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般若今日穿着身黑底描金的袍子,衣袖与下摆宽大得几乎遮盖住了那张黄梨花木椅子。
见到阮觅,他只是抬起眼,而后懒声道“来了”
似乎坐
而那些先前就坐
阮觅没有管已经呆愣
她选择自食其力,转着轮椅,若无其事地跟
还没走出去多远,身后传来段般若透着懒意的声音。
“这般喜欢去外头,不如抱着你出去转上一圈”
阮觅顿时停住。她知道,段般若肯定能干出这样的事情的。
被抱着出去走一圈
伤害性不强,但侮辱性极大。
悄悄翻了个白眼后,阮觅很快又麻利地转动着轮椅回转身去。
身后的人好似早就料定她会回来,于是连头都没抬。
整个人几乎窝
黑底描金澜袍层层叠叠,像是一层混合了夜色的金辉洒
这样的姿势,手里却拿着书。
阮觅看得啧啧称奇,丝毫没有遮掩自己打量的目光。
她随遇而安惯了,既然段般若留下她,那她也会努力地找事情消遣。
比如此时,从头到脚打量段般若。
别的地方倒是没什么,但是看段般若眼下的青黑,阮觅都开始怀疑段般若是不是一年没睡觉了。
简直恐怖。
不过她也不怎么关心这件事就是了。
看完后,见段般若没有反应,阮觅又去看他手里的书。
六合策
怎么突然看起这种书来了
阮觅心中惊奇,怎么想都觉得,段般若也不像是喜欢看六合策的人啊。
心里觉得实
要是以前,段般若肯定早就阴恻恻瞥过来,说“再看就剜了你的眼睛。”
但是这回,阮觅左看右看,段般若竟然都没有一丁点反应,眼神一直没有离开手里的书。
于是心中又生一计。
阮觅凑过去疯狂试探“
那语气里的跃跃欲试,简直快成蹦出来了。还夹杂着一些有恃无恐的明知故问。
段般若终于从书上移开眼神,视线落
懒散的,略带阴郁的,看着她。
要是别的人被这样看着,估计早就心生退意什么都不会再说了。
可阮觅终究不是旁人,她恍若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是不合适一般,竟然再一次问道“书里面讲了什么能不能同我讲讲”
或许是目的不纯,细数她曾经与段般若的对话,如今大概能称得上是最温和的一次了。
段般若手中动作一顿,眉一挑。
终于开口道。
“不过是些打
“打
段般若的视线是揉了雪进去,触之冰凉。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最后还是没有动怒。
只懒声说了下阮觅问的那句话的意思。
会看眼色的人此时大概已经适可而止了,可阮觅不是啊。
她巴不得这会儿惹段般若不开心呢,于是得寸进尺,手快速一翻直接翻到了书的最后一页。
“那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这回,段般若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慢慢将书合起来。
眉上阴郁,仿佛落雪天的雪,一点点飘落下来,最后从薄雪累积成厚厚一层。
“聒噪。”
话里都含着凛冽气息,令人鼻尖似乎嗅到血腥味。
阮觅却觉得开心了,笑着往后退去。
不管怎么说,她这回可是
而那个比试,从表面上看完全就是为了维护段般若这位大雍大公主而举办的。
要是这个时候段般若对她做了什么,那岂不是会寒了天下人的心
就冲着顺元帝对段般若的看重,怎么都不可能让这种事情
说不定现
若是要训斥,顺元帝也只会装模作样的训斥段般若,这么都不会把这账算到她头上去。
这样能够情浪,又不用担心后果的机会不多了,怎么能不好好把握
于是阮觅完全没有遮掩自己脸上的笑意,悠哉游哉窝
正巧这时,大殿外走进来一个内侍。
他进门的时候小心觑了眼段般若的神色,只一眼,就被段般若冷沉的神色吓住了,原本想要说的话顿时说不出口。
这是顺元帝派过来的人,同阮觅想的一样,是为了隔开她同段般若,特意过来的。
只是先前出过一些事,听闻是几个内侍宫女
皇宫中没有一个人怀疑这个传闻的真实性。
毕竟这位大公主阴晴不定易怒嗜血,已经是谁都知晓的事了。
如今殿内气氛凝滞,谁都看得出来,这会儿要是开口肯定没有好下场。
可是顺元帝的话又一直
进退两难之际,蓦地听到有人带着笑意说了句什么。
似乎
因着心里恐慌,内侍并没有听清楚。只是心中咯噔一声,完了。
为了不被怒火波及,内侍还缩了缩身子,企图让自己的存
他知道
可惜了
惹谁不好,惹这位活阎王。
他巴不得没人注意到自己,阮觅却
“我方才只是随便一说,想必殿下肯定早就知道那句话的意思了吧”
她自己装作不懂,向段般若问那句话的意思。下一秒却自顾自解释了那句话的意思。之后更是阴阳怪气,带着谁都能听出来的得瑟和炫耀。
混合成一种嘲讽,听着就让人觉得火大。
内侍听完后,更害怕了。
两股战战,心跳如擂鼓。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人,竟然敢
内侍屏住呼吸等了许久,怎么都没等到段般若
好奇心是存
看了过去。
竟然与段般若对上视线
内侍一下子跌坐
“殿下恕罪殿下恕罪”
显然是怕得不行。
他一边求饶一边屏住呼吸等待着什么。
直到。
“出去。”
这两个字听
阮觅刚坐直的身体又窝回去,打了个哈欠。
然后
她奇怪地看过去,有些懵。
“不是喜欢书便给你个念书的机会。”
刚才的阴沉和戾气好像是演出来的,一瞬间就消失不见。段般若单手支着头,看向阮觅,好像
“怎么不开始”
他甚至催上了。
用着一种恶劣的,带点看好戏的轻慢语调。
阮觅虚伪地笑笑,没有再同他作对。
因为她明白过来,刚才那个内侍应该就是顺元帝派过来的人了。什么话都没说就灰溜溜逃走,那她这会儿还是应该苟一苟的。
于是阮觅翻开书的第一页,用着一种咏叹调的语气开始念书。
那夸张的语调,初听时让段般若没忍住皱起眉。
他神情不太好看地看阮觅一眼,见人完全没有搭理自己的打算,又重新闭上眼,一脸隐忍之色。
但就
阮觅念了几句的时候就
不过从手指的动作来看,很明显还没睡着。
于是阮觅面无表情继续念书。
又过了会儿,阮觅再次观察段般若,这次似乎是真的睡着了。
这好像是阮觅头一回这么认真的观察段般若睡着的样子。
她记得以前有人说过,不管是多么冷酷的人,只要睡着了,身上坚硬的外壳就会软化,露出最可爱柔软的一面。
但这个放
这人就算是睡着了,还是一身阴郁冷沉的气质,一点都没有变得可爱。
阮觅嫌弃地啧了一声。
转念一想,这不是机会是什麽
立马悄悄地放下书就打算溜走,刚走到一半,轮椅都只滚动到了大殿中间的时候,背后忽地一寒。
不用回头,阮觅都猜到是怎么一回事。
她泰然自若地转身,再淡定地转着轮椅回到段般若身边,先
“怎么突然就睡着了难道是我念书念得难以入耳这样的话还把我留下来念书,你难道是想侮辱我”
义愤填膺,似乎不给个理由她就绝对不会罢休。
为了配合自己说的话,阮觅还瞪着眼睛做出愤怒的表情来。
任谁来看,都会觉得阮觅这会儿是真的气急了。
可段般若并不接戏,他维持着之前睡着时的动作,看了阮觅好一会儿。
神情介于恍然与清醒之间。
他突然笑了笑,喊道。
“阿觅”
这一声阿觅,喊得绵长又柔软,好像被谁魂穿了似的。
阮觅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愣了好一会儿才木着脸慢慢揉揉自己的胳膊。
有点子恐怖
回想起那个记不清多少内容的梦,段般若略眯起眼,眼底的阴鸷几乎化作实质。
可
方才汹涌得似乎要择人而噬的戾气只存三成,飓风巨浪化作风平浪静。
他回味一下方才喊出口的那个称呼,或许是觉得阮觅的表情太有趣,又故意喊了一遍。
“阿”
“咳咳咳”阮觅面无表情打断他。
随后木着脸看他,大有他继续喊下去就和他同归于的打算。
段般若嘴角翘了翘,这才没有再继续,而是转而提起了别的。
“你觉得梦里的东西代表着什么”
“梦里的东西啊,”为了不让段般若再那样喊她,阮觅可谓是回答得非常认真。
想了想才继续回答“我自己是觉得梦并不能代表什么。就像是你今日吃了一盘炸得焦黄的酥肉,可能会因为记住了酥肉的颜色,晚上做梦的时候就梦到了沙漠。两者间唯一能扯上一点关系的,也就是颜色了。但认真说起来,其实也没有什么关联。所以我觉得梦没有意义的。”
“如果梦见的事情极为真实呢”
话音方落,段般若就感觉阮觅看着自己的眼神不对劲。
他淡淡瞥了眼过去,阮觅立即移开视线。
装模作样地咳了声。
“您不会是梦到了前世恋人从城墙上跳下去,然后当时还穿着一身鲜红的嫁衣吧”
段般若瞳孔骤然紧缩,接着垂下眼帘的动作遮掩住了。
声音也没有露出异样。
“为何问这个”
如同寒冬里,冰封河面下汹涌流动的江水。
表面平静,实则里面
阮觅好似不觉,有问必答。
“这不是很常见吗外头话本上经常会写到这样的剧情。比如一个书生与一少女相恋,两人约定等那个书生考取功名后就回来娶她。可是等了三四年,那个书生都没有回来。一打听才知晓那书生已经
说完,阮觅还忿忿不平。
“您说那书生是不是忘恩负义贪图权贵那姑娘真是可惜了。那位公主大概一辈子也忘不了这个场景”
话说到这里,阮觅诡异地停住。
她严肃的看着段般若,欲言又止。
段般若脸色不太好看,估计是没想到会扯到这种爱情纠葛故事里去。见阮觅这个样子,面上的阴郁中又闪过些头痛。
“说。”
“这可是您让我说的”阮觅表面上的功夫做得很好,看起来极是尊敬。得到允许,飞快
“您难道是不小心听过这个故事,然后
阮觅摇头叹气,又道“但是梦就是梦,您不会真的以为自己是那个公主的转世,还对那个薄情寡义的男子念念不忘吧”
“真是没想到,您竟然是一个这般深情的人啊。”
一副震惊夹杂着看傻子的表情,就好像
不会吧不会吧,竟然还有人把梦里的事情当真
段般若被气得牙尖有些痒,他嘴角的笑慢慢隐没下去。看着阮觅的眼神也危险起来。
最后,
“不是这样。”
“还好不是。”阮觅当即长长呼出口气,好似
这个意思太过明显,段般若想装做没看到都做不到。
突然就开始极为抵触那个梦,并且成功地将先前一直困恼着他的梦压下去,估计再也不会去想这件事了。
毕竟一想起来,就会想起阮觅这副怜悯又嘲讽的模样。
他磨了磨牙,骨子里的疯劲又漏出来些许。嘴角噙着的笑都染上些许危险。
阮觅感觉到了,于是趁着他还没说话,连忙看向殿外,眼睛一亮。
随后表情严肃地告辞。
“家中伯父过来了,我得去拜访,就不
说完,飞快推着自己的轮椅离开,好似身后有狗
看着人飞快消失
他重新阖上眼。
那个与阮觅长相一般无二的女子站
可是接下来,画面一转。竟然是他同阮觅为了争夺一个忘恩负义小人的宠爱,而大打出手的场景。
段般若嘴角一抽,浑身恶寒。
像是与什么恶臭东西飞快撇清关系似的,克制自己不去回忆有关于那个梦的一切。
只能说,阮觅讲的那个故事太洗脑了。
阮觅转身离开,脸上所有的表情
她眯起眼,脑中飞快闪过各种念头。
那压根就不是什么因话本而起的梦,很有可能是段般若前世的记忆。
她并不觉得自己什么事情都往的套路上靠有什么不对的。
既然是书里的世界,那按照的套路来猜测,肯定有八成的可能是对的。
而且她记得,穿着红衣从城墙上跳下去这样的情节,
大多是辜负与被辜负的戏码,然后男女中某一个人重生,带着后悔去复仇打脸,或者是弥补另一个人。
后面所有的话都是为了套出段般若的话。
如果段般若的梦里是家国兴亡,阮觅不会故意误导他。
但是
从透露出来的蛛丝马迹来看,阮觅觉得段般若梦中的那个穿红衣跳下城墙的女子,很有可能就是自己。
那段般若是想做什么觉得那个梦是真的
打算接受那个梦的操纵,改变一切或者是把她囚`禁起来,以防那种情况
不管段般若选择怎样,对阮觅而言都是困扰。
她不觉得有什么事情会让自己主动放弃生命,决绝地从城墙上跳下去。
毕竟这么多苦日子都熬过来了,没有人会比她更想活下来。
所以阮觅故意说了那些话,让段般若误以为那不过是个荒诞可笑的梦。
她并不打算问清楚那个梦里,到底
就算是真的预知梦,
人的生活终究是自己过下去的,不是靠着一个预言,也不是靠着所谓的预知梦。
阮觅觉得自己心态还挺好的。
与阮伯父一家会合后,阮觅还悄悄挠阮宝珠阮宝璃两姐妹的痒痒,让那两小孩儿笑成一团。
皇宫里的年宴其实也就是这样。
没完没了的见这个见那个,跪拜行礼。
之后还要听顺元帝说自己对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期望,说完后一些大臣也会说上几句,算是君臣同乐。
好不容易等到了用膳的时候,桌案上的菜已经冷冰冰的。
也就只有宫宴上的曲子好听,舞也跳得好看。
勉强抚慰了阮觅的心灵。
等到宫宴结束,众人再拜礼后整齐退出去。
阮宝珠和阮宝璃哼哧哼哧地站
阮觅坐
忽然觉得自己这样好像是一个年有八十的长者,行动不便,什么事都得依靠年轻的后辈。
这难道是提前过上了养老生活
阮觅支着下巴沉思。
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以后自己连碗都端不起,宝珠同宝璃,一个人拿碗,一个人给她喂饭的场景了。
想着想着忍不住笑起来。
阮宝珠努力迈着小短腿,闻声,停下来歇口气。
探头去看阮觅,问道“你
阮觅便故意擦了擦眼角逗她,好似方才哭过一场。
“你同宝璃对我太好,我太感动了。所以才笑出来。”
小朋友立马挺起胸膛,“你知道就好”
但
她这个样子,阮觅的玩心就更重了。直接双手一伸将两小孩搂过来,开始嘤嘤嘤地说“那我以后就靠你们俩了。”
“知、知道了你别、别撒娇了。”阮宝珠嘴上嫌弃,小手还是搭
过了会儿,抿着嘴开始给阮觅顺背。
一脸别扭,“真是的。”
阮宝璃真的以为阮觅哭了,有点慌,连忙学着阮宝珠的样子,轻轻拍着阮觅的背。
看着她胡闹,谢氏笑着摇摇头,就连阮平左面上都露出些无奈好笑的神情。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也曾喜上眉梢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