什么好迹象。
但黑发少女却安心一样,很轻地微笑起来。
这个时候,她才有空理会对面的青年。
雾岛羽香转回头,平静地迎上费奥多尔的目光,
“垫脚石先生,有一件事,你又错了。”
“如你所说,从我睁开眼的第一秒开始,我的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谎言。而在这杜撰的谎言中,如果还有什么是真实的,中原中也勉强算是唯一的一个。”
“但事实是,中原中也对我来说,从来就不只是「真实」而已。”
“而我所拥有的「真实」,也不仅仅只有他一个。”
“你想告诉我什么?那些侦探社的成员也是其中一员?”
费奥多尔好笑地反问。
他看着雾岛羽香的眼神带着怜悯,就像在看一个甘愿沉溺于谎言的可怜虫。
然而,雾岛羽香没有被激怒。
她只是微微歪过头,理所当然地反问,
“难道不是吗?”
说话间,黑发少女无焦距的目光下移,定格在面前的圆桌上。
在那里,原本摆放着一排沾染血迹的‘遗物’——
与谢野晶子的金属发饰、国木田独步烧毁的手账本、江户川乱步破损的黑框眼镜,以及,中原中也半旧的帽子。
但现在,这些‘遗物’消失了。
就好像时间倒流后,属于他们的结局顺利改变,拐上了另一条更圆满的道路。
他们的随身物品,当然也再度回到主人的身边。
唯独那枚金属发饰。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因为这枚金属发饰,是果戈里在车祸现场带走的战利品。
雾岛羽香垂下眼,目光静静地落在那枚蝴蝶金属上,语气平淡说道,
“晶子姐是个医生,对大家使用【请君勿死】,对她来说就像喝水一样简单。但她唯独不想对我使用,至于原因,我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
因为只有那个时候,与谢野晶子握着工具的手,才会控制不住地颤抖。
这一点,在雾岛羽香第一次完成乱步布置的【课题】,一身伤口地回到侦探社的时候,少女就发现了。
即使某个医生小姐掩饰得很好,但她难过的情绪还是被小羽香捕捉到,一直记在心里。
“国木田喜欢给自己制定计划,写在手账的日程和实际执行的时间,前后误差不超过五秒。但与我有关的一切,他习惯空出整整一页,预留出百分百的时间。”
对国木田独步来说,‘不确定的偶然’和‘浪费时间’,是他生平最讨厌的两样东西。
但事实是,他把所有的‘偶然’与‘空白’,全部留给了雾岛羽香。
还有乱步。
江户川乱步是世界第一的名侦探,向来贯彻‘若合我意,一切皆好’的座右铭。
但在面对雾岛羽香的推理时,即使他已经看穿了最后的真相,也依旧拿出最大的耐心,在沙发坐下,摆出聆听的姿态。
一向如此,从未改变。
还有谷崎、直美小姐、社长、侦探社的事务员小姐们……
雾岛羽香的记忆力很好。
即使是再细微如尘埃的小事,她也记得一清二楚。
因为对于雾岛羽香而言,关于同伴的一切,从来不是可以随意丢弃的东西。
即使面上不显,它们也被小心地分类装在匣子里,放在记忆宫殿的最深处。
和爸爸妈妈的录像带放在一起,就像每户人家都有的全家福相册。
至于他们一开始是否是真实的,又是否是谎言,对雾岛羽香来说从来不重要。
过分探究的行为与钻牛角尖无异,它们浪费时间,毫无裨益。
到最后,也不过是一场庸人自扰。
而此刻,对雾岛羽香来说,还有一件真正重要的事情。
“垫脚石先生,我不会动手杀你,更不会等我的助手先生赶来,让他来下手。”
“因为你我都知道,【被杀死】对你来说,毫无意义,对吗?”
雾岛羽香轻声开口,准确地道出了费奥多尔最大的依仗,
“你拥有类似【无限复活】的异能,我不可能冒险,把你留给其他人。而监狱对你来说,也不过是另一场蛰伏的度假之旅。”
至于由她来动手——
一个很简单的问题。
如果一个罪犯,拥有接近【无限复活】的异能,那么她又怎么确定,眼前的这个‘费奥多尔·陀思妥耶夫斯基’是本尊,而不是哪一个备用的替身?
所以,某个俄罗斯人毫不担心。
他拥有名为‘无法杀死’的最大依仗,有恃无恐。
“全对。”
“你真的很聪明,雾岛小姐。”
费奥多尔微笑地开口,毫不遮掩地承认了少女的推断,
“那么雾岛小姐,你又打算怎么做呢?”
“话虽这么说,但是现在——”
黑发青年抬起眼,看着雾岛羽香几近消散的苍白脸色,遗憾地轻轻摇头,
“雾岛小姐,你的时间不多了。”
“真可惜,接连动用【幻影城主】和「书」的权限,代价比你想象得更大。而我什么也不需要做,只要等你死亡就好。”
当作为人类的雾岛羽香力竭死去,那么剩下的,自然是「书」。
在那之后,他只要带走「书」就好。
至于活下来的武装侦探社和太宰治?
他能对他们设下一次陷阱,就能设下无数次,一切不过是时间问题。
唯一的区别是,接下来,「书」在他手上。
最终,还是他占据了上风。
在国际象棋中,有一种战术叫做‘弃子强杀’。
而在这一盘对峙中,真正执棋的究竟是谁?真正舍弃一颗颗棋子,最后逼近胜利的,又是谁?
——答案是他。
是舍弃伊万·冈察洛夫、舍弃福地樱痴、甚至是舍弃扬言要杀死自己的挚友,尼古拉·果戈里的好心俄罗斯人,费奥多尔·陀思妥耶夫斯基。
“你看雾岛小姐,我说过,有的时候,真相就是这么简单。”
布满彩色玻璃的骸塞内
费奥多尔背对着灿烂的阳光,他缓缓抬起唇角,对雾岛羽香露出了一个送行的温柔笑容,
“那么,再见,雾岛小姐,很高兴认识你。”
第160章 Episode 160 最珍贵的东西
“那么, 再见,雾岛小姐,很高兴认识你。”
在费奥多尔说完这句后, 他的手臂微动。
这一次,青年竟然轻松拨开了少女搭在他腕部的手指,摆脱了【幻影城主】的影响,行动恢复自由。
这不奇怪。
正如费奥多尔所言——
同时动用【幻影城主】和「书」的权限, 彻底断绝了雾岛羽香的生机。
如果说, 中原中也擅自开启【污浊】,是不亚于自灭的自杀行径, 那么雾岛羽香在缺少【请君勿死】的前提下动用异能, 结果同样不遑多让。
作为证据——
倒影在骸塞上空的【思维宫殿】开始不稳地晃动。
原本清晰恢弘的穹顶也像是即将崩溃般, 纹理变得模糊不清, 只剩下一层淡淡的光影。
而与之相反, 雾岛羽香身后的「书」, 却像吸饱了生命力一样。
萦绕在周围的光芒转向黯淡, 书页边缘开始卷起, 出现趋近于实体的重量和质感。
想来,距离「书」完全成型,落入费奥多尔的手中, 也只是时间问题。
“有遗言吗?”
费奥多尔扫了眼空中逐渐凝实的书影, 不紧不慢地朝着雾岛羽香走去。
他修长的指尖抬起, 轻轻搭在了「书」的边缘, 只等着最后一秒彻底扯下。
费奥多尔脸上的笑意加深,语气愈发温柔,
“作为临终关怀,我不介意在下次行动时, 把你的遗言作为送给侦探社的见面礼。”
雾岛羽香没有回答。
她只是安静地侧着头,注视一样地看着身边的青年。
这一刻,雾岛羽香的神情前所未有的平静,甚至是费奥多尔的手指搭上「书」的动作,都没有让少女的表情出现一丝变化。
直到——
“哔啵。”
一个像是玻璃碎裂的动静在空气中响起。
笼罩在骸塞上方的宫殿倒影,乍然迸出一条裂隙,露出背后的天空和云层。
明亮的阳光照下,轻纱般透过裂隙,落在雾岛羽香的肩头,映出少女苍白的、布满文字裂痕的侧脸。
而也正是这个时候,雾岛羽香终于开口,语气平宁,
“垫脚石先生,有一件事,你又错了。”
“我提醒过你——”
“‘不计代价’‘鲁莽行事’,在这一点上,我的同伴和助手先生总是有各式各样的异议。他们指责我不够考虑他们的心情,把他们的担忧置之度外。”
“尽管我认为这些控诉毫无道理,无理取闹,但你知道吗?仅就这方面,你该相信他们的判断。”
以某个大小姐的性格,这绝对算得上是少有的温和提示。
但很可惜,胜利的终局已经近在眼前。
对此,费奥多尔只是不以为意地笑了一下,
“雾岛小姐,你这是在拖延时间吗?还是最后一刻的挣扎,不见棺材不掉泪?”
雾岛羽香没有在意青年的嘲讽,
“垫脚石先生,你曾经对那位病毒异能力者说过,神明向来偏爱完美和协调,但事实是,你自诩神明,却对祂一无所知。”
神明从一开始,就从未注视过完美和协调。
真正让祂偏爱侧目的,是偶然与不合理。
是所有智能系统写进程序里的,那句‘让人类永远保持理智,确实是一种奢望’的至理名言。
“而你知道最有意思的是什么吗,垫脚石先生?”
雾岛羽香叙述到这停了下来。
她浓密的眼睫眨动,黯淡的红瞳中少见地泛起一个温柔的笑意。
柔和的、温暖的。
没有一丝往日的锋利和尖锐,就像阳光下慵懒的白色羽毛。
“……”
这一刻,费奥多尔脸上胜券在握的笑意消失了。
他看着这样的雾岛羽香,一种有什么偏离计算的不祥预感骤然升起,让费奥多尔的神色阴沉,心中的警铃大作。
与此同时,仿佛是印证他的预感——
就在费奥多尔察觉到不对劲的刹那,他看到雾岛羽香弯起了眼角。
于是,少女瞳眸中那些少有的温暖,也跟着满溢出来,笑意在眉宇间绽放。
“最有意思的是,对「书」而言,从来不需要多余的感情,当它变成了人类,就不再容易掌握。但它始终遵循人类的本能,延续一条亘古不变的行为模式。”
那就是——
【当一个人想要保护「家人」时,他可以做到任何地步。】
“垫脚石先生,你说得没有错,我既没办法杀死你,也不可能把你留给我的同伴。”
“你的【倚仗】无懈可击,但很可惜,我同样保有一张底牌。”
这样说着,雾岛羽香又是轻笑了一声。
她‘注视’着眼前的黑发青年,缓缓开口,吐出了一个冗长而又拗口的名字,
“魔人,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这是你的真名,对吗?”
“……雾岛羽香!!你疯了!”
几乎是黑发少女话音落地的瞬间,费奥多尔就明白了雾岛羽香的打算。
他的瞳孔骤然紧缩到极致,脸上真正露出了踏进死亡陷阱的惊骇表情!
费奥多尔抬起左手,想要去掐雾岛羽香的脖子,然而在这之前,他右手指尖下的「书」猛地一动!
就像是无机的物体突然被赋予生命——
伪物的胸腔跳动起一声有力的心跳,赫然睁开沉睡的双眼!
刹那间,骸塞空间内再度响起悠远的钟鸣,如一声声落鲸的长吟。
下一刻,在费奥多尔惊愕地注视下,原本合并的「书」无风自动。
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手,轻轻翻开了书页。
一时间,书页如雪片般‘哗哗’翻动,精准地停在了其中一页,显露出上面的内容,属于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的字迹。
【雾岛羽香,作为人类诞生。】
【其父雾岛清张,职业为区检察官,其母雾岛瞳,职业为私家侦探。两人于28岁相遇,随后步入婚姻,在二十面相事件后隐居乡下……】
……
…………
书页上所写的,俨然是属于雾岛羽香的一生。
是这些文字创造了少女的存在,把「书」变成了人,让她活生生地站在阳光下。
而现在,费奥多尔却发现这些文字正在飞速消失!
就像有人手持橡皮擦,将上面杜撰的文字一个接着一个擦除。「书」一页一页往前翻,而书页上的内容,也从句末开始,往前删除。
仿佛是某种应和一般——
随着文字被抹去得越多,雾岛羽香的身体逐渐虚化,转眼间,只剩下一道浅淡的投影。
奇异的是,费奥多尔发现自己的身体也开始变得透明,意识隐隐崩溃消散!
大概直到这一刻,依仗着【不死】异能的费奥多尔,终于显露出一点点名为‘害怕’的情绪。
然而雾岛羽香并不害怕。
侦探向来如此,胆大包天又无所不能。
他们永不迷茫、永不哭泣、永不说谎、永不害怕。
因为,她拥有最棒的祝福,最好的——
……
…………
【“看!小公主,这是爸爸新装的秋千,快来试试看!”】
某一瞬间,记忆宫殿打开。
雾岛羽香发现自己,似乎又站在了那个昔日的庭院内。
高大的黑发男人笑容爽朗地抱起小女儿,傻乎乎地靠向一脸嫌弃的妻子。
【雾岛清张,给你三秒钟,收起左前方三十五度的摄影机,否则今晚滚去睡地下室。”】
【“还有,最后通牒,把我们的女儿放下!】
【“欸?!怎么这样!】
【阿瞳~你看我一眼嘛,阿瞳~小公主也说想玩秋千哦!”】
落满阳光的庭院内
出现在雾岛羽香面前的,是不久以前,她在重建的雾岛宅中想起的一幕。
只是这一次,过往的记忆又出现了新后续。
【“对了!阿瞳,机会难得,我们来合照吧!一家人的大合照!”】
记忆中,雾岛清张两眼放光。
他一手抱着女儿,一边兴高采烈地凑到妻子的身边,右手亲密地揽住雾岛瞳的腰,不由分说地把人往秋千的方向带。
男人神采飞扬,脸上尽是蠢呼呼的傻笑,即使被妻子火大地连连敲头,也毫不在意,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
雾岛瞳:【“……”】
结果,一向难以讨好的侦探夫人还是无奈地叹气,选择了妥协。
她接过女儿,和自家笨蛋丈夫一起犯蠢,智商不高一样挤在一张小小的秋千上。
【“要拍啰!”】
【“看镜头,3——2——1——”】
……
…………
记忆宫殿内
雾岛羽香站在远处,安静地望着眼前的这一切。
当合照的倒计时归零,快门即将按下的一瞬间,雾岛羽香转过了身,朝着与记忆相反的方向走去。
就在这时,背后的快门声消失了。
仿佛整个记忆宫殿都安静了下来。
阳光跟着停止,热闹的笑语也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温柔的、温暖的——
“小羽。”
令人怀念的声音从雾岛羽香的背后传来。
跨越过无数日夜与时间,让人眼眶发热,几乎想要落下眼泪。
雾岛羽香离开的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但她没有回头。
因为——
她感到似乎有一只大掌轻轻地伸来,落在自己的头顶,抚摸地顺了顺她的头发。
与此同时,似乎又有一个柔软的怀抱落下,带着温柔的气息小心地拥住她,在她的额头落下一个亲吻。
随后,那只手掌在少女的肩膀拍了拍。
像是喜悦,又像是送别。
他们在雾岛羽香的背后轻轻一推,示意少女继续向前走。
……
…………
【“羽香,你的名字,就叫羽香好不好?”】
【“取自童话《三根羽毛》,愿你像童话的主人公一样,永远勇敢,永远幸运。”】
……
…………
幸运。
是啊,她如何不幸运呢?
能够拥有告别时会痛彻心扉的东西,她是何其幸运。(①)
……
…………
布满彩色玻璃绝的空间内
雾岛羽香背后的「书」快翻到尽头。
随着倒数第二个字迹被擦除,‘啪嗒’,一声清脆的动静响起,笼罩在骸塞上方的宫殿倒影终于彻底碎裂。
灿烂的阳光从窗户照入,霎时间,四周一片明亮。
而也就是这个时候,身体已然半透明的雾岛羽香,似乎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它自远方传来,朝着这里飞快靠近。
仿佛是有什么物体如流星一样掠过,乘着呼啸的风声,破开高空的空气,惊动起枝头休憩的鸟群。
是她的助手先生。
然而这一次,雾岛羽香却没有开口喊对方的名字。
少女弯起眼角,对同样身形透明,即将消散的费奥多尔露出了一个笑容。
十足的骄傲,十足的挑衅。
“那么,要来打个赌吗,垫脚石先生。”
“——就赌我们中的谁,才是需要遗言的那一个。”
……
…………
就在少女话音落下的刹那,书页上,最后一个字也被擦除。
原本写满字迹的书页瞬间一片空白。
与此同时,一个新的字迹在书页上浮现。
它取代了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的字迹,空白的书页上只有简短的两句话——
【告,魔人,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不存在于世。】
【雾岛羽香,不存在于世。】
……
…………
“——”
随着一笔落成,费奥多尔和雾岛羽香的身影被抹除一样,先后彻底碎裂,消失在空气中。
摊开的「书」合上,跟着断裂成两半,‘呯’地一声轻响,掉落在满是灰尘的地面,消失不见。
阳光下,骸塞内一片明亮,空无一人。
唯独那张中央的圆桌上,静静地放着一枚沾染血迹的金属发饰,无声地昭告此处似乎曾有人来过。
与此同时,骸塞外
中原中也一顿,停在了一处高楼的顶端。
此刻,那个布满彩色玻璃的废墟建筑就在他的面前,仅剩一步之遥。
然而中原中也却疑惑地挑起眉,不明白这种紧急时刻,他不回Port Mafia找某条青花鱼算账,跑到这么一个荒郊野岭的做什么。
【去找■■……!!】
【找到——■■!】
一个模糊的念头拖着残尾,在中原中也的脑海中飞速闪过,无法辨别。
【找什么?】
赭发重力使皱紧眉心,就在他一脸莫名其妙的时候——
“……中原中也。”
湿润的海风拂过,隐约间,似乎有一个陌生少女的嗓音,在他的耳畔回响。
中原中也心口骤然一跳。
说不清是什么的情绪,他用力转过头,本能地伸手抓向声音的方向。
然而,他的背后什么也没有。
至于那个声音,也像是昙花一现般消失不见。
幻听吗?
换成一般人,大抵是这样的反应。
然而,中原中也静止般一动不动地站着。
秋日的阳光落入他钴蓝色的瞳眸中,映出连重力使自己也无法解释的晦暗与怒意。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就像——
就像有人擅自夺走了他最珍贵的宝物,又像是有人挖走了他的心脏……
一种罕见的、从未有过慌乱油然而生,在他的血管中游走。
【他失去了什么?】
【……刚才的那个声音,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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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Port Mafia总部大楼
首领办公室内
坐在椅子内的太宰治神情一动。
他思考一样安静了片刻,下一秒,太宰治垂下眼睛,发现自己的桌面不知何时被放了一张书页。
似乎是什么人,特意从一本「书」上撕下来的。
根据这一举动反映出的细微习惯,应该是他自己的手笔没有错。但这个书页上的落款,不是他的字迹,更像出自一个少女之手。
在那上面,只有简短的两句话——
【告,■■,■■■■·■■■■■·■■■■■■■,不存在于世。】
【■■■■,不存在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