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栀栀觉得李母是真的有病。
尽管上一次她和李母聊天的时候,就觉得这个老太太的思想和三观很有问题,但到今天亲眼所见,还是忍不住为李自强感到愤怒和心寒。
这时,张旺哈哈大笑了起来,“是吧!你们都听到了吧?这就是李自强在撒谎!”
然后他又对公安说道:“公安同志,现在李自强当众承认了,所以完全不关我的事吧?你们要抓人,把他抓起来就好了。”
公安皱眉,问李自强,“李自强,你是怎么知道吴宗友倒卖糯米,投机倒把的呢?”
李自强说道:“公安同志,情况是这样的……根本就没有吴宗友这个人,这个人的名字都是我编的,意思就是‘无中生有’,这本来是我和我妻子之间开玩笑说的。我并不知道我的母亲偷听了我和妻子的谈话以后,就跑去告诉了张旺……”
李母面一红,低泣道:“我、我没有主动告诉他。是他来问我,我、我才说的……”
杜美凤恨恨地瞪着李母。
李自强的语气倒是既然平静又冷淡,“公安同志,我也不知道张旺是出于什么心态,才跑去报警,说我找吴宗友买卖糯米投机倒把的。”
公安面色稍霁。
——不管怎么说,李自强的配合意愿很高。完全不像张旺那样难以沟通。
于是公安又问张旺,“张旺同志,是李自强的母亲主动告诉你这件事的?还是你去问他的?”
张旺还没回答——
李母急急地说道:“是他问我的!”
张旺并没有否认,“是我先问她的……”
李母赶紧转头对李自强说道:“自强你听到了吗?真不是我主动告诉他的!是、是他先问我的……”
儿子看都没看她一眼。
李母莫名有些心慌,苦苦哀求,“自强,你……你是不是生气了?可我也没错啊,我没有说谎,真没有……”
公安对张旺说道:“你继续说。”
张旺说道:“公安同志,事情是这样的……有一天啊我晚上回来,发现厂子里的车间灯火辉煌的。我寻思着厂子里最近效益也不好,且我身为一厂之长,有没有订单我能不知道吗?我当然知道啊,然后我去车间一看,好嘛,李自强带着职工们在车间里忙了个通宵!他们在做糕点……”
“公安同志,你们没在我们企业呆过,可能你们不知道,虽然我们厂子的效益不行,可我们毕竟是国营厂子啊!这职工一开工,加班费要不要给,水费电费是不是要花?这些都是大事儿吧?可李自强一个字都没有向我汇报过,他这是把我这个一厂之长往哪儿搁呢?”
“哎哟,李自强是我的师弟,跟我有近二十年的情谊,看在他的面子上我没有当场发作。第二天啊我遇上了李自强的妈,就问了一句自强昨天干啥呢?他妈就一五一十地告诉我了……哎哟那些看不起我这个厂长的话……算了我不追究了,反正他不敬重我这个厂长也不是第一天了,可我不能忍他干违法的事!明知道吴宗友倒买糯米他李自强还要去干这种事儿……所以我才忍痛大义灭亲,马上向你们汇报了这件事的……”
说到最后,张旺扮起了可怜,“公安同志,我是好心办了坏事儿啊!因为我真没想到……李自强居然连他妈也骗!如果我知道他在骗人,我怎么可能去报警啊……公安同志,请你们一定要搞清楚,谁才是人民的敌人!”
公安又问李自强,“李自强,那你为什么要和你妻子开这样的玩笑,捏造出吴宗友这个人呢?”
李自强说道:“妻子是我最亲密的伙伴,我在自己家里和妻子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也一定要讲清楚是为什么吗?”
公安:……
说着,李自强又道:“好吧,那我来解释一下。我和妻子的感情很好,结婚以来我们相濡以沫互相帮扶,一路走来,我庆幸陪在身边的是她。我妈这人糊涂,家里的东西随便往外送,我和妻子说的话她也喜欢说出去……我和妻子开过的玩笑,包括但不限于……”
“……我妈把我妻子的雪花膏偷出去送给了别人,我内心愧疚所以我对妻子说我会再买一瓶给她,实际上,我说了谎。厂子效益不好已经三个月没有发过工资了,整个家全靠我妻子撑,她一个月工资还不到三十块钱,要供一家老小吃喝……我哪儿有钱再给她买一瓶雪花膏?”李自强含泪说道。
杜美凤的泪珠也在眼眶里滚来滚去。
李母满面羞愧,喃喃辩解,“不是我偷的,是、是我小妹拿的……”
李自强又道:“那天妻子问我为啥加班,我跟她说了实话——商业局的刘科长不忍心看到我们厂子继续这样摆烂直到清算破产,所以由他来牵线,为我们厂子争取到一个给省城迎宾馆供货的机会。因为这样,我才……号召所有人回车间加班的。”
听到李自强说到这儿,围观的职工们群情激奋了起来,
“说到这儿,我也想问问,我们工人主动要求免费加班的,到底犯了哪门子的法?”
“李副科长是在救我们的厂子,他又犯了什么错?”
“张旺!你还有脸说你不知道我们为什么半夜加班?那你还算哪门子的厂长?”
“张旺向来不管厂子,他只要耍耍厂长的威风,哪里肯像李副科长一样,什么都管?”
“呸!张旺根本就不配当我们的厂长!”
张旺的脸青一阵、红一阵的。
以前有李自强的压制,所以职工们对张旺很不以为然,但至少还能保持面上的客气。
现在?
张旺已经撕破了脸,职工们对张旺的恨意就再也压不住。
职工们越说就越生气!
“张旺,你既然贵为一厂之长,那你晓得我们厂子一共有几个车间不?你晓得我们每个车间有多少个职不?你晓得仓库里有些什么存货不?你晓得啥子哟你屁都不晓得一个!这些年,是谁在给你操这些心?”
“张旺!我是厂子里的会计!我也早就想问你了,你作为厂长,理应成为我们的榜单。我们厂子效益不好,职工已经三个多月没领过工资了,可你是怎么有脸要求我把账上最后一点儿钱,算成你的工资发给你了?而且不光是你全额领了工资,你老婆和你老婆的弟弟全都领了全额工资!张旺,你是不是没把我们这些劳动人民放在眼里?”
“张旺!我是厂子里的仓管!我也有话想问你……仓库钥匙只有我和你有,咱们厂子里有一副全新的、上好的大型搅拌机,可值钱了!但是前几天我发现那个搅拌机突然不见了,我去问你,你说你不知道。转头就让你小舅子揍了我一顿,他说借一借又怎么了,后来搅拌机还回来了,却变成了一个旧的、还是个烂的!张旺,是不是你以新换旧,把中间差价给中饱私囊了?”
……
在今天之前,厂子里的杂务一直由李自强管理。
张旺只需要在开会的时候抖抖威风就好,所以他对谁都能扮出一副和气的样子出来。
他一直以为他在厂子里的人缘很好,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职工对他的怨忿已经如此之深了?
可是,现在会计、仓管他们说的都是真的,令他辩无可辩。
张旺的脸涨得通红,怒骂道:“你们!你们也不看看你们是什么身份!你们是工人!我才是厂长!你们有什么资格这样跟我说话?”
职工们大怒——
“我踏马是你工人爷爷!”
当下,就有人想动手揍张旺,却被李自强给拦住了,“同志们!同志们……你们冷静一下!请大家冷静一下!问题发生了,那我们就解决问题。而不是要把问题扩大到解决不了的地步……请大家安静下来。”
公安们也被闹得一个头两个大。
其中一个公安问道:“李自强,咱们言归正传吧,请你再解释一下,为什么要向你妻子捏造出吴宗友这个人呢?”
李自强说道:“当时我妻子问我,说厂子效益不好,导致没有钱买上好的原料糯米。她担心我,害怕我们连夜加班做出来的糯米,会得不到省城迎宾馆的认可。但这个问题要想解释清楚的话,必须要从专业的角度来说。当时我赶时间离开,实在没空和她细说,说随口说了句我找人买到了上好的糯米这个理由。”
公安继续追问,“那你到底有没有找人买卖糯米了呢?”
听到这儿,栀栀紧紧地盯着李自强。
李自强缓缓摇头,“连吴宗友这个人都是我捏造出来的,我怎么可能找他买糯米?”
公安,“那你有找别人买糯米吗?”
李自强苦笑,“公安同志,我相信你们也了解生活的成本,大家都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人。换作是你们,一家四口就靠一个人每月二十九块钱的工资……你能拿得出钱来买糯米吗?”
公安默然。
张旺已经觉察到,他虽洗脱了“报假警”的嫌疑,但他现在处境不妙。
于是他气愤地朝着李自强怒吼,“那你安排他们加班的时候,是用什么糯米做的糕点?”
栀栀继续盯着李自强,想看看他是怎么化解这场危机的。
只见李自强淡淡地说道:“有一家生产集体上门来找我,推销她们种植的糯米。我见她们的糯米品质上乘,就让她留下了四十斤……”
“你放屁!”张旺狂怒,“……谁会白白给你四十斤糯米?你以为她是观世音菩萨吗?还正好是你拿到刘科长的推荐之前?世上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巧合的事……”
栀栀在人群中说道:“第三次公然宣扬四旧思想!”
——栀栀与职工们站在同一个方向,在最后一排,而且她个子又娇小,围观的人又多。张旺扫视了好几次都没有看到她,这也是因为栀栀故意避开他的视线、方丽娟又故意掩护的缘故。
但栀栀并不想瞒着李自强啊。
所以李自强透过人群的缝隙,看到了栀栀。
两人甚至还交换了一个眼神。
栀栀:需要我出面作证吗?
李自强:不要多事,我能解决!
于是栀栀静观其变。
李自强看着张旺,冷冷地说道:“这世上本来就有太多的巧合,比如说,当初如果不是师父捡到了我,我也不可能成为师父的关门弟子,更不可能在这家厂子里呆了近二十年……”
“张旺,如果你是一个合格的厂长,如果你天天都呆在厂子里认认真真的上班,那么你肯定不会错过那位推销糯米的社队企业的业务员。但你没有……”
“这些年来,但凡你能为这企业付出过一丁点的心血,你就不会连厂子里的职工都叫错名字……说到底,我们厂子也不大,一共也只有七八十个人而已。这些年来,但凡你能为集体做一点点事,哪怕你为自己做得更多,也不至于像现在一样,触犯众怒!”
说着,李自强再也不愿意理会张旺,转头对公安说道:“公安同志,我可以把那位推销糯米的社办企业业务员的联系方式给你们,你们只需要联系一下她的单位,问一问就知道,到底是我花钱找她买的,还是她把糯米当成试用品给我用的。”
李自强的话已经形成了一个完美闭环,并没有逻辑上的硬伤。
总体说来,其实就是人两口子说悄悄话,老婆婆听墙角,坏人想害人,找老婆婆打听,老婆婆口无遮拦的什么都往外说,坏人自以为抓住人两口子的把柄急忙去告了状……
公安说道:“李自强,这次就算了,以后你不要再随便乱开玩笑了。”
李自强微笑着说道:“公安同志,以后我开玩笑的时候会避开我妈,能麻烦您也帮忙教导一下我妈么?”
公安心底也看李母不起,闻言就走过去,对李母说道:“老太太,以后少听儿子儿媳的墙角,老话都说不聋不哑不是阿翁嘛!这家和才能万事兴嘛!”
李母老脸通红,“我、我……不关我的事啊……”
这时,李自强又问道:“公安同志,请问这件事情,我是不是已经解释清楚了?我只是和我妻子开了个玩笑,并没有触犯法律?”
“是。”公安答道。
李自强说了声“谢谢”。
张旺心里不爽快,但他报假警一事已经解决,就想着不要节外生枝,等这俩公安走了以后,他再好好修理一下李自强!
毕竟他的调令还没正式下来,他还是这兰香糕点厂的厂长不是么?!
结果张旺听到李自强大声说道:“公安同志,我要实名举报兰香糕点厂的厂长张旺公然当众宣扬四旧思想!在场的职工们都可以为我作证!”
张旺呆住。
李母也被吓一跳,连忙说道:“儿子啊你疯了吗?他、他可是厂长啊!你怎么可以得罪厂长呢?”
李自强没有理会他的母亲。
李母缩了缩脖子,恐惧地看向张旺,喃喃自语,“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
张旺怒了,狂吼道:“李自强,你眼里、你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厂长???”
李自强冷冷地说道:“大家都是无产阶级,你怀疑我犯法,找人买卖糯米投机倒把连证据都没有就敢报警。那我为什么不能向警方告发你宣扬四旧精神?何况我证据确凿!”
然后他又问围观的职工们,“同志们,你们愿意为我作证吗?”
李自强认出栀栀以后,立刻觉察到,栀栀已经把扳倒张旺的把柄给送到了他面前。
——栀栀一连三次提醒张旺公然宣扬四旧思想!
现在,李自强不想再忍下去了。
职工们也觉得扬眉吐气,
“愿意愿意!”
“我们都听到张旺公开宣传四旧思想了!”
“不光我们听到了,公安同志也听到了呀!”
“把张旺抓起来!”
“张旺不配当我们的厂长!”
“公安同志,你们要为民除害啊!”
几十号人齐声怒吼,场面极其震憾!
张旺被吓住,脸色铁青,瞪礼着李自强,“李自强,你、你竟然敢……你就不怕我把当年的事说出来?”
李自强冷笑,“你是说,那颗夜明珠的事儿?”
张旺脸色大变!
他紧张地看看公安,又看看周围的人,最后看向李自强——他终于确定,李自强根本就不怕这事儿!
李自强语气平静地说道:“且不说师父师母已经去世,小军师兄也不见了踪影……当年有没有那颗夜明珠,也是很难说的,反正我没有亲眼见过。再说了,厂长之位不是落在大师兄头上、也没有落在小军师兄的头上,而是落在了你的头小……这不就是谁受益、谁嫌疑最大吗?”
说到这儿,李自强的表情显得有些奇怪,“所以你为什么要拿这件事情来威胁我?”
张旺:……
“什么夜明珠?”公安疑惑地问道。
李自强没说话。
张旺先行否定,“没没没!公安同志,我、我们说起十几年前的一个传说,都是没影的事儿哈哈哈哈……”
公安,“好吧,张旺,你跟我们走一趟!”
张旺惊呆了,“公、公安同志?”
“现在有群众向我们举报,说你公开宣扬四旧思想,我们也都听到了,所以这事儿必须要调查清楚!走吧!”公安说道。
张旺急了,“公安同志,公安同志……”
“你自己走比较体面,别让我们铐你啊!”公安说道。
张旺只得哭丧着脸,冲着他老婆说道:“媳妇儿,你可一定要捞我出来啊……”昔日的威风与神气全都不见,只剩下了沮丧与乞怜。
李自强对公安说道:“公安同志,现在我需要一点儿时间处理一下家务事,呆会儿我再去派出所向你们正式的、书面的说明情况。”
一个公安押着张旺先走了,一个公安落在后头,听了李自强的话,他了然地看了李母一眼,拍拍李自强的肩膀,轻声说道:“你这个妈啊是个拎不清的,赶紧送回乡下去吧!”
李自强点头。
公安离开,大部分职工回家,少部分职工跟着公安去派出所了……
李自强吩咐妻子,“美凤,你先带着妈回去,我一会儿上楼。”
李母依旧跌坐在地上,但杜美凤连扶她的心情都没有,硬绑绑地说道:“妈,走吧!”遂转身离开。
李母抹了把眼泪,站起身眼泪汪汪地喊了一声自强……
李自强走开了。
李母只得讪讪地离开。
李自强走到一旁去,栀栀笑眯眯地带着方丽娟过来了。
“栀栀,让你见笑了。”李自强无奈地说道。
栀栀抿嘴一笑,“才不会呢!我倒是看到了李副科长冷静又克制的一面,所以更加希望兰香糕点厂能在李副科长的带领下,和我们双岛社队企业成为合作伙伴呢!”
李自强含笑点头,“我去找过你两次,就是想和你谈这个问题。”
栀栀一听就明白了,“想必这次的收获不小。”
一说起这个,李自强面上就带了笑意,“还是要多谢你提供的那四十斤糯米……这次我们一共有七款产品入选,明年的订单已经排到了七月份……”
说着,他和栀栀讨论了一下供给的糯米数量、价格、交货日期等等。
双方初步达成协议。
然后栀栀告诉他,她今晚就要离开。
李自强便说道:“在这个节骨眼上,张旺的事儿还没解决,所以我不能在他的任期内,让兰香厂跟省城迎宾馆签合同,同样也不能跟你签合同。栀栀,请你答应我,咱们目前的口头约定可以保持三个月,好吗?等过完年,我会亲自去一趟海鸥岛拜访你,到时候咱们再签订供销合同?”
栀栀非常同意,点头说道:“好呀!”
这时,李母趴在三楼的阳台那儿哭喊,“自强!自强……你快回来啊!美凤她、她要赶我走……自强啊妈可只有你一个儿子啊!这狗不嫌家贫儿不嫌娘丑哇,自强……”
栀栀抬头看了一眼,又看向了李自强。
李自强苦笑,叹气道:“栀栀啊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我……我跟我妈的缘分也就到这儿了……我已经想好了,明天我就送她回去,以后每个月给生产队汇十块钱回去,以后不会再让她过来了。”
栀栀笑道:“老太太性格直率,可能……确实比较适合呆在乡下。”
她看了看腕表,觉得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就和李自强握了握手,说道:“李副科长,再见!海鸥岛等着你的到来呀!”
李自强也朝着栀栀挥了挥手,“再见!一路顺风!”
第262章
栀栀和小伙伴们风尘仆仆地赶回了海鸥岛。
个中艰辛不必细说。
但让大家感到很高兴的是:除去香菇干之外,海鸥岛又多了一笔糯米的订单。
也就是说,现在整个南陵镇的种植任务又多了一项!
除此之外,因为海鸥岛已经成功建立了社队企业,所以林市商业局为改善市民菜篮、提高市民的生活质量,直接下了一周三次、每次送五百斤左右的海鱼……
日子看起来红红火火。
人人心里都着奔头!
再者,临近年关时大家扛了不少年货回来……
连着申书华在思县请人用废品拼凑起来的那辆三轮车也被带回了海鸥岛。
整个海鸥岛全都沸腾了!
此时已经逼近1971年1月中旬,农历新年即将到来。
海鸥岛和正义岛留下一半儿的壮劳力继续进行日常耕种,剩下的一半儿人手,在春芽婶子她们的主持下,开始为新年而忙碌了起来。
生活好不好,主要也就是看在衣食住行这四个方面。
所以想要改善生活质量,趁过年……好好捯饬。
衣物短缺是正义岛上最严重、也是最普遍的问题。
严重到什么程度呢?
大多数叔叔伯伯们常年光着膀子……
不是他们嫌热,是真没穿的。
他们的裤子也基本全都是短裤,平均布龄三十年……
衣衫褴褛可不是说笑的。
于是,在傅明宇的安排下,辫子爷爷带着女人们开始了裁剪工作——布匹是方丽娟去找回来的。
方丽娟跟着栀栀在外头跑了两三次业务,胆量渐大。
她找去了林市织布厂,直接找对方领导谈大量布匹的收购问题。对方本来欺她年轻,市价二角五一市尺的的确凉料子,供货给供销社一角八一市尺,供货给海鸥岛开价二角二分钱一市尺。
方丽娟直接找对方要微瑕疵的次品布匹,另外提出海鸥岛每采购十匹布(30米即90尺),就贴补给织布厂一条十斤重的大海鱼。
对方一听,顿时高兴了。
——现在是计划经济时代,布厂一年的生产计划已经完成,海鸥岛临时要那么多的布匹,让他上哪儿找去?但是,厂子仓库里多的是次品布匹!这都已经临近年关了,趁机清一清库存,卖点儿小钱,还能收获新鲜肥美的大海鱼,这是一举多得的好事啊!
最后织布厂翻箱倒柜的从仓库里翻找出二百多匹次品布……
方丽娟立刻领着叔叔婶子们过来验货,把看得上眼的布匹全都挑了出来,最后挑出了近一百匹布!
接下来,就是谈价格了。
一条十斤重的海鱼市价在三到五块钱左右。
方丽娟提出每购买十匹布就赠送一条大海鱼,让对方喜出望外,毕竟是过年嘛,谁不想家里过年的时候食物储备丰富一点啊!
于是接下来的价格谈判异常顺利。
一百匹布的质地、花色、厚薄程度并不统一,但对方提出了每市尺6分钱的统一价……最终,海鸥岛以540元钱的价格,采买到一百匹布。
赚翻啦!
做一件长袖上衣需花费四尺布,一条裤子得费三尺布。
一匹布有90尺,能做12套上衣和裤子。
一百匹布就能做1200套!
海鸥岛正义岛共有300人左右,等于每人能分到四身衣料!
布匹拉回正义岛,辫子爷爷又觉得有些傻眼。
——岛上都是大老粗,除了他以外,也没人会缝衣裳啊!春芽婶子她们倒是心灵手巧,但如今她们可是栀栀的得力助手,根本抽不出时间过来帮忙裁剪、缝制衣裳!
最后,还是栀栀出同,动用她南陵镇知青办副主任的身份,在全镇范围内“招聘”了四十位女知青,邀请她们来到正义岛,包吃包住五天,酬劳是一天二斤大米……
对于其他的生产队来说,冬天是农闲时分,连本地老百姓也无事可做,更别提知青们了!
于是,前来报名参加裁剪工作的女知青还是很多的。
但是辫子爷爷也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在短短五天的时间里,教会这四十位女知青做衣裳。
这题连正义岛的负责人傅明宇也不会。
傅明宇跑去问栀栀。
栀栀笑着和傅明宇讨论了一下午……
傅明宇明白了,回去和辫子爷爷商量了许久,最终,这四十名女知青被分成十人一组,一共四组:
一组人专门裁布、做整合。
一组人专门用针线来缝制布块,比如说缝衣领子的缝衣领子,缝袖子的缝袖子,缝裤腿的专门缝裤腿……
一组人专门将半成品布块缝制成成衣。
一组人最后检查成衣、钉扣子、开扣眼,纠错等等。
栀栀教给傅明宇的这个法子,其实就是后世奉行的计件生产。
在开工之前,栀栀还教傅明宇先做好生产计划,再设一个上限和一个下限,方便准备备用计划。
在开工的第一天,进度慢得出奇。
女知青们基本都不太会……
第二天,大家稍微熟练一点了,速度慢慢提升,成品出来了三十套。
第三天,速度有了明显的飞跃,成品出来了二百余套。
第四天,成品三百多套。
第五天,成品四百套左右。
当然了,到了最后,那四十位女知青也没能在五天之内完成1200套的衣裳缝制,拖了一天才完成。
但这也已经很好啦!
要知道,给正义岛的叔叔爷爷们做衣裳这件事,以前高甜甜就干过,但因为太忙了,实在没空缝制,最后直接把那些布给了叔叔爷爷们……他们有的自己随便裁剪一下就披在身上,或者是当成被子夜里睡觉的时候盖……
现在他们终于迎来了三十年来的第一身新衣裳。
哦不,他们每个人分到了四身新衣!
——两条及膝短裤,两件无袖的褂子,这方便他们平时下地干活、出海打渔时穿。
——长裤一条、短袖衬衫一件,长袖衬衫一件,外套一件。
一共八件。
不过,由于布料和花色五花八门……所有的叔叔爷爷们的短裤全都是大花布的。
他们既难为情,又很高兴,最后穿上松松垮垮犹如后世沙滩裤那样的短裤,兴奋地满山遍野狂跑乱跑……
衣、食、住、行。
过年要有新衣裳的事情解决了。
接下来就是“食”了。
栀栀和知青们以前在城市的家里,过年基本都由长辈操持。叔叔爷爷们在正义岛呆了二三十年,过年和平时没啥两样……
所以准备过年的食物的事儿,全都落在了春芽婶子她们的肩头。
今年海鸥岛算是丰收了,几个大型粮仓全都被塞得满满当当。
应婶子们的要求:
——过年要准备年糕,所以岛上开展了好几次做年糕的活动。
——过年要做腊肉、腊肠、腊鸭、腊兔子,所以应该婶子们的要求,十头年猪里宰了六头!剩下四头留在春节里宰……大家美美地吃了好多次杀猪饭,别提有多快活了。像做腊鸭、腊兔这些,基本每天都在进行。
——过年要准备各种炒货,所以大家上后山去捡了好多野生板栗、山核桃回来,还用二百斤大米上六大队去换了三十斤花生和三十斤瓜子儿回来,洗干净晒干了又炒香了,全都收藏好。
衣、食、住、行。
现在轮到住了。
在这方面呢,正义岛和海鸥岛的情况是不一样的。
——正义岛这一年来的变化很大。
年初时,傅明宇定制的房屋建造计划,如果已经全部完成:正义岛已经建成了三栋集体宿舍,现在所有的叔叔爷爷们已经全部住进了集体宿舍。集体宿舍里有床有简单的家具,但目前比较短缺的就是叔叔爷爷们的铺盖,现在这个也没办法,只能等到来年再想办法解决。
另外就是,正义岛上建成了崭新的公共食堂、公共厕所、公共洗澡房……
比较尴尬的就是,年初的时候,没人想到叔叔们会找到对象、还结了婚,所以没有修婚房的概念。目前婚房已经选好了地,等到年后再行开工。
——海鸥岛上的基建情况呢,就是仓库多建了六个,以及今年还多修了一栋多功能培训楼。
栀栀知道,社队成功申请下来以后,明年还会有更多的种植计划。所以她将会分批把其他生产大队的知青召到海鸥岛上来,做各种各样的培训,主要是科学种植方面的。
再就是呢,过年最重要的是就是大扫除嘛!
屋子要里里外外打扫干净,所有的衣裳床单被套全都拆洗一遍,另外还要给自己住的屋子进行些新的装饰。
栀栀也花了好几天的时间把自己屋里洗涮得干干净净。
然后她还搞了个大工程——给自己屋里铺了一层竹编地毯!
竹子让她让黎恕去后山砍的,整整花了两个休息天的时间,才给全屋铺上一层竹编的“地毯”,当然这也要归功于,她的单人宿舍是真的小,也就只有十平方米左右大。
房间里铺了竹编地毯以后,显得没那么冷冰冰的,可以光脚走路,也没那么湿润了。
至于衣食住行的“行”嘛,这也是一个大工程。
——在栀栀的号召下,大家撸起袖子拼命地干,硬是在三天之内就铺设好了一条……从码头到半山知青站,路面宽度为四米的水泥马路!
铺设水泥马路的速度之所以这么快,也是因为这条路被大家每天上上下下的走着,已经非常平缓宽敞了。
当然了,铺设马路可以很快就好,要想等到路面干透至少也要花一个月左右。
所以大家又在靠边的位置留出一条半米宽的位置,留作暂时通知。等到日后水泥马路可以通行了,这半米宽的土基路就留作花基,将来种植绿化树。
海鸥岛和正义岛的人们为了过个好年,为了改善衣食住行而忙得脚不沾地。
栀栀又召开了知青会议,讨论给双岛社队所有人发放红利一事。
自打海鸥岛成立了社队企业后,就自动自觉地成为了国营企业里的一份子。有了傅明楼的照顾,国家拨下来的五千元国资资金也很快就到位了。
要不然,海鸥岛也没钱买布匹、给大家做衣裳,更别想修路买水泥了!
栀栀的意见是:希望能给全岛所有人发放一次红利,提升整体斗志。
——因为在过去,正义岛的叔叔爷爷们一直都是奉献的对象。平时没人理睬他们、看不起他们,一到灾年,全镇的人就眼巴巴地看着他们了。
他们心里不可能不怨愤。
就是以前一直被棠娘压制着,才不吭声。
——从67年8月栀栀等知青上岛,到现在71月1月,已经过去了两年半。叔叔爷爷们给知青们的帮助也是海量的……当然了,现在双岛社队还没有实现真正意义上的盈利,栀栀也一直领着大家在干厚积薄发、行稳致远的事儿,如果真要等到双岛社队盈利,少说还得再等上一两年!
经过讨论,没有人反对栀栀的提议。
但所有人对红利的金额,产生了比较大的分歧。
栀栀提议每人发放一元钱,陶容冶、申书华、陈跃进、傅明宇赞成。
高甜甜和方丽娟竭力反对,提出社队企业刚成立,到处都是需要用钱的地方,再说了这次集体为大家添置了那么多的衣裳,这也是福利呀,折成钱来计算的话,八件衣裳裤子得花好几十块钱了!
所以高方二人提议,每人发放五角钱即可。
李爱国、李晴玉、洪禾禾、于露、龙强赞成。
栀栀安排大家投票表决,最后采用了高甜甜和方丽娟的提议——给双岛社队的每一位成员发放五角钱的红利。
栀栀把发放红利的时间,定在年前腊月二十八吃最后一顿杀猪饭的这一天。
其实叔叔爷爷们已经收到了消息。
他们杀了猪、做好了杀猪饭以后,就齐齐跑回了他们的集体宿舍,换上一身新衣裳……还认真的洗了脸、洗了头、洗了手。
这才雄纠纠气昂昂地来到了正义岛食堂。
现在正义岛也拥有了一间占地面积超过三百平方米的公共食堂。
这里设有三十张长方形木桌,每桌可坐十人,三百张木凳……每张桌上都置放着四个大木盆:
一个木盆装着用萝卜和香菇一块儿卤的猪下水。
一个木盆堆满了烤鱼块、白灼虾、螃蟹、海怪、藤壶等海味,旁边放了一碗调制好的酱油醋味盘。
一个木盆装满了热气腾腾的白米饭。
一个木盆里盛着猪骨头熬制出来的白菜粉丝汤。
等到所有的叔叔爷爷们全都落坐以后,栀栀这才站到了一张板凳上,“叔叔们,爷爷们……请大家安静一下!今天我要在吃饭前,抓紧时间花十分钟跟大家简单地总结一下在过去的一年,我们做出来的成绩,以及我们要在未来的一年里要达成的目标……”
“在过去的一年里,相信不用我多说,大家也能感觉到……尽管我们目前的条件还不算很好,但一定是比上一年强的,在这里,我要感谢叔叔爷爷们的帮助!呆会儿我们就好好吃上一顿!唯愿咱们一年能比一年强!”
“咱们上岛三年,终于在今年达到了勉强温饱的水平,那么在新的一年里,我们的保底目标就是,让双岛实现真正意义上的温饱!上限目标是,带领全南陵镇共同温饱!”
“叔叔爷爷们,为了感谢大家的配合与支持,经过研究,我和双岛社队的领导班子们决定给大家发放红利,每人五角钱!钱不多,但这是一个开始……以后我们更加努力,还会获得更多的红利!”
大家全都激动坏了,拼命鼓掌。
接下来,由徐拥军念花名册,傅明宇来发放红利奖,叔叔爷爷们每人都领到了一张五角钱钞纸。
坐在饭桌前,叔叔爷爷们兴奋地讨论:
“五角钱能买啥?”
“一角钱一斤大米,五角钱能买五斤大米!”
“镇上一碗汤馄饨三角钱!吃碗馄饨还能找回二角钱来呢!”
“我想买个枕头,也不知道够不够钱。”
“我才不用哩,我要攒起来,以后娶个媳妇儿!”
“哼,你都不爱干净,怎么找得到媳妇儿?我啊要马上去买牙膏牙刷,我每天都要刷牙……我听到春芽天天骂老姚不刷牙!哼,等我也一天到晚干干净净的香喷喷的,明年我也娶个媳妇!”
“那我、我也去买把牙刷吧……”
饭堂里充斥着饭菜的浓香,也灌满了快活的交谈。
栀栀也笑眯眯地喝着猪骨汤、吃着海鲜,却猛然看到黎恕站在食堂门口东张西望的??
她站身朝他招手,
黎恕匆匆赶了过来,在她身边坐下。
栀栀说道:“过来喝点猪骨汤,这白灼藤壶的味道不错,我还是第一次吃……这个蘸酱也挺好吃的。”
黎恕添了一碗猪骨汤,喝了两口,然后又听她的介绍,吃了一只白灼藤壶。
藤壶外表丑陋,但肉质嫩滑鲜美,仅仅只是用清水煮熟,肉质就自带着淡淡的咸味儿,蘸点儿酱油醋食之,美味得让人恨不得连舌头都吞进肚里去!
藤壶这样的东西,叔叔爷爷们是看不上的,是想着知青们没见过世面,估计没吃过,特意撬了不少不回,让知青们开开眼。
黎恕一口气吃了七八个,见栀栀也爱吃藤壶,赶紧去隔壁桌也拿了些过来,还帮着栀栀用筷子把藤壶肉从洞里挑出来,全都堆在栀栀面前的饭盒盖上。
然后他对她说道:“栀栀,我爸妈明天上午到……”
栀栀愣住。
第263章
栀栀知道黎恕父母要来海鸥岛过年。
但是——
也不知为什么,她就是有种说不出口的感觉。
总觉得好像有种丑媳妇儿终要见公婆的扭捏感……
明明她还不想谈恋爱、结婚的。
但不可否认的是,她好像对黎恕确实有了那么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面红心跳的感觉。
就好比现在吧,他坐在她身边,明明两人的身体也不算隔得太近,结果他的大长腿大大剌剌地抻着,捱住了她的小腿……两人都穿着长裤在,可她就是能感觉到两人肢体接触的位置开始发热。
她能感觉到他小腿处的结实肌肉,还能感觉到他的体温,而且他还那么自然而然的为她挑了一大盘子的藤壶肉出来,她居然也自然而然地乐享其成?
栀栀怔怔地看着黎恕。
黎恕又给她挑了几枚藤壶肉出来,因见她傻乎乎看着自己的样子又漂亮又可爱,忍不住笑道:“怎么?我比藤壶还好看?”
栀栀回过神来,白了他一眼,回嘴道:“藤壶可比你有用,至少它好吃呀!”
“你都没吃过我,怎么知道我不好吃?”他压低了声音,坏坏地说道。
栀栀涨红了脸,嗔骂道:“等姜阿姨来了你看我怎么告你的状!”
黎恕嬉皮笑脸地说道:“叫她阿姨多见怪呀!你小时候都是直接喊她妈妈的……明天见了面,切记一定要保持传统啊!”
栀栀的脸蛋红成了煮熟的虾子!
——以前她喊姜女士妈妈,一是因为姜女士对她很好很宠,对她的爱完全不输于亲妈应雨时;二是因为姜女士是她的干妈呀,所以栀栀以前是喊他妈妈为姜妈妈的。
大庭广众之下的,栀栀才不跟他打情骂俏呢,就哼了一声,低头继续吃鲜鲜嫩嫩的藤壶肉。
只是,在正义岛吃完杀猪饭以后,栀栀匆匆回到海鸥岛,又去了她替黎恕父母准备的房间,仔细地检查了一遍。
房间虽然只有十来平方米左右大,放了一张一米五的床之后,活动空间已经不大了,但房间也因此变得温馨可爱。
床上铺着柔软的木棉做成的铺盖,床单被套都是当地老百姓自己纺织的土棉布。乍一摸会觉得厚实粗糙,多摩梭一会儿就会觉得特别亲肤,舒服;夹在土棉布里头的木棉丝滑腻腻的……一个糙、一个嫩,有着非常舒服的手感。
窗户的窗帘是栀栀自己做的双层窗帘,内衬是白色的确良布。这种布它有点儿透明,纯白的布料挂在窗户那儿,只能起一个遮挡**的作用,是完全遮不了光的。
另外一层是栀栀用捡回来的布块,做的一幅彩色布块拼图。由于布料较厚,遮光效果比较好。又因为七拼八凑起的色彩十分明艳,连带着这个房间也显得温馨热闹了起来。
与此同时,栀栀还弄了好几盆或大或小的盆景放在屋里——书桌上一盆,房间门口一盆,窗台上一盆,床头一小盆……
整个房间顿时变得生机勃勃!
另外栀栀还让黎恕去镇上买了男式女式拖鞋、崭新的脸盆、香皂、保温瓶、水杯等生活必需品……
栀栀又里里外外地检查了一遍,觉得没啥遗漏了,这才放下了心。
第二天一早,黎恕跑来和她说了一声,他就这去镇上接人,什么时候接到人就什么时候回。让她准备午饭和晚饭都准备一下留饭。
栀栀应下。
黎恕朝着她嘿嘿笑,然后跑了。
栀栀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景,也忍不住笑了。
其实她还挺担心他会要求她一块儿去接人的,要真那样的话,岂不就坐实了她正在和黎恕谈恋爱?
她不想谈恋爱。
可是,黎恕和她之间的相处,又让栀栀感觉到……很舒服。
两人常常相见,但又有着各自的事业,她不是他的菟丝花,他也不是她的唯一。两人是长在岛,海上的两棵树,两棵并肩并驱的树。
他遇上麻烦的时候,第一时间跑来和她商量对策;她需要帮助的时候,也是第一时间先想起他……
想到这儿,栀栀一惊!
——她是不是已经在和黎恕谈恋爱了?
后世的情侣谈恋爱,一定要拥抱、青吻、同ju,一起看电影一起下馆子一块儿旅游……
现在这个时代么,人们要含蓄得多。根据栀栀的记忆,她的父母明明感情很要好,一共生育了四个子女,但在漫长的家庭生活中,栀栀既没见过父母表现得有多么亲热、也没听到父母说过任何一句情话。
所以?
是不是按照现在这个时代的标准,她已经……在和黎恕处对象了?
这么一想,栀栀的脸蛋又红了。
然后她又鬼使神差地又想起了一个问题:如果她和黎恕的现在,就是在处对象的话,那她……是讨厌他,还是能接受他?
好像……
也是可以接受他的。
栀栀忍不住抿嘴一笑。
她先去管了一下工作,照看完她的大棚,给导师写完信,回办公室整理了一下各类文件……然后又把知青们召集起来开了个会议,重点讨论明年的生产计划细节与社队营业额的规划细则……
栀栀赶紧去了厨房。
想着姜女士喜嗜甜辣口味的菜,她赶紧和做饭的叔叔们说了一声,让晚上做点儿清淡的新鲜鱼丸。
然后栀栀做了一碗甜辣酱。
——姜葱蒜用油煸香,去皮研磨成泥的番茄四只也倒进锅里,加水炒成糊糊,再用酱油、盐末调味,淀粉勾芡,再加米醋、白糖,最后加上两只切碎的红辣椒末,收汁。
栀栀试了一下,觉得味道还不错。
接下来……
那就是等了。
午饭时分,黎恕没领着人来。
晚饭时分,黎恕还是没有回来……
一直到天黑,他也没回来。
栀栀有些担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越来越有些焦虑不安。
她搬了张小板凳上了宿舍二楼,坐等在自己房间门口那儿,眺望远处——只有在这儿,才能看到码头那儿。海鸥岛上没有电,如果黎恕回来了,肯定要亮手电筒。她坐在这儿是肯定能看到的。
一直到半夜一点多,坐在宿舍走廊上打盹儿的栀栀猛然觉察到远处忽隐忽现的灯光,一下子就清醒了!
是黎恕他们回来了吧?
栀栀连忙打着手电筒下了楼。
她刚跑到食堂那儿,推门而入先把蜡烛点着了,就听到了由远而近的脚步声和说话的声音。
栀栀又迎了出来。
黎恕已经领着三个人走到了食堂门口。
栀栀看到了记忆深处的姜女士——她是个中年美妇,黎恕那偏阴柔俊美的五官就出自于她。姜女士四十出头,里头穿着小花衬衫外头罩了件特别洋气的风衣,额前留着刘海、脑后的长发挽成发髻盘了起来……可能是因为保养得当、心态又好,看起也就三十出头的样子。
还看到了黎恕的父亲——以前姜女士带着黎恕呆在钢铁厂里的时候,黎父一年一回来一次探亲,但因为很少见面,他的外表又很严肃,栀栀不敢和他相处,对他的印象并不是很深刻。此时他身穿便装,身材高大强壮,四十多岁的男人看起来也就三十多,非常具有阳刚美,并且拥有和黎恕一样模一样的、非常凌厉的眼神。
以及,还有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
这姑娘也正用考究的目光打量着栀栀……
栀栀眨了眨眼。
——这个年轻姑娘是谁?
“栀栀?”姜女士欣喜地叫嚷着栀栀的名字。
栀栀抿嘴一笑,“姜妈妈好。”然后又向黎父打招呼,“黎叔叔好!你们一路辛苦了……”
说完,栀栀又看了黎恕一眼,等着他来介绍这个漂亮姑娘是谁。
结果黎恕没吭声。
栀栀已经被热情的姜女士给抱住。
“栀栀!我的栀栀呀,”姜女士抱着栀栀,欣喜不已,“哎呀我的小棉袄长大啦!还记得我带着念之离开的那一年,你还那么大一点点,现在变成大姑娘啦!哎哟我的栀栀这么漂亮呀……”
然后姜女士又松了手,上上下下打量栀栀一番,点头赞道:“真好!就是太瘦了一点儿,女孩子要胖一点儿才好看……”
说着,姜女士转头狠狠瞪了儿子一眼,骂道:“黎念之!你和栀栀在一起那么长时间了,栀栀怎么还那么瘦?我千交代万交代,让你好好照顾栀栀,你到底是怎么照顾她的?哼,我晚点儿再收拾你!”
黎恕挠了挠后脑勺。
栀栀瞬间红了脸。
她飞快地看了那个陌生的年轻姑娘一眼。
——姜女士的揶揄已经在栀栀的意料之中,虽然有点儿难为情,但也不是很难受。
直到现在也没人向她介绍那个年轻姑娘……
现在姜女士当着人面开这样的玩笑,栀栀想看看这年轻姑娘的反应。
只见那年轻姑娘听了姜女士的话以后,先是看了黎恕一眼,然后垂下了头,并没有看向栀栀。
不过,栀栀心里也有点儿数了。
这时姜女士又搂着栀栀问道:“栀栀,你还记得你黎叔叔吗?”
栀栀看向了黎父,腼腆一笑。
黎父笑着对妻子说道:“我以前见栀栀见得少,她不认得我、也是平常。”然后又上下打量了一下栀栀,点头笑道:“好,好哇!这个小闺女真不错!”
姜女士傲然道:“我看上的姑娘,能不好吗?”
栀栀又红了脸儿。
这下子连黎恕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栀栀连忙岔开话题,“姜妈妈,黎叔叔,你们怎么这么晚才到?吃过晚饭了吗?”
黎恕立刻说道:“他们还没吃呢,我去烧水煮点儿挂面吧!栀栀,有鸡蛋吗?”
栀栀说道:“要不还是我来煮吧!”
“你跟我妈聊聊天,我来煮面!”黎恕说着,撸起了袖子熟练地朝着灶台走去。
栀栀摇控指挥他,“下午我让刘叔做了新鲜的鱼丸,在橱柜里,你拿出来,就用鱼丸来煮面。篮子里有青菜、有姜葱蒜和鸡蛋。对了橱柜里还有我做的甜辣酱,一会儿煮好了汤面一块儿端过来,我记得姜妈妈爱吃甜辣酱……用鱼丸来蘸甜辣酱最好吃了!”
姜女士大喜,冲着丈夫挤眉弄眼的,“看吧,生个女儿就是好!”
黎父看了正在灶台前忙处不停的儿子……
最后他还是站在了妻子这边。
“以后等他俩结了婚生了女儿……我俩就又多一件小棉袄了。”黎父说道。
姜女士哈哈大笑。
栀栀俏面绯红,只能当作没听见,赶紧去倒了热水,拧了湿帕子过来让黎氏夫妇擦了把脸,又给他俩倒了杯开水……
然后栀栀看向了那个年轻漂亮的姑娘,好奇地问姜女士,“姜妈妈,这位是?”
姜女士面上带着意味不明的笑容,对栀栀说道:“栀栀呀,她叫许云朵,是我单位同事的女儿,听说这次我要来海岛过年,云朵妈妈想让我把云朵带过来见见世面……”
栀栀面上保持着得体的笑容,内心却缓缓打出了一个:?
——现在是春节诶!过年哦!无缘无故的,谁会跑到别人家里去、和别人一起过年?如果真的有脸能去别人家里过年,那定然是非常重要的人。否则,那就一定……是脸皮特别厚的人了。
姜女士刚才说,许云朵只是她同事的女儿。
所以……
真是由不得栀栀不多想。
这时,姜女士又热情地向许云朵介绍栀栀,“云朵呀,她就是别栀栀,她是我未来的儿媳妇!从她刚出生时起啊,我就喜欢她……她和我们念之也是天生一对!”
这下子,栀栀是真的面红耳赤了。
而许云朵的脸,也瞬间变得惨白惨白的。
然后姜女士叹了口气,对栀栀说道:“栀栀啊,至于我们今天为什么那么晚才到嘛……还不是拜云朵所赐!明明就晕车晕得要死,我让她就地休息,我会再安排人送她回京都去。可她就是不肯,还要跟我犟,说她这辈子一定要看一次海……”
“在林市的时候,她就呕吐得连人都变了形,我说要不你先住两天院?她非不肯,还是要跟着我们来……到了南陵镇以后,我看她实在是不行了,只要又先把她送到镇医院去。然后我又跟她说,让她先呆在医院住两天院,好好保养保养……她还是不肯呢!”
栀栀看向了许云朵。
大约是由于夜色的原因,她看不出许云朵的病色。
但许云朵这么执着的非要追着黎氏夫妇来,想必……
栀栀看向正在灶台那儿忙个不停的黎恕。
——想必许云朵是冲着黎恕来的吧?
第264章
须臾,黎恕煮好了汤面过来。
一共有四碗:
一碗面多汤少的,旁边搁了三四只白胖的鱼丸,面上铺了四五片青菜叶子,顶上还盖了俩煎鸡蛋……黎恕把这一碗给了他爹。
一碗面条适量汤也适量的,但碗里躺着七八粒鱼丸,青菜也是七八片,顶上盖着一只煎鸡蛋……黎恕把这一碗给了他妈。
一碗几乎没有汤,但面条高高堆起,青菜两三条,鱼丸两三只……黎恕把这一碗放到他自己跟前。
最后一碗汤少面少的,只放了几片菜叶子,没有鱼丸没有煎蛋的汤面,被黎恕放在了许云朵的面前。
黎父见儿子碗里没有煎蛋,他碗里有两只,遂挟了一只想堆进儿子碗里——
黎恕用手虚挡了一下。
黎父只好又把煎蛋挟到了妻子碗里。
姜女士嗔怪道:“这是你儿子的孝心,我稀罕你这借花献佛的?我自己碗里没有鱼丸吗?”
没法子,黎父只好把煎蛋又往自己碗里挟——
然后,他忍不住看向了许云朵。
——许云朵碗里除了面和汤,就只有青菜叶子,既没有煎鸡蛋也没有鱼丸,完完全全就是一面素面。
许云朵也觉察到了,眼含希冀地看着黎父。
姜女士轻描淡写地说道:“老黎,你吃你的!云朵她晕车晕得厉害……吃点儿素的得了。”
黎父张开血盆大嘴,直接将一整只煎蛋塞进嘴里,大嚼特嚼了起来。
许云朵讪讪的。
姜女士又骂她丈夫,“栀栀在这儿呢,你注意一点形像成吗?把人小姑娘吓坏了可咋整?”
黎父一怔,立刻闭起嘴巴,像只松鼠似的,包着鼓鼓囊囊的腮帮子快速咀嚼,还朝着栀栀羞涩一笑。
栀栀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忍不住说道:“黎恕,橱柜里不是还有鸡蛋么!”
为啥不多煎几个呢?
许云朵立刻目光炯炯地看向了黎恕。
黎恕已经开始低头扒面,听栀栀这么一说,说道:“麻烦!”
栀栀:……
许云朵低头默默地吃着碗里的素面。
看得出来,姜女士是非常喜欢用鱼丸蘸着甜辣酱吃的。
一整碗面,她先是把鱼丸一颗一颗慢慢地蘸酱吃了,赞不绝口,“老黎啊这鱼丸可真好吃,哎呀你慢点儿吃行不行!好好品一品味道嘛……”
黎父抹了把嘴,诧异地问道:“鱼丸?这面里的有鱼丸吗?”然后低头看了看……碗里只剩下面和汤,哪还有什么鱼丸。
然后仔细想了下,刚才好像确实吃到了白白胖胖又鲜嫩Q弹的鱼丸,但他吃得太急了,以至于还没品出味道来……
姜女士转头对栀栀解释道:“你黎叔叔啊他就是这习惯!在军营里吃大锅饭啊,就得吃得快!要不然啊等到细嚼慢咽地吃完了再想去添饭的时候……就没了!所以他们爷俩儿都是这毛病,吃饭吃得特别特别快,吃完了还不知道自己吃了个啥!”
栀栀看了黎恕一眼。
姜女士又吩咐栀栀,“栀栀啊,你是个讲究人,以后你多提点念之,让他好好吃饭,别像头蛮牛一样只顾着吃……”再转头一看——
好嘛,她儿子已经把那碗堆得和小山一样高的面条给吃完了。
这会儿正舔了舔嘴唇,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姜女士扶额,然后问道:“儿子,你还要面吗?”
黎恕,“要!”
黎父,“要!”
然后两只大碗一块儿往姜女士面前怼。
再然后,父子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都有点儿不服气。
姜女士叹气,“两个饭桶!”遂把自己碗里的汤面分了一半儿给丈夫、又分了一半儿给儿子。
她舟车劳顿一整天,其实也没啥胃口,主要是这鱼丸既清淡又美味,才让她有了些食欲。将碗里所有的鱼丸吃完,姜女士把煎蛋给了儿子,这才将碗里的面汤饮尽。
在这过程中,栀栀一直笑眯眯地看着这一家三口。
黎家的气氛很好,人少了点,但和睦温馨的气氛完全不输于别家。
栀栀喜欢这样轻松又愉悦的家庭氛围。
许云朵也羡慕地看着黎氏一家,目光更多的流连在黎恕身上。
然后慢吞吞地吃完了碗里本就不多的汤面。
吃完汤面,黎恕收拾了碗筷要去洗,许云朵连忙说道:“黎恕哥哥,我来洗吧!”
黎恕没理她,直接收了碗筷就走。
大晚上的光线不好,黎恕是在知青食堂里混熟了,摸着黑也知道在哪儿洗碗……
许云朵追着黎恕出去——
可黎恕人高腿长,没一会儿就隐没在黑暗中。许云朵有些害怕,站定,楚楚可怜地看着黎恕离开的方向。
姜女士盯着许云朵,目光阴沉。
栀栀佯装没看到,说道:“姜妈妈,一会儿我领着你们去楼上的房间吧,就在我房间的隔壁,你看看是现在去洗澡,还是等天亮以后再去洗澡?”
姜女士想了想,说道:“先洗澡,我这一路从来没试过这么累!”说着,她又看了许云朵一眼。
许云朵垂眸,泫然欲泣,“姜阿姨……对不起!可我也不是有意的,我、我确实身体不舒服……”
“不舒服就别跟着来呀。”姜女士凉凉地说道。
黎父,“别这么跟孩子说话。”
许云朵看向黎父的眼神立刻充满了孺慕之情,“黎叔叔,谢谢你……”
“不用谢,明天我就找人送你回去!你不是要看大海吗?咱们来的时候已经看过大海的夜景了……明早你走的时候,还能看到大海的日出,多好哇!然后你赶紧回去,正好能赶得上回你们家过年。我们一家三口和未来的儿媳妇一块儿过年,你在这儿凑什么热闹呢?你不像话,你妈更不像话!”黎父正色说道。
许云朵呆住。
栀栀:……
说真的,栀栀已经可以从姜女士和黎父的态度看出:他们并不欢迎许云朵。黎父更是话里有话,直指这次他们本不愿意带许云朵来,是许云朵、或者许云朵的母亲用了什么方法,才让黎氏夫妇心不甘情不愿的带了许云朵来。
不过,栀栀也能直接体会到黎恕他爹妈的彪悍——对于不喜欢、不欢迎的人,在委婉的、适当的提出意见之后,对方还不知改的,直接表达出不满而没有选择隐忍,也是挺好的。
许云朵先是被姜女士怆、然后又被黎父如此不留情面的说了一顿,觉得委屈极了,眼泪吧嗒吧嗒地掉,“姜阿姨,黎叔叔,你们别赶我走,我、我早就已经……无处可去了!”
姜女士一听这话,立刻警觉地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还讹上我们家了?”
黎父更是皱眉,“那我还是明天就送你走吧!免得你在这儿把我孩子和未来儿媳的事儿给搅黄了……”
许云朵咬唇低泣,“求你们收留我吧,过完年以后我再跟着姜阿姨一块儿回京……”
姜女士和黎父对视了一眼。
——主要是今天都已经年二十七了,距离过年只剩下三天。不好找人送许云朵回去……从南陵镇找个大兵送她回,倒是应该还来得及把许云朵送回京,但这么一来,人家大兵就被困在京城了,难道年三十儿、年初一让人家在火车上过?
栀栀看出了黎氏夫妇的为难,笑道:“姜妈妈,要不这样吧,就让她呆在这儿和我们一块儿过年?”
姜女士立刻给栀栀使了个“不可”的眼神。
许云朵则大喜过望,感激涕零地对着栀栀说了声“谢谢”。
栀栀说道:“不用谢!我们海鸥岛也不是没有家属来这儿探望,然后小住一段时间的……你给钱就行了!”
“我们单身宿舍的收费呢,比照镇上的招待所,一天的入住费是五角钱,一日三餐的收费也是五角钱……在年节时候入住,一天五角的伙食费算你占便宜了!加一块儿就是一块钱一天,你考虑一下吧。”
顿了一顿,栀栀又解释道:“其实我们海鸥岛并不对外,也是看在姜阿姨的份上才给你行个方便的。要不然啊,就凭你没有介绍信,我又不认识你……我怎么可能让你住在我们海鸥岛呢?不如,你还是自个儿上南陵镇去住吧!”
许云朵呆住。
姜女士则看着栀栀,欢喜得不得了,还越看越喜欢,“我们栀栀就是好!”
许云朵涨红了脸,“我、我没有钱……”微微啜泣了几声,又对栀栀说道,“那我不住你们这儿的房子了,我、我就跟你挤一挤……行吗?”
“当然不行了!”栀栀正色说道,“我又不认识你!”
许云朵欲言又止——
栀栀抢先说道:“再说了,我也不爱和别人一个屋。你自己想清楚吧,先交二十块钱的押金,我这就领你去屋里睡。没钱呢你就在食堂这儿趴桌睡吧,这儿挺干净、也很安全,从来没有老鼠和蛇这样的东西……你刚吃的那碗饭,算是姜妈妈请你的,明天一早你就走。”
许云朵陷入呆滞。
在这一路上,她已经被黎氏夫妇全方位无死角地打击过,还以为只要忍气吞声到了地儿以后,就能喘口气……
没想到,黎恕远比她想像中脾气更坏,眼前这个……据说是黎恕未婚妻的别栀栀也不是个软杮子!
许云朵迅速在心里盘算了一番:
她在京都家里,实在是呆不下去了,才听母亲说,和她一个单位的姜阿姨过年要去海岛看望她的军官儿子。
许云朵抱着想和姜阿姨的军官儿子处一处的心愿,死缠烂打的想跟着一块儿来,却被告知姜阿姨的儿子黎恕已经有了对象???
有了对象也没关系呀,可以拆开的嘛!
再说了,黎恕的对象据说是个女知青?那既然都是知青了,就肯定是小地方的城市女青年,被下放到农村插队种田去了呗!归根到底还是个乡下人!既然这样,那她肯定还是有希望的啊,难道她京都女青年的身份不香?难道她不比一个乡下姑娘漂亮?
于是许云朵一路忍气吞声、做小伏低的来了。
结果——
黎恕也没给她好脸色看,黎恕的对象……比她漂亮多了!
现在她还落得一个……要被赶走的下场!
许云朵认真分析了以后,从随身的斜挎包里掏出一个小布包,从里头拿出了二十块钱交给栀栀,“给你!”
语气中到底带上了几分赌气。
栀栀收了,笑眯眯地说道:“明天我让我们这儿的会计开单给你……对了,既然来了我们海鸥岛,就得服从我们的统一管理,平时也是要参与劳动的哈!”
许云朵惊呆了,“什么?我给你钱,我、我还要服从你们的安排……参加劳动?”
姜女士卟哧一笑。
栀栀又把那二十块钱递还给许云朵,正色说道:“你也可以选择不给钱、不在我们这儿吃住、不参加我们的集体劳动啊!”
许云朵:……
这一次,许云朵是真的被气得想哭。
再三犹豫,她还是哭唧唧地认了,“哼,劳动就劳动!”
栀栀一笑,把二十块钱又收了回来,亲切地说道:“许云朵同志,我收了你二十块钱,你可以在我们这儿最多吃住二十天,同时参加我们的集体劳动。在这二十天,如果哪一天你不想住了、不想劳动了,那我们就把相应时间的钱扣掉,剩下的还你。”
许云朵瘪了嘴。
这时黎恕洗完碗回来了。
栀栀吩咐他,“黎恕,我先领着姜阿姨和黎叔叔上楼放行李,一会儿再带着他们下来洗澡,你在这儿等一等。呆会儿你领着黎叔叔去洗澡堂,教叔叔怎么用水。”
黎恕应了一声。
栀栀领着黎氏夫妇上了楼。
许云朵落在后头。
她一直等到栀栀和黎氏夫妇走了,这才看着黎恕,露出凄婉的表情,幽幽地说道:“黎恕哥哥,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呀?”
第265章
黎恕盯着许云朵看了半天,冷冷地说道:“许云朵,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对你很失望。”
说着,他转身走出了食堂。
“黎恕!”许云朵着急地追上前几步。
可黎恕已大步流星走出了食堂。
外头漆黑一团。
许云朵也不敢出去。
她站在被微弱的蜡烛光芒笼罩之下的食堂,不愿意再往前一步。
向往光明,当然厌恶黑暗。
许云朵咬住了下唇。
栀栀打着手电筒,带着黎氏夫妇上了楼。
她把他们安顿在她隔壁的房间里,方便随时照顾他们。
看得出来,姜女士对这间屋子非常满意,四处打量了一会儿,又摸摸床单被套,然后含笑问道:“栀栀啊,这是你布置的屋子吧?
栀栀点头。
“真是个心灵手巧的好姑娘!”姜女士称赞道。
然后她压低了声音说道:“栀栀啊我必须给你交个底儿……许云朵是我单位同事的女儿,因为这次我要过来和你们过年嘛,提前向单位请了假,许云朵她妈妈知道我要来,也没提前跟我打招呼……”
“我和你黎叔叔都已经走到半路上了,许云朵才来了一出偶遇,被我拆穿了!我拆穿了她呀是因为我知道她的心思!她是演出单位的,全单位十留一!也就是说,十个人里头有九个人要下乡,只留一个在单位。她应该是不想下乡,就四处找出路,最后找到我们念之头上来了!”
“许云朵这孩子以前不是这样的,诶,也不知道怎么就……栀栀啊你放心,有姜妈妈在,姜妈妈肯定不能让她打扰你和念之,放心啊!”姜女士说道。
栀栀涨红了脸。
半晌,她才憋了一句话出来,“黎叔叔,姜妈妈,你们一路坐车转车辛苦了,我带你们下楼去澡堂吧!”
说着,栀栀又含着歉意说道:“真抱歉我们这儿条件没那么好,不通电、也没有独立的浴室。”
“我们这不是挺好的嘛!”姜女士说道,然后又瞪了丈夫一眼,“老黎,你说呢?”
黎父,“那当然比我呆的军营强万倍了!”
栀栀卟哧一笑,“黎叔叔,姜妈妈,那你们先收拾一下东西,我在门口等你们。”
“哎,好咧!我们马上就好!”姜女士说道。
栀栀退出了房间。
大约等了十来分钟,黎氏夫妇拿着换洗衣裳和脸盆出来了。
栀栀领着他们下了楼,和黎恕汇合。栀栀问他,“许同志呢?”
黎恕装傻,“我不知道啊,可能还在食堂里吧!”
栀栀白了他一眼,轻哼一声,去了食堂喊许云朵帮着拎了几只装满了开水的保温瓶,又带着许云朵一块儿过来汇合了,领着众人一块儿去了澡堂门口,然后分给黎父一只保温瓶,剩下的四只保温瓶,被栀栀和许云朵拎进了女澡堂。
栀栀点亮了澡堂里的蜡烛,教姜女士和许云朵怎么兑冷热水,换洗衣裳和干净衣裳往哪儿放什么的……
姜女士称赞道:“哎哟栀栀呀,那你们这里的设施搞得很可以啊!主要是这些设计太巧妙,费了你不少心思吧?”“又不是我一个人想出来的,”栀栀笑道,“是我和岛上的小伙伴们一块儿想出来的!”
姜女士叹道:“我的小栀栀长大了哟!”
栀栀抿着嘴儿笑。
栀栀去外头搬了个小板凳进来,坐在靠门口的位置,既不会看到正在里间洗澡的姜女士和许云朵,又可以和姜女士聊聊天……
姜女士聊得最多的,就是半年前她去了一次松市的别家,还在钢铁厂招待所住了两天。应雨时特意请了两天假,陪着姜女士游玩、逛街、聊天。
栀栀特别牵挂家里人。
听姜女士说起这个,她连忙仔仔细细地问、认认真真地听……
直到姜女士洗完头洗完澡换好衣裳,两人也还没说完。
栀栀说道:“姜妈妈,我拿毛巾帮你擦头发吧!”
“不用!这种事儿要找男人!”姜女士说道,“……你当我傻吗?放着现成的苦力不用,干嘛要劳动我的小棉袄?”
栀栀抿着嘴儿笑。
某位“苦力”在隔壁男澡堂早早洗完澡,正和儿子蹲在一旁聊天,猛然听到妻子说他是苦力……
黎父讪讪地站起身,对妻子说道:“那走啊,上楼我给你擦头发去!”
一众人就朝着小楼走去。
栀栀对黎恕说道:“你下山去吧!明天黎叔叔和姜妈妈就交给我,你中午上来一块儿吃饭就好。”
黎恕应了一声,和父母打了个招呼,亮着手电筒走了。
从头到尾,许云朵都插不上嘴。
她头一回感觉到,自己是那么的多余……
栀栀先把黎氏夫妇送回房间,然后把许云朵安顿在黎氏夫妇旁边的空房间里——这个房间平时用来招待上岛做实地调研的女性教授,所以铺盖什么的本来就是现成的。
栀栀把许云朵领进这间屋子里,告诉她火柴在哪儿、蜡烛在哪儿,又介绍道:
“你这间房现在只有门内栓,你睡觉的时候把门栓栓好,明天再找甜甜要把挂锁来锁门……我们这儿早上会打三次钟,六点半打起床钟,七点整打早饭钟,七点半打预备上工钟,过了七点半就没有早饭了……好了早点休息吧,明天见。”
说完,栀栀就离开了。
许云朵点燃了蜡烛,然后关上房门,上了栓,打量着这间屋子。
——房间不大,有床、书桌、椅子和柜子,还有一个衣帽架,显得小巧而温馨。
她从行李包里找出了毛巾,坐在柔软舒适的大床上慢慢地搓着湿漉漉的长发,不知何时陷入了怔忡,更不知何时陷入梦乡。
“咣咣咣——”
沉闷而又清脆的小铁锤敲击铁瓦的声音响了起来。
许云朵睁开了眼睛,有些舍不得这柔软舒适的枕头和棉被。
等等……
已经天亮了啊!
她坐起身,看到一个陌生又安静的环境。
环顾四周好一会儿……
她才想起来,她这一路追着姜阿姨夫妇从京城到界南省,昨天刚刚踏上了姜阿姨儿子黎恕所驻守的海鸥岛。
房间外头响起了轻微的喧哗声音。
都是女孩子们叽叽呱呱地问好声、说笑声。听起来倒是既悦耳又动听,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
许云朵发了一会儿的呆,起身匆匆收拾好自己,将口杯、牙膏牙刷洗脸巾香皂放进脸盆里,又抱着脸盆走出了房间。
她刚走到其中一个房间门口时——
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高挑健美的年轻姑娘从里头走出来,一看到许云朵,就“咦”了一声,问道:“哎,你是谁呀?”
许云朵怯生生地说道:“我、我叫……许云朵。”
高个儿姑娘眼里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和黎排长的父母一块儿来的?”
许云朵就想起了昨晚上黎恕对她的说的那句话——
【许云朵,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对你很失望。】
再想想这一路上,姜阿姨对她的恨铁不成钢,怒到极点时对她的冷嘲热讽……
许云朵点点头,小小声说道:“我家里出了一点事,我、我心情不太好,就缠着姜阿姨……想跟着姜阿姨一块儿来海岛散散心。”
高个儿姑娘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啊!很高兴认识你,许云朵同志,我叫洪禾禾,我是海鸥岛的知青,欢迎你来海鸥岛做客呀!”
“红火火?”许云朵疑惑地问道。
洪禾禾笑道:“是洪水的洪,禾苗的禾……哎呀我的普通话还是这么糟糕吗?”
许云朵面红耳赤,急忙摆手,“不是不是!是我、是我听岔了,你的普通话很好的!”
“我跟你开个玩笑!你这么紧张干什么!”洪禾禾笑道,“对了栀栀昨天等了你们一整天,你们怎么搞得那么晚才来啊?”
许云朵顿时面红耳赤。
——她也是被逼无奈、走投无路,这才半路拦上了姜阿姨。可她的目的被姜阿姨一眼看穿!她心虛,找出晕车、身体不适等各种理由想要逃避现实,期望得到姜阿姨的体谅。但让她想不到的是,这却更加引起了姜阿姨的反感……
现在听到洪禾禾问起——
许云朵泫然欲泣地说道:“对不起!”
洪禾禾:???
“你跟我说对不起干啥?”洪禾禾诧异地问道。
许云朵沉默了。
洪禾禾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一头雾水地下楼洗漱去了。
早饭时分,海鸥岛上所有人齐聚一堂。
栀栀先把黎氏夫妇介绍给大家,说黎氏夫妇是海鸥岛和正义岛的客人。然后又把许云朵介绍大家,说从今天起,许云朵同志将和海鸥岛的知青们一起参加劳动……
海鸥岛上的知青们面面相觑。
曾经也有个姑娘,在海鸥岛上暂居了两个月,就和知青们一块儿劳动了两个月。
那姑娘名叫周双双,听说她父亲和黎父是一个单位的。是打着想要扑倒黎恕的心思才来到的海鸥岛……
现在?
许云朵跟着黎氏夫妇一块儿来的,可栀栀宣布黎氏父母是双岛的客人,许云朵却要和知青们一起劳动???
知青们看向许云朵的眼神就有些不对了。
许云朵觉察到,羞得面红耳赤,深深低下了头。
这一天是年二十八,临近年关,其实海鸥岛上的事情已经不多。
栀栀要做的事,就是管一管她的科研大棚,和知青们再细化年后的各项生产计划、销售计划、基建计划、学习计划和福利待遇改善计划等等。
于是她就带着黎氏夫妇先参观了一下环岛。
转眼间,知青们上岛已三年。
现在的海鸥岛,基建大抵成熟。
家禽们住进了砖圈,饲养规模更大;菜园子的面积扩大一倍,从原来的一个矮山山头、变成两座山……自留地已经种上了一百亩的二季稻,虽是隆冬,但海鸥岛上丝毫觉察不到一丁点的寒意,自留地里的庄稼生得郁郁葱葱,生机盎然!
黎氏夫妇来自京都。
京都是北方,一到冬天气温基本在零底以下,街上的树木全都凋零了,树枝桠光秃秃的,而且气候特别干燥寒冷。
他们一下子来到这四季如夏的海鸥岛,尤其看到满山头的蔬菜、遍山谷的庄稼时,实在是太兴奋了!再看到宏伟的十几座科研大棚时……
黎父还比较稳重,姜女士已经忍不住叽叽呱呱地叫嚷了起来——
“哎哟我也是开了眼!隆冬腊月你们这儿还有绿油油的庄稼!”
“栀栀啊你们这菜园子里……这大冬天的还有冬瓜和黄瓜啊?别的地儿,一入冬就只有白菜和萝卜这两种菜了,你们这儿……我的天哪连豆角都有!哎呀这地方好哇!”
“栀栀啊你们养了这么多的猪?这里有二十头了吧?啥?五十头猪!我去,你们这鸡圈……这鸡也住楼房的吗?栀栀啊他们这是在干啥?给鸡圈消毒?为什么……哦哦预防鸡瘟啊,栀栀你们养了多少只鸡啊……我的天啊两千只啊!那收鸡蛋都不得了了吧?”
“栀栀这科研大棚就是你工作的地方吗?我看看我看看……淡化海水系统灌溉农作物?栀栀这就是你在做的项目吗?这个好拗口,看不懂什么意思诶……哦哦,原来是这样啊!对不起我还是不懂(笑),算了算了,姜妈妈知道你很厉害,你有很在很用心的干活就好了……”
那一边,栀栀和黎氏夫妇相处甚欢。
这一边,许云朵的处境就有些尴尬。
本来洪禾禾对许云朵还心存善意,但觉察到栀栀的态度以后,洪禾禾对许云朵就有些……不以为然。
既然栀栀说了,许云朵要和大家一块儿劳动?
科研大棚里的活计是绝对不可能让许云朵插手的。
那就让她去菜园子除草吧!
这可是最最最轻松的活计了,没有之一。
许云朵也憋了一肚子的气。
为黎恕轻视了她,为姜阿姨这一路上对她的冷嘲热讽……也为她的自甘堕落而感到羞愧!
专门照顾菜园子的叔叔告诉她要怎么除草以后,她就化羞愧为力量,独自一人哽咽着、拿着小锄头愤然除草。
又因为憋着气在,一上午过去,她一分钟也没停留……一个从来也没干过农活的人,居然成绩还不错?
中午吃午饭的时候,黎恕上来和父母一块儿吃饭。
许云朵端碗坐在角落里,就看了黎氏一家和栀栀一眼,然后就垂下头默默地吃饭。
大约让她唯一感到开心的,就是海鸥岛食堂的饭菜真心不错。居然有三菜一汤!
三个菜分别是:每人都有一整条的清蒸海鱼!一份半荤素的香菇焖腊鸭,一份全素的清炒豆角,还有管够的冬瓜海米汤。
许云朵还是第一次吃到清蒸海鱼。
鱼肉那么嫩、那么鲜美,而且还很豪横的一人一条!
这一条鱼连头带尾的至少也有二斤重好嘛!
实在是太太太令人感到震憾了。
吃完饭,许云朵学着大家的样子,自己动手洗碗,然后把碗放在统一的地方。
她也无处可去,想着她料理的那一整座山头的各种蔬菜煞是爱人,还不如去菜园子坐坐。
坐着又无聊,还不如除草玩儿呢!
不知不觉,下午四点多,许云朵已经完成了今天的除草任务。
然后她听到了一阵隐约又悠扬的歌声。
那是女高音在演唱“红梅赞”。
“红岩上红梅开……千里冰霜脚下踩……三九严寒……何所惧,一片丹心向阳开……”
许云朵呆住。
这歌声穿透力极强,又高亢激昂,十分打动人心。
最重要的是,这歌声……唤起了许云朵心里的节奏。
她突然扔下小锄头,站起身,踮起脚尖随着悦耳动听的歌声旋转、扬手、弯腰……
她好像……
又回到了舞台上。
歌者反复咏唱了五六遍以后,渐渐歇止。
许云朵也停了下来。
然后一脚踩在了小锄头上,“啊”的惨叫了一声。
“谁在哪儿啊?”
不远处响起了洪禾禾疑惑的声音。
没一会儿,洪禾禾跑过来看到许云朵坐在地上捧着脚,旁边还有个散落在地上的小锄头?
“你怎么了?”洪禾禾问道。
许云朵苦笑着摇头,“我没事。”
洪禾禾低头一看,了然,“谁让你乱扔锄头啊,活该!”
许云朵听了“活该”二字,神色有些黯然,垂头不语。
洪禾禾倒是有些踌躇。
——她早猜到,这个许云朵,怕是存着和周双双一样的心思吧!那就太恶心了,明知道黎恕和栀栀是一对儿,她还要跑来拆散!哼,禾禾最讨厌这种人了!
可今天都快过完了,洪禾禾也没看到许云朵有向黎恕献媚。
再看看许云朵除过草的菜园子……
哇,干干净净的诶!
所以许云朵这人吧,应该也没那么讨厌。
洪禾禾立刻对许云朵说道:“许云朵同志,对不起,我刚才不应该说你活该,请你接受我的道歉!”
许云朵愣住。
在她看来,洪禾禾只是说了一句无可厚非的话,并没有必要向自己道歉。
可洪禾禾还是向她道歉了。
许云朵连忙说道:“没关系,其实你说得对,如果不是我乱扔东西,我就不会被这锄头绊倒了。对了,刚才是你在唱歌吗?唱得真好听!可你为什么要停下来呀……害得我一脚踩在这锄头上……”
洪禾禾点头,“是啊,我们除夕晚上要表演助兴节目,我呢就唱这个红梅赞,可我又想保持神秘感,就背着人练一练,没想到被你听到了!”然后她又奇怪地问道,“我停下来不唱是因为我唱够了,嗓子都干了……可是我唱不唱歌,跟你踩到锄头又有啥关系啊?”
“因为你唱得太好听了,我正踩着你唱歌的节奏练舞呢!你一停啊,我也跟着你停,然后一时眼瞎,就踩锄头上了。”许云朵含笑解释道。
洪禾禾好奇地问道:“你会跳舞?”
许云朵点点头,“芭蕾。”
“芭蕾舞?”洪禾禾顿时睁大了眼睛,“我还从来没见过芭蕾舞呢,你介意再跳一次给我看看吗?”
“不介意!”许云朵立刻激动地说道,“只要有一个观众在,只要还有一个人愿意看我跳舞,我、我就很乐意表演!”
说着,她站起身,摆好了一个姿势,然后又对洪禾禾说道:“禾禾,你能再唱一次红梅赞吗?”
“当然可以了!”洪禾禾说道,“我也很喜欢唱歌呀!”
然后洪禾禾清了清嗓子,轻声唱了起来,“红岩上红梅开……”
许云朵踮起脚尖,开始了跳舞。
一曲红梅赞唱完,许云朵也适时地停下了舞姿。
两个女孩子同时说道:
“你唱得真好听!”
“你跳舞真好看!”
两人卟哧一声笑了。
许云朵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其实我这裤子,它影响我发挥了。要是我换上练功服啊,我还可以做很多高难度动作的……”
洪禾禾说道:“那你要不要参加除夕守夜助兴表演啊?”
许云朵陡然激动了起来,“可以吗?”
“为什么不可以呀?主要是因为除夕守岁嘛,大家困得慌。为了不打瞌睡,所以大家轮流表演这样……你要是喜欢啊,还可以多表演几个节目呢!”洪禾禾说道。
许云朵眼睛一亮,“我可以!”
顿了一顿,她又小心翼翼地问洪禾禾,“禾禾,那……我俩能不能来个组合呀,你唱歌、我跳舞?要不然我没有伴奏,我是可以跳,就怕看起来怪怪的。”
洪禾禾想了想,说道:“可以啊!那我们就多准备几首歌呗!反正啊,男知青他们恨不得一个节目都不要表演……那我们就让他们专业鼓掌吧!”
许云朵大喜,“禾禾!谢谢你禾禾!”
第266章
晚饭时分,栀栀和黎恕一家坐了一桌。
临近年关了,婶子们张罗起做年饭,今天炸了一整天的肉丸子、萝卜丸子、豆腐丸子,虾片、土豆条、红薯片、小酥肉什么的……
还剩下小半锅油。
在这个年代,哪怕是炸了好几次的底油,扔是不可能扔的,婶子们就拿来做了一道油泼鱼,一道酱烧茄子,一道炸蛋花。考虑到栀栀和高甜甜的口味比较清淡,婶子们又做了一大桶清淡的豆腐丝瓜汤。
油汪汪的菜肴,其他人都吃得很欢。
栀栀吃不下。
她只挟了一块茄子一块鱼肉……然后用丝瓜豆腐汤捞饭吃。
黎恕见了,也去添了满满一碗清汤,然后把油泼鱼的鱼肉、茄子在他的汤碗里涮了涮,洗去油花,这才放进栀栀碗里。
栀栀看了黎恕一眼,并没拒绝。
被洗去油花的菜肴吃起来味道淡了许多,但吃起来口嘴和肠胃没啥负担。
姜女士和黎父盯着两个小年轻的举动,悄悄对视了一眼,露出了笑容。
不过,姜女士很快就想起了一件事儿,连忙说道:“栀栀啊,半年前我上你家去的时候,你妈一说起你就掉眼泪……说你那会儿的状态特别不好,连吃饭都咽不下米饭、也吃不下肉片……是怎么回事儿啊?你妈就是医生,她也没能调理好你的身体吗?”
关于这个么,栀栀不好回答。
她看了黎恕一眼,低头扒饭。
黎恕也看了栀栀一眼,含着满嘴的饭,吼他妈,“妈,这正吃饭呢你能说点儿有营养的的事儿吗?”
姜女士被吼得莫名其妙。
仔细一想……
好嘛,明白了!
栀栀下乡不就是以为念之牺牲了、才避世疗情伤的么!
姜女士拍了拍自己的脑门,“瞧我这脑子!吃饭吧吃饭吧!”然后她又笑嘻嘻地对丈夫说道,“老黎,你儿子为了你儿媳妇吼你媳妇儿……”
“得了吧别作妖,儿媳妇面皮薄,你别把人吓着。”黎父捧碗扒饭,吃得那叫一个热闹。
栀栀涨红了脸,“姜妈妈……”
黎父打断了栀栀的话,“栀栀啊,我有个问题哈!”
栀栀一怔,“叔叔你说。”
“为啥你喊她姜妈妈,喊我黎叔叔呢?这多见外啊!”黎父说道。
栀栀傻眼了。
说得有道理呀!
栀栀纠结了一会儿,轻声喊道:“黎爸爸……”
“嗯,乖!回头黎爸爸给你个礼物啊!攒好久了都,”说着,黎父又是一阵猛扒饭,自言自语地说道,“要是哪天喊人的时候能把那个姓去掉就好了。”
黎爸爸,把姓去掉……
爸爸?
栀栀又涨红了脸。
关键是,她和黎父也不是很熟悉……这玩笑开的,她都不知道要怎么接了。
这时,黎恕开口为栀栀报仇了,“爸,那要不以后我也喊你黎爸爸呗!”
“你这个臭小子!”黎父筷子一戳,挟走了黎恕碗里一块极肥美的鱼肉,直接塞进自己嘴里!
黎恕“嗷”了一声,想去抢——那块鱼肉是他为栀栀准备的!!!
只可惜,鱼肉已经被他爹给吃了。
于是黎恕赶紧围魏救赵,飞快地从他妈碗里挟走一块鱼肉,又飞快地扔进他的汤碗里涮了涮,洗去油花以后又飞快地推在栀栀碗里……
姜女士也惊呆了。
回过神来,姜女士一巴掌打在黎父的大腿上,骂道:“让你抢我儿媳妇的鱼肉!”然后筷子一戳,飞快地从黎父碗里夺走一块鱼肉,堆在儿子碗里,“儿子,快,再赔给栀栀一块。”
黎恕“嗯”了一声,依旧是飞快地将油泼鱼的鱼肉放进菜汤里漂洗了一下,又堆在栀栀碗里,还催促道:“快吃快吃!”
栀栀:……
那边黎父冷哼了一声,加快地扒饭的速度。
黎恕也冷哼了一声,决定接受父亲的挑战……
父子俩你争我抢的,各添了三次饭。当黎父第四次起身去添饭的时候……黎恕晚了一步,盛饭的木桶里已经没有米饭了。
黎父用饭铲仔细地将桶壁上的米饭刮了一遍,确认再也刮不到米饭,这才作罢。
轮到黎恕的时候,硕大的木桶里空空如也,一粒米饭也无。
黎恕输了。
黎恕恨恨地回到座位上。
栀栀看了他一眼,默默地将自己碗里还没碰过的小半碗饭扒给他……
黎恕立刻耀武扬威地看了他父亲一眼,洋洋得意。
姜女士却皱起了眉头,“栀栀啊你就吃这么一点啊?哎哟就跟喂猫似的!”
栀栀还没说话——
黎恕就冲着他妈嚷道:“所以啊,你给说说!她这么瘦……我有什么法子?她这半山腰的伙食可比我们山下的伙食要好得多了!就这,顿顿饭只吃得下半碗!”
姜女士急道:“栀栀啊那可不行,你得多吃一点儿。”
“今天菜吃多了,撑着了实在吃不下。”栀栀解释道。
这时,栀栀忽然看到许云朵笑眯眯地捧着碗跑到前头那儿去添了一碗汤回来……
许云朵和洪禾禾坐在一块儿,而且两人还有说有笑的?
栀栀看了两眼,没说什么。
吃完晚饭,高甜甜在读书室里点燃了十数根蜡烛,直到读书里亮如白昼。
这是海鸥岛的惯例——晚饭后是学习时间。
不过,马上就要过年了,大家的学习任务暂停。想要巩固学习的,可以呆在读书室里自习,或是写信……婶婶们白天要劳作,晚上趁着读书室光线明亮,赶紧把要做的针线活全都拿下来做,叔叔们呢就坐在读书室里下象棋。
其他不想学习的知青们要么就坐在读书室里看杂志,要么就干脆离开读书室在附近散步、聊天。
栀栀被姜女士拉到了一旁的小竹林那儿。
黎父和黎恕父子俩各搬了两张小板凳放在竹林边,四个人一块儿聊天。
姜女士问栀栀,“栀栀啊你小时候是不是对你黎爸爸没什么印象了?”
栀栀嘿嘿笑了两声,不好回答。
“所以呀,这回就让他来给你一份见面礼!”姜女士正色说道。
黎父就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袋子,朝黎恕扔去。
黎恕眼疾手快地接住,递给了栀栀。
黎父吩咐儿子:“你拿着啊,不是……你打开,把东西拿出来,给栀栀戴上。”
黎恕便又小袋子拿了回来,扯开抽绳,将小袋子里的东西倒了出来。
——是一条细细的项链?
小竹林距离读书室不远,隐约透出来的烛光,将这条细细的项链映照得流光溢彩、熠熠生辉!
这是一条金项链???
栀栀立刻说道:“黎叔叔……不,黎爸爸,这个不行,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拿着!”黎父说道,“你黎爸爸也没有太大的本事,为了给未来的儿媳妇攒这金项链啊,老子整三年没抽过烟了……你要是不收呢,那我就拿去换成钱,又可以再抽三年烟。”
“呸!美得你!”姜女士嗔骂了丈夫一声,然后轻言细语地对栀栀说道,“栀栀啊你快拿着啊,别让你黎爸爸再去抽烟了……”
黎恕也说道:“栀栀你先拿着!我看这项链也没个坠子,以后我攒钱买个坠子给你。”
栀栀拼命摇头,“不行的,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黎恕突然张开手臂抱住了她——
栀栀被吓一跳!
但其实他也没抱她。
他是在……给她系上金项链。
栀栀娇小,黎恕高大强壮,他这个举动和抱她也没什么区别了。
她满口满鼻全都是他衣裳上的肥皂清香。
以及,他浑身上下那逼人的男子气息与体温……
栀栀满面通红,还不敢动。
半晌,黎恕才笨拙地为她系好了金项链,有些依依不舍地松开手。
他也面红耳赤的。
栀栀伸手摸了摸自己颈脖上这条细细的金项链。
刚才她看清楚了这条项链,是条很细很细的项链……类似于后世的锁骨项链。
世上没有不爱美的女孩。
栀栀也很爱美。
这条项链是她在这个时空里唯一的一件首饰,也是第一件首饰。
不喜欢是假的。
可是——
一旦收下这么贵重的礼物,似乎就默许了……
她已经接受了黎恕的追求?
栀栀咬住下唇。
这也是她……考虑了许久的问题。
其实她心里早已有了答案。
只是……
似乎总有些难以放开。
她久久不言。
直到三分钟以后,她才轻轻地说了声,“谢谢黎爸爸。”
又过了三秒钟——
黎恕一家人齐齐整整地发出了喜悦至极的欢呼:
“太好了!栀栀啊,你可真是姜妈妈的小乖乖!”
“儿子啊这多不容易啊以后你可得好好珍惜啊!”
“栀栀?栀栀你同意了!你、你终于……”
栀栀的脸儿通红通红的,“你、你不要乱讲!我、我才没有同意……”
黎氏一家急忙说道:
“对对对,栀栀啥也没同意,黎念之你别乱想!”
“就是!女孩子就是要矜持一些的,订了婚才能说你俩是在处对外用……呐啥,那你俩啥时候订婚啊?”
“好好好,不同意就不同意,栀栀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栀栀扶额。
姜女士也掏出了一件物什,递过去给栀栀,“栀栀,刚才那个礼物呢,是你黎爸爸给你的见面礼!这个呢,是姜妈妈给你的……诶,过去几年啊,我也一直没空回松市去看你,所以这个呢,就当作是姜妈妈几年没回去看你的补偿!”
“拿着啊不能不要的,你都收了你黎爸爸的,哪还能不收你姜妈妈的?拿着!只要你敢说一句不要,姜妈妈就生气了!”说着,姜女士抓住栀栀的手,把那东西塞在栀栀手里。
栀栀张开手心,发现那是一块精致的女式机械手表。
样式小巧精致,很符合栀栀的气质。
栀栀是有手表的。
三年前她准备下乡的时候,妈妈应雨时花钱在厂子家属大院里收了一块二手女式腕表。当时就是七成新,现在栀栀戴了三年,表链已经坏过一次,表壳也有些模糊磨花了。要是夜里光线不好的时候,打着手电筒半天都看不清表盘,不知道几点钟了。
栀栀犹豫了一会儿,点点头,“谢谢姜妈妈。”
姜女士长长地松了口气,一颗心儿落到了实处。
栀栀看向了黎恕。
黎恕咧着嘴看着她傻笑,像个傻子似的连嘴巴都合不拢。
栀栀忍不住就想起了之前黎恕跟她说的,让她准备两个米袋子来装他父母给她的礼物……她忍不住卟哧一声笑了。
姜女士和黎父对视了一眼,很快达成共识——儿子追求人家小姑娘整三年,直到现在人家小姑娘才表示同意了。在这个节骨眼上,就该给这对小情侣一点儿独处的时间。
所以?
黎父朝着妻子使了个眼色,然后眼神又一直往山下的方向瞟。
姜女士明白了,连忙清咳了两声,说道:“念之啊,我和你爸爸还没参观过你们军营吧?让不让进啊?我们去看看?”
黎恕无所谓,说道:“那就去看看呗!”
姜女士立刻说道:“那你好好牵着栀栀啊,这天都黑了,光线不好注意脚下,可千万别摔跤了。”
黎恕顿时明白了父母的意图!
他再次笑成了傻子。
于是,四人站起身,把小板凳送回食堂,又回房去拿了手电筒,一块儿下了山。
栀栀已经在海鸥岛上呆了快三年了。
如是在别的地方走夜路,恐怕还是有些担心光线不好、一脚踩下去踏个空这种情况。
在海鸥岛?
这种情况不可能存在。
她一天之内不知要上下山多少次,路上哪儿有个坑、哪儿有块石头的,她根本就是了若指掌!就算没拿手电筒,只要有点儿月光、星光的,她就能看清楚路面。
根本不存在会摔跌的可能性。
这会儿黎父已经牵着姜女士的手,两人走在了前头。
栀栀和黎恕走在后头……
黎恕长臂一捞,想牵住栀栀的手。
栀栀飞快地将手背到身后去,才不让他碰呢!
黎恕眼珠子一转,将手举到她面前,然后“嘶”了一声,面露惊恐。
“你干什么?”栀栀歪着脑袋疑惑地问他。
黎恕面露痛苦,“我、我手指抽筋了!”
——手指还会抽筋?真的假的?
栀栀又看向了他的手。
他的手……就像梅超风练九阴白骨爪那样弯曲着?
黎恕痛苦地说道:“栀栀快!快帮我把手指头拉直,快点啊!好痛……”
他催得太急,栀栀赶紧一手抓住他的手腕,一手扯住他的手指……可她还没用力扯呢,黎恕的大手一个反客为主,就将她秀气的手儿给握在了手心里。
栀栀被吓一跳!
她还没来得及发作,就听到黎恕幽幽地叹了口气,说道:“别栀栀,我追求你三年了……还得靠我爸妈我才能牵上你的手……”
然后他又用粗糙生着厚茧的指腹揉搓了一下她的手,感叹道:“你的手怎么这么小?”
栀栀不说话了。
前世今生,她还是第一次谈恋爱、第一次牵年轻男孩子的手。
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形容这种感觉。
他的手掌宽大,指节的抓握很有力气,肌肤干燥而又温暖,长年的军事训练,使他的掌心、指节、指腹处都生有厚厚的茧子。
有点儿硌人。
但能给她足够的安全感。
栀栀心如擂鼓,居然不敢抬眼看他。
黎恕也没吭声。
此刻他也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样的感受。
她的手,纤秀又软若无骨,脆弱得似乎只要他一个用力,就能将她的骨头尽数碾碎。
他不得不小心翼翼地牵着她的手,既害怕他太用力把她弄疼了,又害怕力气太小被她挣脱了她又跑了……
他甚至还收起了步子,慢条斯理地陪着她慢慢往山下走。一边走一边心想:她真的好娇小,很难想像这样娇气纤瘦的女孩子,心里有那么远大的理想。然后他又忍不住看了一眼她的头顶……再用目光比划一下,嗯,她的头顶正好到他的胸口处。好想掂量一下她的体重啊!她这么瘦,体重肯定很轻盈……
突然间黎恕想到了什么,俊脸就是一红。
他心情澎湃激荡,握着栀栀的手也忍不住轻轻地揉了揉。
气得栀栀面红耳赤!
哼,要不是他爸妈在,她肯定就……骂他了!
刚这么一想,走在前头的姜女士突然回过头,大声说道:“念之啊,小心点儿啊,看好栀栀了别让她摔着了。”
黎恕愈发紧握住栀栀的手。
栀栀被他的执着给搅得没了脾气。
黎恕就这样,一直牵着栀栀的手,带着她和他父母去了军营。
说真的,海鸥岛军营也已经建成两年了,可栀栀最多只进到军营的操场里和食堂,从没进过黎恕的单身宿舍。
从军营门口走到黎恕的单身宿舍,需要横穿整个军营。
——营地就是一个围着大型操场建造的平房群,在中间的操场上,有跑道、双杠、军训用的军事障碍,还有一个篮球场。
这会儿是夜里八点多,睡觉的话还太早,大兵们就聚集在篮球场上打篮球。
军营里也没有电。
大兵们聚集在一个篮球架前,篮球架的上方挂着一溜灯笼,足有六七个,也是将小半个篮球场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大兵们当然都认识栀栀,也知道自家排长一直都在追求栀栀……
但他们还是头一回看到自家排长喜滋滋地牵着栀栀的手!
所以说???
排长他、终于和栀栀处上对象啦?
震惊之下,大兵们连篮球都顾不上了,人人都侧着头看向黎恕和栀栀……那牵在一起的手。
篮球骨碌碌滚开。
黎父一个健步冲上去,弯腰一拍那篮球,然后大手一抄,抓起了篮球随手就是一个远投——
三分入篮!!!
大兵们的注意力被转移,然后看到了一个面容酷似自家排长的中年男人!这男人虽然身穿便状,但举手投足之间有种上位军官的凛然肃杀气势。
这……
这人就是排长的父亲吧?
一直听说排长的父亲好像已经是军区司令级别了,他们也曾好奇地问过,但排长闭口不谈……现在亲眼看到了,才知道虎父无犬子啊!
这时,姜女士吼了一声,“先去看看儿子的宿舍再来打球!”
黎父看了一眼篮球架,然后挠了挠后脑勺,闷闷不乐地跟在妻子身后走了。
大兵们便又看到了英姿飒爽又明艳动人的姜女士,再次傻傻地张大了嘴——乖乖!这一家四口简直就是颜值逆天、气质逆天、气势逆天啊!
黎恕是海鸥岛军营最高级别军官,拥有一间单身宿舍。
不过,他的宿舍就很简陋了。
——门边有个脸盆架,放着两个脸盆,旁边放着两个灌满了开水的保温瓶。靠墙位置放着一张单人床,床上的军绿色枕头被子被叠成了豆腐块。一个竹制的晾衣架,几套军装整齐的挂着衣架上。窗下放着一张书桌、一把椅子。
书桌上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几本书被摞得齐齐整整的,书桌上放着两个相框,一张是栀栀和黎恕的合影,一张是黎父和姜女士的合影。
几乎是在这一瞬间,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被栀栀和黎恕的合影吸引住。
栀栀也大为诧异。
她没有想到会在黎恕的房间里看到自己的照片。
再仔细一看,照片里的自己明眸皓齿的,绑着漂亮的麻花辫,穿着白衬衣和半身花裙子,脚下是白衬子和黑皮鞋。照片里的自己正在笑,但又歪头看向黎恕,眼里充满了疑惑,好像在说“你怎么在这儿”;而黎恕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一脸含笑,正满眼宠溺地看着栀栀。
栀栀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不是那一年元旦文艺汇演的时候拍的?”
黎恕含笑“嗯”了一声。
“那你怎么不给我一张照片呀?”栀栀不高兴地说道。
黎恕不好意思地说道:“那会儿不敢给你,怕你一生气给撕了……”
栀栀没好声气地问道:“那你现在就不怕我撕了?”
“你撕呗,反正胶卷底片在我手里。”黎恕老神在在地说道。
栀栀哼了一声,转头要走。
她突然站定,看向窗外——这会儿他屋里的窗帘是拉开了的,所以能清楚地看到漆黑一团的半山处,那清晰可见的灯光。
那是知青站读书室的灯光。
所以,从他窗户这儿,能隐约看到读书室二楼的她的房间的窗户?
栀栀转头看向黎恕。
黎恕面庞发红,他努力让自己狂跳着的心肚儿冷静下来……
反倒是栀栀不好意思了,一扭着,甩着辫子就出了门。
这时,姜女士参观完儿子的单身宿舍,哀声叹气,“单身汉实在是太惨啦!”
然后指着书桌上的两张照片,“也就这两个相框有点儿意义……”
最后毫不客气地批评儿子,“这一点你远不如栀栀!栀栀的屋子才是真好看!她就是随便收拾一间客房出来都比你强……”
黎恕虚心接受母亲的批评,“欢迎栀栀同志来我这儿玩、帮我收拾屋子……哎,栀栀!”他这才发现栀栀已经跑了出去,连忙也追了出去。
姜女士含笑摇头,吹熄了蜡烛,也笑盈盈地出了门。
栀栀和姜女士看了一场黎恕与他父亲的篮球对抗赛。
不得不说,黎恕年轻,身强力壮、身手矫健;但黎父正当壮年,龙精虎猛又力大无比的……黎恕居然不是父亲的对手!
助战的大兵们直呼过瘾。
姜女士却不乐意了,“老黎,都已经九点多啦!回去睡觉了,栀栀要准时睡觉!”
“再玩一局!”黎父说道。
姜女士,“你明天白天来呗!”
黎父一个灌篮,入了篮,这才朝着妻子走去。
黎恕也喘着粗气过来了。
黎父瞥了儿子一眼,骂道:“没用的东西!这才打了一小时不到就喘成这样……你可千万别说你是我儿子,脸都被你丢尽了!”
黎恕的心上人就在一旁,听到父亲骂自己,他特别不服气,叫嚷道:“你白天跑个环岛拉练,晚上再来打场篮球试试?”
黎父嗤笑,“借口那么多!要真上了战场,你还指望敌人宠着你还是怎的?”
黎恕气得哇哇叫,“明天……不行,明天年三十儿,我得带着他们大扫除和包饺子。后天吧,后天大年初一,我来给你下战书!两场篮球全时,输了就……”
黎父接过话题,“要是我赢了,你背着栀栀环岛跑一整圈儿!你是你赢了,我背着你妈环岛跑一圈儿!”
“好,就这么说定了!”黎恕红着脸大声说道。
大兵们全都无声地闷笑起来。
栀栀惊呆了。
姜女士破口大骂,“你俩想得美呢!直接扛大米跑!”然后拉住栀栀的手,安慰道:“栀栀咱别理他俩!咱们这么着啊,他俩谁输了、就让谁请咱娘儿俩下馆子好好吃一顿去,好不好?”
栀栀心下稍安,这才惊魂未定地点了点头。
时间不早了,四人又往半山走。
姜女士依旧和黎父远远地走在了前面,让小情侣俩有机会独处。
但这一回,栀栀说什么也不让黎恕牵自己的手了。
急得黎恕抓耳挠腮的,“别栀栀同志!你现在已经是我的对象了!凭什么不让我牵你的手!”
“我就不!”
“可人家处对象都牵手!”
“那你找人家去!”
“别栀栀你……”黎恕眼珠子一转,佯装败下阵来,“好好好,你不想跟我牵手,那就不牵了呗……栀栀啊,那你牵牵我的手呗,我刚才打篮球打得手好痛……”
栀栀白了他一眼,愈发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黎恕任她跑了几步……
然后他一个发力,冲到栀栀身前,然后半蹲下身子。
栀栀来不及收住,猛然撞上去,趴在他背上……
栀栀:???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然后她就被黎恕给背了起来!
她被吓得半死,心想万一姜妈妈和黎爸爸回过头看到了……
于是她拼命地晃着脚尖,又拍打他宽厚的肩膀,低骂道:“黎恕!黎念之!你快点放我下来!”
黎恕:“不放!”
“你——”
“那你和我牵手?”他趁机谈条件。
栀栀咬住下唇,再次红了脸,“牵手就牵手!”
黎恕继续谈条件,“是以后都要一直牵手!无论何时何地!”
“黎恕!”栀栀气得咬牙切齿。
黎恕大喊,“……妈!”
吓得栀栀连忙答道:“我答应你!”
黎恕这才笑嘻嘻地把她放下了地儿。
这时,前头隐约传来姜女士和黎父的对话:
“老黎你快听听,是不是儿子叫我?”
“你管他干啥?你管管我吧……”
“你咋了?”
“我怕黑,必须得有人牵着我走……”
“呸!你怕黑?你是臭不要!”
“要脸还能娶得上媳妇儿?”
栀栀腿儿一着地,立刻红着脸往前走。
只要她跑得快,黎恕就追不到她、就没办法要求她来牵他的手……
事与愿违。
黎恕人高腿长,三步两步追上前,然后把自己的大手递到了她跟前,好心提醒她,“给,握着。”
栀栀瞪了他一眼。
黎恕看着她,笑得春光灿烂。
栀栀笑了,咬住下唇,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黎恕瞬间惊呆。
——他一直以为栀栀不会同意。因为她看上去就是特别含蓄的姑娘。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她居然……真的牵住了他的手?!
在这一刻,黎恕高兴得想哭,一颗心儿欢喜到简直要炸开!
所以,从来都不是他一个人在自作多情,对吗?
栀栀虽然矜持又含蓄,但她心里……也是喜欢着他的,对吗???
黎恕反手一握,紧紧地捉住了她的手。
紧张激动了一会儿,他又松了松,唯恐握得太紧捏疼了她的手。
“栀栀!”他激动得语无伦次,“栀栀……栀栀!”
刚开始的时候,栀栀还以为他想对她说些什么重要的事。后来发现,他可能就是……因为她牵了他的手,所以过于激动了,只想喊一喊她的名字。
她笑了笑,垂首不语。
从山下到半山,步行也只需要十来分钟。很快,四人就俩前俩后的回到了知青站。
栀栀笑着对黎恕说道:“你回吧。”
黎恕只知道咧着嘴儿笑,傻傻地看着她,答道:“好。”
这时姜女士和黎父已经走到了读书室门口。
他二人看着这一对璧人,男的俊、女的俏;男的高、女的娇……两人站在一块儿还真是般配得很的模样儿,不由得十分满意。
又正好这时,洪禾禾和许云朵有说有笑地端着脸盆从后头的澡堂那儿走过来……
姜女士立刻喊了一声,“云朵?你过来一下!”
许云朵一怔,惴惴不安地过去了,“姜阿姨。”
姜女士示意许云朵看站在竹林下的栀栀和黎恕,又说道:“云朵,阿姨眼神不太好,你帮着看看,栀栀和我家黎恕……般配还是不般配呀?”
许云朵看了一眼。
——从读书室里泄露出来的桔黄色温暖烛光,斜照在那一对年轻的俊男美女身上,使得男青年褪去白日里的凌厉与无情,显得格外温润宠溺。而他的身高也让女青年显得格外娇小可爱,她含笑抬眼看他,菱唇微弯,眼里盛着满满的欢喜。
不得不说,这真是一副极美的画卷。
许云朵由衷地说道:“……当然很般配!”
姜女士一怔。
她狐疑地看向许云朵,疑心许云朵说的是反话。可她反复打量着许云朵,却并没有从许云朵的面上找出任何带有阴谋诡计的表情。
“你最好是……真心诚意地认为我家栀栀和黎恕是天生地设的一对,”姜女士冷冷地说道,“如果你想搞什么鬼的话……”
许云朵面色惨白。
她垂首朝着姜女士鞠躬,匆匆说了声“对不起”,就转身抱着脸盆跑了。
姜女士盯着许云朵的背景,越想就越奇怪——许云朵这是怎么了?她居然会向自己道歉?
栀栀并没有注意到这一幕。
她就是觉得……
黎恕这人好讨厌啊!
他怎么这么黏黏糊糊的啊?
都已经九点多了,她跟他说了好几次让他快点儿下山去,他就是挪不动脚。最后她都生气了,他才忙不迭地假装往山下走,又道:“你先上楼,我看到你上楼了我就走……”
栀栀不再理他,转过身蹭蹭蹭地跑上了小楼。
在路过洪禾禾的房间时,栀栀听到了洪禾禾和许云朵的笑声。
“我的天云朵你也太厉害了,这劈叉的劈得可真高呀!”
“禾禾我还会这个,你看——”
“天哪,这、这……你腰还好嘛?”
“这些都是基本功,我每天都要练的!”
栀栀神色一动,侧头看向了洪禾禾的房间。
洪禾禾没有关门,所以栀栀就看到了——许云朵正在洪禾禾的房间里练功。
一看就是那种专业的舞蹈练功。
栀栀笑了笑。
洪禾禾性情单纯,如果许云朵真是个肚里弯弯绕绕太多的,那禾禾不可能和许云朵那么亲近。
所以?
但愿许云朵不是个坏人。
栀栀一笑而过。
不过,她在进入自己的房间之前,又攀着走廊扶手朝下看了一眼。
黎恕那个傻子还痴痴地抬头看着她呢?
“快走!”栀栀凶巴巴地轻声说道。
他这才笑着朝她挥了挥手,像个上一年级放学回家的小学生那样,蹦着跳着下了山。
栀栀忍不住笑出了声音。
第267章
除夕已至。
一大早,海鸥岛上的人们早早起来了。
每年过年,海鸥岛上的人们都会去隔壁的正义岛过年。
所以大家简单的吃了点汤面,就一块儿转移去了正义岛。
不过,黎恕是海鸥岛驻军的最高级别军官,他有一群兵崽子要管,不能跟着过去……本来他也邀请父母留下来,和他一块儿吃年夜饭。但黎氏夫妇不稀罕,非要跟着栀栀。
好吧,黎恕也就妥协了。
事实却是……
连他也想跟着去好嘛!
只能等着主持完军营的除夕活动,搞完迎春晚会以后,再去正义岛看看了。
于是乎,黎氏夫妇也跟着栀栀坐船去了正义岛。
姜女士不识水性,来的时候也有从南陵镇坐船来到海鸥岛,但那会儿是半夜,黑乎乎啥也看不见。
这会儿大清早的,看到一汪碧蓝连天的海,再加上海鸥岛众人纷纷摇着小船儿往正义岛赶,船浆划出的波涛,将其他的船荡漾得一摇一晃……
姜女士的脸色就不大好。
栀栀适时掏出一只不大太的竹盒,递给姜女士,“姜妈妈,你含一片酸姜,坚持一下!正义岛很近的,直线距离只有五十米,我划船五分钟就能到。”
姜女士看向了栀栀递过来的竹盒。
——这是用竹节做的一个不太大的竹盒,纯手工的,挺精巧。揭开盖子,里头果然有几块酸辣腌姜。
她拈了一块酸姜塞进嘴里。
酸姜是嫩姜,纤维少、本身水分极多,又有着鲜姜独特的芳香气息,还有着剁辣的酸辣,吃在嘴里,那刺激的味道让人精神格外振奋!
姜女士含着姜块,觉得好多了。
而这时,栀栀婉拒了黎父想帮她摇橹的意图,请他二人坐好,她麻利地拿着长竹杆一撑码头边的大石,船体便慢慢离开了码头。
栀栀再一掌舵,一手摇橹,慢慢催着船儿朝着正义岛的方向驶去。
黎氏夫妇目不转睛地看着栀栀。
黎父,“小丫头划船的本事不错啊,比我厉害多了。”
栀栀抿嘴一笑,“黎爸爸,我比黎恕早半年上岛……他还是跟着我学会的划船呢!”
“你这小丫头啊,很可以!”黎父朝着竖起了栀栀大拇指。
姜女士则盯着手里扁扁平平的竹节盒子,觉着这玩意儿精致又小巧,关键是……还特别实用,就问栀栀,“栀栀,这盒子也是你做的?”
栀栀看了竹节盒一眼,有些不好意思,“这是黎恕做的。我因为工作的原因,总是南陵镇和海鸥岛两地儿跑,有时候还要出差坐长途班车,身上要带的零碎东西太多了……黎恕就抽空做了这些小东西给我。”
姜女士一愣,然后由衷一笑。
看来,儿子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有在细微处打动了栀栀。幸好她和老黎亲自来了一趟,亲眼所见,才知道这一对儿的实际情况。
——栀栀年纪不大,却人间清醒,知道恋爱也不能大过天,女人更应该要做出事业来。所以在感情方面,她会更矜持一些。
——反倒是她的傻儿子!从小就是家里的直男二号,一向不懂得欣赏女性的美好。傻儿子因为外表条件好,家世也还算不错,明着追求他、暗地里暗恋他的女孩子可不少。可他硬是生生地骂退了所有向他示好的女孩子。
姜女士还以为自己这辈子当不上婆婆了呢!
没想到峰回路转,傻儿子居然喜欢上她喜欢的姑娘了!
虽然此喜欢非彼喜欢。
瞧瞧,大大咧咧、五大三粗的傻儿子居然还这么细心体贴地给栀栀做出这般精致的小玩意儿出来!
姜女士笑眯了眼,看向栀栀的目光就愈发满意。
黎父对栀栀也很满意。
超出他预料的满意。
因为吧,栀栀这小丫头他以前就见过,虽然次数不是很多……印象中就是个很漂亮但很文静的小孩子。后来念之写信、打电话回来说,他喜欢栀栀,想和栀栀处对象,可栀栀对他总是不冷不热、不理不睬的,他心里没个底儿……
当时黎父没怎么吭声,心想反正是儿子喜欢的姑娘,关他什么事,又不是和他过一辈子。反正他这一辈子啊,已经有了一只又凶又狠,又美又飒的母老虎了。
但是来到海鸥岛一看吧,栀栀这小姑娘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纤瘦、娇小,过于美丽……是朵理应被收藏起来、摆放在温室里的小花。
一天一夜的相处,又让黎父觉察到,栀栀这个女孩子不简单呀!
二十岁不到的姑娘,玩儿似的带着七八个知青上了这荒岛……不过短短三年,居然取得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黎父觉得很满意。
很快,栀栀就驾着小船儿靠近了正义岛码头。
黎氏夫妇上了岸。
一众人浩浩荡荡地穿过正义堂,朝着后山的公共食堂走去。
在路过正义堂的时候,栀栀忍不住看了傅明宇一眼。
傅明宇双手插腰,站在正义堂大门口垂头丧气的……
栀栀喊了他一声,“明宇!”
傅明宇应声转头看向栀栀。
栀栀看到了他眼尾的赤红与水汽,叹气道:“今天是除夕,我把正义堂的备用钥匙给你,你把里头打扫一下吧!”
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了一把铜制旧式钥匙。
傅明宇走过来,接过栀栀递来的钥匙……
跟在栀栀身后的洪禾禾、许云朵也看到了栀栀和傅明宇的互动。
黎恕是海鸥岛上最出色的男人,没有之一。傅明宇就是海鸥岛第二帅的男人……当然了,龙强和陶容冶也很帅,但龙强和高甜甜的关系坚若磐石,陶容治又十天里有八天不在海鸥岛上,许云朵也就是匆匆见过陶容治一面。
这会儿许云朵看到了傅明宇俊美的正脸和凄楚忧郁的表情……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许云朵也鲜少看到气质这么特别的男青年,不由得一时间心跳加快,如有小鹿撞怀。
洪禾禾也觉察到,拉了拉许云朵的袖子,小小声说道:“别看了,傅明宇已经有对象了。”
许云朵吃了一惊,立刻收回目光,随即又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说道:“他、他有对象了……关我什么事啊!”
洪禾禾看了许云朵一眼,说道:“那当然是……最好跟你没关系啦。我们女青年要大气一点!有了对象的男青年我们不要!天涯何处无芳草嘛,再说了,谈恋爱很容易把希望寄托在对象的身上……与其这样,还不如专心做好自己的事业呢!”
“事业是咱们自己打拼下来的,它将永远忠诚于我,回报于我,不比找对象香么!”洪禾禾傲然说道。
许云朵惊呆了。
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
半晌,许云朵由衷地称赞道:“禾禾,你说得太好了!哎,对我来说,可真是……醍醐灌顶呀!”
“这又不是我说的,”洪禾禾说道,“这是栀栀说的!不过呢,她说得比较委婉文雅,说什么人活一世,当有为有何不为什么的,又说事业才是伴随人一生的最好盟友,爱情不过是锦上添花……她还说,一个人只有长期保持着事业心,才会提升眼界和素养……”
“有时候我是真不明白,明明我也就只比她小三个月,我俩今年都是十九岁,可为什么她就是有着那么深的人生感悟,为什么她有着那么强烈的事业心和远大的愿望……哎,以后我啊,一定要跟在栀栀身边……”
“为什么?”许云朵忍不住问道。
洪禾禾特别不好意思地说道:“因为我没有梦想……可我觉得,栀栀的梦想很远大!我连想都没有想过……不,是我连想都不敢想。我和栀栀在一起三年了,栀栀定下的计划,少有完不成的,所以我很相信她,尽早有一天,她一定会完成她的远大梦想!而她的梦想,也可以是我的奋斗目标呀!”
许云朵又问,“那……栀栀的梦想是什么?”
洪禾禾一字一句地说道:“让全国人民都过上富裕的生活……想吃肉吃肉、想穿漂亮衣裳就有漂亮衣裳穿……总之就是衣食住行样样行!”
许云朵目瞪口呆。
她无法想像,栀栀的梦想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世界观。
就她目前所能感知到的世界……
除了贫穷之外,没有其他。
甚至于——
她一个堂堂文艺工作者,一个舞者,居然也沦落到……要下乡插队挥锄头的境界!
许云朵既震惊、又不理解,觉得栀栀梦想中的世界,和现实世界完全相悖,可海鸥岛的生活水平又确实远超全国其他的地方……至少比她现在呆着的首都歌舞剧团的伙食强太多。
所以???
许云朵心乱如麻。
一路说说笑笑的,大伙儿齐齐赶到了正义岛。
栀栀带着黎氏夫妇在正义岛上转了几圈,顺便背着背篓、提着箩筐带他们去赶海。
正义岛西边儿的沙滩平缓又宽敞,落潮的时候很多鱼虾螃蟹贝壳海螺都回不去,全都搁浅在浅滩上。
黎氏夫妇就像两年前的栀栀一样,无论捡到了什么海货都觉得新奇,不由得一顿大呼小叫的……
没一会儿,其他无事可做的叔叔爷爷们也过来赶海,他们带来了大铁锹,专门跑到临门的悬崖峭壁上,对着那些吸附在岩石上的藤壶、鸡爪螺、将军帽等就是一顿猛铲乱铲……其他的叔叔爷爷们就用个长柄网兜去接。
很快,各种各样长得奇奇怪怪的贝类、螺类就收获如山。
有的叔叔们直接把藤壶壳敲开,递给栀栀。
栀栀对黎氏夫妇说道:“这里水质很好,很清的……这些藤壶肉可以生吃。生吃和煮熟了吃,是两种完全不一样的味道。”
说着,她就着藤壶壳,吃了一只生的藤壶肉。
黎氏夫妇睁大了眼睛吃惊地看着她。
旁边又有叔叔爷爷们递了好几个被敲开的藤壶过来。
栀栀接过来,清理好碎石、碎壳等,递给过去给姜女士一个,又给了黎父一个。
夫妻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吃生的啊?
姜女士看着手里的被砸得稀巴烂的像石头又不像石头、像贝壳又不像贝壳的玩意儿……以及碎石中那团莹白的嫩肉,以及粘在壳壁上浅黄色的不知名嫩肉,心头直发怵。
栀栀笑眯眯地说道:“姜妈妈,黎爸爸你们试一试吧,一小口也行,留个记忆嘛!”
最后,还是黎父视死如归地吃了一口。
他突然瞪大了眼睛。
然后快速的啜了几下,又开始吃粘在光滑壁沿上的黄膏。
姜女士急道:“老黎,啥味儿啊?能吃嘛?”
黎父直接啜干净肥美鲜嫩的黄膏,又对栀栀说道:“栀栀啊,再给黎爸爸来一个……这也太好吃了,一点儿也不腥,而且很清淡!”
转头对妻子说道:“快吃,好吃的!”
姜女士克服了心理难关,啊呜一口吃了,顿时流露出错愕的表情。
——这么难看丑陋的东西,怎么具有这么美味的口感啊?它真的入口无渣,即抿即化,自带海水的咸鲜味儿,而且气息特别清新,黄膏就鲜美了!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总有些碎石、碎壳,需要随时吐出来,还是挺影响口感的。
虽然是这样,但黎氏夫妇还是坐在堆在了一座巨大的藤壶山旁,并且跟着正义岛的人学会了如何敲开藤壶、又要如何啜藤壶肉……
栀栀担心他俩头一回直接吃生鲜,怕他们肠胃不习惯会拉肚子,就一直劝他们浅尝辄止。
可他俩都不听!
栀栀无奈极了。
她也只好陪坐在一旁,慢吞吞地帮着大家一块儿撬各种贝壳、取各种贝肉……看到特别新鲜肥美的贝壳,就直接吃掉!
姜女士吃了三四成饱,就不敢吃了。
她满意地直叹气,“难怪念之非要追着栀栀来海鸥岛……换作是我啊,我也喜欢这儿!”
坐在一旁的栀栀:???
黎恕不是被分配到这儿来了吗?
怎么……
听姜妈妈的意思,黎恕是因为她,才想着要来海鸥岛的?
栀栀眨了眨眼。
第268章
栀栀带着黎氏夫妇在海边撬藤壶壳、各种贝壳的壳……只收集肉,壳全都不带走。
大伙儿说说笑笑的,一直劳动到中午时分,大约收集了半桶左右的各处贝肉,然后拎着木桶往食堂走。
午饭特别简单。
因为考虑到年夜饭其实从下午四点多钟就在开席……
所以午饭就是一人一个白面馒头、一个木耳粉丝馅的素包子,外加几大桶的菜叶贝肉蛋花汤。
栀栀一个劲儿地向黎氏夫妇解释,说中午随便吃一点,晚上再吃大餐……
黎父叹道:“就你说的随便吃一点儿,这随便得也太精致了!要是搁我们那儿,这纯白面馒头和包子已经是顶配了!在我们那儿啊,随便吃点儿、将就将就那是吃掺了麦麸糠皮的窝窝头,是吃南瓜土豆和红薯!”
那一边,姜女士叫嚷道:“老黎!快过来打汤喝!这个汤可真好喝……清淡不说,味道不比骨头汤鸡汤差啊!快过来。”
黎氏夫妇找了个角落,高高兴兴地就着海鲜贝肉汤,吃白面馒头和素馅包子。
吃完午饭,重头戏来了。
——杀年猪的时间到啦!
这一次婶子她们特意留了两只大肥猪留作年猪,过午宰杀,即烹即吃。
叔叔爷爷们商量着杀起猪,黎父过去凑热闹去了。
栀栀就拉着姜女士过去和婶子她们一块儿忙碌。
姜女士领到了一个洗葱姜蒜的活计,也简单,就是把青翠鲜嫩的小香葱、大量的蒜籽、姜块洗净切碎分类装好……
其他的婶子们就开始做起了其他的准备工作。
一个多小时过去,第一头被宰杀好的年猪被扛了过来。婶子们赶紧调制香料粉——海量的姜蓉蒜末五香粉炒米粉花椒粉八角粉被混和好……
整猪去头去尾去四腿,里里外外先用米酒抹了一遍,再用盐末抹一遍,最后再用香料粉抹上一遍,腌上半小时。
叔叔爷爷们搭起了一个竹制烤架,生起了炭火,将腌制好的整只年猪放在烤架上用小火慢烤……
这时,第二只年猪也被宰杀好了。
这一只猪的猪头和前一只烤猪的猪头被下进锅里卤煮,
两副猪肚和十只鸡被炖成猪肚鸡,
两副猪肝和干辣椒、青红辣椒一块儿做成土匪猪肝,
两副猪大肠被婶子们立刻清洗得干干净净,和剁椒一块儿炒得香喷喷的!
两副猪肺和白菜干、杏仁干(是栀栀她们年前上思县去出差时买回来的特产)一起炖成广式名品南北杏菜干猪肺汤……
然后猪肉被分成带骨的、和不带骨的。
带骨的猪肉先扔进卤锅里卤煮上半小时,再捞起来铺在烤架上,将表皮烤得酥酥脆脆;不带骨的猪肉被做成了扣肉和粉蒸肉两种……
今年就指着这两头年猪,就能过肥年。
再加叔叔爷爷们一大早出门去打回来的大海鱼……大海鱼的做法还是一如既往的粗犷简单,宰杀好了以后直接在鱼身上抹点儿盐再抹点儿姜蒜,上烤架烤熟。
最后再做上两道素菜,一是粉丝蒜蓉蒸大白菜子,一是豆角苦瓜炒茄子。
年夜饭大功告成!
这时已经是下午快六点了,天色渐沉。
一切大功告成。
食堂的墙壁上插着小巧的火把——火把头上浸了松脂,松脂油份充足。五六十只火把,直将食堂照亮如同白昼。
三百人济济一堂,由栀栀和傅明宇来主持年夜饭活动。
以往都是棠娘在,但今年……
叔叔爷爷们还是念叨了起来——
“我们正岛,就是这一年的变化最大哩,可惜大当家不在。”
“这也走了半年了,怎么还不回来啊?”
“希望大当家在外头也和我们一样,过年吃好吃饱哩!”
“最好明天就回来……”
……
栀栀倒还好。
傅明宇从头到尾,眼圈儿都是红的。
栀栀看着他,心下直叹气。
以前棠娘主持大家做年夜饭的时候,话就少。
现在栀栀来主持了,也不多话。
她就说了三件事:在已经过去的一年里,正岛上的情况如何;在即将到来的一年前,正岛上的新目标是什么;未来三年里,正岛即将达到什么样的情况……
三件事情一说完,栀栀挥手,“……开饭!”
食堂里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鼓掌声,人人喜笑颜开!
栀栀见傅明宇实在是伤心得连强颜欢笑的表情都装不出来,就过去劝慰了一下他,“今天是除夕,你为了正岛辛苦了一整年,今天是犒劳你的日子,其他的事儿不要多想……”
傅明宇心里难受,说道:“她都走了大半年了……她到底,是不是因为讨厌我才不愿意回来的?那我留在这儿……还有意吗?我是不是成为她回家的障碍了?”
栀栀沉默片刻,问道:“抛却棠棠的因素,你在海鸥岛、在正岛过得开心吗?觉得自己的工作是否有意?”
“那当然!”傅明宇苦笑,“离开双岛,我就是个纨绔,是个废物。只有呆在这儿,被叔叔爷爷们需要,我才拥有存在的价值。”
“那不就得了?”栀栀含笑说道,“人活在世界上,爱情只占其中一种情绪,还有其他很多事、很多的工作,都比爱情更重要。爱情……”
“爱情是锦上添花的东西嘛!”傅明宇和栀栀说了一会儿的话,心情好了些,揶揄道,“可依我看,你可是刚刚才接受了黎排长的追求吧?你俩的爱情正热乎着呢,也来跟我说‘爱情不是世界上最重要的’?”
栀栀面一红,又卟哧一笑,“好吧我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主要还是啊……我希望你别把注意力都放在不开心的事情上。”
“道理我都懂,”傅明宇说道,“平时我也会排解自我,可今天是除夕么,我心里还是……存有那么一丝希望,盼着她能回来的。没想到她那么狠……”
两人才聊了几句,姜女士就在那边喊栀栀。
“你快过去吧!毕竟你未来的公婆是客人,对这里的环境又不熟悉……”傅明宇说道,“我已经没事了,你不用替我担心。”
栀栀朝傅明宇笑了笑,匆匆走到了黎氏夫妇身边。
姜女士悄悄问栀栀,“今天有那么多好菜……我能不能留一点儿给念之啊?”
栀栀笑道:“姜妈妈、黎爸爸你们就敞开肚皮吃吧!今天是除夕,黎恕他们单位的年夜饭也不会差……”
顿了一顿,她又红着脸儿说道:“我已经和春芽婶子说过,让留一份儿给黎恕了。”
姜女士心里舒坦极了,“好!那我们就……开吃!”
今年的年夜饭,林林总总有十来个菜,全是带肉的!
就连粉线丝蒸大白菜上,也洒着赤红的虾干碎;炒茄子豆角苦瓜的时候,也放了蚝豉干和新鱼的贝肉……
每一道菜都鲜美无比,各有特色。
所有人全都敞开肚皮狂吃。
栀栀不吃辣,所以有一半儿以上的菜肴,她就是尝了一口味道。对于黎氏夫妇来说,那就是太惊喜了!为什么每一道菜都是那么的真材实料,那么的好吃?
天,为什么造物主只给人类准备了一个胃呢?
光是吃,也没啥意思。
大家就把去年过年时的斗歌活动给继承了下来。
知青们唱一首,叔叔爷爷们唱一首……
大家唱唱歌,再停下了吃吃饭,一顿热热闹闹的年夜饭吃饭,差不多已经是夜里八点多了。
吃完饭,大伙儿又去把碗筷啊,锅碗瓢盆全都洗好了,收拾好了……就到了最后一个环节。
——每一位双岛知青们的面前都放了一个空的木桶,然后正岛的叔叔爷爷们轮流从知青们的面前走过,送给知青们“压岁钱”。
栀栀又得到了一大桶漂亮的各种贝壳、螺壳和晒干的海星。
让她感觉有点变化的是:今年叔叔爷爷们不再把珍珠、螺珠这样美丽又珍贵的东西投给知青们了。
原因么,栀栀心知肚明。
因为姚叔、罗叔他们娶媳妇儿了嘛!所以其他的叔叔爷爷们心里也是有着憧憬的!以前呢,他们得过且过,所以毫不吝啬地会把看起来很贵重的珍珠送给栀栀她们,毕竟这些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走的……
现在?
如果以后他们娶了媳妇儿,把这珍珠螺珠送给媳妇儿不好吗?
栀栀不介意自己有没有收到珍珠和螺珠。
相反,她还挺赞成叔叔爷爷们的做法。因为这充分说明了他们对生活还抱有希望,他们还想成家,想过上更好的生活!
这就是他们奋斗的动力。
收完礼物,海鸥岛众人向正岛众人告别,回到了海鸥岛。
一踏上海鸥岛码头,栀栀和黎氏夫妇就听到了从西边儿军营里传来的笑声、歌声。
姜女士小小声说道:“栀栀,我们先上军营看看去吧!”
栀栀点头,吃力地拎着盛满了小礼物的木桶,准备去军营。
黎父过来,一把抄起了沉重的木桶,轻轻松松大步流星地朝着军营走去。
姜女士上前牵住了栀栀的手,问道:“那桶里不都是他们给你的小玩意儿么?你拿去军营干啥?”
栀栀抿嘴一笑,“这些东西其实我有很多,隔壁岛上的叔叔爷爷们对我们很好,看到漂亮的螺壳贝壳都会留给我们……但是,大兵们不一样,他们虽然也驻守在海岛上,可自由程度不如我们高,哪能天天出海捕鱼,上沙滩去赶海的?我把这些东西给他们,日后他们寄回家里去、或者当作海岛留念也挺好的。”
姜女士恍然大悟,点了点头。
第269章
栀栀和其他的小伙伴们打了个招呼,就和黎氏夫妇去了军营。
轮班的哨兵放了她们进去,又大喊了一声,“排长!你父母和你对象来看你啦!”
栀栀涨红了脸,狠瞪了哨兵一眼。
哨兵嘿嘿笑。
黎恕从军营食堂里跑了出来,看到父母和栀栀,笑咧了嘴,问道:“爸、妈,栀栀……你们在那边儿吃完年饭呢?”
因见他爹还拎着个桶,桶里全是漂亮的贝壳、螺壳和海星,数量多到堆出了山尖尖?
黎恕接过木桶,又问栀栀,“隔壁叔叔爷爷们给你的?”他去年除夕的时候去隔壁岛看过,知道叔叔爷爷们喜欢投喂这些东西给知青们。
想来,去年的这个传统被很好的保留了下来。
栀栀点头,“我有好多呢,这些给你们吧!”
黎恕明白了,对栀栀说道:“那我就把这些东西当成小奖品,给兵蛋子们安排上一系列的活动……让他们也高兴高兴。”
栀栀含笑点头。
黎恕又小小声说道:“我们里头正在拉歌,你也去看看?”
栀栀想起了刚才那个哨兵和她开的玩笑,面红红地说道:“呸,我才不进去呢!一会儿全拿我来开玩笑!”
黎恕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谁要是敢笑话你,我肯定好好教训他……”
听他这么一说,栀栀确定他是希望她进去的了。
“那好吧,”栀栀红着脸儿说道,“可我也丑话说前头……我就在一旁看着,不参加你们的任何活动!”
黎恕笑意更盛,“遵命!”
姜女士和黎父被彻底无视。
可是,为什么他俩被无视了还这么高兴呢?
黎恕拎着桶,带着栀栀走进了食堂。
大兵们一看到栀栀就高兴了!
“哎呀嫂子来了!”
“嫂子你吃年夜饭了吗?我们这儿还有饺子……”
“是啊嫂子我们这儿的饺子可好吃了,排长吃了四十个!”
“噢噢嫂子来了!嫂子来了!”
……
其实,栀栀认识这里所有的大兵。
原因无它。
一是他们隔三岔五的就环岛负重越野跑,二是每年夏季台风来临和暴雨袭击的时候,知青站和军营都必须互帮互助,三是栀栀蹭过无数次他们的顺风船……
明明平时都连名带姓喊她喊得很自然,今天怎么这么齐齐整整的改了口,喊起她嫂子来了?
窘得栀栀转身就想走!
可黎恕怼在她身后,人又牛高马大的……
栀栀想跑、还跑不掉,气得她跺了跺脚,背对向大兵们。
黎恕的脸也通红通红的。
但他心里快活,就拿手指指着这些兵蛋子,一副“你们要是再乱来我就好好收拾你们”的模样儿……
奈何面上兴奋的表情怎么收也收不住!
最后还是姜女士看不过眼,心想栀栀毕竟还是个没到二十岁的年轻姑娘,面皮儿薄,把她惹恼了最后还不是她的傻儿子倒霉!这才一把将栀栀护在怀里,笑眯眯地对兵蛋子们说道:“小同志们,你们刚才在做什么呢?”
“我们在拉歌!”兵蛋子们齐声吼道。
姜女士又问,“有几个队伍呀?”
兵蛋子们齐声说道:“四个队伍!我们是一共有一个排,四个班,一个班一个队伍!”
姜女士再问,“那……最厉害的那个队伍,是哪一支呢?”
兵蛋子们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了,他们齐声嘶吼:
“当然是我们一班了!”
“二班!二班拉歌最厉害!”
“三班三班,非同一般!”
“四班才是第一名!!!”
姜女士抬手,示意大家静下来,然后说道:“我不信,我没听到……你们敢不敢再比试一次?这一次啊,一定要定个输赢!你们排长可是会发奖品给你们的!”
大兵们瞬间兴奋了起来,“好好好!再比一次就再比一次!嫂子和首长夫人来当裁判!”
兵蛋子们斗歌,其实完全没有调子。
拼得就是谁声音大。
再加上今天有了外头的观众,而且只要斗赢了军歌就能得到小礼物?
兵蛋子们愈发卖力地大声吼唱。
栀栀感觉到耳膜都快被震聋了!不过,她转头看了看姜女士,见姜女士面带微笑坐在一旁的自如模样儿……
栀栀也冷静了下来。
等到四个队伍的大兵们全都唱完了,栀栀和姜女士商量了一下,决定评出:
最佳配合度奖一个,
最佳男高音度奖一个,
音阶最整齐奖一个,
歌声最嘹亮奖一个,
黎父和黎恕都笑了。
大兵们更是高兴!
接下来,黎恕就将栀栀的那整整一桶的各种小玩意儿分给了所有的大兵们。
大兵们高兴坏了。
说是说,他们平时驻守在海岛,可平时根本没时间走远,最开心的就是每周一天休息的时候就在本岛、或者去隔壁的正义岛赶赶海……
他们平时根本找不到这样美丽的各种贝壳和螺壳!
现在有了这些啊,就可以寄回老家去,让家里人也看看这么好看的贝壳和螺壳!
大兵们惊喜万分。
黎恕宣布除夕活动结束,让大兵们自由活动。
然后他让栀栀和他父母等一等,他回房拿点儿东西就来。
栀栀害怕被人笑话起哄,索性去军营外头等去了。
很快,黎恕就出来了,对父母和栀栀说道:“我们走吧。”
黎氏夫妇倒还呆在军营里。
没一会儿,栀栀听到了黎家一家三从里头走了出来,还在一边走一边说话。
黎恕,“我不要你们的钱,我自己有钱。”
姜女士,“本来也不是给你花的,是想给栀栀的,不过……我猜她也不肯要。”
黎父,“儿子你就收着吧,小年轻处对象谈恋爱哪能不花钱呢?”
黎恕,“我不说了嘛我自己有钱,我一个月五十六块钱工资都没地儿花呢!”
姜女士,“我不也说了嘛这钱不是给你花的,是给我未来的儿媳妇花的!”
黎父,“儿子你收着吧,不然你妈翻了脸,你也不好过……”
黎恕妥协,“好吧!”
说着,一家三口跨出了军营。
栀栀假装没有听见,“黎爸爸,姜妈妈,黎恕,我们走吧!”
姜女士和黎父依旧走在最前面。
栀栀和黎恕落在了后头。
两人并排走着,黎恕突然说道:“栀栀,我、我有礼物要送给你。”
栀栀看了他一眼,心里他要是跟提钱——
黎恕将一样东西递到了栀栀跟前。
栀栀一看,是个……用男式手帕包起来的东西,体积不小,但被手帕紧紧包住,鼓鼓囊囊还崩得紧紧的,感觉像是一团棉花之类的东西。
这明显就不是钱财之类的东西。
栀栀伸手接过,发现这包东西轻飘飘的?
她抬眼看了黎恕一眼。
他鼓励她打开。
她就小心翼翼地解开了手帕四角结的结……
栀栀突然眼睛一亮!
——这一包全是各种各样的发绳?!
五颜六色的发绳上,五花八门地坠着各种各样的漂亮小饰物,有用大珠小珠串起来的漂亮小葫芦,有很好看的绳结什么的。
栀栀凝神细看,发现这些发绳基本全都是三五件一样的?
“你在哪儿买的?这些发绳真好看!”栀栀由衷地说道。
黎恕问道:“喜欢吗?”
栀栀点点头,“喜欢!”
“喜欢就好。”黎恕说道。
栀栀又追问了一句,“你怎么买了这么多啊?”
黎恕面庞发红,“这些全都是我亲手做的……此后余生,你所有的发绳……我全包了啊。”
栀栀呆住。
半晌,她不敢置信地问道:“这些全都是你亲手做的?”
黎恕点头,“我看你也是很喜欢这些小玩意儿的,所以我就买了弹力胶圈和各色毛线回来,花了两天的时间琢磨了一下编绳结的技巧,再观察一下平时你穿衣裳时候的颜色搭配……尽可能按你喜欢的颜色来配色……”
然后他又问了栀栀一次,“栀栀,这些发绳……你真的,真的真的很喜欢吗?”
栀栀用力点头。
她有些汗颜。
——他都知道为她准备礼物,可她……真的两手空空,什么也没准备。
然后黎恕问她,“那,我的礼物呢?”
栀栀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她倒是准备了一些土特产,日后黎爸爸姜妈妈离开的时候,她会送给他们。
可是……
她没有准备任何礼物给黎恕。
黎恕眼巴巴地看着栀栀,漂亮的丹凤眼里写满了失望。
栀栀看着黎恕,心里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现在他和她的站位,是两人面对面站着的。
她是面朝着知青站的方向、而他是背对着知青站方向的。
于是,栀栀突然探出头去,朝着前头看了一眼,还朝着前方扬了扬手。
黎恕果然也转过头去……
他还以为是走在前边儿的父母有什么事儿呢。
黎恕一转头——
栀栀立刻踮起了脚尖,还高高地仰起了下巴。
黎恕转头看去,才发现父母早就已经走远了?!
那——
黎恕疑惑地把头又转了回来,不解地看向栀栀。
不料,栀栀的俏脸儿陡然放大。
他的唇,浅浅的、轻轻地擦过两片温热柔软的花瓣。
黎恕呆住。
栀栀只觉得自己的脸蛋热得就快要炸开了!
她捂着自己的脸,闷闷地说了声“礼物给你了”,然后就飞快地朝着前头跑去。
黎恕不可思议地用手指触碰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啊呸!
他的手指可太粗糙了,哪里比得上栀栀柔软细嫩的唇瓣?
直到这时,黎恕这才意识到——刚才那是?
是他的初吻!!!也是……她的?
天哪……
哎,这可不行!
他刚才都没有准备好!
黎恕立刻迈开了大长腿,追了上去,“栀栀!别栀栀!你给我站住……刚才那个不算!不算!再来一次……”
第270章
栀栀气喘吁吁地跑回知青站。
黎恕追了上来,一手拉住她的手腕,重重把她往回一带!
栀栀轻呼了一声,整个人都扑进了他怀里。
“别栀栀!刚才那个不算,不算!”黎恕又急又气,“我都没有准备好!再来一次……”
栀栀被他紧紧抱住——
这还是她头一回和一个男孩那么亲近。
他的双臂紧紧将她搂抱住,她感受到他身上的体温、他的心跳和他的结实又富有弹性的肌肉……
他滚烫的眼神和他那带着侵略性的气息……
“黎念之!你低头看看你这身衣裳!”栀栀满面绯红,恨恨地捶了几下他的胸大肌。
黎恕低下了头。
——他穿着军装。
在这个时代,军人的风纪还是管理得很严格的。
黎恕呆了几秒钟,松了手。
栀栀趁机跑了。
黎恕恨得咬牙切齿,心想:一定要多买几身便服才行!
栀栀则一口气跑进了知青站食堂,这才感觉到了安全。
知青们和叔叔婶婶们赶紧和她打招呼——
“栀栀快过来坐,过来嗑瓜子儿啊!”
“栀栀这盐炒核桃仁很好吃的,你快试试!”
“栀栀快来听春芽婶子讲古,可有意思了!”
“栀栀刚你上哪儿去了?”
……
栀栀前脚刚进来,黎恕后脚也跟着进了屋。
知青们和叔叔婶婶们又赶紧和他打招呼——
“黎恕你们今天吃啥年夜饭了?我们的年夜饭可好吃了!”
“对了黎恕,婶子们给你留了菜,你也吃点我们的年夜饭吧!”
“哎黎恕,呆会你也来说说故事吧?去年你讲的故事就挺好听的……”
“黎恕你坐这儿!和黎叔叔姜阿姨坐一块儿!”
……
很快,大家重新落了座。
栀栀和姜女士的怀里,被婶婶们各塞了一个很秀气的小笸箩,里头装着炒香的花生瓜子、板栗核桃……
黎恕的怀里,则被婶婶们塞了一个……木盆。木盆里盛着正义岛今晚的年夜饭,烤猪骨、卤猪头肉、扣肉、粉蒸肉,还有铺得平平的米饭,米饭上堆着土匪猪肝、剁椒炒猪大肠等菜肴,另外还有半条连着鱼头的烤鱼……
栀栀和黎家一家子进来之前,金梅婶子正在讲故事。
这会儿大家重新坐定后,洪禾禾嚷着让金梅婶子继续讲……
金梅婶子就又把之前栀栀她们没听过的又讲了一遍,然后补上了故事的结尾——这是一个有情人总是眷属的故事:男女主从小青梅竹马,彼此相爱,可惜后来因为战乱而失散。多年后,两人重逢,女的三嫁成寡,男的因战乱落下残疾一生不婚,最终两人历经磨难,终于在一起了。
这是金梅婶子娘家表姐的遭遇。
大家听了,不胜唏嘘。
接下来,就轮到申书华了。
——是的,为了守岁,除夕这一天大家会聚集在一起,轮流表演节目,唱歌跳舞讲笑话说故事都可以。
申书华也没啥好说的,就说了年前他和栀栀出差时,兰香糕点厂的老厂长老董和他的五个徒弟的恩怨情仇……
跟着就轮到了洪禾禾。
洪禾禾站起身,说道:“各位同学们,各位同志们,叔叔婶婶们,我和海鸥岛的客人许云朵同志,一起为大家表演一个歌舞节目吧!”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全都聚集在洪禾禾和许云朵的身上。
别人还没啥,姜女士顿时警觉了起来。
——跳舞?
这许云朵别是想透过跳舞这一招,来引起她家傻儿子的关注吧?
姜女士连忙看了儿子一眼。
她家傻儿子正和栀栀坐在一块儿,你侬我侬——栀栀剥了炒花生出来,还没来得及吃就被黎恕飞快地伸手抢过,塞他嘴里了。栀栀生气瞪他,他又笑嘻嘻递了个不知什么玩意儿给她,栀栀就白了他一眼……
姜女士心下稍安。
这时,洪禾禾和许云朵已经站起身。
许云朵除下了外套,露出宽松的裙袍、裙袍之下是紧窄的练功服裤子,脚下穿着芭蕾舞鞋,然后将一朵围巾围在了颈脖处。
看得出来,她俩还特意排演过,并排站在空地中间,先由洪禾禾报幕,“请欣赏……歌舞《红梅赞》,表演者洪禾禾,许云朵。”然后两人冲着观众们齐齐弯腰鞠躬。
洪禾禾走到了一旁去,把空地的位置让出来。
许云朵走起了漂亮的芭蕾舞步,摆了个造型。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就被许云朵给吸引住了。
洪禾禾开始了清唱。
“红岩上红梅开……”
许云朵开始了舞蹈,她肢体舒展,面上的表情虔诚而又圣洁,柔媚的动作表达出主角江姐被敌人关进牢房里以后受到的伤害,身体已经非常非常虚弱了。
“千里冰霜脚下踩……三九严寒何所惧……”
许云朵随着歌声的旋律开始了高踮脚、一字跳、七百二十度旋转等高难度动作,显示出主角江姐内心的绝不屈从!
“红梅花儿开,朵朵放光彩,昂首怒放花万朵香飘云天外……”洪禾禾的歌声开始变得激昂有力量。
伴之而来的是许云朵那刚才还显得柔弱、虚弱、病弱的舞姿,一下子绽放出爆发力,浑身上下都充满着生机和青春,彰显出主角江姐内心的强大、坚定的信念和对理想永不放弃的坚持!
大家的情绪被洪禾禾的歌声、以及许云朵的舞蹈而带动。听出了隐藏在歌声里的情感,看懂舞姿里的剧情……
最终,歌声进入了尾声,“高歌欢庆新春来……新春来……”
而许云朵缓缓倒在地上,演绎着江姐遇害的一幕。她趴在地上,朝着光亮之处伸出了一只手,表达出主角在生命尽头对光明的向往和对未来的期待。
在这个年代,歌舞文娱被限制,大家很少看到歌舞节目。就算看到了,也没见过这么高质量的歌舞节目……何况许云朵的舞蹈还不是简简单单只是重复几个无意义的动作那样儿的。
她的舞蹈是带有主题性的,有起有伏,有开篇有高|潮有结尾,她利用肢体语言讲清楚了一个完整的故事……
是,因为长年练舞,她身材极好,大腿有力小腿结实,她的腰还很细,上围丰满十分具有女性美。可许云朵跳舞时的表情,完完全全地融入了角色!
栀栀能看出来,许云朵对这个舞蹈有多爱、有多投入。
算起来,许云朵来到海鸥岛不过也才短短三天,而且她白天还要做叔叔们给她安排的活计——给菜园子除草。
在这样的前提条件下,她还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和洪禾禾合作,根据洪禾禾的清唱设计、编导出带有剧情的舞蹈……
太难得了!
实在是太难得了!!!
歌舞节目结束后,食堂一片寂静无声。
“啪啪啪啪——”
栀栀带头鼓掌。
众人这才清醒过来,也跟着热烈地鼓掌。
洪禾禾和许云朵高兴又局促。
洪禾禾冲到栀栀身边,“栀栀!我们这节目表演得怎么样?”
栀栀含笑说道:“不怎么样。”
洪禾禾都已经等着栀栀夸奖了,毕竟刚才栀栀是第一个鼓掌的人呢!想不到,栀栀一开口就说了“不怎么样”这四个字儿?
洪禾禾的嘴儿撅得高高的,至少能挂上三把挂锁。
“哎呀不行不行,栀栀你给重新说一个……刚才你还鼓掌了!肯定是觉得我们表演配合得很好,对不对?对不对啊栀栀!”洪禾禾抓着栀栀的袖子左右摇晃。
许云朵也紧张地走了过来,朝着栀栀鞠了一躬,焦急地问道:“别栀栀同志,请问……你觉得刚才我们的表演,哪儿还有不足之处吗?”
洪禾禾也说道:“是啊你快说!快说……栀栀我帮你剥花生成吗?你快说呀!”
栀栀笑道:“美中不足的就是……没有伴奏呀!”
众人轻笑。
洪禾禾呆住,随即又啐了一声,“嗐,这让我们上哪儿去找伴奏?”
许云朵则继续追问,“还有别的问题吗?”
栀栀想了想,说道:“禾禾我就不评论了,她没有受过专业训练,但嗓子天生条件确实好,首都歌舞剧团失去了她,是剧团的损失。”
洪禾禾瞪大了眼睛。
她从来都不知道,原来栀栀对她的评价这么高的嘛!
“那,那我呢?”许云朵紧张地问道,“我、我……”
栀栀笑道:“你呀,能看出来你平时一心顾着排练,专业水平倒是很过硬,就是……不太会做人。”说到这儿,她转头看向了姜女士。
栀栀又对许云朵说道:“要不然啊,你肯定会是十留一里的那个一了。”
许云朵呆住。
栀栀的话,让许云朵如醍醐灌顶。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露出了一脸的惊慌失措,然后表情又变成了恍然大悟,最后……她露出了羞愧的表情。
许云朵看向了姜女士。
豆大的眼泪从许云朵的眼眶里跌落下来。
她朝着姜女士走去,然后朝着姜女士深深一鞠躬,带着哭腔说道:“姜阿姨,对、对不起!”
第271章
许云朵哭着对姜阿姨说道:“姜阿姨,真对不起……我、我辜负了你!”然后她又转头对黎恕说道:“黎恕,对不起!请你原谅我!”
栀栀问道:“姜妈妈,需要我们先去隔壁屋里呆一会儿吗?”
意思是:要不要我们避一下嫌啊?
姜女士和黎恕还没表态——
许云朵便说道:“不,别栀栀同志,我、我来到这儿虽然还才只三天,但我已经感觉到,你们这个集体和别的集体不太一样。我的事是有些不堪,但这是我咎由自取,我做了出来,我就不怕别人说。”
她吸了吸鼻子,说道:“为了让大家知道来龙去脉,我还是……从头说起吧。”
其实事情经过也简单——许云朵所在的歌舞团也面临着整改,大部分成员即将下乡。但许云朵一直没有多想,因为她觉得她是团里的台柱子,除非歌舞团解散,一个不留,否则她一定是留到最后的那个人。
许云朵的过于自信,给予她狠狠一击。
单位一共有三批职工下乡插手名单,她许云朵竟然是……
第一批被安排下乡的???
许云朵目瞪口呆。
直到这时,她才想起要去打听一下,第一批名单上都有哪些人。
其实第一批被安排下乡的名单上的名字,几乎全在许云朵的意料之内,只是多了一个她而已。
那么,第一批被安排下乡的同事们,都有谁呢?
——负责后勤的、行政办公室里不太重要的岗位上的、歌团舞团里的和声部与伴舞部的……外加一个她。
许云朵懵了。
她赶紧去团长,想问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可一向对她和蔼可亲的团长突然换了一副面孔,用冷冰冰的语气说:“大家全都一样,谁下乡不是下乡啦?许云朵同志要有点觉悟才行!”
许云朵急了,“可舞团里所有的舞,我都是主舞者啊!”
团长冷笑,“就算你能留下……你以为以后还有机会再表演吗?”
许云朵呆住,“你这是什么意思?”
团长挥手,叹气,“云朵啊你还是早作准备吧!提前走还能自个儿挑地方,再耗下去对你自己没有任何好处。”
许云朵浑浑噩噩地离开了团长办公室,想着先去找她的对象高俊伟。
高俊伟也是歌舞团的台柱子,许云朵进团三年,他就追求了她两年半,去年下半年她才答应和他处对象的。
可高俊伟不在。
一个同时追求了许云朵好几年未果、最终眼睁睁看着许云朵和高俊伟处对象的男青年忍不住告诉她,
“云朵,你啊就是过于关注练功练舞了,才对这些完全不关注!虽然一直都没有正式接到通知说,咱们团会被关闭,但小道消息已经满天飞了!消息灵通的、家里有关系的都已经调走了,剩下的大家也都在想办法,高俊伟他……”
许云朵愣了一下,突然福灵心至,问道:“高俊伟他……也找到了门路?”
——高俊伟外表不错,高大英俊,能言善辩的,为人温柔体贴又极会察颜观色,基本功也不错,但他家境贫寒、又没有什么什么背景和家世。如果连许云朵都要下乡的话,高俊伟为什么不在第一批的名单里?
男青年看向许云朵的目光里似乎带着“全世界就只有你一个人不知道”的意思,最终他还是语焉不详地说道:“这个我也不清楚,要不你去问问……胡佳妮?”
胡佳妮?
许云朵皱紧了眉头。
——许云朵是歌舞歌团的台柱子,胡佳妮就是万年老二。只要有许云朵在,就没她胡佳妮什么事儿。除非是歌舞团需要在两地同时安排两场演出,许云朵忙不过来胡佳妮才能过一把领舞的瘾之外……
只要有许云朵在,就没有她胡佳妮的出头之日!
许云朵有些明白了。
但她不敢相信。
她谢过男青年,先是去高俊伟的单身宿舍找他,没找着,这才匆匆回了家。
一回到家,许云朵惊呆了!
她家漂亮的二层别墅的玻璃窗被砸坏、门也被人踹坏了,甚至连花园里的花草都被人拔掉、随手扔在花园里。
家里所有的能砸的瓷器全坏了,家具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
继母抱着七岁的妹妹和两岁的弟弟缩在角落里嚎啕大哭,泪眼迷离地告诉许云朵“……他们说你爸爸是臭老九,押着他去牛棚了!”
良久,许云朵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问道:“那胡宗孝(胡佳妮之父)呢?他没去牛棚?”
继母悲伤的直摇头,含泪低语了几句。
许云朵明白了。
——许父和胡父是一个单位的死敌,就像她许云朵和胡佳妮一样。既然胡父得了势,那许父就是第一个倒霉的人!
继母又在唠唠叨叨地说,许父已经被带走好几天了,她把能找的人全都找了一遍,可大家都说没办法……
最终,继母又呜呜地哭了起来。
许云朵走路无投,决定去找她的母亲。
她生母与父亲早年因感情不睦而离婚,继母嫁给她父亲的时候她都已经十岁了。继母是个农村女人,没什么家庭背景但为人老实。
而许云朵的亲生母亲则因为离婚后再也没有结婚,所以和许云朵的关系很亲近。
许云朵刚冲出家没多久,就在院子里看到了你侬我侬相依相偎的胡佳妮和高俊伟!
胡高二人正在吃冰棍儿,一个拿着糯米红枣冰棍儿、一个拿着绿豆冰棍儿,你喂我吃、我喂你吃的……
一打照面,三人愣住。
胡佳妮立刻阴阳怪气地对许云朵说道:“哟这不是云朵嘛,哎你爸下乡了你知道吗?哦我忘了,最近你不是在排演那啥白毛女么,所以你爸出了那么大的事儿,你还不知道?”
“嗐,云朵啊你还是别为你爸的事儿犯愁了,你得多关心关心你自己……对了你什么时候下乡啊要不要摆几桌给你饯行?”胡佳妮幸灾乐祸地说道。
许云朵没有理会胡佳妮,只是怔怔地看着高俊伟。
虽说她和高俊伟处对象才半年,时间不长,但要说起感情来……她对高俊伟还是有那么几分真情实意在的。
她不能允许自己的对象在……还没有和她分手之前,就和别的女人好上了。
“高俊伟,你给我一个解释。”许云朵说道。高俊伟不敢直视她,低头小小声说道:“云朵,对不起……我们不合适。我、我就想找个像佳妮这样的姑娘当对象。我知道我还欠你一句分手没说……云朵,我们分手吧!”
“是真的因为不合适吗?”许云朵又问。
高俊伟说不出话来。
倒是胡佳妮笑道:“俊伟你就跟她说实话呗……云朵呀情况是这样的儿,我有留城指标,所以呢只要俊伟和我结了婚,他就能保留原职位。我爸妈已经帮我们选好了良辰吉日,到时候还要请你过来喝杯喜酒呀!对吧俊伟?”
高俊伟看着许云朵,眼尾赤红,轻轻点头。
许云朵盯着高俊伟看了许久,然后对胡佳妮说道:“我祝你们幸福!”
她冷笑,心想你们一个小人得志的女人、一个背信弃义的男人……那就好好锁死吧!
许云朵匆匆去了母亲的单位,却扑了个空。
——尽管许母与许父已经离婚年,但许父去了牛棚一事,还是连累到许母(因胡父当年与许父结怨时,许母还没和许父离婚,胡父也一样恨许母),于是胡父三番四次上单位来找许母训话……
上级出于保护许母的目的,让许母休假在家避避风头。
许云朵没在母亲单位里找到母亲,却遇上了……郑周。
许母在军企工作,她一心想撮合许云朵和郑周。
但许云朵一心扑在事业上,对感情并没有太多的期和待。之所以接受了高俊伟,是因为她和高俊伟在同一个单位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郑周是军人,长相不俗、身材高大、气质英挺、家境不差。
许云朵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确实有些心动。
可许云朵觉得,一来呢,郑周常常出差,一个月有二十多天不着家;二来呢,是她在歌舞团工作,平时隔三岔五的就要闭关排练,再加上歌舞团里跳舞嘛,不可避免的会和男舞者发生肢体接触……她怕郑周接受不了,或者郑周会要求她调离歌舞团。
于是许云朵干脆利落地拒绝了郑周,还为这件事伤心了一段时间,后来才选择了高俊伟的。
也就是说,她选择高俊伟,并不是因为她有多喜欢高俊伟,而是……高俊伟也在歌舞团工作,对于上班下班加班的时间、以及在演出和排练的时候和别的男舞者发生肢体接触的时候,高俊伟的接受程度比郑周高。
这会儿见到了郑周,许云朵有些难为情,但还是鼓起勇气对郑周说了她家里父亲的情况、以及她的名字已经上了单位第一批被安排下乡的名单里。
在那一刻,许云朵心里既忐忑不安、又带上了一丝期盼。
然而郑周却说道:“你对象没办法帮得上你的忙?”
许云朵难堪万分地说道:“我、我一直忙于编舞和排练,直到今天才知道这些事……我去找他了,他……和我分了手。”
郑周冷笑了一声,正要说话——
一个漂亮姑娘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亲亲热热地喊了一声“郑周哥”,然后上前抱住郑周的手,又打量着许云朵,好奇问郑周,“郑周哥,她是谁啊?”
许云朵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她局促不安地往后退了一步,说了声“对不起”,就逃似的离开了……
她去到母亲的住处,才发现有客人在。
客人是母亲的同事,来意是因为单位同事姜女士明天就要启程去界南省林市的南陵镇看望她的军官儿子……许母上班儿的这个部位人手本来就不多,姜女士要去探亲,许母又请假,这又是年底的,根本忙不过来,所以领导托了同事过来,希望能说明许母回单位去工作。
许母与两位同事谈及姜女士和她的独生子时,用上了艳羡无比的语气。
——姜女士的丈夫黎司令才四十出头,就已经是师级了。他们唯一的儿子黎恕今年才二十三岁,就屡立奇功,年纪轻轻已经是少校军衔。据说还是黎司令打压,黎恕才在个岸防部队当排长,不然的话就凭着黎恕自己的军功,当上营长绰绰有余!
在这一刻,许云朵的脑海里可耻地冒出了一个想法。
如果她攀上姜阿姨,又通过姜阿姨……和黎恕好上了!军属是受保护的,那她就能继续留在歌舞团跳舞了!胡佳妮和她爸再也憾动不了她半分,甚至连她爸爸也……将于处于受保护的状态下!
她何乐而不为呢?
这时,许母的同事离开了,许云朵和母亲说了自己也在第一批下乡的名单里……
许母十分震惊。
沉思片刻,许母让女儿别着急,她这就去找郑周想想办法。
一听说母亲要去找郑周?
许云朵死活不肯。
是夜,她睡在母亲家的沙发上彻底未眠。第二天一早,母亲去单位上班儿、接替姜女士的工作。许云朵就给母亲留了张字条,带着简单的行李去火车站买了一张短途车票,上演了一出与姜女士偶遇的戏码。
可能是……她的演技不过关吧,很快就被姜女士套出了话,拆穿了许云朵的意图。
许云朵羞愤欲死。
可她没了退路,只能苦苦哀求姜女士。在姜女士几次准备安排人送她回京的时候,她就装病、各种各样的作……
就这样,她一路纠缠着姜女士,直到她来到了海鸥岛。
说到这儿,许云朵深深地向姜女士鞠了一躬,“姜阿姨,这就是……所有的前因后果。我、我为我的所作所为而感到羞愧,所以我要向你说声对不起!”
姜女士面色稍霁,说话的语气也和缓了些,“你下乡的事儿我可能真的帮不了你,但你爸爸的事儿么……我们老黎在地方上也没啥话语权,但是改善一下你爸爸现在处境,让一日三餐能吃上,有热水吃用这些,应该没问题。”
许云朵摇头,“谢谢姜阿姨,不用了。”
姜女士一愣。
许云朵又朝着黎父鞠躬,“黎叔叔对不起……这一路上,我给你和姜阿姨添了太多的麻烦了!”
黎父没吭声。
接下来,许云朵又对黎恕说道:“对不起啊黎恕,请你原谅我。”
黎恕说道:“从昨天起,我的个人名誉权已转由别栀栀同志管理。你问她吧,她说原谅就原谅!”
栀栀狠狠地白了黎恕一眼。
许云朵怎么会听不懂黎恕的言外之意呢?
她看向了栀栀:“别栀栀同志,请你原谅我!”
栀栀笑道:“其实呢,说起来那些都是你心里想着的事儿、并没有真正做出来,所以你也不用向我道歉。”
许云朵抬起头,看向了栀栀,鼓起勇气问道:“别栀栀同志,我、我想问问你……如果我现在回京都去,在填写下乡插队的志愿地的时候,填上海鸥岛的话……你能接受我吗?”
栀栀静静地看着许云朵。
许云朵也看着栀栀,眼里流露出期盼与渴望的眼神,说道:“你们放心,我也会像你们一样参加劳动,我发誓我绝对不会偷懒躲懒。我只希望……能在空余时间里能有一点点的时间来练舞,然后在农闲的时候,你们可以像刚才那样,用纯粹欣赏的目光来观赏我的舞蹈!”
说着,许云朵又殷切地问道:“别栀栀同志,可以吗?”
栀栀沉思片刻,答道:“不可以。”
第272章
许云朵脸色惨白,看着栀栀,眼泪含在眼眶里转圈圈。
“别栀栀同志,是因为我心里存着恶念,想要攀上黎恕这根高枝儿,你才……拒绝我的加入吗?还是说,你认为我、是在向你唱苦情戏,你害怕以后我到了海鸥岛还会……打黎恕的主意?”许云朵眼泪汪汪地说道。
站在一旁的洪禾禾忍不住说道:“栀栀,我觉得许云朵不是这种人……”
知青们面面相觑。
栀栀笑道:“许云朵同志,你想要加入我们海鸥岛的目的是什么?”
许云朵抹了一把眼泪,毫不犹豫地说道:“因为我喜欢跳舞!跳舞就像我的生命一样……不,舞蹈比我的生命还重要!如果我的下乡已成定局,那我也不会放弃跳舞!我会在完成劳动任务以后再练功,绝对不会耽误劳动的!”
“再一个就是,我知道只要我一下乡……运气不好的话真有可能我为鱼肉人为刀俎了!别栀栀同志,我也是……小有名气的舞蹈演员,我曾经遇到过……很丑陋的事,幸好有人挺身而出救了我……”
说到这儿,许云朵的脑海里浮现出郑周冷漠的模样儿。
她用力摇头,将那人冰冷的脸甩出脑海,然后继续对栀栀说道:“刚才大家看向我的眼神,我都有收到!我可以很负责任的说,你们就是最好的观众,你们……你们在看我跳舞的时候,眼神是干净的、纯粹的,你们是在认认真真欣赏舞蹈的美,没有对我个人产生任何不好的想法……”
说着,许云朵的眼泪哗哗地往下淌,“别栀栀同志,请问你能……收留我吗?”
洪禾禾小小声说道:“栀栀,你就答应云朵吧!”
栀栀淡淡地扫了洪禾禾一眼,好脾气地对许云朵说道:“许云朵同志,感谢你肯定了我们全体海鸥岛成员的素质,但是真的很抱歉,我们海鸥岛是不会再招收新的成员了。”
许云朵呆住。
她微微地啜泣了起来。
栀栀说道:“我给你一个解释吧!因为海鸥岛的定位,就是……我们十二位知青要起一个带头作用,我们就是可以燎原的星星之火,以科技的力量、带动整个南陵来进行科技种田,继而影响全市、将来我们还会影响全国人民的……”
听到这儿,姜女士和黎父的眼睛闪过一丝诧异的神色。
夫妇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都发现了彼此眼里的惊喜——栀栀的梦想……还真是远大呢!
栀栀对许云朵说道:“可是你的梦想,却是将舞蹈事业进行到底。许云朵同志,我敬佩你对舞蹈事业的坚持,可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
许云朵呆了半晌,明白了。
她点点头,颓然说道:“我明白了,谢谢你栀栀,我……你解释得很清楚了,确实是我……有点儿强人所难了。”
豆大的眼泪从许云朵的眼眶里跃然而下,她伸手拭去,却越拭越多。
栀栀心里直叹气。
她当然知道,许云朵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
就连当初栀栀决定下乡的时候,也是查阅过很多的资料,才选择了南陵岛的;而她的家里人,也托了在附近的朋友问过南陵的情况,确认这里民风相对淳朴,才同意栀栀来的。
就算是这样,也依旧有大量的女知青因为受不了苦,而选择与当地男青年结婚。
许云朵长得这么美,身材又这么好、这么柔软,一旦下乡远离父母家人,遇上好人当然不会有事,但也说不好会不会遇人不淑。
栀栀又看向了岛上的小伙伴们,人人都皱起了眉头,显然十分同情许云朵。
栀栀问大伙,“同学们,同志们,你们……喜欢看许云朵同志的舞蹈吗?”
大家齐齐点头。
喜欢!
怎么不喜欢啊……
在这个几乎没有任何文娱的时代,能看到刚才那么精彩专业的表演,实在是大饱眼福。当然了,工作学习和劳动都很重要,可谁不希望能在空闲时间里好好看点儿演出什么的!
栀栀看向了许云朵。
许云朵显然还没有意识到栀栀的言外之意。
当然了,这也是因为她和栀栀还不太熟悉的缘故。
洪禾禾刚才被栀栀的眼神警告过,这会儿不敢吱声了。
高甜甜善解人意地小小声对许云朵说道:“云朵,我们海鸥岛已经不招收知青了,可是南陵镇还是在招收知青的呀……”
“啊?”许云朵愣住,“南陵镇?”
她愣了好一会儿,才终明白了,“栀栀,栀栀……意思是,虽然海鸥岛不再招收知青,但我可以在你们附近的村子里当知青干劳动,对吗?”
这时,一直没有吭过声的陶容冶表面认真说道:“准确说来,其实南陵岛也已经慢慢的不再招收知青了。毕竟是个只有二万人口的镇子,已经接收了近四千知青,自从咱们那一届知青之后,已经没有大批的知青来到这儿……”
——这还是拜棠娘所赐,因为栀栀一下子率领八个知青前来正义岛报到。棠娘生了气,去南陵知青办闹了一出。
棠娘向来是上级重点关注的对象。
她闹了一场过后,上级也意识到,派往南陵的知青确实太多了,已经快要改变对南陵本地的人口构成,这才停止了招收知青。
此刻许云朵的心情,就如同在暴风雨里艰难求存的风筝。
——从满怀希望的向栀栀和众人解释她的动机——到栀栀明言而希望破灭——再到栀栀给了她一丝希望——再被陶容冶一盆冷水浇灭了所有的希望火苗。
许云朵呜呜地哭了。
傅明宇有些不耐烦,“你哭啥啊?哭能解决问题吗?烦死了……你也不想想,栀栀她是干啥的!”
洪禾禾傻乎乎地问,“栀栀她是干啥的?”
傅明宇瞪了洪禾禾一眼,指着许云朵,问洪禾禾,“你是不是最近跟这个傻大妞走得太近,智商被污染了?栀栀她是南陵镇知青办的副主任啊!招收知青的工作,本来就是她的份内事啊!”
洪禾禾恍然大悟,然后回嘴,“傅明宇你才是个大笨蛋,哼!”
许云朵瞬间陷入呆滞。
一大颗眼泪从她眼角淌下,顺着面庞吧嗒一声跌了下来。
她吸了吸鼻子,小心翼翼地问栀栀,“栀栀,我……可以吗?”
许云朵不敢再抱有希望。
她害怕再像前两次那样,有多盼望,就承受多大的打击。栀栀笑道:“这样吧,我和你约个时间……你现在的编制是在京都歌舞团,对吧?你把你工作单位的属地内的知青办联系点地址告诉我,我在咱俩的约定时间内,给你工作单位所属的知青办发一个定向名额过去。”
“这么一来呢,定向名额不落到你们单位,就不会被你们单位的其他人顶替。但这就需要你回去以后呢,天天上你们那边儿的知青办去蹲点!尤其是啊,你得和知青办的人搞好关系,免得我把定向名额发过去以后,人家把你的名额拦下来,换成其他人……到时候别的人到了,又回我说找不到你……我远在千里之外也是没有办法处理你们那边儿的事情的,许云朵,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栀栀问道。
许云朵懵懵懂懂地点点头,面上仍然带着不敢相信的神色。
栀栀解释道:“我们南陵的生活水平放在全国来说,都还算是不错的。前几年属于知青下乡的热门自选志愿地,就像容冶所说的那样,这几年我们已经不发招工指标了,可一旦发出去,是会被抢破头的。”
许云朵拼命点头,“好!好……我听你的!”然后她呜呜地哭了起来,“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呜呜……”
栀栀再次提醒她,“就算你来到南陵,也不是上我们这儿……是去其他的生产队插队。”
许云朵哭道:“你不是南陵镇的领导吗?你人这么好,这里的人也不会太差的!呜呜呜对不起我现在太激动了……”
这一点么,其实栀栀也不太担心。
只要许云朵能堵在京都她工作单位属地的知青办那儿,拿到了这个定向指标,她就能来到南陵岛。而只要她来到了南陵岛,很大程度上是去一大队。
现在陶容冶是一大队的代理生产大队长。
约束村民们不要欺负女知青,陶容冶还是办得到的。
栀栀说道:“黎爸爸和姜妈妈年初五启程,到时候你可以跟着他们一块儿回去。在这五天时间里,你可以好好想清楚。你甚至可以让禾禾带着你去其他的生产队里逛一逛,看一看这里的风土人情也是可以的。”
许云朵哭得不成样子。
她朝着栀栀深深一鞠躬,然后哭着跑出了食堂,俯在墙上呜呜地哭,直到情绪完全平静下来以后……这才慢吞吞地走进了食堂。
这时,食堂里已经陷入了另外一波**。
——黎父说起了他在抗日时期时作为一个新兵蛋子,是怎么跟着首长被敌人困在山谷里又困又饿又倦的呆了七八天,又是怎么找到机会突破重重封锁,最后全队人马须发无损的突围而出,终于北上找到了失散的主力军的故事。
许云朵和大家一样听得入了神。
就连黎恕也听得入了迷。
他父亲忙于事业,他小时候一直跟着母亲,和父亲并不亲近……后来一家三口在一块儿的时候,他已经长大了,不再像小时候那样爱粘着父亲。所以连他也没有听父亲说过这段经历,这会儿听到入迷处,突然发现嘴边凭空多出一颗剥好的炒香了的花生米?
他张嘴吃了,还咬得嘎嘣脆、香喷喷!
就这样,黎恕一边听父亲讲故事,一边吃花生……
直到父亲讲完了这个故事,黎恕才惊觉——原来是栀栀慢慢剥了带壳花生来投喂他的?
黎恕傻笑了起来。
第273章
除夕夜,守岁结束前,姜女士和黎父给栀栀、黎恕发压岁钱。
栀栀没打算要,“黎爸爸,姜妈妈我已经是大人了,不能再要压岁钱了。”
姜女士,“你才多大呢?这还没够二字头呢!”
黎父,“在长辈眼里,你就是八十岁了,也一样还是个小孩子么!”
黎恕理直气壮,“栀栀你拿着,回头我们拿这钱下馆子吃饭去!”
栀栀:……
到底拗不过黎氏夫妇的热情,最终她还是收下了压岁钱。
大家各回各房之前,黎恕也鬼鬼祟祟掏出一大把东西,飞快地塞进栀栀怀里。
栀栀还没来得及看清楚、还没来得及拒绝,黎恕已经跑开了,“栀栀,明天一早码头见!”
栀栀急了,“黎恕——”
她赶紧去追。
黎氏夫妇眼尖地看到自家的傻儿子居然把他们刚递给他的红包也一块儿塞给了栀栀?
夫妇俩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惊喜。
黎父十分欣慰:这么疼媳妇儿,可见得是真的想结婚了。
姜女士喜不自禁:早点儿结婚好,早点儿生孩子,我来给他们带,他们就安心搞工作哦哈哈哈哈……
他们将“不聋不哑不做阿翁”的俗语贯彻到底,轻手轻脚地上楼回房。
栀栀追着黎恕跑了几步。
她哪追得上他啊!
最终,她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无奈地拿着东西回了房。
点燃了蜡烛,那不甚明亮的光芒将她不大的房间照得温馨可爱。
栀栀关门,坐在竹席地毯上,将自己今天收到的所有礼物全都摊在了地上。
有黎氏夫妇送给她的红包。
栀栀拆开看了,每个红包里有两张大团结?
这一共就是四十块钱!
还有黎恕送给她的一大包头绳,以及……他塞给她的三个红包。
其中两个红包的样式,和他父母给她的红包样式一模一样。
——在这个时代,还没有后世花样百出的印刷红包。一到过年过节或者走红白喜事的人情,人们全都是用红纸裁成小小一片,然后折个红包出来。
所以栀栀才能认出。
那……
黎恕连拆都没拆父母给她的红包,就直接给了她?
栀栀想了想,打开这两个红包,发现里头各有一张大团结。???
黎家父母塞在她红包里的钱,怎么比给给黎恕的还多?
栀栀拿着红包,忍不住笑了。
最后,栀栀又拿过……应该是黎恕自己做的红包,先是拈量了一下。
嗯,厚厚重重的一封。
这个红包,其实是个牛皮纸的信封,被他在信封上粘了一片红纸。
栀栀拆开信封一看——
里面有花花绿绿一大摞各种面值的钞纸?!
几张银行存款单证,
用钉书钉好的一串细长纸条?
栀栀清点了一下,现金大约有十来张大团结,再加上其他的一些零钞,大约有近二百块钱左右。
栀栀还是比较了解黎恕在部队的成长经历的。
他比栀栀大三岁,十八岁高中毕业就参了军,到现在已经有六年了。一般参军的前三年里,工资报酬少得可怜,一个月大约也就二十块钱左右,比厂子里的工人还少。黎恕饭量大,平时总处半饥饱状态,一到休息日就得下馆子大吃一顿改善伙食……想必在当大兵的前两年时里间,他应该没攒下什么钱。
当了两年的大兵以后,黎恕凭着两年大比武总冠军的身份,晋阶、被选进了特种部队。他的工资应该就是从那会儿涨了起来的。一般副排级工资五十元左右,他是特种部队里的王牌,出差的机会比较多,大约是从这时候起,黎恕开始攒钱了。
栀栀又拿过了那几张存款单证。
一共有五张,一年一张,存款日期都在每一年的年初。
应该是从他参军时起,拿到了工资,过完年以后上银行去存的。
第一年的存款金额是三十元,第二年五十元,第三年二百二十元,第四年三百五十元,第五年三百二十元,第六年……
栀栀又看了那些钱钞一眼。
所以黎恕在参加工作后的第六年里,也就是去年,一整年的收入减去开销以后,还余下来二百多块钱?
那为什么他第四年和第五年的收入有那么多?反而第六年的余下来的钱还少了?
这问题一浮上心头,栀栀就轻拍自己的脑门。
——应该是他在参军的第三年和第四年里,处理的特殊任务比较多,出差比较多,有可能还领了特殊补贴和奖金之类的,才会显得收入激增的。到了第五年的时候他已经来到了南陵,但收入仍然不少,应该是他在头一年里挣到的。第六年的收入骤减,是因为不再出特殊任务了。
有一说一,黎恕还是很会攒钱的。他今年虚岁二十四,参军不过六年就已经挣下了一千多块钱!这也证明了他这人除了平时下馆子改善伙食之外,并没有其他的烧钱爱好了。
栀栀又拿过那一串被钉书机钉好的细长纸条。
仔细一看,全是工资条签名回执?!
看着这一切,栀栀忍不住笑了。
所以黎恕这是一跟她确定了恋爱关系,就……主动上交他所有的工资和财产了?
真傻呀!
栀栀笑着把东西全都收拾好,然后端着脸盆拿了毛巾去楼下洗漱。
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整个过程她一直面带微笑、还不由自主地哼起了歌儿。
第二天是年初一。
穿着便服的黎恕撑了小船,带上父母和栀栀往镇上去。
本来栀栀想和黎恕一块儿撑船,但黎父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姜女士就让栀栀陪自己坐船,让丈夫儿子撑船。
姜女士还是有点儿晕船。
为了转移注意力,她就和栀栀聊起天来。因见栀栀今天绑的两条麻花辫子又和前天的不一样……今天的辫子明显好看得多,而且两鬓边还扎了两个小辫子,系着漂亮的发绳?
——发绳用嫩黄浅紫的毛线缠绕着,还缀着用毛线绳编织成的一对红果绿叶的精致樱桃!
和栀栀今天穿的衣裳特别般配。
栀栀今天穿着白底小红花的衬衣,外头套了一件浅紫色镶嫩黄色边的开衫毛衣,另外还背着一个自己手工缝制的灰绿色木耳边斜挎包。
真是怎么看就怎么好看!
“栀栀啊你这辫子梳得真好看!”姜女士赞道,“……尤其是这发绳,哎呀怎么这么衬你呀?”
栀栀下意识就抓住了自己的辫梢,忍不住看了黎恕一眼。
——她今天系的这发绳,就是从黎恕送给她的那一大包发绳里挑的!
也难为他有心了,还记着她平时的衣裳配色,所以他亲手做的发绳特别好用,就是今天穿什么衣裳,再挑出和她衣裳相近的发绳系上就好。
栀栀看向黎恕。
黎恕也正转头看着栀栀。
他也听到了母亲的话,只轻扫了一眼她的辫梢,他就红了脸。
把头转到一旁去……
过了一会儿他又忍不住偷偷转回来再看栀栀一眼,傻笑……
低下头,又偷偷地笑,然后忍不住又偷偷看栀栀一眼……
栀栀本来没什么的。
被黎恕给带的,最后也面红耳赤地低下头,不说话了。
姜女士看栀栀是带有滤镜的,当下就欢欢喜喜地把栀栀从头夸到脚、又从脚夸到头,真是越看这未来的儿媳妇就越喜欢!
今天是栀栀和家里人约好的、通电话的日子。
到了镇上,黎恕先是送栀栀去邮电局排队,他则领着父母在镇上逛了一圈儿。
栀栀等了许久,终于和家里人通上了电话。
——家里情况还算好,让家里人感到高兴的是,今年七一年已经是栀栀下乡的第三年了。到八月份就整三年了!所以到了年底,栀栀是可以休探亲假回家的。
栀栀轮流和家里的每一个人都说了一会儿的电话。
她很害怕家里人又对她报喜不报忧……
于是在跟芃芃讲电话的时候,栀栀特别问了一句,“四姐,家里人现在都挺好的吧?”
话筒里传来了芃芃爽朗的笑声,“放心吧,家里人是真的都挺好……你要是不信呀,年底你就回来了……你自个人看呗!对了栀栀,我学会了好多好多做饭的手艺,等你回来了,我一样一样做给你吃呀……”
栀栀这才放下了心,笑道:“好啊!”
家里人的电话轮了一圈儿,最后又回到了母亲应雨时的手里。
栀栀见时间还剩下大约半分钟的样子,这才对母亲说道:“妈,黎恕他父母来我们这儿过年了……”
应雨时顿时紧张了起来,“怎么样?去年的时候你干妈也来家了,说起念之那孩子原来和你呆在一个岛上!栀栀啊你怎不早点儿说吧!”
“我当时也不知道,”栀栀红着脸儿说道,“……主要是没认出来,他以前又黑又胖……”
“那他现在啥样儿啊?”应雨时问道。
就这么简简单单一句话……
栀栀却答不上来,“他、他……”
黎恕当然长得又高又帅。
可他看向她的眼神过于热烈,以至于栀栀平时都不太敢正眼看他。现在母亲问起他长什么样了?但凡她一想起来,就是他那充满了强烈爱意的眼、浑身上下充满了侵占力又小心翼翼掩饰起来的温柔……
一时间,栀栀的心肝儿怦怦狂跳,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应雨时明白了。
——她就是问问男孩子长什么样儿,女儿吱吱唔唔地说不出话来,那肯定是因害羞呗!再加上,小姜去年还亲自来家提亲,这会儿她两口子还巴巴地跑去南陵了……
应雨时问道:“栀栀啊你老实告诉妈,你是不是和念之处对象了?”
栀栀红着脸儿轻轻地“嗯”了一声。
应雨时当即就笑出了声音。
栀栀的脸蛋唰的一下子就红透了。
应雨时又正色说道:“栀栀啊,你和念之处对象,我和你爸爸都不反对。可咱们必须要当一个洁身自好的女孩子……你啊一向很听话,知道妈妈是什么意思,对吧?”
其实她还想细细吩咐一番。
可丈夫儿子孙子们济济一堂,太过于露骨的话,她不好说。
最后只能说道:“总之呢,咱和他处对象,别花用他的钱,他花多少你花多少,要是不够钱花……妈妈给你汇钱过去!”
“妈,我自己有钱,我每个月都有四十块钱的工资呢!”栀栀说道。
应雨时又交代道:“再就是你们结婚的事儿,不管他怎么提,你都不能答应!这一点尤其重要……非得让爸爸妈妈来帮你处理这件事儿,知道吗?”
“知道了妈妈。”栀栀说道。
眼看着半分钟时间已经到,栀栀连忙对妈妈说道:“妈妈,我到时候会再写给你们商量我回家探亲的时间……哎呀五分钟时间快到了,妈妈,我再说一次祝你和爸爸新年快乐,祝你们身健康……”
话刚说完,通话就被切断。
话筒里传出嘟嘟嘟的声音……
栀栀挂上了电话,笑容满面的走出了邮电局。
黎恕和他父母正站在邮电局门口等着。
见栀栀出来了,姜女士连忙迎上前,关切地问道:“栀栀,你妈没骂人吧?”
栀栀扑哧一声笑了,摇了摇头,又看了黎恕一眼,面红红地说道:“呆会儿我们去拍张照片吧,我妈都已经不记得你长什么样儿了。”
黎恕眼睛一亮!
黎家人随即明白过来——别家父母对这对小情侣的相处应该是不反对的。
一时间,黎恕傻笑着,嘴巴都合不拢。
黎父也很高兴,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姜女士尤其开心,因为去年她上别家去提亲(其实就是正式征求别家父母的意见,问问她家的傻儿子能不能追求栀栀)的时候,还被应大姐夹枪带炮的怆了一顿……
现在看来,应大姐当时有句话并没有说错。
“我们尊重栀栀的意见,栀栀愿意和念之处对象,我们做父母的当然赞成。如果栀栀不同意……那我们也是要听从孩子的意见。”
姜女士乐坏了,一把拉住了栀栀的手,就说道:“走,咱们上供销社逛逛去!今天啊,我们栀栀想买什么就买什么!逛完供销社我们就去下馆子!吃顿好的然后我们再去看电影……”
一句话还没说完,姜女士就被自家男人给牵走了。
当然,栀栀也被黎恕牵开。
姜女士有些不耐烦,还想摔开男人的手;然后她男人冲着她低吼,“儿媳妇是儿子的,你凑个啥热闹?”
姜女士一愣。
再看看,自家傻儿子已经牵着栀栀的手,走到了老前头。
真是男的又高又瘦,女的娇小玲珑……
嗐,怎么看就怎么好看!怎么看就怎么般配呀!
第274章
栀栀被黎恕拉进了供销社。
黎氏夫妇在这次出门前,特意兑换了全国通用票据。
黎恕所有的钱已经全都上交给栀栀了,但这会儿身边跟着两个财神爷,他买起东西来眼都不眨一下。
黎恕给自己买了四件衬衣,黑色白色短袖衣、黑色白色长袖衣,外加两条黑色的长裤、一双新皮鞋;然后给栀栀买了一件白色短袖衣、一件白色长袖衬衣,一条蓝色格子长裤,两双回力帆布鞋一黑一白,一双皮鞋和一打纯棉白袜子……
除去这些,黎恕又扯了六七块花布,还买了粉红、亮桔、浅蓝、嫩黄、淡绿色的毛线……
栀栀全程安安静静的没吭声。
不过,她还是有点儿明白过来,为啥黎恕会给他自己买那么多的衣裳——是因为昨晚上的那个吻?
她……轻轻的亲了他一下,他不干,说什么要重来一次,吓得她赶紧拿他的衣着来说事儿。
所以他今天跑来买衣裳。
他是不是觉得穿上了便装,就可以……
这么一想,栀栀的脸儿又红了。
真是想不到,他平时那么硬朗的一个人,嘴唇却那样柔软。而且他的气息……也比她想像中的要好,清清爽爽的。
那一边,姜女士也有点儿不高兴,她把儿子拉到一旁去,一脸严肃地说道:“傻子,今天是来给你媳妇儿买买买的,你咋买那么多?买得比你媳妇儿还多!”
黎恕一脸的诧异,“明明就是她的比我的多啊!”
姜女士也呆住,半晌,她气愤地扳着手指算给儿子看,“你四件上衣两条裤子一双鞋,这就七件了吧?你媳妇儿两件上衣一条裤子三双鞋……不就是六件?比你少吧?”
黎恕说道:“那花布和毛线不算啊?”
姜女士愣住。
黎恕说道:“我是男的,平时又穿军装,这些便装在休息天里随便穿穿就行了,可她是姑娘家……哪儿能随随便便?”
“供销社里能买到的衣裳,谁手头没有啊?所以她那两件上衣是不算的,顶多就是现在这样要穿两件衣裳的时候,让穿在里头打底……然后我买的这些花布,给了她、让她自己做成裙子穿……再就是这些毛线了……”
说到这儿,黎恕小小声说道:“妈你别声张,我打算用这些毛线,给她织几件毛衣。”
——姜女士是毛衣编织的高手,也爱研究这个。黎恕从小跟着母亲长大,耳闻目染的,也很会织毛衣。
他十岁以前,织出来的毛衣,外人根本分不出是他织的、还是他妈织的。十岁以后搬离松市去了京都,才因为逐渐忙于学习和工作而生疏了。
前几天他帮栀栀缠头绳的时候,又找回了一些感觉,这些决定买了毛线回去,悄悄躲着人给栀栀织几件毛衣,明年的时候给栀栀一些惊喜。
姜女士面色稍霁,“还是你想得周到!唉,说起来啊我在京都那边还收了几块好看的花布料子,这回也没想起来捎给栀栀,等我回去了,我再给你寄过来吧!”
黎恕自然而然地点头,“好啊!”
姜女士又想了想,说道:“不如我回去以后也给你俩织一样儿的毛衣,然后再给你寄过来,冬天你俩出门的时候一块儿穿,一看就是小两口!”
黎恕高兴极了,“好好好!妈,那你织两件毛线背心,再织两件套头的毛衣吧,要薄一点儿,海鸥岛天气热,就怕穿不了。”
“放心,包在我身上!”姜女士骄傲地拍了拍胸脯。
黎恕又过去了,继续陪着栀栀买买买。
其实栀栀不想买东西。
她自己有钱,而且还常常需要到镇上的知青办来工作,想来供销社买东西是很方便的。但今天,她跟着他的父母一块儿来逛供销社,她选中的东西最后都得由他父母来付账。
栀栀并不想这样。
刚才她妈妈还在电话里说了,就算和黎恕谈恋爱、也不让她花他的钱。
可黎恕挑完衣裤和布料、毛线以后,又拉着她去日化柜台买香皂、香膏之类的。
栀栀忍不下去了,轻声对黎恕说道:“今天就买些特产让你爸妈带回去吧!我的东西我自己以后会来买的,我不想花你爸妈的钱……”
“就今天买,”黎恕说道,“也别不好意思,我爸一个月二百多块钱的工资,给他儿子儿媳妇花点儿又怎么啦?不要拒绝长辈的好意,尤其是在这年节下的!”
“可是……”
黎恕打断了栀栀的话,“别可是了,你不能跟他们算账,要算也是跟我算。好了咱们买东西吧……咦,这里有凡士林膏,还有定惊珍珠粉?栀栀,我记得你妈以前好像就是用凡士林膏掺入珍珠粉用来擦脸擦手的,是有什么特别的功效吗?”
黎恕发现柜台里放着几盒“定惊珍珠粉”,不由得十分惊奇,问栀栀道。
栀栀也看到了。
那几盒定惊珍珠粉是内服的,功效是治疗便秘、改善睡眠的。
就是不知道怎么会把这种保健品归类到日化柜的。
黎恕请售货员拿了一盒珍珠粉出来,看了看珍珠粉的配方,见包装盒上写着:
【配料:纯淡水珍珠粉,无其他任何添加】
【功效:清热解毒、改善睡眠、调理肠胃】
【服用方式:一日3次,每次3克,饭后和水服用】
【有效期:三年】
黎恕毫不客气的将柜台里的仅存的三盒珍珠粉全部扫光,又买了一大瓶五百毫升的凡士林药膏,一打茉莉花香味的香皂,四五袋洗衣粉,两面针牙膏也要了半打……
最后他还拖着栀栀去买糕点。
栀栀本来还有点儿不大乐意,最后干脆破罐子破摔的买了些零嘴儿,和姜女士手挽着手吃了起来。
黎恕拉着他爹去一一付了账,一算计,花了二百多块钱!
不过,爷俩儿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黎父付完账以后,直接把剩下的各种票据和钱全都塞给了儿子。黎恕也没客气,如数接过,全都揣进自己的兜里。
从供销社出来,黎恕先带着他爹,父子俩扛着从供销社买回来的大包小包的东西,去了军营。东西先暂存在军营里放着。
然后黎恕带着他爹去找了孙营长。
孙营长这才知道,原来黎恕他爹居然是京都军区总参谋长?
他被惊着了,赶紧和黎父寒暄了起来,又听说黎父这次过来,是因为黎恕处对象……再打听了一下,原来黎恕的对象就是海鸥岛的别栀栀?
孙营长连忙和黎父聊起了黎恕这两年来的表现是如何如何好,又说别栀栀是个多么多么好的年轻姑娘,和黎恕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聊了一会儿,黎父这才与孙营长告辞,带着儿子又出来了。
接下来,黎恕又领着父母和栀栀去下馆子。
南陵镇只有一家国营饭店。
因为镇子的规模不大,国营饭店也不大,一共只能摆上十桌的样子。再加上大过年的,大家都有囤货的习惯,大年初一上国营饭店吃饭的人不多。
黎恕因为经常下馆子,所以国营饭店里的服务员都认识他,态度也就相对好一点儿。
黎恕常来这儿吃饭,知道哪些菜好吃,就把带肉的点了四个菜,又点了半素的和全素的,外加一份汤。
服务员笑盈盈地去下单,又问他,“小黎啊,还是直接用汤钵给你添两钵饭来吗?”
黎恕,“直接上一锅饭吧!”
服务员应了一声,果然直接把饭锅端了过来。
姜女士有些尴尬,连忙对栀栀说道:“栀栀啊他们爷俩儿……主要是平时军事训练对于体能的消耗特别大,所以饭量也大。”
栀栀点头,“我知道的。”
说话之间,黎恕把服务员送来的四副碗筷统统拿到一旁去,在箱式热水机那儿,将所有的碗筷全都烫起了一遍,又捧了回来。
姜女士盯着被儿子洗涮得滚烫又干净的碗筷,揶揄道:“你还挺讲究的嘛!”
黎恕说道:“不讲究没办法啊,栀栀爱干净。以往我和她出来吃饭的时候,她都要自带饭盒……要不然呢,就必须要用开水冲洗这些碗筷。”
栀栀连忙解释道:“姜妈妈,是因为我妈妈说,现在肝炎和肺炎是流行病。如果常常在外面吃饭的话,还是注意一点好。”
姜女士连连点头,“好!这样最好了!”然后又转头教训儿子,“以后你得多听栀栀的话……”
“命都给她!”黎恕嘻皮笑脸地说道。
没一会儿就上菜了。
黎恕跑去窗口,一一把土豆红烧肉、香菇清炖鸡、双椒回锅肉、酱烧排骨这几样菜端过来……服务员帮他把清炒大白菜和冬笋肉沫、海菜蛋花汤给端了过来。
开饭了。
然而开饭了,黎父也没怎么吃,拿筷子挟着米饭、一粒一粒的数……
黎恕呢,则飞快地先添了一碗清汤在碗里,然后——先将几片回锅肉浸进清汤,再挟了几块偏瘦的红烧肉用清汤涮去表面的油花,这才堆在栀栀的碗里。等到碗底的回锅肉浸上一两分钟再捞起来……这样能消除肉片的辣味,最后也全都堆进了栀栀碗里。
一碗被涮过红烧肉和双椒肉片的清汤很快就变得油乎乎的。
黎恕直接将这油汤给喝完,然后又舀了一些香菇清炖鸡里的鸡汤,将面上一层厚厚的浮油全都浇进他爹的饭碗里。
黎父:???
然后黎恕才一碗清清的、不带油花的鸡汤放到了栀栀面前。
黎氏夫妇这才明白了。
黎父对姜女士说道:“儿媳妇儿口味清淡得很哪,以后咱们记着这一点。”姜女士嗔骂道:“栀栀向来口味清淡,只有你不晓得罢了!”
黎父嘿嘿笑了两声。
栀栀涨红了脸。
黎恕忙了一通,帮着栀栀涮洗了不少菜肴……
后来栀栀护住了自己的碗,“不要了不要了我够吃了!”
黎恕还是又帮她涮洗了几块新红烧土豆,这才作罢。
接下来才是真正的开饭。
只见黎氏父子开始如风卷残云一般捧碗、扒菜吃饭……
不过,他俩吃大米饭吃得很厉害,菜肴却基本不动,只是拼命用土豆红烧肉的酱汁、双椒炒回锅肉的油汁来捞饭。
栀栀口味清淡,肉菜只吃黎恕帮她涮洗过的,清炒大白菜和肉沫笋片她也吃,但绝不愿意碰一下那四份肉菜的盘子……
姜女士看起来特别喜欢那道肉沫炒冬笋……
没一会儿,栀栀和姜女士各吃了一碗米饭,还吃了不少菜肴,就吃饱了。
黎氏父子见她二人放下了筷子,又再三问过她俩要不要吃饭……确实她俩吃饱了,这才开始疯狂吃饭。
满满一锅米饭,除去栀栀和姜女士一人添了一碗米饭后……至少也足够四五个壮汉的饭量的,结果硬是生生被黎氏父子给干光了!
再看看菜肴——
带肉的四大盘儿连汁水被米饭给蘸得干干净净,如今光彩照人的。
就是清炒大白菜还剩下两三片菜叶子,肉沫炒笋片也剩下几片冬笋……
姜女士指着那两个盘子,命令男人们,“吃掉!不许浪费。”
黎氏父子俩乖乖将最后几片菜叶子和冬笋片也吃掉。
黎父舒服地揉了揉肚皮,“好久都没吃得这么饱过了……昨晚上的年夜饭,还有今天有这一顿……真爽啊!”
黎恕也是一脸的心满意足,“要是我和栀栀将来一到周末能自个儿开伙就好了,在单位吃总是吃不饱,在外头吃呢太油腻了栀栀又吃不好……”
姜女士问道:“那要不要把你俩调回京都去?”
她就是这么一问。
其实依她看来,小两口回了京反而不太好——京都军区家属大院距离军营可远了,男人们也不是天天回家。就算到了周末也要轮换,一个月大约能回家两趟这样。
要是栀栀和黎恕调回京,栀栀倒是可以和她作伴,可黎恕肯定也会步老黎的后尘……凭心而论,姜女士还是希望小两口能有更多的相处时间。
看看,现在小两口在海鸥岛多好哇,这小岛也不是很大,两人一个住在山脚下、一个住在半山腰,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才好呢!
栀栀还没表态,黎恕就说道:“不回!我俩现在这样儿挺好的……”
关键是栀栀的愿望就是科技种田,而且她都已经经营到现在这程度了,眼看着一切就要走上正轨,在这个时候离开海鸥岛,她肯定舍不得。
他也不希望让她做这么艰难的选择。
栀栀面红耳赤,小小声说道:“正义岛已经在建夫妻房了。”
黎氏一家齐齐一呆,随即大笑了起来。
黎父,“那念之就要沾栀栀的光啦!”
姜女士,“就是!新时代新女性,咱们就要妇唱夫随!”
黎恕咧开了嘴儿傻乎乎地笑。
吃完午饭,四人又去了镇上的电影院。
过年期间呢,服务类的行业还是开门营业的,邮电局、供销社、国营饭店和电影院这些。
但电影么……
还是那三板斧。
——只有“刘三姐”、“小兵张嘎”和“英雄儿女”这三部。
选择权被交给了栀栀。
其实这三部电影栀栀全都已经看过了……
最终,栀栀选择了英雄儿女。
因为这一部电影马上就要播映了。
这是在室内的电影院,大约能坐二百多人的样子。
今天来看电影的人还不少,大多数都是知青,大约能坐满小半个场子左右。
黎恕先是和父母、栀栀一块儿去前头占了个座位,然后借口出去买零嘴儿,在电影即将播映的前三分钟里,他才又进去了,先将拧在手里的几包炒瓜子儿和炒板栗递给他妈……
然后朝着栀栀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你跟我过来一下”?
栀栀不明所以,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呢,就站起身、被他牵着手……一直走到了最后一排、最角落的位置。
黎恕又对栀栀说道:“你在这儿等等,我刚才忘记跟我妈说件事儿了。我过去交代一下就回来。”
栀栀没吭声。
黎恕又快速走回到父母身边……
这时,电影的片头曲已经响了起来。
黎恕俯耳对母亲说道:“妈,我和栀栀坐到后排去,呆会儿电影散场了我们在外头等啊!”
姜女士回头看了一眼,原来就坐在她身后一排的栀栀已经不见了?
她还能不知道傻儿子在打什么主意?
“我跟你说啊黎念之,你别把栀栀欺负得太狠……要是把她气哭了、吓跑了,我可是要找你算账的!”姜女士狠狠地说道。
“知道了!”说着,黎恕匆匆离开。
黎恕又匆匆往栀栀身边走去——
电影院工作人员站在出入口那儿打着手电筒晃了黎恕几下,又用大喇叭喊,“请入场看电影的同志们遵守纪律了啊,不要走来走去,不要大声喧哗!”
黎恕朝工作人员挥手示意,猫下了腰快步走到栀栀身边,坐下了。
栀栀凑过去问他,“怎么了?有什么事?”
黎恕浑身僵硬。
此时,电影序幕已经开始。
黎恕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他确定、肯定以及笃定,没有人注意到坐在最后一排的他和栀栀。
栀栀见他久久不答,不由得更是奇怪,又凑过去,冲着他的耳朵说了句,“黎恕,发生什么事了?”
黎恕按捺住胸腔之下正在疯狂跳动的心脏。
他终于缓缓侧过头,看向了栀栀。
黑暗中,忽明忽灭的光芒使栀栀漂亮的面容看起来不甚清晰,但她正睁着一双漂亮的杏眼关切地看着他,眼睛水汪汪的,唇瓣饱满而又莹润。
黎恕告诫自己不要想太多。
尤其是——
不能害怕。
他怔怔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凑了过去,含上了她的花瓣。
栀栀呆滞住。
昨天她那叫……一扫而过。
其实也是被逼无奈的。
可今天——
她躲不过去了。
某人并不会亲吻。
他凶残至极!
不会收放牙齿,也不会吞咽口水,就是胡乱一气……
栀栀被疼得眼泪汪汪。
她死命挣扎……
可她一动,他就像一只丢了嘴里的肉的狗似的,会更加急切地重重摁住她,还会加大力气继续啃她!
栀栀简直快被黎恕给气死了。
这个家伙!不会亲吻也别真啃啊!而且她一动吧,他还以为她想跑,下手、下嘴的力气就更大了!!!
可怎样才算是吻……
她也不知道。
她以前连恋爱都没有谈过。
不过,她以前还是看过不少电视和电影的。
情急之下,栀栀努力回应过去。
果然,黎恕一旦意识到栀栀正在回应他时,整个人都呆住,浑身上下僵硬无比。
他不动了。
甚至连呼吸都停滞了下来。
栀栀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用自己的温柔轻巧,青涩的主动着,还抽空小小声埋怨他,“黎恕,你刚才……咬得我好疼呀!”
女孩子娇气柔弱的嗔怪,教他心头轻颤。
黎恕没吭声,紧紧抱住。
他不说话,是因为他现在过于激动,完全说不出话来。
良久,黎恕的呼吸才又变得急促。
他终于回过神,学着她刚才的方式……温柔以待。
整一场电影两个半小时。
黎恕恨不得让栀栀全程粘在他身上——
栀栀拼命不从。
“我的嘴唇都被你咬肿了!”她眼泪汪汪地说道,“要是一会儿散场的时候,被姜妈妈看出我的嘴巴肿了……我跟你没完!”
黎恕好几次还想去吻她。
被她狠狠地捶了几下……
力度还不小。
好吧,所以她可能是真的有点儿生气了。
黎恕意犹未尽,但还是不敢惹怒栀栀的。
虽然电影情节确实很精彩,可黎恕所有的注意力全都放在栀栀身上。既然她不让亲亲,那就……
哎,栀栀的手真好摸,又软又细,柔若无骨!虽然她的手心里也生了茧子,但她手背处的肌肤真的是又滑又嫩。
黎恕就玩起了栀栀的手。
他一会儿拿自己的大手和栀栀的小手比大小,然后又比手指粗细,还让她攥起拳头、他再用大手包住她幼细的拳头……玩得不亦乐乎。
不知不觉,两个半小时过去——
电影播映结束,场内灯光大亮。
黎恕这才愣住,心想这两个半小时的时间怎么这么突然就到了?
然后,他看到了栀栀似笑非笑的表情。
“黎恕,我的手……好玩吗?”栀栀眯着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黎恕。
黎恕可怜巴巴地赶紧把她的手还回去,特别认真地回答,“可好玩了……栀栀,你要不要……也玩一下我的手?”
然后他朝她伸出了自己的大手。
“呸!”栀栀啐了他一口,满面红晕!
第275章
电影散了场。
栀栀和黎恕、黎氏夫妇一块儿从电影院里走出来。
姜女士和儿子说了好几句话,可她儿子就是傻乎乎的看着栀栀,一点反应也没有。姜女士忍不住顺着儿子的视线,看向了栀栀。
栀栀本就生得好看,这会儿更是姿容雪艳,粉面红唇兼之眼波盈盈的……
难怪她家的傻儿子看这漂亮姑娘看呆了!
就连她,也忍不住多看几眼。
栀栀紧张极了。
——刚开始的时候黎恕咬她咬得太狠,该不会是她的嘴唇肿了?还是说,她嘴唇上留着牙印???
要不然,他们怎么这样看着她呀?
栀栀低头匆匆走开。
黎恕自动自觉追上去……
姜女士:???
她转头对丈夫说道:“瞧瞧,这就是有了媳妇儿忘了娘?”
黎父,“我眼里只有你,成吗?”
姜女士斜睨了丈夫一眼,眼里盛着满满的笑意。
栀栀跑到了前头,飞快地从随身的斜挎包里掏出小镜子,照了一下自己的嘴唇,并没有发现红肿和牙印,这才松了口气。
她转头看向黎恕——
这家伙还傻愣愣地看着她呢!
栀栀低骂,“黎恕你干啥呢?刚才你妈妈跟你说话你没有听到吗?”
黎恕这才“啊”一声,往回跑,“妈,你刚说啥来着?”
姜女士赶紧报仇,“哼”了一声把头扭过去,不理儿子。
到底还是怕耽误了时间,就吩咐丈夫,“老黎,你跟他说。”
黎父这才说道:“刚才你妈问你,是不是现在上照相馆去?”
——上午的时候栀栀给家里打了电话,栀栀妈问了一句念之现在长啥样儿了。
就冲着栀栀妈的这一句话,也得让自家傻儿子和栀栀照一张合影,给栀栀妈寄过去啊!
黎恕赶紧点点头,又讨好地说道:“妈,呆会儿我和你单独照一张合影哈!”
“呸!谁稀罕啊!”姜女士哼了一声,伸手挽住丈夫的胳膊。
黎父顿时涨红了脸,本能就想甩开妻子的手……万钧时刻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身上没穿军装,而且这里也不是京都,他顿时又坦然了。
黎父还是将妻子的手从自己胳膊上撕了下来,然后紧紧地牵住她、与她十指环扣。
姜女士一笑,面庞微微发红。
刚才被儿子气着了的心情,又慢慢变得平静、喜悦。
“老黎,呆会儿我俩也照张合影吧,这都好几年没照过了。”说着,姜女士看也没看儿子一眼,笑盈盈地对丈夫说道。
黎父沉吟道:“他们这儿也不知道有没有彩照。”
夫妻俩把黎恕当成了空气。
黎恕讪讪的跟在后头。
一众四人去了照相馆,才知道今天来照相的人特别特别多。
毕竟是新春佳节、大年初一么!
国营照相馆的师傅为了让大家能拍上更好照片,除了能在照相馆里照内景之外,还特意安排了两个外景:
一是南陵镇码头,码头的背景是百来艘渔船,极具海岛特色;一是半山湾,背景是苍茫的大海,以及不远处一道半月湾的岛尖。
姜女士和栀栀商量了一下……反正有黎父这个金主在,也不差钱,所以室内和室外一共三个点,全都拍上!
一胶胶卷三十六张底片,姜女士和摄影师傅商量了一下,就室里拍八张,剩下的二十八张,两个外景一个拍十四张。
在拍照的时候,栀栀愿意拍单人照、愿意和黎恕合影、也愿意和姜女士合影。
但她死活不愿意和黎家人拍合照。
姜女士和黎父有点儿失望。
但他们也充分尊重栀栀——毕竟栀栀目前也只是和念之刚处上对象,情侣俩拍个合影这没什么,可栀栀毕竟还没嫁进来,和他们一家合影……确实有点儿过了。
于是,四个人和一个摄影师傅,忙来忙去忙了两小时,才终于拍完了照片。
此时也已经到了日落时分。
栀栀从斜挎包里拿出用牛皮纸包着的炒花子儿炒花生,倒了一半儿放在摄影师傅的桌子上,感谢师傅忙进忙出的给他们照相,又问能不能在两天之内晒出相片。
摄影师傅爽快地说道:“没问题!主要是啊这一整胶卷都是你们家的,不用和人拼的话,我一晚上就能晒出来!要不你们明天一早过来拿吧!早上人少,不耽误我帮大家拍照。”
栀栀大喜,谢过了摄影师傅。
第二天一早,黎恕赶过来取了照片拿回去,大家兴高彩采烈地翻看起这些照相来——黎氏一家加上栀栀全都是俊男美女,真是怎么拍照都好看!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南陵镇毕竟是个小地方,只有黑白胶卷,拍不出彩色的来。
当下,栀栀拿了自己的两张单人照,一张她和黎恕的合照、一张她和姜女士的合影,给装进信封里,寄出去给家里人看看。
黎恕则将栀栀的一张单人照小心翼翼地裁剪好,放在他的工作证里;又将一张他和栀栀的合影裁剪得小小的,放在他的工作证的另一个夹层里。
姜女士呢,则把栀栀的单人照、黎恕的单人照、以及小情侣俩的合影全都要了一张,再加上她和丈夫的合影……简单就是心满意足!
年初二的下午,正义岛的叔叔爷爷们要出海打鱼去。
栀栀和黎恕也带着姜女士和黎父一块儿去了。
结果就是——
刚开始的时候,姜女士因为晕船,难受得不得了。又因为叔叔爷爷们打鱼的地儿十分遥远,吃过午饭就离开,一直摇船到了夜里八点多,天完全黑了才抵达……
姜女士呕着呕着,就习惯了。
等到了那一处星光灿烂之地时,黎氏夫妇被眼前的美影给惊呆了!
叔叔爷爷们怪笑着,除尽衣衫只留一条裤衩,纷纷站在船舷边,然后一个倒栽葱就跳进深海,潜下那片清澈见底、又飘荡着无数发光浮游生物的海底。
黎氏夫妇扒着船舷往下看,透过清澈的海水,可以看到正义岛的人们拿着鱼叉从容不迫地在海底漫步。
他们一会儿钻进珊瑚礁底,一会儿去追那些成群结队游来游去的鱼儿……
没一会儿,一样物事突然从天而降,正好落进栀栀所在的船舱底!
那东西一落地,还死命地蹦跶着?
黎氏夫妇被吓一跳!
定睛一看,竟是一条巨大的蓝色花脚大龙虾??
也不知是谁吼了一声“栀栀啊,龙虾拿给小黎爸妈试试哩!”
栀栀大叫:“谢谢叔叔了!”
那一边,黎恕已经熟练麻利地拿出匕首,飞快地拧掉了龙虾头,剥壳抽虾线,然后将洁白莹润的龙虾肉递给父母和栀栀,他手里也有小一块。
栀栀则拿过了辣根和盐砖,她和黎恕先示范了一下这生龙虾肉要怎么吃……
黎氏夫妇呆住。
不过,他俩曾经跟着栀栀吃过生的藤壶肉,确实很好吃。
黎父率先学着孩子们的样子,拿着虾肉往盐砖上抹了一下,然后又用匕首从辣根上刮了点末末下来,洒在龙虾肉上,然后往嘴里一塞,快速嚼了几下,陡然睁大了眼。
“快吃!好吃着呢!”黎父连忙对妻子说道。
姜女士连忙也有样学样。
鲜嫩无渣的龙虾肉入口即化,盐末和辣根的味道很大程度上提升了龙虾肉的鲜美,还自带浓郁的清香和淡淡的奶香……
简直太太太好吃了!
陆续有叔叔爷爷们投喂各种各样的海鲜过来……
黎氏夫妇跟着栀栀和黎恕吃上了从来也没吃过的美味。
生鲜鱿鱼、生鲜墨鱼、生鲜大石斑、生鲜海鳗鱼等,味道各有不同。有的软嫩、有的脆爽、有的很有嚼劲儿……
众人吃到饱,才横躺在船舱处,仰头看星。
姜女士叹道:“这样的日子……还真是快活塞神仙啊!”
黎父则沉思许久,说道:“但是这样的快活,对于发展来说……未必是好事啊。”
栀栀笑道:“我们刚来的时候,确实他们……对我们有点儿不以为然。但他们也是眼睁睁看着我们在很短的时间里,把基建做了起来。所以这一两年来,叔叔爷爷们也想求发展了……”
“好,好哇!”黎父直点头。
深海之旅,给了黎氏夫妇极大的震憾。
当然,也成为他们永远的美好回忆。
年初三,黎氏夫妇补了一天的觉,因为前一天熬夜了么。
年初四,黎恕驾船带着父母、许云朵、傅明宇和栀栀来到了林市。
——因为黎氏夫妇的回程火车票买在年初五的一大早,所以需要提前一天赶到。许云朵要跟着一块儿回京,栀栀和黎恕一块儿来送黎氏夫妇,傅明宇搭顺风船回家探亲。
到了林市以后,傅明宇和栀栀约好回程的时间,和黎氏夫妇打了招呼,便自顾离开。
栀栀拿出介绍信,在火车站附近的招待所开了两个房间——黎氏夫妇和黎恕挤一间,栀栀和许云朵住一间。
下午时分,栀栀和黎恕又带着黎氏夫妇在林市附近转了一圈儿,买了些土特产。
第二天,也就是年初五一大早,栀栀和黎恕把黎氏夫妇和许云朵送进了火车站。
火车站里的人还是挺多的。
黎父把儿子叫到一旁,将他身上剩下的钱全都交给了儿子,低声吩咐道:“现在谈对象了,是大人了,别小气吧啦的,要对栀栀大方一点儿,别让她受委屈,知道吗?这钱你拿着,不够花给我打电话,我寄给你。”
“爸我自己有钱!”说着,黎恕一把抓过父亲递过来的钱钞,小心翼翼贴身收好。
黎父:……
然后黎父又问儿子,“你准备谈几年啊?你俩啥时候结婚啊?你俩结婚的话……要在京都给你俩安排工作和房子吗?”
黎恕有些无语,“爸,我……年前最后一天栀栀才同意和我处对象,怎么也得谈上两三年再说吧?”
黎父,“你个傻子!结!婚!要!趁!早!趁你和栀栀的事业还没完全起来,赶紧把婚结了、孩子生了……别让孩子成为你俩事业的绊脚石!”
黎恕也想结婚,可是……
“爸,栀栀今年才二十岁!”黎恕说道。
黎父,“二十岁不是刚刚好么!而且你俩又是有感情基础的!你啊……争取在明年向她求婚成功!我可不是在跟你开玩笑啊!”
黎恕一怔,“啥事儿啊?”
黎父压低了声音,“你可能会有上军校的机会!”
那边姜女士朝着丈夫儿子挥了挥手。
黎父当即对儿子说道:“总之,你俩尽快安排结婚……这点你要相信你爸的判断,勇敢的去向栀栀求婚。因为她太聪明了,她的事业心绝不在你之下!明白了吗?”
黎恕点头。
黎父带着儿子匆匆回到了妻子身边,“怎么了?”
“我们要搭乘的火车已经进站了,这马上就要检票进站。”姜女士说道。
说着,姜女士拥抱了栀栀一下,又握住了栀栀的手,“栀栀啊,你别怕麻烦姜妈妈啊,要是这个傻子欺负你、敢不听你的,你就跟姜妈妈说,姜妈妈好好收拾他!”
栀栀一笑。
姜女士又意味深长地说道:“再就是啊,姜妈妈还有件事儿放心不下……”
“什么事?”栀栀问道。
姜女士问栀栀道:“你啥时候才能喊我妈妈,不喊那个姜字呢?”
栀栀涨红了脸。
黎恕上前就把栀栀拖到自己身后,冲着他妈“妈妈妈妈妈妈”的喊了一百多次,问道:“好听吗?听够了吗?”
许云朵在一旁被逗得哈哈大笑,然后又觉得不太适合,飞快地收住了笑声。
栀栀忍俊不禁。
姜女士则被儿子气得不轻,伸出手指就狠狠地戳儿子的脑门儿。
最终,黎氏夫妇带着栀栀为他们准备的丰富土特产,与栀栀和黎恕告别,检票进站去了。
第276章
栀栀和黎恕将黎父、姜女士和许云朵送进火车站以后,两人就一块儿离开了。
他们去了隔壁的黑市,买了些大米等粮食,又重新进入火车站,搭乘火车去了九道弯站。
因为栀栀想着来都来了,不如趁这时机去看看棠娘。
年前她一直忙碌着社队企业的事儿,棠娘这边儿顾不上了。
于是两人从九道弯站下了车,又挑着担子、背着背篓上了山……
不料,栀栀和黎恕却扑了个空?!
棠娘居然不在!
看着被收拾得齐齐整整的院子,栀栀心里冒出了不好的想法——如果棠娘只是去了后山什么的,那为什么院子没有晾晒小金枝的尿布呢?而且院子里后面的鸡圈也没了?!
栀栀和黎恕赶紧去了对面山头的张苹香家。
今天是年初五,张苹香和她大嫂赶集去了,不在家。苹香那怀了孕的二嫂在家,见栀栀和黎恕上了门,还是来问棠娘的下落?
张二嫂扶着后腰说道:“是前天年初三走的!不管我们怎么劝,喊她别去,说娃娃太小了……可她就是不听!走的时候带的行李也不多,就一个不大的小包袱……哎,愁死人了!”
栀栀又问,“那她有留字条之类的给我吗?”
“有有有!你等着啊我去给你拿来……”说着,张二嫂挺着大肚子进了里屋,没一会儿就拿了张纸过来。
栀栀接过纸条,展开一看,上头写着几个方方正正、就像刚练字的一年级小学生的字迹:
【栀栀:我带金枝出去看世界,三年后回正义岛。】
栀栀失声惊呼,“三年?!”
黎恕也看了一眼,皱起了眉头,低声说道:“傅明宇也太惨了吧?”
可棠娘已经走了两天,而且也不知道她是往那儿走的,却追回来也不现实……
栀栀把带来的粮食送给张家,以感谢他们收留了棠娘这一年的时间。
然后栀栀就和黎恕一块儿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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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许云朵跟着黎氏夫妇回到京城以后,在火车站的时候,她就掏出二十块钱,递给姜女士,“姜阿姨,真的很抱歉我打扰了你,这些钱,算是我这一来一回的路费……等我这边安顿好了以后,我会再和我妈妈一块儿向您和黎叔叔登门道歉。”
姜女士没收她的钱,“你呀,遇上困难要想办法解决,这原本没错。可你不该学人动歪脑筋!”
许云朵满面愧色。
姜女士又道:“现在你想明白了,那就还是个好孩子。我就是看在你妈妈的份上,也不可能收你这个钱……你把钱拿回去,现在你家里事情多,到处都是要花钱的地方!”
许云朵拿着那两张大团结,眼泪颤颤巍巍地挂在睫毛上,要落不落的。
她朝着姜女士夫妇鞠躬,“谢谢姜阿姨,谢谢黎叔叔!”
许云朵告别黎氏夫妇,先是匆匆回了一趟单位,拿了些东西,然后又匆匆赶回家中。
继母依旧带着一双弟妹住在家中的二层别墅那儿,只是家里所有的家具已经被搬空,空荡荡的。继母和一双弟妹在阁楼上打了个地铺栖身,别墅花园里的花草已经被拨掉了,改种上了菜籽,不过,现在隆冬腊月的,菜籽根本不发芽,看起来光秃秃的。
许云朵过去的时候,继母正在煮挂面。
“云朵你回来了?这些天你上哪儿去了?你妈过来找过你,可是……我也不知道你上哪儿去了。对了,一块儿吃点吧?”继母说道。
许云朵问继母,“这挂面哪儿来的?”
——她记得很清楚,上一次她回来的时候,家里已经被搬空了,搬不走的东西也全被推倒砸坏了。
继母抹了把眼泪,“你妈来的时候塞给我十块钱,我买的挂面……然后天黑以后周围邻居悄悄送了些大米和油盐酱醋过来……云朵啊,你爸爸怎么办?以后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许云朵说道:“阿姨,我马上就要下乡插队去了……”
继母一惊。
许云朵解释道:“这是没有办法解决的事,所以我必须走。至于我爸那儿,我会托人保证他的一日三餐……其他的事,我、我真的没办法解决了。”
“那、那我和你弟弟妹妹们怎么办呀?”继母哭了起来。
许云朵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信封,递给继母,“阿姨,这些钱是我工作以来所有的积蓄,包括奖金在内,你收好,别让人翻出来了。只要省着点用,足够你和弟弟妹妹们三年之内的生活费了。三年以后么……”
她叹气,“三年以后,我应该也能每个月再寄一点儿钱给你,但所有的困难,还是需要你自己来克服的。”
继母和许云朵的关系不算太差。毕竟许云朵的父母是因为感情不和离婚在先,父亲离婚四年之后再娶,继母为人又老实忠厚。许云朵喜欢跳舞,她就老老实实拿着丈夫的钱、送许云朵去学跳舞,平时家里有什么好东西,她也不忘让许云朵送一份去给许云朵的亲妈……
这会儿见继母哭成了泪人儿,许云朵心下凄凉又无计可施,只得问道:“阿姨,我爸平时的工资呢?”
继母哭道:“我都藏在以前那衣柜夹层里,可那大衣柜……被抬到胡佳妮家里去了。现在也不晓得她有没有发现那些钱。”
许云朵深呼吸,“我会想办法把那些钱拿回来给你,这样的话,你和弟弟妹妹也不至于身无分文。”
继母呜呜的哭。
许云朵拍了拍继母的肩膀,又抱了抱弟弟妹妹们,转身离开了。
她在大院里转悠了几圈,找到一个熟人,打听了一下胡家现在的情况——原来,胡佳妮和高俊伟很快就要举行订婚宴了,日期就在三天后。
要怎么样,才能进行胡家,找到自家的大衣柜,然后避开人将藏在大衣柜里的钱拿出来呢?
许云朵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最后,她决定先去一趟母亲那儿,给母亲报个平安。
结果一到母亲居住的大院,迎面就遇上了郑周。
郑周看着她,脸色阴沉。
直到现在,许云朵看到郑周的时候还有些不自在,就朝他点点头,说了声“新年好”,就低着头匆匆离开。
身后传来郑周冷漠之中又夹杂着怒意的声音:“这些天你上哪儿去了?”
许云朵一怔。
她看看左右,确认除了她和郑周以外没有其他人了。所以?
他这是在跟她说话?
郑周已经疾步走到了她跟前,问道:“我在问你话!听不懂吗?”
许云朵神情茫然。
她不明白,她上哪儿去了跟郑周究竟有什么关系。
郑周被气得额头青筋爆绽,看着许云朵的眼神恨不得想吃人,“这大过年的你也不说一声就走了,你妈很担心你,她到底找你你知道吗?”
许云朵立刻说道:“对、对不起……”
话一说出口,她突然意识到,她为什么要向郑周道歉啊?
这时,郑周也有些不自在,就又问了她一句,“那你到底上哪儿去了?”
许云朵看着郑周……
她不想说。
虽然她跟着姜阿姨去了海鸥岛的事,也不是什么秘密,可她和郑周又没啥关系,凭什么要告诉他呢?
郑周额头上青筋再绽,“你知不知道你妈来求我好多次让我去找你了!京城能藏人的地方我全都找过,你……”
这下子,许云朵不再隐藏了,“我、我跟着姜阿姨和黎叔叔去了一趟界南省。”
郑周一愣。
他也是军人,当然知道姜阿姨和黎叔叔是谁。
须臾,郑周突然意识到什么,脸色大变,问道:“你……你是冲着黎恕去的?”
许云朵涨红了脸,连忙说道:“你不要乱说啊,我、我是跟着姜阿姨过去散散心的!人家黎恕已经有对象了!”
郑周面上怒意稍减,疑惑地问道:“真的?”
“我骗你干什么!”许云朵一想到自己干的蠢事,就羞愧得想哭,“姜阿姨手里还有黎恕和他对象的照片,你要是不信,那你去给姜阿姨拜年的时候她肯定会拿出来给你看的!”
郑周面色稍霁,又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下火车。”
郑周盯着许云朵看了许久,欲言又止。
最终,他说道:“走,我陪你回去见你妈妈去。”
“我自己去就可以了,谢谢你郑周,我、我给你添了太多麻烦了。”许云朵说道。
郑周刚刚才缓和下来的脸色又紧绷上了,“你——”
许云朵见他生气,心里莫名发慌,连忙说道:“那,那我们一起去吧!”
说着,她心慌慌的在前头带路。
郑周沉默着跟在她身后。
现在是春节假期,许母一个人孤零零地呆在家里。见女儿突然回来了,身后还跟着郑周?许母大喜,一把抱住了许云朵,哭道:“云朵啊你上哪儿去了?”
许云朵连声道歉,“妈妈对不起!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许母抱着女儿大哭了一场,这才缓过神来。
等到许云朵扶着母亲坐下了,才发觉——郑周去拧了热帕子过来,递给许母擦脸,又倒了两杯开水过来,让许云朵和许母喝。
许云朵诧异地看了郑周一眼,心想他怎么在她妈妈家里这样自如?
许母接过热毛巾擦了把脸,又招呼郑周也坐下,这才端起了杯子,轻啜了几口热水,转头问许云朵,“云朵,你到底上哪儿去了?”
许云朵就将自己跟着黎氏夫妇去了一趟界南省海鸥岛的事儿说了。
因见郑周和母亲的关系亲近,她也就没瞒着,先说南陵镇知青办的副主任别栀栀就是姜阿姨未来的儿媳,又说她已经别栀栀说好了……别栀栀会马上发定向招工指标过来,她这边拿到了定向招标以后,马上就要去海鸥岛报到。
此言一出,许母惊呆了。
郑周也愣住。
许云朵还没有觉察到,很高兴地对母亲说道:“妈,南陵镇可是个好地方,人杰地灵不说,风景也不错。最重要的是啊,那个地方的人很尊重艺术!我觉得那里会是一个很合适我的地方……”
许母急了,“可是……云朵,你要是走了,我怎么办?”
许云朵说道:“我这也是没办法呀,妈,年前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了,我上了单位第一位下乡插队的名单,最晚今年四月一定要离开京都了……”
“你可以和小郑结婚呀!”许母打断了许云朵的话,“我、我都已经跟小郑说好了……”
许云朵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她看看母亲,又看了看郑周……
郑周把脸转到了一旁去,不想让她看到自己通红的脸蛋。
许云朵却喃喃说道:“妈,你的意思是……假结婚吗?”
“什么假结婚?”许母反问。
郑周突然转过头,盯住了许云朵。
许云朵被他凌厉的眼神吓了一跳,但还是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上星期不是还、还到你、你和你对象了?”
“她不是我的对象!”郑周恼怒地说道。
许云朵才不信呢!
那个年轻姑娘一冲上来就抱住郑周的胳膊、还甜甜地喊他“郑周哥哥”,不是情侣的话,怎么可能那么亲密啊。
许母一头雾水,“小郑,这是怎么回事啊?”
郑周深呼吸——
“许云朵,你有选择伴侣的权利,我就没有吗?”他正色问道。
许云朵说道:“你当然也有了。”
郑周,“我是一个优秀的男青年……有女青年喜欢我,这很正常吧?”他一向性格内敛,却要说出自己很优秀这样的话,实属难为情。
但今天这事儿不说清楚的话,恐怕还会生出无数的误会来。
所以他不得不这么说。
许云朵点头,“……正常。”
郑周,“那我就不能拒绝那个女青年吗?”
许云朵呆了一会儿才点头,“你……当然能。”
郑周不吭声了。
许云朵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郑周说,他也有选择伴侣的权利?妈妈说,让她和郑周结婚……不是假结婚???
许云朵傻了眼。
郑周见许云朵半天没吭声,忍不住恼羞成怒,“许云朵,你就……这么看不上我?”
许云朵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嗡嗡作响。
许母说道:“云朵,你对小郑……到底是什么看法啊?”
许云朵心乱如麻。
她对他有什么看法?
半点看法都没有……
他的婚恋条件确实很好,但她一直以为,上一次拒绝了母亲想要撮合的提议后,他对她……应该持反感态度。尤其是,后来她还和高俊伟处起了对象。
这时,郑周质问她,“你为什么要跟高俊伟分手?”
许云朵喃喃说道:“因为他为了留城,和胡佳妮好上了……”
“如果他没跟胡佳妮好上呢?你会跟他在一起,过上一辈子吗?”郑周追问。
许云朵哑口无言。
说真的……
没有。
“为什么不说话?”郑周逼问她。
许云朵,“我、我没想那么远……”
“那你当初为什么要选择他?”郑周咄咄逼人。
许云朵一着急,“因为我已经二十四了,再不处对象别人指指点点的……高俊伟和我一个单位的,他比较了解我的处境也理解我……”
“他理解你什么?”郑周又问。
许云朵一着急,眼泪都出来了,“你说呢?我们剧团里的女孩子每次登台演出都被人指指点点,那些人不是议论人家的腿、就是议论人家的胸,然后趁套近乎,要是女孩子不理他,他就造谣……说得可难听了!如果在舞台上演出的时候还跟男演员有了肢体接触,那话就说得更难听了……”
“我后来同意了高俊伟的追求,也是因为他和我是同一个单位的,所以他比外面的人更能理解我!我这么说,你明白了吗?”许云朵气愤地说道。
她身为歌舞团的台柱子,表面风光无限,可背地里被多少人鄙夷、取笑,成为荤段子的女主角……她不是不知道,但因为对舞蹈的热爱,她选择装瞎、装聋。
现在,郑周逼着她把那块装聋作哑的遮羞布扯下……
许云朵心里就更难受了。
郑周平静地问她:“当初你是觉得我不能理解你,所以才会拒绝我的吗?”
许云朵的情绪已经被掀了起来,冲着郑周吼道:“我不需要你的理解!我和你……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郑周平静地说道:“我看过你演的‘和平鸽’,‘鱼美人’,‘泪泉’……四年共计二十七场,最远的一场泪泉在河蒙,我赶了半夜的车才赶到河蒙,急急跑去剧院,还被一个骑自行车的人给撞了,头破血流的赶到剧院,结果人家不让我进去,后来我找了点儿水,把头和脸洗涮干净了才翻墙进去的……那一场只看到了下半场,也是你所有的演出中,我唯一没有看完全场的……”
顿了一顿,郑周低声说道:“那可能就是我……一生的遗憾。”
许云朵呆住。
她含着眼泪怔怔地看着郑周。
许母说道:“云朵啊,小郑他……一直都挺关注你的。你和姓高的处对象,我不高兴的很,也是小郑劝我的……当时他就说,你和姓高的长不了……”
闻言,许云朵问郑周,“你怎么知道我和他长不了?”
郑周无奈地说道:“你一心扑在练功和排演上,根本没有注意到高俊伟不止在追求你一个人……他同时向你们剧团里的好几个女孩子献殷勤,不然你以为他怎么会那么快就跟胡佳妮搞上了?”
许云朵目瞪口呆。
她是真的……没有发现。
郑周盯着许云朵看了半天,问道:“你……对高俊伟到底有没有感情?”
许云朵一脸茫然。郑周又换了个说法,“当你知道高俊伟和胡佳妮在一起的时候,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许云朵脱口而出,“他们一个渣一个贱,一辈子锁死好了!再也不要祸害别人了!”
郑周轻笑,“你一点儿也不恨高俊伟背叛了你,也不恨胡佳妮抢了你的男朋友?”
“恨的,”许云朵说道,“我恨高俊伟,他要和我分手,正大光明的说一声就好,可他还没跟我说分手就和胡佳妮在一起了,而且他还一向都知道我和胡佳妮不对付,我能不恨他吗?”
“至于胡佳妮,我就更恨她了!具体原因你去打听打听就知道了,首先是我家和他家的历史恩怨,其次呢……我有心避开她,可她却处处要跟我争跟我抢的,现在我也不知道她和高俊伟订婚,到底是真心喜欢高俊伟呢,还是为了气我。”许云朵说道。
至此,郑周基本已经可以确定,许云朵在情感方面迟钝得很厉害。
她当初拒绝了他、可能并不是因为不喜欢她;就像她后来选择了高俊伟……其实也不是因为喜欢高俊伟那样。
郑周转头看向许母。
许母朝他含笑点头示意,满眼都是鼓励的眼神。
郑周俊脸一红,声音压得低低地,结结巴巴地对许云朵说道:“云朵,我……已经喜欢你很久很久了,我……想请求你,和我交往一段时间,我们……试试看合不合适,如果合适,我、我想和你……结婚,组建成一个小家庭,请、请你考虑一下。”
许云朵目瞪口呆。
她万万没有想到,郑周居然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向她求婚。
“郑周,我很快就要下乡插队去了。”许云朵说道。
郑周,“你和我结了婚,就不需要下乡了。你可以继续留在京都,先当一段时间的家属,等我找到机会安排你进单位当临时工……过一段时间再想办法转正……”
许母也说道:“是啊云朵,只有这样你才能留在妈妈身边。妈妈年纪大了,只有你一个女儿,如果连你也要下乡的话……那妈妈一个人可怎么办呢?”
许云朵陷入两难。
恍惚间,海鸥岛的洪禾禾说过话,在许云朵耳边响彻云宵——
【如果谈恋爱会令人失去自我、对事业失去斗志、将所有的期许全都放在另一半身上的话,那我宁愿不要谈变爱……因为事业才是我们亲手打拼下来的,它将永远忠诚于我,回报于我】
许云朵张了张嘴,又怔怔地看着郑周。
她深呼吸,然后鼓起勇气对他说道:“郑周,对不起……如果有两条路摆在我面前的话,爱情和事业……我会选择事业。”
许母愣住,疑惑地问道:“事业?什么事业?云朵啊,你……你这都已经被歌舞团给裁了!”
许云朵异常认真地说道:“是,我确实已经被京都歌舞团给裁了员,所以我要去界南省的林市南陵镇下乡插队!我要在那儿……再一次亲手建立起属于我自己的事业!”
许母一脸的失望。
郑周恨恨地瞪着许云朵,眼尾泛红。
第277章
许云朵看看母亲,又看看郑周,最后小心翼翼地问母亲道:“妈,你……”
许母泪流满面,“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许云朵默然。
过了好一会儿,她小小声对母亲说道:“妈妈,你现在还算年轻,还在上班儿呢,你就好好工作。我先去南陵打拼,站稳脚跟以后,等你退了休,我接你过去,我们母女俩在那边儿相依为命……”
“妈,南陵不比京都差。那里空气好,气候也好,大冬天的穿两件薄衣裳就够……而且那里土肥沃,种植出来的庄稼特别肥美……因为气候的原因,我们这儿一到冬天就只能吃萝卜白菜和囤了几个月的土豆,可南陵岛一年四季都能吃上豆角黄瓜和茄子韭菜!就连他们那儿的大米饭也比别处的大米更香!”
“妈,你就相信我吧!”许云朵说道,“要是不信哪,等到你上班儿的时候,你去问问姜阿姨……就知道我绝对没有夸大其辞了……”
郑周问道:“可你不是说,你去南陵是为了事业吗?”
许云朵点头,“我知道你的意思……现在这政策,所有的文教娱乐全都停了下来,我们歌舞团首当其冲,我自认为是团里的台柱子,可我的名字却在下乡的头一批名单里……刚开始的时候我生气、很愤怒,觉得别人都靠着走关系留下,而我……傻乎乎的一心排演,根本没有托人走任何关系,所以我才会被涮下来……”
“后来我仔细地想了一下,”说着,许云朵看向郑周,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相信自己的绝对实力,如果连我都要下乡……那就证明了,歌舞团已经无人可留。我上了第一批的名单,就会有第批、第三批的名单……最终,歌舞团会被解散,所有人全部离开。”
许母与郑周默然。
许云朵继续说道:“再说回我……想要去南陵逐梦的想法吧!当然了这个想法还不成熟……我已经在别栀栀的海鸥岛那儿劳动了几天,尝试了一下。首先,他们那儿的劳动氛围特别好,女性是受到照顾的,分配给我的那些活计……确实有点儿辛苦,但我还是可以胜任的。并且我还可以挤出时间来练功……这是其一。”
“其,那边的人……其实是比我们这边的人更有素质。别栀栀在海鸥岛,海鸥岛上人不多,所以我就去了海鸥岛隔壁的正义岛表演,正义岛上有三百人,以中老年男性为多。我给他们表演过两三次,他们看向我的目光,就是很纯粹的‘这个娃娃跳舞很可以’这种眼神……他们甚至因为好奇,还跑来问我,是怎么把脚尖踮起来的……”
说起在正义岛上为叔叔爷爷们表演的时候,他们那憨厚纯朴又好奇的表现,许云朵忍不住笑了。
她继续说道:“其三,我认为南陵还是需要有一个文艺表演团队的!我跟别栀栀讨论过,她也同意我的看法。所以我会想办法组建一支表演团队,每天完成了劳动任务以后,就利用业余时间来练功、排舞……栀栀说,每年的五四节、九九节、元旦节和春节,都会安排文娱汇演!”
许云朵不知道的是,她在说起这些的时候,声音高亢激昂、语气铿锵有力,白皙的面庞上透出微微的粉红,眼睛也十分明亮有神。
郑周看着这样的许云朵,一时间有些失神。
许母却十分不理解女儿的想法,问道:“那你这不就是从专业变成了业余吗?这叫什么事业?”
许云朵对母亲说道:“妈妈,那我问你……如果我和郑周结婚了,我就可以安安心心的跳舞了吗?”
许母哑口无言。
许云朵对郑周地说道:“郑周,我要谢谢你的好意……可是,我无法想像今后不能跳舞的日子。如果和你结婚,就是让我失去跳舞机会的开始,那我只能选择……下乡插队。”
郑周没说话,只是怔怔地看着她那明亮的眼神渐渐变得黯淡下去……
许母急了,“云朵,你和小郑结婚以后,你也一样可以在家里跳舞啊!”
许云朵的眼圈儿红了。
她不知道要怎么跟母亲解释……
或许这就是两代人之间的隔阂吧!
这时,郑周终于开了口,“许姨,您别怪她了。拥有梦想是一件好事,总比一天到晚浑浑噩噩的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强得多。”
许母啜泣了几声,“小郑,我是要为你抱不平啊!你为我们云朵付出了那么多,她却一直这么视而不见……虽然她才是我的亲闺女,可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郑周又看了许云朵一眼,问道:“许云朵,抛开家庭和事业不谈……你对我个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看法?”
许云朵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闪躲。
“一五一十地告诉我,”郑周郑重说道,“否则我有一百种办法让你失去这个定向指标。”
许云朵:……
她看了看郑周,又看了母亲,最后红着脸说道:“你条件那么好,我、我不想对你有任何看法。”
郑周皱眉,“什么意思?”
许云朵的脸蛋渐渐染上红晕,“不该我的,我不愿意多想,想多了无益,徒增烦恼。何况我……马上就要下乡了。”
郑周唇角微弯,“那你现在可以好好想一想……也不要考虑下乡的问题。”
他害怕自己讲得不够清楚,继续说道:“你就假设,你会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地去南陵下乡插队,然后我也会调动工作,转到南陵去……这样的话,你对我会是什么样的看法?”
许母意识到什么,惊诧地瞪大了眼睛。
许云朵瞬间涨红了脸,“你这种假设根本不可能成立……”
“倘若假设成立呢?”郑周近一步逼问。
许云朵咬住了下唇,脸蛋红得不像话,连耳尖也透出了粉色。
郑周再一次逼问,“许云朵,不许说谎……”
许云朵被他逼得没办法,只得小小声说道:“那、那你条件这么好,说不定……会有其他的女孩子……会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你……”
“那你呢?”郑周步步紧逼。
许云朵羞得无地自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她对他……本来就是有好感的。她涨红着脸跺了跺脚,气愤地说了句“我、我……我不知道”然后就匆匆跑出了家门。
郑周笑了。
许母也笑了,对郑周说道:“好久没见过云朵这么害羞了……像个小姑娘似的!”
郑周起身对许母说了句“许姨我出去看看”,然后追了出去。
其实许云朵也没跑远,她主要是……浑身发热,就站在筒子楼那儿吹冷风,冷静一下。
殊不知,郑周追了出来……
她好不容易才稍微平静下来的心肝儿又怦怦狂跳了起来。
许云朵转身想跑——
胳膊被他拉住。
郑周拉着许云朵往筒子楼里走,“这大过年你往外跑了好几天……好不容易回来了也不陪陪你妈,以后去了南陵,天长地远的,想回来见她一面也难……就这,你还想跑?”
许云朵咬着唇儿,心里愤慨不已:要不是你在这儿,我怎么会……呆不下去?
郑周不由分说就把许云朵给拉回了家,然后对许母说道:“许姨,这也快到饭点了,您也别开火了,我上食堂买去。”
许云朵刚想说不用麻烦你了我自己去买——
许母已经亲切地郑周说道:“好……小郑啊,买点儿卤味回来吧,再称五斤饺子,这大过年的,我还没和云朵一块吃上饺子呢!”
郑周应了一声,自顾自去厨房拿了几个锡饭盒,走了。
许云朵这才问母亲,“妈,你什么时候和他走得这么近了?”
许母白了她一眼,“人家小郑本来就……”然后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啊,人家暗暗喜欢你已经四五年了,你什么都不知道!”
许云朵一滞。
许母又问,“你啥时候回来的?看了你爸没?诶,你阿姨是真可怜呀……又没工作,还带着一双孩子……年前我偷偷摸摸去看了她一回,塞了点钱给她……也是可怜人,头一句话就问我,说我是不是受牵连了……”说着,许母擦拭了一把眼泪。
“你要是走了啊……我还好,至少我还有份工作、有工资拿,我也还有领导和同事,平时万一有个头疼脑热的,喊上一声……左邻右舍的总能过来搭把手……你阿姨和你弟弟妹妹就惨喽!”许母不住的哀声叹气。
许云朵没吭声。
过了一会儿,她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对了妈,琴姨(继母)跟我说,这些年我爸的那些工资,她全都收在大衣柜的夹层里,可是那个大衣柜,被胡佳妮她爸给搬走了……妈,要是能想办法去把大衣柜里的钱拿出来就好了……我已经把我这几年来所有的工资全都给了她,再加上我爸以前的工资,琴姨和弟弟妹妹们也不至于三餐不济。”
许母一愣,失笑,“你那个琴姨啊,也太实忱了!那个夹层还是当初我亲手做的呢,费了好大的劲儿才用细据子把其中一块木板给掏空,留出一指粗细的一道小小的缝儿,而且还是从侧面开的,手没摸到就肯定不知道那儿还有个暗格……”
然后她又有些发愁,“可那衣柜都已经被搬到胡佳妮家里去,要怎么拿回来?”
母女俩说话之间,郑周用网兜拎着沉甸甸的饭盒回来了。
“你们在说什么衣柜呢?”郑周顺口问了一句,将饭盒一一从网兜里拿了出来,摆放在饭桌上。
许母便将许云朵的话转述了一遍。
郑周皱眉。
但他手下动作没停,去厨房拿了碗筷出来,又招呼许氏母女吃饭。
午饭还是挺丰盛的:有满满一饭盒的卤猪头肉,满满两大饭盒的现煮饺子,一饭盒的炒土豆丝儿。
三人就围坐在饭桌前吃饭。
许云朵很久没吃过这么合胃口的饭菜了,吃得不亦乐乎。
许母却直撇嘴,“这饺子怎么这个味儿啊,这面皮儿不行,馅也不好吃……”
许云朵目瞪口呆,“这还不好吃!”
许母:“小郑包的饺子可比这饺子好吃多了!”
郑周看了许云朵一眼,有些面红,“那……今晚咱们自己包饺子吃?”
许母说道:“明天吧,明天还放假,我早点儿出门买菜去,买最新鲜的猪肉……”
“妈,我明天要去看我爸,一天未必能赶个来回。”许云朵说道。
许母,“那后天?”
许云朵,“后天胡佳妮订婚,我得去看看……”
“你还参加她的订婚宴?”许母一脸的不乐意。
许云朵,“我得想办法把大衣柜夹层里的钱拿回来呀!”
许母恍然大悟,只得转头对郑周说道:“小郑啊,那……”
“有空再说吧,”郑周说道,然后又转头看向许云朵,“明天我和你一块儿去看你爸。”
许云朵连忙拒绝,“不用了……”
“你认识路吗?”郑周问道。
许云朵:……
她愣了一下,疑惑地问道:“你认识路?”
郑周盯着她不说话。
许母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前头呢你在歌舞团闭关,谁也找不着你,你爸被拉走的时候你琴给你报信都没地儿!后来你一回来啊,打了个转儿就走了……还不是郑周替你去看的你爸!替你琴姨捎了几件衣裳过去,我给他拿了些零钱、送了七八斤土豆过去……”
许云朵吃惊地看向郑周,六神无主。
就这样,第天的时候,郑周骑自行车载着许云朵,两人去了邻县乡下的一处农居里,找到了许父。
许父看到了女儿,很是欣慰。
但碍于身边有人盯着,很多话,父女俩也不敢说。许云朵就告诉父亲家里人的情况,然后又说自己马上就要下乡了……
许父眼神复杂,但最终还是拍了拍女儿的肩膀,“那以后,你就要好好照顾自己了……”
许云朵眼热心酸,泪水瞬间夺眶而出。
许父又拍了拍郑周的肩膀,“小郑啊,我这女儿不懂事得很,以后……还要请你多费心了!”
许云朵一脸的错愕:“爸爸?”
许父和郑周都没有理会许云朵。
郑周对许父说道:“叔叔,阿姨让我再捎些土豆过来……您在吃之前,要当心这些土豆有没有发芽。”
许父神色一动。
——上次郑周送土豆过来的时候,就用了一个特别巧妙的法子。他在一只土豆上挖了好几个洞,在每一个洞里都塞上一元钱的钞纸,然后又把土豆皮盖了回去……一兜土豆里,一共被他塞了七八块钱进来。
这些零钞很有用,他分了一些给看守他的农户,所以能避着人吃上些热饭菜了。
现在郑周这么一说,明显就是在告诉他,他又在土豆里做了手脚。
许父感动又欣慰,先是冲着郑周点点头,又对女儿说道:“云朵啊,以后你要多听小郑的。”
许云朵睁大了眼睛,“爸爸?”郑周含笑拉住许云朵“好了云朵,我们走吧!”
许云朵晕晕乎乎地被郑周拉走了。
她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
回到家,郑周又直接问许母,“许姨,被胡佳妮她们搬走的大衣柜是什么样儿的?夹层又是怎么一回事?您指给我看看。”
许母就把郑周拉到屋里,把她的大衣柜打开了,仔细地介绍着那个大衣柜的样式是怎么样的,带有暗格的木板是哪一层,要怎么伸手进去摸才能摸到,又要怎样才能打开暗格板……
两人演练了差不多两小时……
郑周这才准备离开。
临走时他特意交代许云朵,“明天记得要打扮得漂亮一点!”
许云朵:???
郑周看着她,“明天胡佳妮和高俊伟在家里摆订婚宴,你作为被抛弃的前女友,难道不应该去问候问候一下新人?”
许云朵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
可是,她想像中的办法,是忍辱负重趁人不备溜进胡佳妮房间、然后打开衣柜门把夹层里的钱拿回来……
许云朵:“我——”
郑周,“你必须要在前面闹事,闹得越大越好,把所有人的目光全都吸引过去。这样,我才有机会溜进胡佳妮的房间里去拿东西……许云朵,你明白了吗?”
许云朵:!!!
“郑周,这是我的事……”
郑周只是看了她一眼,说道:“记住,明天好好打扮一下自己。”然后转身离开。
许云朵,“妈你看他……”
许母说道:“我觉得小郑的计划比你的强太多了!放心吧,你啊明天就好好演那出戏……也别怕什么面子不面子的,反正你也要下乡去了,还在乎那个干啥?”
“再说了,胡家人是真的过分,你要是能在这件事上面给他们添堵,我心里才畅快呢!哼,我和你那个爸……这都离婚多少年了,胡瘸子还拿着以前的事儿来整治我!云朵啊,明天你可要给我好好骂一骂她们!”许母愤愤不平地说道。
许云朵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了。
第天,她果然把自己收拾得妥妥当当的。
刚一下楼她就看到了迎面而来的郑周。
郑周今天明显也扮了一下,穿着作战服的深蓝色裤子,小皮靴,上身穿着黑色夹克衫,露出了崭新的白衬衣领子.
他本就生身俊美,再加上气质冷傲,这么一穿……
许云朵愣住,不错眼地打量了他好一会儿。
郑周也打量着许云朵——她也穿了条深蓝色的裤子,上身是件同色的深蓝色风衣,风衣敞着,露出里头浅灰色底用嫩黄浅粉装饰得极有少女感的花毛衣,一头乌青柔顺的长发披散下来,头上还戴了个粉红色的布制发箍。
她体态轻盈窈窕,容貌美丽气质娴雅,教人一时间挪不开眼。
有人蹭蹭蹭地从楼上下来,这才惊动了许云朵和郑周。
郑周转身走出筒子楼,许云朵也跟着出来了。
两人在外头走了一会儿,见四下无人,这才停了下来。
许云朵先问他,“胡佳妮也请了你?”
郑周“嗯”了一声。
许云朵觉得有些奇怪,“她是怎么认识你的啊?”
胡父和许父同在教委工作,许母在军企,郑周是军人……他是负责后勤的,和军企打交道比较多。而且教委大院和军区大院隔了七八条街,步行都要四十分钟……
郑周瞪了她一眼,语气有些怨忿,“可能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一个人不知道我喜欢你。胡佳妮一直都知道,所以她一直都和我保持着联系。”
许云朵呆住。
——胡佳妮从小和就她不对付,她一直都知道。胡佳妮也一直都处心积虑的想要针对她,她考第一,胡佳妮作弊也要拿第;她学跳舞胡佳妮也学,她考艺校胡佳妮也考,她是领舞胡佳妮也要当领舞,她和高俊伟处对象胡佳妮就要抢……
但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郑周只是她的仰慕者,她都没有答应过郑周的追求,胡佳妮居然也想要来抢?
在这一刻,许云朵心里蹿起了一把熊熊的无名火。
郑周打量着她,见她面上并没有难为情,但有着隐忍的怒意?
他不禁一笑,说道:“走吧,到了教委家属大院,我俩分开走,我先去……你看着,等我进去五分钟以后,你再去门口闹事儿,闹得越大越好,让所有人都跑出去看热闹……切记,我没出来向你打手势,你就别停。要不然啊,我可不想被被当小偷给抓起来。”
许云朵点头。
郑周又柔声说道:“只要你拿着男女感情来说事儿,就别怕收不了场……闹再大,都有我给你兜着,知道吗?”
许云朵又抬起头,奇怪地看了郑周一眼。
郑周带着她走到了自行车棚那儿,取了车,长腿跨上车,又示意她上车。
许云朵想着,昨天他带她去看她爸的时候,一来一回足有近百公里,花了一共七小时左右……
所以今天她还矫情个啥?
她就大大方方地坐上了他的车后座。
郑周骑车带她来到教委家属大院。
她一下车就走了,打算先去看看继母和弟弟妹妹;郑周看了她的背景一眼,不动声色地去了胡家。
许云朵刚到家,继母就告诉她,“云朵啊胡珊妮来找你两次了,说你怎么还不去她家参加她姐和高俊伟的订婚宴……云朵啊要不你还是别去了,上你妈家避了一避去。”
许云朵和弟弟妹妹玩了一会儿……
胡佳妮她妹、胡珊妮又来找许云朵了,一开口就阴阳怪气的,“哟,云朵姐你来了啊?我们还以为你不敢来了呢?”
许云朵笑了笑,“我要是不来,那你姐岂不就白办了这一场订婚宴?”
胡珊妮一滞。
她看了许云朵一眼,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但又说不上来。
“走吧,上你家喝喜酒去。”许云朵说道。
许云朵一马当先走了。
胡珊妮亦步亦趋跟上去。
胡家这会儿张灯结彩的,别墅外头放了十来个圆桌,已经坐满了人,都是来吃胡佳妮和高俊伟的喜酒的。
隔得老远,许云朵还没到呢,胡珊妮一溜烟地跑上前去高声叫嚷,“姐!姐……许云朵来了!”
胡佳妮立刻喜气洋洋地从别墅里头冲了出来,“云朵来了呀?”
许云朵站定,打量着胡佳妮。
胡佳妮个头微矮微胖,穿着黑裤红衣……那红衣衬得她本来暗沉的肤色更暗了几分,面上涂了遮瑕的香粉,但完全遮不住几颗黄豆大小的痘痘,红艳艳的嘴唇衬着被香粉涂得雪的脸,怎么看都有点儿瘆人,倒是腮边的两团红,点出了几分喜气。
而胡佳妮看到亭亭玉立、秀雅娴静的许云朵时,眼里闪过一丝忿恨与嫉妒。
“云朵啊你怎么才来?”胡佳妮上前挽住许云朵的胳膊,亲亲热热地说道,“今天是我的大喜日子,可我呢就盼着你能来喝一杯媒人酒……”
许云朵笑了。
但这一幕落在胡佳妮眼里,只觉得许云朵是在强颜欢笑。
胡佳妮得意洋洋地拉着许云朵走到了摆在最前头的一张八仙桌那儿,笑眯眯地对宾客们说道:“朋友们,你们应该还不认识她吧?来,请允许我来向你们介绍……她叫许云朵,是歌舞团的台柱子,芭蕾舞的领舞……怎么样,她长得漂亮好看吧?”
宾客们自然是连连称赞的。
胡佳妮又说道:“各位……许云朵可是我和俊伟的媒人呢!要不是许云朵呀,我和高俊伟也不走到一起来,所以今天呢,我希望大家可替我敬许云朵一杯酒,祝她……在偏远的乡下找到属于她的另一半儿!”
宾客们面面相觑。
——怎么了这是?今儿不是胡佳妮的大好日子吗?怎么她话里的火药味儿那么重呢?
这时,许云朵开了口,“佳妮,高俊伟他人呢?你也太没诚意了,说要敬我一杯媒人酒,却只有你一个人敬酒……难道只有你一个人愿意订婚?他不愿意?”
“你——”
胡佳妮立刻高喊了一声“俊伟”,高俊伟从别墅里头出来了,先是喊了声“佳妮什么事儿”,然后猛然看到了许云朵,不由得一怔,慢慢地朝着胡佳妮走了过来。
不得不说,高俊伟作为歌舞团的芭蕾舞男一号,他高挑瘦削,面容英俊,很有外表资本。
只是,这会儿三人并排站着,高俊伟和许云朵才像是一对璧人,又矮又有些肥胖、容貌也不怎么好看的胡佳妮倒像个外人似的。
许云朵微微一笑,从胡佳妮手里抽出了自己的手臂,老大一个耳括子就朝着高俊伟扇去——
“啪!!!”
高俊伟呆住。
胡佳妮也惊呆了,转头怒道:“许云朵你疯了?”
“啪!!!”
许云朵又打了胡佳妮一记耳光。
胡佳妮人都傻了。
这边闹出的喧哗声音,吸引了大多数宾客的注意力。
好多人围了过来。
许云朵冷笑,“你不是要感谢我这个媒人么?那我总得为大家解释一下,我是怎么当上你们的媒人的……对吧?”
胡佳妮捂着自己的脸,“……许云朵!”
许云朵一字一句地对所有的宾客说道:“高俊伟本来是我的对象,我因为闭关练舞……他就和胡佳妮搞上了!看,我这个媒人就是这么得来的……高俊伟我问你,我有污蔑你吗?”
“云朵,我、我已经向你道过歉了!”高俊伟说道。
许云朵又问他,“高俊伟我再问你一遍,你为什么要抛弃我,和胡佳妮在一起?是她长得比我漂亮?还是身材比我好?她比我脾气温柔?还是比我更理解更照顾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只要你能说得出她的一个优点来……这段感情我输得心服口服,我以后再也不会来纠缠你……你说啊!”
围观的众人一片哗然。
“说真的,我也觉得许云朵比胡佳妮漂亮多了,所以为啥这男的不选许云朵,改选了胡佳妮呢?”
“你傻吗?胡佳妮她爹厉害啊!”
“胡佳妮刚才说话那么阴阳怪气的,我猜啊,搞不好是胡佳妮挖了许云朵的墙角也不一定。”
“我觉得你说的是对的!有可能就是胡佳妮抢了许云朵的对象!”
“这男的是不是眼瞎?放着这么漂亮的许云朵不要,找这个么丑的?”
“估计这丑八怪的家里有势力吧!”
许云朵又看了看别墅门口——不少宾客从别墅门口探出头来,都在看热门。可她没有看到郑周的影子,索性朗声说道:“……胡佳妮!你觉得你这样做,有意思吗?”
许云朵一字一句地说道:“从小到大你就和我不对付,我干什么你也要干什么!小时候我穿件红裙子你也要穿,还非得把我的红裙子剪破个洞,我没法穿了你高高兴兴的天天穿着红裙子在我面前显摆!”
“我回回考试拿第一,你不服气,就去收集子弟学校的上一期的小考卷子,然后把答案全默记下来,小考你也和我一样拿满分,可期末试卷是老师自己出的题……你一考就露馅,来了个全班倒数……”
“我喜欢跳舞你也要学,明明知道自己不是这块料还非要和我一争高下……可你问问你自己,你真的喜欢跳舞吗?!我谈了男朋友处了对象,你就非要抢我的男朋友……你是想证明你的魅力比我大?”
胡佳妮呆住。
许云朵继续说道:“胡佳妮,你什么时候才能不当学人精?”
胡佳妮瞪大了眼睛恶狠狠地看着许云朵,用尽全身的力气尖叫道:“你胡说八道!!!”
许云朵的耳膜差点儿被震破了。
不过,这么一来,就有更多的宾客从四面八方聚拢来。
许云朵心想,这下子郑周应该有机会了吧?
“我胡说八道?”许云朵冷笑,“我是不是胡说八道,你心里有数!胡佳妮,我在歌舞剧团里的地位,是大家都知道的。‘和平鸽’、‘鱼美人’和‘泪泉’全都是我亲自编舞排舞……结果,我居然成为单位里第一批被解聘的人,我居然上了第一批下乡插队的名单?胡佳妮,你敢说这不是你的手笔?”
胡佳妮额头上冒出了涔涔冷汗。
——这当然是她的手笔!
甚至于,她还可以趾高气昂地在许云朵一个人的面前炫耀,因为这是她爸爸的权力!
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没有这样勇气。
胡佳妮气得涨红了脸。
幸好她面上敷的香粉太厚,也没显出她的羞愧神色来。
许云朵继续说道:“好,现在大多数文娱单位都一样,该下乡下乡……据我的打听,管弦乐园已经解散了。木偶剧团也即将解散……”
说到这儿,她突然看到郑周从别墅里挤了出来。
他还朝她点了点头?!
许云朵心下一宽,也没心思再和胡佳妮吵架,说道:“……那我就不说什么了。我按照政策规定下乡插队去,可是胡佳妮,我再问你一句……你的人生早就已经只剩下和我争夺一切。现在我要走了,难道你还追着我下乡去?然后和我抢锄头去种地?”
“啧啧,胡佳妮,你样样学我学了这么多年……我离开以后,你还能学谁呢?真可怜!”许云朵无限悲悯怜惜地说道。
胡佳妮呆了半晌,尖叫,“你胡说!你胡说……我才没有学你!”
郑周大步流星走了过来,“云朵,咱们别跟这种人计较,走吧,咱们看电影去,再不走就要耽误了……”
说着,郑周还揽住了许云朵的纤腰。
许云朵有些不自在。
但为了在胡佳妮面前找场子,她僵硬着面上的笑容,并没有摔开郑周的手。
胡佳妮看到这一幕,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许云朵!你、你什么时候和郑周好上了?”
许云朵嗤笑道:“郑周一直都是我的爱慕者,难道你现在才知道?至于我是什么时候和他好上的?不好意思我还没有答应郑周的追求呢!”
郑周很给面子,他深情款款地看着许云朵,温柔地说道:“云朵,不管你什么回头,我都会在原地等着你。”
——郑周可是附近比较有名的适龄未婚黄金单身汉,有不少女青年向他表白过,胡佳妮更是不止一次地向他表白……
现在郑周冲着许云朵露出如此情深模样儿,胡佳妮尖叫,“许云朵你居然勾引郑周哥哥!”
然后她又不死心地向郑周求证,“郑周哥哥,是她在说谎对不对?”
“当然不是,我真心喜欢云朵的,”郑周说道,“而且已经喜欢了她很多很多年……”
胡佳妮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你、你……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儿告诉我?”
“你也没问过我啊。”郑周淡淡地说道。
许云朵故意气胡佳妮,就看了郑周一眼,说道:“郑周,我马上就要下乡离开这儿了,你该不会……趁我不在的时候,又和胡佳妮搞在一起了吧?”
“这绝不可能,她没你好看,性格没你温柔,跳舞也不如你……我看不上她。”郑周很从容的配合着回答道。
胡佳妮惊呆了。
许云朵高高地抬起下巴,颐指气使地对郑周说道:“郑周,我命令你……就算以后我下乡插队去了,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你也不许和胡佳妮说一个字、不许对她笑!”
“没问题,”郑周宠溺地看着许云朵,柔声说道,“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
胡佳妮快气疯了,冲着许云朵就追上去,还挥起了爪子,“许云朵你这个贱人——”
郑周快速将许云朵拉进自己怀里,避过胡佳妮的抓挠,然后又冷冷地对高俊伟说道:“高同志,你不管一管你的未婚妻,就让她像条疯狗一样随便乱咬人吗?”
高俊伟如梦初醒,连忙上前抱住胡佳妮,然而他看着许云朵窈窕婀娜的身影,眼神留恋而又痴迷。
郑周带着许云朵从容离开。
身后传来了胡佳妮和高俊伟的对话——
“高俊伟你放开我!”“佳妮你别闹了!”
“你是不是在心疼许云朵才不让我追上去给她好看?”
“佳妮你别这样,今天是我们的订婚宴,你何必闹成这样呢?”
“谁踏马想跟你订婚啊你给我滚!你不是喜欢许云朵那你去找她啊!”
“佳妮,你……”
不得不说,身后传来的胡佳妮歇斯底里的疯狂怒吼,与高俊伟狼狈不堪的劝阻……让许云朵感觉到心情很爽。
爽到——
她都没有注意到郑周一直揽着她的腰……
直到走远了,许云朵才觉得有些别扭。
她习惯了独行,不习惯被男人拥在怀里。而且……被人拥怀的感觉很奇怪,她能闻到郑周身上的陌生气息。
他的气息并不会让她感觉到讨厌。
但会让她忍不住想逃——
许云朵一扭腰,跑了。
郑周:……
想起她刚才怼胡佳妮时的神采飞扬,再看看这会儿惊慌失措还满面红晕的窘迫样子,他忍不住笑了。
许云朵面红耳赤地问他,“郑、郑周,我琴姨的钱?”
“拿回来了。”说着,郑周从容地拍了拍自己的衣袋。
许云朵松了口气。
然后她赶紧对他说道:“郑周,我、我刚才说的那话……都是在胡说,你装装样子就好,千万别当真。”
郑周看了许云朵一眼,“那怎么行!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许云朵惊呆了。
“我——”
郑周朝着她父亲家走去,“走吧,赶紧把钱拿给你琴姨去。”
许云朵晕晕乎乎地跟着他回到了父亲家。
继母不在家。
许云朵喊了好几声,才把在邻居家里呆着的弟弟喊了出来。弟弟告诉她,“姐,妈带着妹妹给人蹬三轮车拉煤去了。”
“你怎么不带妹妹?”许云朵问道。
弟弟解释道:“妹妹闹腾得厉害,我看不住。”
——小妹妹才两岁大,正是闹腾的时候。
许云朵只好在家里等了一会儿,琴姨终于背着小女儿回来了。许云朵将郑周从胡佳妮家里拿回来的那个厚厚的信封递了过去。
琴姨一见这信封就哭了。
她面上尽是一道一道的煤印子,泪水一冲,整张脸都是花的。
“云朵啊,你一定要下乡去吗?”琴姨问道。
许云朵默默点头。
琴姨把信封拆开,露出了厚厚一迭钱钞,估摸着分出了一半儿,递给许云朵,“云朵啊,这些钱你拿着傍身。”
“我不要。”
“拿着!”琴姨把钱强塞在许云朵怀里,说道,“你要是留在家里呢,遇上什么事儿好歹还有我、还有你妈,我们商量着……总是能渡过难关的。可你这一走出去啊,不管遇上什么事儿都只能靠你自己,身上没钱可不行!再说了,你也不要有啥心理负担,这些钱全是你爸挣的,该你花用。”
许云朵摇摇头,把钱塞回琴姨手里,“琴姨,对不起……以后弟弟妹妹就……全靠你了。”
说着,她转身离开了别墅。
郑周亦步亦趋地跟上了她。
其实许云朵根本就……无处可去。
在街上晃悠了好一会儿后,她才发觉她来到了歌舞剧团的门口。
回想起父母离婚后,各有一个家……母亲虽然没有再婚,和她关系也很好,但话里话外都在教导她要和继母亲厚……
继母虽然品性纯良,可每当看到继母和父亲恩爱、与弟弟妹妹们在一起时那幸福的气氛……
仿佛她是个局外人一般。
只有当她沉浸在舞蹈里时,她才拥有全世界。
不知不觉,许云朵泪流满面。
郑周一直默默地陪伴着她。
见她突然流泪,他沉思片刻,不由分说牵住了她的手,带她来到了……他的单身宿舍。
他住在军区大院里,单身宿舍不大,不过十平方米左右,有一张单人床、一张书桌一把椅子一个不大的衣柜。
他让许云朵坐在椅子上,然后去倒了一杯开水给她。
许云朵慢慢喝了几口微烫的热水,情绪慢慢平复了下来,举目四望,她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郑周,你们家……不是有房子住吗?你怎么……一个人住在这儿?”
郑周坐在单人床上,叹气,“你终于开始关心我的个人情况了?”
许云朵闭了嘴。
郑周说起了他家的一地鸡毛,“我的个人情况……跟你差不多,但也不完全相像。我爸的老婆不是我亲妈,我亲妈死得早……”
郑父与郑母、以及现任妻子就是民国末期典型的……喝过洋墨水的富家公子嫌弃小脚原配,却被长辈摁头逼婚,原配怀孕后富家公子留下休书离开,追求真爱。原配生下儿子以后含辛茹苦抚养最终因贫病交加而去世,族人护送原配之子上京,让富家公子和现任抚养的故事。
郑周就是这个原配之子,父亲和他的现任妻子因为郑周,十数年争吵不休……
说完家里的情况,郑周也苦笑道:“在这一方面,我和你是比较想像的。因为我们……都是有家不能归的人。”
许云朵大受触动,用手捂着嘴,呜呜地哭了起来。
郑周也有些眼圈泛红。
半晌,他对她说道:“云朵,你真的……不愿意和我试一试吗?”
“我不能耽误你,”许云朵哽咽着说道,“我马上就要下乡插队去了!”
“如果我跟着你去呢?”郑周认真询问。
许云朵十分震惊,“你、你要跟了我去?不、不不不……这不行!郑周你听我说,我很愿意去南陵下乡插队,是因为我已经去南陵看过了……可你没有啊,你……”
“只要是你喜欢的,我都可以。”郑周说道。
顿了一顿,他又认真说道:“我只是想和喜欢的姑娘在一起,组建一个……真正属于我自己的家。至于这个家在哪儿,我其实并不十分介意。无论贫穷与富裕,我都会……好好保护我喜欢的姑娘,和她……相亲相爱,生一两个可爱健康的孩子,陪着她、做她喜欢的事,和她一起慢慢变老……”
说到后来,郑周自己也红了眼圈儿。
他握住许云朵的手,几近哀求地说道:“云朵,请你认真考虑我的求婚……你别急着拒绝我,请你冷静下来好好思考一下,好不好?”许云朵泣不成声。
她拼命摇头,“郑周,我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我的,也不知道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可我要告诉你的是,我不是你想像中一切完美的女孩。就像今天,我会利用你来气胡佳妮那样,我、我还有着更加不堪的过去……”
说着,她将自己最难堪的过去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郑周——她是怎么动了心思想要攀上黎恕,从而半路去拦了姜阿姨,死缠烂打地跟着姜阿姨去了海鸥岛的。
许云朵哭得泣不成声。
郑周却很冷静,“当初知道你是跟着姜阿姨走了的时候,我就已经猜到是这样了。我心里当然不好受,但在那个时候,你一定也是很孤立无援的。而黎恕的条件当然也比我好,你一眼选中了他,这在情理之中。”
“何况当时的你,认为在两年前已经拒绝过我的追求,你会认为我对你已经放下了……所以你不会再考虑我,这也是正常的。”
听到郑周这样分析,许云朵更是无地自容,用手捂着脸,哭着说了一声“对不起”……
三天后,许云朵主动来找郑周,两人长谈了一整夜。
第天天亮时分,许云朵答应了郑周的请求。
两人一块儿先去告诉了许母。
许母大喜过望!
以至于……当她听说郑周也决定调动工作前去南陵镇的时候,许母闭口不谈“你们都走了留我一个人在这儿可怎么办”之类的话。
她一手牵着女儿,一手牵着郑周,喜极而泣,“只要你俩好,我、我怎么样都好!去吧!你俩一块儿去……不用担心我!云朵啊你也别担心你爸爸,这都是他的造化,是他的命!”
至于郑周家里么……
郑周甚至不愿意和他父亲见面,在上班时间里抽空打了个内线电话,花两分钟的时间通报了一下,仅此而已。
三月,在郑周的运作下,栀栀发给许云朵的定向招工指标安全到手;同时,郑周也事先和黎恕打了招呼,通过黎恕的运作,把郑周的工作关系调动到了南陵镇岸防部队强化营,任后勤科长,领上尉衔。
四月初,郑周和许云朵在许母和琴姨的张罗下,在京城举办了简洁又隆重的婚礼。
在郑周和许云朵的婚礼上,胡佳妮约了高俊伟过来闹事儿。
——当初胡佳妮和高俊伟订婚,就是存着要气许云朵的意思。她就是想让许云朵知道,她胡佳妮样样都不比许云朵差!
谁知许云朵根本就不在乎高俊伟……
反倒是胡佳妮一直暗恋着的郑周和许云朵结了婚!
但郑周一早就已经防着胡佳妮来闹事儿了,他今年已经十八岁,他的战友们大多已婚,这次听说可能会有女人来闹事,战友们把自家的军嫂全都拉了来。
胡佳妮一闹事儿,就被军嫂们来拉到一旁,军嫂们表面上人人热情无限、一杯接一杯的轮流灌胡佳妮米酒,醉得她连东南西北都不晓得,最后一觉睡了两天两夜……醒来才知道,人家郑周和许云朵昨天就已经洞了房、今天一早已经告别长辈亲人,拎着行李离开了!
却说许云朵和郑周小夫妻俩一路奔波来到了南陵镇,歇了两天过后,他俩就跟着大兵们的船来到了海鸥岛,本来想要拜访一下栀栀和黎恕的……
但他们没有想到的是,此刻海鸥岛上正发生了一起……自知青们上岛以来,最最最严重的事件!
第278章
暮春四月,莺飞草长。
海鸥岛上一天赛一天的热。
栀栀和小伙伴们刚刚才结束了新一轮的教授轮流实地调研课程传授……
人人都被累掉了一层皮。
不得不说,知青们上岛三年,十位导师就轮流上岛传授专业知识整两年了。
知青们的聪明、举一反三让导师们感到惊喜。
本来导师们只是把海鸥岛当成自家科研基地的备选之地,但一来是外头的形势越来越不好,二来是知青们配合程度让导师们感到惊喜,三是知青们对于专业和知识愿意下狠心去钻研的态度震憾到导师们……
这一来二去的,最后这十位导师纷纷把他们的主要科研基地全都搬了过来。
因为这样,海鸥岛备用的四座大棚正式启用,而且还远远不够用……栀栀已经让傅明宇安排人手加快速度再建大棚了。
说句实话,海鸥岛面积虽然不小,可每年夏季都会经历台风天气。海鸥岛山顶是不适合开荒耕种的,只有洼地和山谷才适合。
也就是说……
适合当实验基地的地方已经基本被开发完。
知青们最终选中了自留地旁边的土地,用来建造实验大棚。
这样其实不太好。
因为实验大棚附近偶尔会发生感染,以栀栀的一号大棚的情况特别突出。
——比如说,只要有一个不小心,栀栀用来浇灌农作物的淡化海水就会流出去,使土地严重碱化,烧伤、烧死农作物……
但目前这个情况,栀栀暂时还无解。
她觉着,只有两条路可选:一是把海鸥岛上的自留地给撤掉,改建大棚,以后海鸥岛一颗粮食都不种,就当成一个纯粹的农业实验岛。一是把新大棚建到正义岛上去,方便知青们照顾。
把实验大棚转移到正义岛也有不好的地方。
毕竟正义岛是叔叔爷爷们的家,而且栀栀才代表第十二生产大队和政府签订了种粮、缴粮计划……如果贸然在正义岛建设大棚,而且以后还越建越多的话,叔叔爷爷们还种不种地、缴不缴粮了?
当然了,栀栀在召开知青大会的时候,也有让大家讨论这个问题。
知青们提出了另外一条思路:第十二生产大队共辖六岛,除去正义岛和海鸥岛之外,还有四个岛。分别是:蛇岛、毒岛、蝙蝠岛和鸬鹚岛。
——蛇岛不大,岛上遍布各种毒蛇,不宜居。
——毒岛的情况比蛇岛更甚,因为独特的地理环境,岛上瘴气很重,遍地都是毒物,也不宜居。
——蝙蝠岛是正义岛的天然粮仓,棠娘之前就反复说过,这个岛不让动。
——鸬鹚岛的面积比正义岛还大,岛上的植被也不错,土壤肥沃。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实在太远了,从正义岛驾船过去,至少要走两三小时的水路。
如果选中鸬鹚岛,并且搬了过去,那么从鸬鹚岛到南陵镇……摇船至少也得花上四小时。
实在是太远了。
就,很犹豫。
而这一次刘教授上岛做实地调研、外加高强度授完课以后,临行前他再次郑重地向栀栀提出了要再多建几个实验大棚的要求。栀栀愁眉苦脸的应下。
然而她在短期内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刘教授离开后,知青们按例放了一天假,以做休息。
黎恕也配合着栀栀的假期,在她休息的这一天换休。
于是这一天,栀栀舒舒服服地睡了个懒觉,才慢吞吞地起来了。
昨天栀栀就和黎恕说好了,今天就一天时间休息,她目前也不缺啥,就不想去镇上逛了。
所以两人就在本岛渡过假期。
海鸥岛的景色也很美。
两人先去岸西边儿的沙滩上玩了一会儿,栀栀捡了二三十个贝壳,黎恕找了块尖石,攀上岸边的悬崖,用尖石砸下来不少,然后两人就一块儿上了后山。
行得半日,找到了山泉水的下游处,黎恕先生了一堆火,然后将火堆移开;栀栀抓紧时间用树枝刨了个浅坑,将带来的土豆、红薯用桐叶包好,埋在浅坑里,表面覆上浅土,黎恕又把火堆移了回来……
接下来,两人就把捡回来的贝壳、藤壶在山泉里洗净,直接放在火堆旁。
四月底五月初正是山果泛滥的时候。
黎恕坐在火堆边照看贝壳和藤壶,栀栀就摘了几片大叶子,在附近捡三月泡和野草莓。
三月泡是长在灌木枝上的,枝上有刺,摘的时候必须小心翼翼;野草莓是草本植物,模样儿和三月泡很像,个头虽比正经草莓小但比三月泡大得多,而且汁水更多口感更好……
尽管岛上的实验大棚里的嫁接果苗今年已经开始结果了,但头一年的果子无论是在品相上、还是在味道上都有所欠缺。
说白了,就是……既不好看、也不好吃。
所以栀栀很喜欢三月泡和野草莓。
她摘下一片硕大的桐叶,跑去摘了好多野草莓,然后跑去小河边洗干净了,晾在干净的大桐叶……
然后又去摘……
又去摘……
还去摘……
黎恕觉得好笑,问她,“就这么喜欢这三月泡和野草莓嘛?”
话刚一说完,他就被塞了满嘴的野果子。
“好吃吗?”栀栀问他,然后也塞了自己满嘴的野果。
黎恕大口大口地嚼着,含笑看着她漂亮又得意的表情在春光里明媚张扬。
酸甜、味香、清新、多汁。
他猛点头。
“我就是喜欢呀,我还要摘好多好多!到时候带到宿舍去吃!”说着,栀栀将四片大叶子里堆成小山状的艳红色漂亮野果和黎恕分食完,又兴冲冲地又跑去摘野果子。
黎恕含笑看着她。
他见过太多她号令众人的模样儿,小小年纪沉着冷静,气度不凡。
但其实,她也只是个十九岁的小姑娘。
现在的她,活泼生动,爱说爱笑,有点儿小性子……
这才是她该有的样子。
黎恕更喜欢现在的栀栀。
他笑眯眯地看着她哼着小曲儿蹲在草丛里摘野草莓,刚才她说,还要摘回宿舍去吃?
于是他干脆扯了些大树上的细枝蔓藤下来,编了个软篮子,再在里头铺了些桐叶,一个简易的篮子就成了。
栀栀高兴极了,把采摘回来的野果子先是小心翼翼地连着用桐叶一块儿放进这个篮子里。又来回跑了好几趟,直到采集回来的野里子将这个小软篮装得满满的,她才作罢。
当然,她还是乐此不彼地又采集了一些回来,洗净了和黎恕坐在一块儿,你一粒、我一粒地拈着吃。
“说起来,许云朵和郑周也已经到了镇上了,过几天我们去镇上找他们去。我妈还托了许云朵带东西给你呢!”黎恕说道。
栀栀问他,“你到底是和许云朵熟呢,还是和郑周熟?”
“都不熟,”黎恕答道,“就是点头之交……许云朵呢,她跳芭蕾舞嘛,是远近闻名的女神。但她出名的时候,我已经参军了,只是听说过她这人特别……正,从来不给男青年好脸色……所以上回她跟着我妈来的时候,我……说真的我都惊着了。”
栀栀看着黎恕,哼了一声,又问,“那你上学那会儿,就没个小青梅缠着你?”
“我的小青梅不就在这儿嘛?”黎恕一本正经地说道。
栀栀“呸”了一声,“我算你哪门子的小青梅?我看啊,你和我三哥才是青梅竹马吧?”
不过,到底没有问出他有没有和别的女孩子交往过。
好不甘心。
黎恕哪会看不出她的不高兴?
他笑了,摸摸栀栀的脑袋。
栀栀不高兴地避开了。
他有些无奈,主动老实交代,“你的对象这么优秀,确实收过那么几封情书……但上学的时候痴迷打篮球,没心思,连人家叫什么长什么样儿都不知道。”
然后他赶紧师夷长技以制夷,“那你呢?我不相信你在钢铁厂家属大院就没有人追求。”
栀栀白了他一眼,拿着桐叶哼着小曲儿又去采摘野果了。
黎恕:???
不是,说我你就柳眉倒竖的,现在轮到说你了,你……
想也知道,追求栀栀的人更多。
光他亲眼所见,南陵镇就已经有七八个男知青了,海鸥岛上更是还有一个陶容冶!
纠结这个好像也没啥用。
反正她现在已经他的对象了嘿嘿。
两人在一起,其实也没啥可干。
栀栀跑去摘了好多野果回来,然后就除了鞋袜、把裤脚挽起来去小溪里趟水玩去了。
黎恕把贝壳烤熟了,然后喊栀栀回来吃。
栀栀跑回来吃了两个贝壳、两只藤壶肉,又吃了一个烤土豆就不要了,不管黎恕怎么喊她吃她也不要……
黎恕就把剩下的烤红薯、烤土豆和烤贝壳烤藤壶全都吃了。
他也跑过去和栀栀一块儿踢水玩。
盛夏的午后,两人欢快的笑声响彻了宁静的小溪湾。
玩得有些倦了,两人的衣裳也湿透了……
栀栀带了一套衣裙过来,这会儿有衣裳换;黎恕犯懒,也根本不在乎衣裤有没有湿,所以就……直接除掉了短袖和长裤,只穿着及膝的半短裤。
他把两人除下的湿衣湿裤摊在大石上晒。
见栀栀坐在石头上打瞌睡,他心念一动,走过去直接一把抱住了栀栀……然后他席地而坐,背靠在大石上,让栀栀靠在他怀里。
半梦半醒的栀栀被他吓一跳!
她七手八脚地就要挣脱他……
“我就想让你好好睡一觉,”黎恕咬着她的耳朵说道,“你要是再动我就亲你了啊?”
栀栀不敢动了,睁着一双朦胧含情的眼,怔怔地看着她。
他受不了她的凝视,直把她的脑袋往自己怀里按,低声说道:“你先睡午觉!”
栀栀在前段时间里是真的体力透支、外加脑力透支,这会儿她吃饱了,坐在大树下、树冠遮去猛烈的阳光,山林里还送来微凉徐风……
再加上黎恕也给了她绝对安全感……
这可太合适歇觉了!
她倔犟地眨了眨眼,扇了扇睫毛,然后睡着了。
大约半小时后,栀栀缓了过来,又眨了眨眼,清醒过来。
黎恕一直没动。
这就让栀栀有了一种错觉——
他也睡着了?
这会儿她正窝在他怀里……
她的脸蛋直接压在他的胸大肌上。
栀栀静默了几秒钟,然后悄悄地伸出了小爪子,在他的胸大肌上按了按。
我去!
男人的肌肉都这么结实的嘛?
怎么按不下去?
栀栀又低头看了看——
她如愿看到了他胸大肌之下的、结成了小方块的腹肌。
于是栀栀又好奇地伸出手指,在他的腹肌块边沿轻轻地按了按、然后又覆掌上去,捂住其中一块腹肌,用手掌感受它的明显形状与结实程度……
“好玩吗?”黎恕的声音阴恻恻地响起。
栀栀被吓一跳!
于是她——
慌乱之中她一手撑在……
他的胸大肌上!
而且还无意识地重重揪了一把!!!
黎恕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他一个翻身,就把人压制住。
栀栀七手八脚地抵抗……
他却捉着她的手往他的肌肉上放,然后俯身下去——
正到qing浓深处,不远处突然“哗啦——”一声响,霎时间小溪对面树枝摇动,也不知是不是有人来了。
栀栀和黎恕被吓一跳,连忙坐起身,还稍微分开了一点儿,然后各自收拾自个儿……
然而四周一片静悄悄的?
栀栀和黎恕对视了一眼,齐齐看向对岸。
根本就是一副完全没有人的样子?
栀栀突然想起一件事,说道:“对了,最近我们知青菜园子里的菜,尤其是成熟了的西红杮,南瓜仔什么的……老是被不知道什么动物给祸害了,真讨厌!龙强他们说是猴子干的……你们军营菜园子里的菜有没有也被祸害?”
“有!”黎恕说道,“我看大周他们已经在设陷井了,不过好像也没被抓着。”
说话之间——
对面“嚯嚯哈哈”的响起了一阵动物叫唤的声音。
黎恕捡起一块石子儿,用力扔到了小溪对面。
“砰!”
石子落地的声音响起。
很快,好几棵大树上的枝桠全都摇晃了起来。
“吱——”
“哦哦哦哦!”“嚯嚯哈哈哈——”
“吱吱吱!”
听着像是猴子叫唤的声音。
不过,它们藏在树林里,栀栀和黎恕也看不见它们,只能看到树桠疯狂摇动……然后慢慢安静下来。但更远的大树树桠开始摇动……
看起来,它们好像离开了这儿。
诶,也不知道它们是什么时候来的这儿。
栀栀坐在小溪旁的大石头上,拆掉自己沾满了草叶的辫子,散开长发又重新编好;黎恕则蹲在小溪旁,把自己的整个头都浸进水里去憋气……一连重复了好几次,冰凉的溪水才让他慢慢冷静了下来。
“栀栀,咱们什么时候结婚?”黎恕理直气壮地问她。
——老这么憋着,他都快被憋坏了!
栀栀背对着他,不理他,抿着嘴儿偷笑。
其实……
她的灵魂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可以接受婚前X生活。看起来反而是黎恕不能接受,每一次她和他单独相处,总会有情不自禁的时候,但他就是生生忍住——
“栀栀?”
黎恕又喊了一声她的名字,“你今年年底就能回老家了,要不……咱们就年底办事儿?”
栀栀凝思片刻,转头对他说道:“今年年底不行。”
“为什么?”黎恕很不高兴。
——其实他也知道为什么,因为栀栀还是太小了,才十九岁,就算到了年底她满二十了,估计她家里人也是不同意的。
时下男女青年结婚,年纪基本都在二十三四到二十六七之间。
栀栀才二十岁,他就逼她结婚,好像是有点儿说不过去。
可是,他真的好喜欢好喜欢栀栀。
就是想和她结婚!
一时间,黎恕竟然生起了自己的气。
栀栀回头看了他一眼,笑了。
其实她也不反对早点儿结婚——如果已经找到了对的人。
栀栀,“我……”
这时,远处有人大声叫嚷,“栀栀!栀栀——”
栀栀听出来,是瘦猴在喊她。
“哎!我在这儿呢!在河边!”栀栀连忙应答了一声。
黎恕赶紧拿过摊放在大石头上的他的衣裤,穿戴整齐了,然后开始收拾东西。
很快,瘦猴就找了过来,“栀栀,许云朵和一个男的来找你了,所以我上来给你报个信儿!”
栀栀和黎恕对视了一眼,心想许云朵和郑周这么快就来了?
“那我们一块儿走吧!”说着,栀栀又招呼瘦猴,“小猴子,我摘了好多三月泡,你也吃点吧!”
瘦猴一看那个软篮,顿时高兴得见牙不见眼,朝着栀栀道过谢就赶紧拿了一片被桐叶包好的三月泡,就着溪水洗了洗,塞进嘴里大嚼特嚼了起来。
“真好吃呀!”瘦猴感叹道。
三人一块儿下了山。
走到知青站那儿,栀栀就看到漂亮苗条的许云朵和一个年轻英俊的军人站在一块儿,两人含笑说着什么,光是外表看起来就很合拍。
想来,那个男青年就是郑周了?
除去许云朵和郑周,知青站里还有好几个外人在,分别是:——江淑桃,李秀爱和李芬,她们仨是第三生产大队的女知青,前两人是于露的好友。
——李爱国的同乡蒋壮志、以及蒋壮志的对象何曼曼。
——陈跃进发小的妹妹张春红。
前来做客的知青们纷纷过来和栀栀打招呼。
只有李芬避到了人群后头。
甚至当栀栀的目光扫向李芬时,李芬还把头扭到了一旁,避开栀栀的视线,还流露出一副“我懒得理你”的模样儿。
栀栀不理会李芬,笑盈盈地和许云朵寒暄。
但很快,栀栀就捕捉到一道让人觉得很不舒服的视线。
循着视线看去——
原来是李芬?
栀栀皱眉。
李芬正盯着……栀栀的胸口处???
栀栀后知后觉地发现——
她今天因为和黎恕在山林约会,所以把黎恕爸爸给她的那条细细的金项链给戴上了。
上午走的时候,她的金项链藏在有领子的衬衣里,所以无人发现。
可她在山上换了一身衣裳,这件衣裳领子较低……这会儿大家应该是都看到了她挂在脖子上金灿灿又秀气好看的金项链了。
栀栀并不是一个高调的人。
她用手遮住颈脖处,冲大家一笑,“你们先坐一会儿啊,我马上就下来。”
然后匆匆上了楼。
回到房间,栀栀对着镜子一照,发现自己头发上还是沾了些草叶,索性拆了辫梢拿梳子梳了个头……
这时,洪禾禾又在楼下大喊,“栀栀!栀栀——”
“哎!来了来了!”栀栀应了一声,赶紧把辫子编好,又飞快地将金项链摘了下来,顺手放进抽屉,又将抽屉合上了。
栀栀匆匆下了楼。
原来,知青们提议今天不做饭了,难得人多,大家一块儿去沙滩上烧烤,一边吃一边玩儿。而且明天就是星期天,前来海鸥岛玩的知青们可以在这里玩到晚上,夜里就和好友一块儿挤挤。
栀栀没有异议。
许云朵最高兴,“正好我排演了一支新舞,我跳给你们看呗!”
洪禾禾连忙对来海鸥岛做客的知青们介绍,“云朵会跳芭蕾舞!可好看了……”
许云朵笑道:“但是要辛苦大家帮我和唱……唱白毛女会吗?”
陈跃进发小的妹妹张春红抢着问道:“白毛女?是不是……”
“北风那个吹吹……雪花那个飘飘,雪花那个飘飘……年来诶诶诶到?”说着,张春红轻声哼唱了两句。
许云朵惊喜地说道:“对对对!这是其中一段!你要是会唱啊那就太好了……然后我再教你们另外一段儿,我哼几句你们听听哈……”
“人家的闺女有花戴,我爹钱少不能买,扯上二尺红头绳给我喜儿扎起来……”
张春红激动地说道:“哎哟你唱的这一段是最好听的,不过我也没机会多听,学都学不会!”
洪禾禾问道:“哎我都没空去看新电影!这白毛女好看吗?”
“好看!”张春红兴奋地说道,“我可喜欢喜儿了!大春哥也很好!”然后又破口大骂,“就是那个地主黄世仁,简直坏得流脓!哼,就该抽他的筋扒他的皮!幸好后来他也没有好下场……”
洪禾禾急得不行,“春红你再跟我说说剧情吧……”
高甜甜则开始为去海滩烧烤而开始张罗,要带锅碗瓢盆、要带油盐酱醋,还要带点儿大米和淡水……
霎时间,大伙儿乱成一团。
许云朵则上前向栀栀道谢,“栀栀,感谢你的帮忙,我才能来到这儿……对了,你知道了吧?我已经结婚了……郑周?郑周你过来一下!”
郑周正笑吟吟地和黎恕聊天,听到妻子喊他,连忙过来了。
许云朵拉住郑周,把他介绍给栀栀,“栀栀,他就是我爱人郑周。郑周,她就是栀栀……她是黎恕的对象,也是这一次帮了我大忙的人!”
郑周伸手,和栀栀虚握了一下手,笑道:“别栀栀同志你好,久仰大名了!你不知道哇,姜阿姨回去以后,逢人就说黎恕找了个好对象,她还给我看过你的照片。现在终于看到你的真人了,你、你真优秀!对了,我还要感谢你帮了云朵那么多!”
栀栀笑了笑,和郑周寒暄了几句,又问许云朵,“郑周都调到南陵了,其实啊……就算你不用我发过去的定向指标,也一样可以过来啊!”
许云朵直摇头,“那怎么一样呢?要是我跟着他过来了,那我就是家属,也没有自己的事业,我宁愿在这儿当知青……我要让所有的人都看一看,泥腿子也能跳芭蕾!”
栀栀大笑,“万一你真成了泥腿子可怎么办?”
许云朵自信满满,“泥腿子就泥腿子,我乐意当!我不但乐意当泥腿子,我还就只愿意跳舞给泥腿子看,怎么?不行么?”
“行!当然行!”栀栀笑了一阵,又问许云朵,“对了,胡佳妮是谁呀?”
许云朵笑容满面的表情突然凝固住。
半晌,许云朵才失声问道:“栀栀,你怎么知道胡佳妮这人?”
栀栀含笑说道:“因为这个人给我写了一封加急挂号信来。”
许云朵的面色瞬间惨白。
本来这时郑周已经又和黎恕聊了起来,听到栀栀这么一说,脸色也有些凝重,急忙说道:“别栀栀同志,胡佳妮这个人……她的话不能信。”
许云朵急道:“栀栀,胡佳妮在信里说什么了?”
栀栀笑道:“你等我一下,我上楼去把挂号信拿来给你看。”
说着,她匆匆上了楼。
进入房间以后,栀栀直奔书桌那儿。
书桌一共有三个抽屉,中间一格大的、两边各一格小的。
栀栀习惯把贵重东西放在左手边的小抽屉里,因为这个抽屉距离床头的位置更近。右边的小抽屉则用来放各种各样零碎的小物件。中间最大这一层抽屉呢,就拿来放了几本书、文具、信件等等。
栀栀拉开大抽屉,翻找出胡佳妮寄给自己的挂号信,又关上大抽屉——
然后她发现,左手边的小抽屉开了一条缝儿?
想着她刚才进屋梳头、摘金项链的时候,就是把项链随手放进这抽屉里了,可能是刚才没有把抽屉关严实?
她也没多想,直接把小抽屉往里头一推,关合得严严实实。
栀栀拿着信件下了楼。
许云朵迫不及待地从栀栀手里拿过挂号信,又再问了栀栀一次,“栀栀我、我真的可以看这封信的内容吗?”
栀栀点头,说道:“你看完以后也别着急,抽个时间写一封回信,交给我,我看过以后,要是内容还可以,我就给这个胡佳妮回信,把你写的回信也一块儿寄过去。”
许云朵着急看信件内容,也没多想,急急忙忙从信封里拿出了信纸,皱眉看了起来。
倒是郑周,一听到栀栀这么说,他就明白了——栀栀其实已经给云朵打了预防针,她是在告诉云朵,胡佳妮在信里肯定写了对云朵不利的事,同时栀栀也已经表明了立场,那就是……在许云朵和胡佳妮之间,栀栀是信任许云朵的。
果然,许云朵一看完胡佳妮的信,直接就气哭了,“这个胡佳妮!她、她简直满口喷粪!”
郑周连忙从妻子手里接过信件一看,也被气得不轻,“这人怎么这样造谣呢?”
黎恕是听栀栀说了一嘴这封信的内容,但没有亲见。这会儿见郑周夫妻被气得了这样,不由得有些好奇,便从郑周手里接过了信件,只扫了一眼就皱起了眉头。
信件一共分成三部分:
第一部 分通篇都在说许云朵的作风问题。
第二部 分是胡佳妮对她自己的介绍,参演过什么节目,得到过什么褒奖等等。
第三部 分是胡佳妮的自荐信,说她听说了南陵镇的各项先进事迹,所以很想加入,并且希望以后可以把美丽的舞蹈展现给南陵岛的群众云云……
许云朵羞愧万分!
虽说胡佳妮在信里说的都是造谣,可她却是实打实的怀着坏心思才来到的海鸥岛!如果栀栀不是自己人,那完全有理由相信胡佳妮的鬼话!
“栀栀,我、我没有!胡佳妮她乱说的!”许云朵气哭了,“她就是见不得我好,大约她这一辈子所有的梦想,就是和我作对,抢走我的一切……栀栀请你相信我,我才没有她信上说的那么不堪!”
栀栀笑着安慰许云朵,“我要是不相信你呀,也就没必要把这封信拿出来给你看了……对了,记住我刚才说的话,有空你写一封回信给我……但你也要注意了,毕竟信件一寄出去,你就有把柄落在她手里了。所以这信要怎么回,你心里得有数。”
郑周也拍了拍许云朵的肩膀,安慰她道:“云朵,这事儿咱们不急,栀栀也没那么快回信的……对吧?”后一句问向了栀栀。
栀栀笑道:“当然,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儿。”
许云朵呜咽了两声,“栀栀,谢谢你……”然后又转头对黎恕说道,“黎恕,谢谢你……”
栀栀笑道:“好了她们都已经去海滩了,我们也过去吧!”
于是,别黎、许郑四人就拎着高甜甜分配让她们拿的东西,也朝着海滩走去。
黎恕和郑周力气大,直接扛起了双人份的东西,还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往岸西方向走,他俩说的是兵营夫妻房的事儿。
现在镇上的军营就没有夫妻房,而且满军营的全都是大兵,一个随军家属也没有。
当然军营也可以分配单身宿舍给郑周,可许云朵不愿意在男人扎堆的地方住。
于是郑周打算在镇上租个房子。
只是,他夫妻二人在这儿是人生地不熟的,这会儿郑周就在拜托黎恕帮他介绍熟人,看看有没有人家愿意租房子给他。
他对于房子的要求就只有两个:一是要独门独户的院子,二是要靠近军营和第一生产大队。
——许云朵的劳动关系落在了一大队,陶容冶亲自帮她办的。
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儿,黎恕满口应下,“明天星期天,我陪你去镇上找房子去。”
郑周高兴坏了,“那等我有了房子,收拾好了再请你和栀栀过去做客……”
许云朵也擦拭掉眼泪,高兴地说道:“对对对,黎恕,我们郑周包的饺子可好吃了,到时候我们请你和栀栀吃饺子!”
栀栀大笑,“哎为什么你们当兵都这么会包饺子啊?”
“你不想吃就别吃!”黎恕说道。
栀栀故意逗他,“那我不吃你包的饺子了,我就吃郑周包的……”
“别栀栀!”黎恕咬牙切齿地喊出她的全名。
栀栀拉着许云朵嘻嘻哈哈地跑向了前头。
这时,栀栀突然看到洪禾禾急匆匆地从前头来,往知青站的方向走?
“禾禾,你干啥去呢?”栀栀问她。
洪禾禾说道:“夜里海风大,会冷的呀!她们差我回去拿多件长袖衣,栀栀,要不要也帮你拿一件?”
“要要要!”栀栀连忙说道,“你去我房间拿吧,就门口的衣帽架上挂着两件长袖,你都拿来啊,我和云朵一人一件。”
洪禾禾说了声“好”,匆匆回去拿衣裳。
到了海滩边,大家嘻嘻哈哈地把拎来的小板凳、木桶放在干燥的沙滩上,然后兵分三路:一部分人去海边赶海捡海货,一部分人去附近捡柴火,一部分留在原地生火、煮饭……
栀栀和小伙伴们一块儿去捡了柴火回来,然后看到赶海的小伙伴们还没来,又跑去凑热闹。
郑周这辈子还是第一次看到海,许云朵对于大海的经验也不多,两口子在海滩上玩疯了!
栀栀听到他夫妻叽叽呱呱——
“郑周,我说的没错吧?南陵是个好地方!”
“确实是个好地方!”
“郑周你看这砂子好细啊……”
“云朵!快看,这个贝壳真好看!”
“我真喜欢这里啊!”
“我也是,云朵,感觉自从离开京都以后,整个人都舒服了……等我们租好了房子,我们把房子收拾好,平时好好工作,周末的时候到海边玩一玩……这样的生活多好呀!”
栀栀一笑。
喜欢这里就好。
只要喜欢,就会好好建设。
这时,栀栀又看到江淑桃,李秀爱、李芬和于露结伴朝着知青站的方向走去。
栀栀就指着她们问高甜甜,“甜甜,她们干啥去?”
高甜甜看了黎恕一眼,没好意思当他面说,就把栀栀拉到了一旁,小小声说道:“好像江淑桃那个来了……于露带她回去上厕所换条裤子。”
栀栀恍然大悟,然后又问高甜甜,“李芬来干啥?”
——海鸥岛众人和李芬的恩怨,还要追溯到大家刚刚被分配到南陵,还在省城火车站中转的那时候了。那会儿郑萍非常针对栀栀,李芬是郑萍的跟班儿,当然也和栀栀不对付。到现在三年过去了,李芬对栀栀依旧是横眉冷对的。
于露以前在第三生产大队插队,后来才转到海鸥岛来的,她和江淑桃、李秀爱是好朋友,放假的时候于露邀请好友上岛一叙,栀栀没有意见。
但栀栀不相信于露会邀请李芬。
所以李芬来干啥?
高甜甜小小声说道:“于露可没有邀请李芬来咱们岛上玩儿,是李芬看到同宿舍的李秀爱和江淑桃带着换洗衣裳出来了,问了一句,知道她俩要来我们这儿玩,才非要跟着一块儿来的。”
然后高甜甜又劝栀栀,“栀栀,算了,难得今天大家高兴,别针对她了,只要她不搞……她也不敢搞事,毕竟这里是我们的地盘儿!下一次啊我让于露交代李秀爱和江淑桃,再来我们这儿玩的时候,低调一点,悄悄的!”
栀栀笑着点头,上前和高甜甜一起淘米煮饭洗菜。
后来岛上其他的大兵们也闻讯赶过来,和知青们一块儿玩。大家都是年轻人,很容易就玩到了一块儿……
这场篝火晚会让所有的知青和大兵们都玩疯了!
刚开始呢,是大家围着篝火一块儿玩“丢手绢”,输的了、被捉住的,就起来表演一个节目。
然后呢,许云朵教大家唱白毛女选段,大家开始和唱,她就独舞。在表演白毛女红头绳选段的时候,她还把郑周拉出来当工具人,由她来表演芭蕾舞剧……海鸥岛知青们看到许云朵表演过芭蕾,但大兵和海鸥岛的客人们可没见过。
当下,人人都惊诧万分、又如痴如醉地看着许云朵的表演,给她送上阵阵热烈的鼓掌声!
最后,大家又玩起了击掌传海螺壳,传到谁,谁再表演节目……结果男青年们开始集体讲起了鬼故事,绘声绘色的、而且还一个连着一个,吓得女青年们花容失色连声尖叫……
大家都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一直疯玩到凌晨时分,黎恕想着明天一早大兵们还要出早操,这才提议散了。
大家这才意豫未尽的搬着、扛着东西要么回军营,要么回了知青站。
栀栀把许云朵和郑周两口子安排在知青站里的客房,她便也回房准备洗漱休息。
一切都收拾好了,栀栀正打算睡下,突然想起来……她下午摘下来的金项链还放在抽屉里没用小布袋装起来呢!
那么贵重的东西可不能随便放。
于是她拉开了抽屉——
没有金项链???
栀栀以为自己看错了,便又翻找了一下抽屉。
还是没有?
她皱起了眉头,索性将整只抽屉彻底拉了出来,彻底翻找了一遍……
确实没有!
栀栀的心儿沉了下来,她赶紧又点了一根蜡烛,又把手电筒给打了起来,仔仔细细地将三个抽屉都翻找了一遍,又疑心是不是自己没放好,掉地上了,于是她又趴在地上打着手电筒把地板也一寸一寸地照过……
——她的金项链确确实实不见了!
栀栀心里一紧。
这时,走廊上传来方丽娟的大嗓门,“咦?真是见鬼了,我的手表怎么不见了啊?禾禾?栀栀!晴玉!甜甜!于露……你们有没有看到我的手表呀?”
第279章
栀栀赶紧出了门。
方丽娟的房间门大大开着,其他的女知青们三三两两的站在方丽娟门口,大家都穿着睡衣睡裤,好奇地往里头瞅。
栀栀也过去了。
方丽娟正拿着手电筒跪趴在地上,就像刚才栀栀跪趴在地上找金项链那样。
洪禾禾问道:“丽娟,你手表放哪了?”
方丽娟站起身,一脸懊恼地说道:“我……嗐,都把我给搞糊涂了!我想想……”
冷静了一会儿,方丽娟开始复盘自己刚才的行为,“我和大家从沙滩一块儿回来,然后就要洗澡嘛,我就……把手表脱了下来,放在书桌上。然后我去楼下洗澡……回来以后,我收拾好了准备睡觉……”
“我每天晚上睡觉前都要把手表的发条上紧,然后塞在枕头底下。这样的话,方便我随时看时间啊……结果就没有了!”方丽娟说道。
高甜甜问方丽娟,“丽娟,会不会是你拿到洗澡房那儿去了?”
方丽娟一时之间不敢肯定,“这个……应该不会吧,我的手表很贵的,明知道要洗澡,我是不会把手表拿到洗澡房去的。”
洪禾禾说道:“没关系,反正路线是固定的,那我们就沿着丽娟走过的路,再走一遍呗!”
于露说道:“这个点儿了可别去沙滩,虽然咱们海鸥岛也没啥大型猛禽,但是走夜路还是太危险了!”
方丽娟说道:“不用去沙滩!我的手表绝对不会在沙滩那儿……因为我还记得,我上楼以后还看过时间,当时是凌晨零点十五分……”
洪禾禾说道:“那我们现在打着手电筒下楼去,沿路慢慢找,一直找到洗澡堂为止!”
女知青们纷纷响应,跑回自己屋里拿手电筒去了。
栀栀陷入沉思。
海鸥岛一向路不拾遗,白天知青们去上工的时候,宿舍门都不会上锁。
但从来也没有发生过这样的问题。
栀栀忍不住看向了……挤在走廊上有些不知所措的、前来海鸥岛做客的四个外来的姑娘:江淑桃、李秀爱、张春红和李芬。
江淑桃、李秀爱、张春红这三个姑娘不是头一回来海鸥岛做客了,她们很有礼貌,每次过来都会带点小礼物,上岛以后也会主动帮着干点儿活,和海鸥岛上的其他人也很合得来。以前她们仨来的时候,岛上可从来也没有出现过丢东西的情况。
栀栀的目光落在了李芬身上。
李芬也不是第一次来海鸥岛,但这是她第一次在海鸥岛留宿。
李芬也注意到栀栀的眼神,她转头轻“哼”一声,走进于露的房间。
这时,其他的女知青们纷纷打着手电筒下了楼,江淑桃、李秀爱、张春红她们也跟着下去一块儿找……
栀栀没动,倚在走廊上往下看。
看洪禾禾她们结伴帮着方丽娟找丢失的手表。
这时,李芬从于露的房间里跑了出来,突然看到栀栀站在走廊上?
她“哎呀”了一声,又缩回于露房间里。
女知青们的动静,把隔壁楼的男知青们给惊动了。他们纷纷站在走廊上,隔空喊站这边走廊上的栀栀,问发生了什么事。
栀栀把方丽娟丢手表的事儿说了。
男知青们十分愕然。
没一会儿,女知青们叽叽喳喳地回来了。
结果是:没有找到方丽娟的手表。
女知青们站在走廊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栀栀缓声说道:“其实……我也丢了东西?”
众人一凛。
“栀栀,你丢什么了?”洪禾禾问道。
栀栀说道:“是黎恕父母过年的时候送给我的一条项链。”
“当时你放在哪儿了?”洪禾禾又问。
栀栀道:“下午我从山上下来,回到房间以后就把项链放在抽屉里了。刚才我去看……已经不见了。”
洪禾禾的声音抬高了八度,“你的项链放在抽屉里也不见了?”
栀栀点头。
女孩子们齐齐倒抽一口凉气。
大家都见过栀栀的金项链,贵重不说,而且还是她对象的父母给的,意非凡!
当然不能轻易丢失!
那,究竟是谁拿走了栀栀的金项链?
而且这个人还进入了栀栀的房间、打开了栀栀的抽屉才拿走的?!
女知青们面面相觑。
洪禾禾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李芬那儿。
——此刻李芬正从于露的房间里露出了半张脸儿,小心地关注着外边儿的情况。
洪禾禾冷笑了一声,大声说道:“我们海鸥岛一向风平浪静的,从来也没有出过丢东西这样的事。现在出了事,一定要彻查清楚!要不然啊……哼,这种事儿明显就是外人干的,要是现在不把这个人揪出来,明天她就拿着金项链和手表跑了!”
女孩子们连连点头。
江淑桃、李秀爱、张春红是外来者,为了打破她们自身的嫌疑,便主动说道:
“要不,为了证明我们的清白,搜身搜行李吧!”
“我身正不怕影子歪!我同意!”
“我也不怕,就从我开始吧!”
洪禾禾转头看向李芬,说道:“李芬,要不……还是从你开始吗?”
李芬一下子就炸了毛,“凭什么啊?你有什么证据怀疑我?又有什么资格搜我的身?”
洪禾禾丝毫不退让,“就凭我们海鸥岛丢了贵重东西!就凭今天你也在这儿!”
“以前你没来这儿的时候我海鸥岛的风气可好了,白天黑夜敞着门也不会丢东西……以前淑桃、秀爱和春红也不是没来过我们海鸥岛,以前她们来的时候我们也没丢过东西!怎么今天你一上岛,我们就丢东西了?”
“要不然,你为什么这么紧张啊?如果不是你拿的,我们搜过你的身、检查过你的东西……就能证明你的清白!你为什么不同意?难道你心里有鬼?”洪禾禾大声说道。
李芬气愤地说道:“你是公安吗?你有什么权利搜我的身?就算你是公安,没有正当理由也不能搜我的身!”
“那就是你心虚呗!”洪禾禾讥讽道,“平时就跟我们海鸥岛水火不容的,怎么今天非要来我们海鸥岛?谁请你来的?谁欢迎你来啊?”
李芬指着李秀爱,“她请我来的!”
李秀爱涨红了脸,“我、我可没有!”李芬吼道:“说谎遭雷劈!”
李秀爱气哭了,“明明就是我和淑桃收拾换洗衣裳的时候被你看到了,你问我上哪儿去,我说去镇上,你说你也去,跟我们一块儿走好不好,我说好……”
“到了镇上以后,我和淑桃跟露露碰上面了,露露带我俩去码头,你才跟了来……非说我邀请你上海鸥岛的!我又不是海鸥岛什么人,我够什么脸请你到海鸥岛来胡吃海喝?明明就是你自己不要脸……露露怕我们在外头闹起来不好看,才说算了算了一块儿走的……”
“李芬你自己说说你是不是不要脸!我告诉你,今天这事儿无论完没完,从今往后我和你绝交!我再跟你说一句话我就是个王八!”李秀爱放声大哭。
于露和江淑桃连忙劝李秀爱。
李秀爱又哭着冲栀栀说道:“栀栀,回头我就给你打报告,我要向组织申请调离!随便你把我安排到哪个大队去,只要把我调离第三生产大队就好,我以后都不想看见李芬……”
人人怒视着李芬。
李芬的脸儿青一阵红一阵的。
张春红说道:“这样吧,还是从我开始……大家都是女孩子,没关系的,只要能证明我的清白……我愿意接受行李检查和搜身。”
李秀爱和江淑桃也说愿意。
她们越是这样坦荡荡,海鸥岛的女孩子越是不愿意这么做。
洪禾禾忍不住又讥讽李芬,“可能也只有偷拿了人家东西的那个人,才会心虚到不敢让别人检查行李和搜身吧?”
于露犹豫着猜测道:“会不会有另外一种可能……就是她拿了人家的东西以后藏到了别处,然后故意这么大动静的不同意搜身和搜行李。我们坚持要搜,她不肯,最终我们强行搜身以后……当然什么都搜不出来呀,然后她再想办法把藏起来的赃物拿走……
“这么一来啊,她既得了实惠,又有证据告诉外头的人,说海鸥岛的人是怎么欺负她的……这样又能坏了我们海鸥岛的名声!一举多得呢!”
洪禾禾一拍大腿,“肯定就是这样!”
然后她就指着李芬大骂了起来,“李芬,你也太恶毒了吧?”
栀栀喝止,“禾禾,你别这样。”
——虽然于露的推测很有道理,但栀栀刚才仔细复盘推敲过,觉得李芬是嫌疑人的可能性不大。
洪禾禾倒是不再说话了。
可李芬却尖叫了起来,“洪禾禾、于露你们胡乱造谣,就不怕口舌生疮?我问你们!你们凭啥怀疑我偷了你们的东西?我有那个作案时间吗?我上岛以后,就一直和江淑桃、李秀爱在一起……我什么时候有机会避开人进入方丽娟和别栀栀的房间了?”
四周一遍寂静。
栀栀就是考虑到这个问题,才抹去了李芬的嫌疑的。
洪禾禾却受不了李芬的诅咒,大声说道:“可是你有偷东西的动机啊!要不然……你明知道我们海鸥岛没有任何一个人欢迎你,你为什么还要执意要上岛?”
李芬涨红了脸,盯着洪禾禾,大声说道:“要真说起来,洪禾禾你才是那个偷东西的贼吧?”
“你说什么?”洪禾禾也气得不轻,“你再说一遍?”
海鸥岛的女孩子们叽叽喳喳地说道——“绝不可能是禾禾!”
“就是,我们绝对相信禾禾!”
“李芬根本就是在挑拨离间!”
“禾禾你别生气,我们都讨厌李芬……”
“是啊李芬是故意这么说的!”
李芬冷笑,“下午的时候,我们大伙儿一块儿扛着东西去沙滩了……洪禾禾,当时是不是你一个人往回走,你说你给大家拿多一件衣服去……当时你是不是进入了别栀栀的房间?你进别栀栀房间的时候,是不是没有人看见?”
洪禾禾瞠目结舌。
李芬又打量着于露和江淑桃,“于露、江淑桃,你俩也有嫌疑……我们一块儿在沙滩的时候,江淑桃裤子脏了,然后于露、李秀爱和我就一块儿陪着江淑桃回来了。但是当时,我和李秀爱没上楼,我俩上完厕所就在楼下等……”
“于露和江淑桃一块儿上了楼,差不多过了二十分钟才下来!谁知道你俩在这二十分钟都干了些什么?没准儿你俩先是进入了别栀栀的房间去偷金项链,又去了方丽娟的房间呢?”李芬气愤地说道。
于露和江淑桃也震惊地张大了嘴。
“够了!”栀栀大声说道。
众人皆尽默然。
栀栀朗声说道:“我宣布三件事。第一,大家马上回房间去,清点一下自己的财物,看看有没有缺少。第二,大家整理一下自己的仪容……第三,呆会儿我会让龙强和申书华他们过来看看……所以第二点要请大家格外注意,不仅要注意自己的仪容,而且屋里的私人物品……如果不想被他们男的看到,就尽早收起来。”
女孩子们面面相觑。
“好了先解散,大家回屋收拾吧!”说着,栀栀率先进了屋,换好了衣裳又把屋里的私人物品收好。
跟着,她出了房间,走到了走廊尽头。
隔壁就是男青年们的宿舍。
两栋楼的楼距只有三米远,所以刚才女孩子们的争执,他们听得一清二楚。
当然了,他们也听到了栀栀说的话。
栀栀走到走廊尽头,朝着对面黑漆漆一片、仅能看清绰绰人影的男青年们说道:“龙强、书华?”
“在呢!”
“我在这儿呢,栀栀。”
他二人低声应答。
栀栀说道:“呆会儿你们带上手电筒过来,每一个房间一定要仔细检查一遍……我总觉得是——”说着,她冲着对面低语了几句。
男青年们应喏了一声,也纷纷回房换了衣裳,打着手电筒来到了女生宿舍。
没一会儿,黎恕在楼下喊着栀栀的名字,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他在山脚下看到女生宿舍二楼一直闪烁着手电筒的光,持续了半小时不停。感觉到可能是出了什么事,于是急匆匆跑过来询问。
栀栀站在走廊上扒着水泥半墙打手势让他上来。
黎恕有些犹豫,到底有忌讳……但又似乎听到男青年们说话的声音,于是他还是打着手电筒上来了。
一上来,才发现申书华、龙强他们都在。
“发生什么事了?”黎恕问道。
栀栀咬着耳朵告诉他,“你爸妈送给我的那条链子丢了……方丽娟的手表也不见了。”
黎恕一怔,小小声问道:“李芬拿的?”
栀栀连连摇头,“她没有作案时间……我怀疑,是猴子。”
“猴子?”
黎恕一脸的错愕。
栀栀认真说道:“因为我想起了几个细节……就是下午我刚从后山回来的时候,把金项链摘了,放在抽屉里,当时我确信我有关好抽屉。”
“再后来,我下楼去和许云朵了一会儿的说话,就跑上来拿那封挂号信下去。那会儿我就发现,抽屉微微的开了一条缝……只不过,那会儿我着急下楼,也就没想太多。”
说着,栀栀又道:“现在想来,我和方丽娟的共通之处就是……我和她都是开着后窗的。你想想看,如果我房里的项链不是人偷走的,那还有什么东西能拉开我的抽屉、拿走东西以后又关上抽屉的?”
——海鸥岛知青站里的每一间单身宿舍都有两副窗户,一副在门边,是前窗;一副在后墙,是后窗。为保护室内通风,栀栀喜欢将前后窗全都打开。
前窗后窗的设计都是一样的:都是双推两页窗的方式,为了防蚊,又做了一扇纱窗。导致开窗透气时,只能开一扇窗,另外半边窗要关好,同时把半页纱窗扣上。
“而刚才我去看了一下,我后窗那儿的纱窗底虽然没有坏,但已经被掀开了。只是平时窗纱垂着,也看不出是不是坏了,什么时候坏的。”栀栀说道。
黎恕想了想,“我们拉练环岛负重跑的时候,确实看到好多次猴子了……可它们一向住在悬崖那边。咱们上岛这么久了,向来和咱们井水不犯河的,现在又是春暖花开的季节,山上到处是野果,它们为什么……突然下山了?”
栀栀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我也是最近三不五时的听到叔叔们说,菜园子里总是被摘走了瓜果,菜也被推倒、被踩坏,可栅栏又没有被破坏……才怀疑可能是猴子夜里来偷吃的。然后我才从这一次我的纱窗被破坏了一角、抽屉也被人拉开了……感觉是猴子干的。”
“总之,让龙强和书华他们去看看,他们比较有这方面的经验……”栀栀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
“栀栀,你进来一下!”
这是龙强的声音。
他正和申书华呆在栀栀的房间里。
栀栀的房间里亮着七八根蜡烛,直将这不大的屋子给照得纤毫毕现,他俩还打着手电筒……不过,因为房间不大,龙强和申书华两个大男人挤在里头,就已经没了转身的余地。
这会儿栀栀就是想过去看,也挤不进去。
龙强一眼看到了黎恕,立刻说道:“栀栀你就别进来了,黎恕的眼神好,你让他进来看看也是一样。”
黎恕闻言,看了栀栀一眼。
在得到栀栀颌首同意后,他这才除了鞋、打着手电筒进了屋。
三个大男人在屋里嘀嘀咕咕了一阵子,手电筒照向后窗的窗纱、又照向桌底……最后三个大男人还凑在一块儿讨论了好一会儿,先后离开了栀栀的房间。
他们走进了方丽娟的房间。
三人轮流拿着手电筒进去,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每一个地方都照过了……历时大约一小时左右。
最终,三人出来了。龙强一开口就直接下了定结,“还真就是……像栀栀说的那样,这嫌犯是猴子!”说着,他摊开了手,让大家看他手里的东西。
那是一张白纸,纸上放着几根短短的、淡黄色的毛。
与此同时,申书华也摊出了手,露出一份和龙强手里一模一样的白纸,纸上放着一撮大约一寸长的淡黄色毫毛。
“你们看,书华手里的猴毛是从栀栀房间里搜出来的,我手里的这些猴毛,是在丽娟的房间里找到的。”申书华解释道。
男知青、女知青们顿时炸了锅!
“猴子?搞了半天是猴子?”
“不能吧,猴子怎么光挑贵重的东西偷啊?”
“动物懂什么贵不贵的,估计是看到项链和手表亮晶晶的好看就偷走了……”
“这么说,咱们的菜园子隔三岔五就被摘了瓜偷了果的,好多菜还被踩坏了……真是猴子干的?”
“哎呀这样的话,那可不能纵容这些猴子!咱们的玉米才刚种下去……到时候玉米结了苞猴子要来偷……那就不好了!”
“所以呢?”
李芬尖锐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洪禾禾!你为什么还不向我道歉?”
洪禾禾愣住,反问道:“什么?”
李芬大声说道:“刚才不是你红口白牙地冤枉我的么?”
洪禾禾涨红了脸,“我、我……”
李芬冷笑,“你要是不向我道歉,我就……上派出所去告你!说你毁谤我的名誉!”
洪禾禾气不过。
事实上,在场所有的人都气不过。
栀栀开口了,“禾禾,你刚才确实冤枉李芬了,就当着大家的面,向李芬赔礼道歉吧!”
洪禾禾气得眼圈儿都红了。
但她还是很听栀栀话的。
于是她哽咽站说道:“李芬同志,对不起……我刚才冤枉了你,误会了你,我向你道歉!”
李芬这才感觉到扬眉吐气了,洋洋得意地说道:“以后呢,少这么狗眼看人低的。”
洪禾禾被气得呜呜哭,看向栀栀的眼神带上了几分怨诉。
其他的女孩子们纷纷安慰洪禾禾。
栀栀又道,“好了时间已经不早了,大家该休息休息……明天我们再商量怎么办,今天大家睡觉的时候要注意把门窗关好。”
大家散了。
李芬也准备回于露房间。
栀栀叫住了她,“李芬,请你留步。”
李芬站定。
“李芬同志,我应该已经不是第一次告诉过你,海鸥岛不欢迎你。所以,你为什么还要来海鸥岛?”栀栀淡淡地问道。
李芬涨红了脸,“我……”
“秀爱请你来的也不算,”栀栀打断了李芬的话,“秀爱自己就是客人,她怎么能替主人做主?”
洪禾禾一下子就明白了:这是栀栀在帮她找场子呢!
她泪眼婆娑地看着栀栀,还用力朝栀栀挥手。
李芬,“我——”
栀栀再一次打断了李芬的话,“何况秀爱已经说得很清楚,她只是邀请你一块儿去镇上,并没有邀请你来海鸥岛……李芬,请你正面回来,你来海鸥岛……到底有什么企图?如果你不能给我们一个满意的答复,那么明天我们也可以把你送到派出所去,请公安同志们来帮我们问你……”
洪禾禾激动地说道:“对!就是这样!”然后狠狠地瞪了李芬一眼。
李芬瞠目结舌。
半晌,她才说道:“别栀栀,你、你……我刚才还觉得你挺公平公正的,你怎么……”
栀栀说道:“开什么玩笑?你都欺负到我们海鸥岛的头上来了!你又不是我们的朋友,来吃我们现成的、一点儿也不劳动也不付出,现在还想住在我们这儿?李芬,你这是把我们当成傻子呢!”
李芬急道,“真是李秀爱——”
“李芬!”李秀爱气得大喊,“我敢从这二楼跳下去,以证明我的清白!我绝对没有邀请你来过海鸥岛……你敢不敢?你敢不敢!”
李芬当然不敢。
她眼珠子一转,又看向了于露,然后指着于露对栀栀说道:“于露也邀请我了!要不然我怎么可能上她的船啊!”
于露也被气得不轻,“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才会遇上你这种人!”
栀栀一笑,“其实这也没什么……秀爱、淑桃、春红,明天你们回去的时候,把今天的事儿一五一十地告诉大家呗,让大家知道李芬是怎么上的海鸥岛……”
李秀爱、江淑桃和张春红大声应喏。
“别栀栀你什么意思?”李芬气愤地大声质问。
栀栀失笑,“既然你不认为你做错了,又为什么要怕人说?”
“别栀栀,你——”
栀栀懒得理她,先是对黎恕和男知青们说道:“你们先走吧!”
男青年们离开了。
栀栀又对于露说道:“于露你那儿也住不下这么多人吧?不受欢迎的那个人,就让她去食堂打地铺!明天一早就让她跟着大兵们的船走,我们海鸥岛不给不受欢迎的人提供免费早餐。”
于露这才扬眉吐气地应下,然后对李芬说道:“请你去食堂打地铺吧!”
李芬咬住下唇,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和缓些,“别栀栀,我、我今天和你一块儿睡吧!你那床是一米五的,睡两个人绰绰有余。”
“不行,我不同意。”栀栀直接拒绝。
“为什么?”李芬有些绝望。
其实她这次想法子上了海鸥岛,就是想和别栀栀搞好关系的。毕竟现在海鸥岛什么都搞得红红火火,尤其是,还搞了个什么社队企业出来!
李芬不想再呆在第三生产大队天天扛锄头了。
她就动了心思,想和别栀栀搞好关系……最好能调动劳动关系,让她到第十二生产大队,这样她就可以呆在海鸥岛上,吃住一流,再干点儿会计、出纳之类的活计,岂不是快活又美哉?
再就是,她还存着个见不得人的小心思——来到南陵镇插队整三年,她也算是见识到人情冷暖,更是利用自己是个漂亮姑娘,哄得一众男青年为她鞍前马后的。可日子一长,男青年们看清了她的真面目,她也已经把他们利用完,再也找不到更好的资源了。
可是,海鸥岛上的男知青,陶容治、申书华、陈跃进、李爱国和傅明宇他们可全都是优质男青年呀!
她今年都已经二十二岁了,既然回城无望,那也该正儿八经地谈个恋爱、处个对象。处上两年再结果,这才是刚刚好。
现在她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个上岛的机会,明明可以和栀栀套个近乎的,可她就是……
弯不下腰来。
主要是,她一直觉得自己和别栀栀也没差太多:大家年纪都差不多,都是同一届下乡的女知青,都是长得漂亮但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那一种……论学历,也都差不多,都是上完了高二。
看看,是不是条件差不多?
所以别栀栀应该就是运气好吧!
本来李芬想着,这一趟上了岛她还得忍辱负重地和别栀栀搞好关系。等她和别栀栀的关系好得像闺蜜那样以后,她就可以明示加暗示的让别栀栀把自己调过来。
尤其是,当她和其他人一块儿玩了一场沙滩烧烤之后,心里就更加这么想了。
没想到遇上了方丽娟和别栀栀丢失贵重东西……
她被洪禾禾一激,立刻原形毕露,什么也顾不得了,非要将得理不饶人进行到底。
现在,别栀栀明显对她没了好感……
这让李芬有些慌乱。
“你真要问我为什么?”栀栀好笑道,“因为我讨厌你啊!所以我绝对不会和你住在同一间屋子里。我也希望以后你能有点儿自知之明,不——要——再——来——我——们——海——鸥——岛——了!好吗?”
然后栀栀又对于露说道:“于露,就麻烦你安排李芬的住宿了……如果秀爱和淑桃帮不了你,那就让丽娟和禾禾帮你!”
——洪禾禾身高174,方丽娟身高170,两人都拥有健美结实型的身材。
李芬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虽然她费尽心机才上了岛,好吃好喝了一顿以后事情没办好还朝着反方向奔去……而且她还有好多话还没来得及跟别栀栀说……
“别栀栀,那我也可以……在你房间里打地铺!”李芬急切地说道,“我不介意打地铺的!”
——只要给她一个单独和别栀栀相处的机会就好!她肯定有办法打动别栀栀,让别栀栀和她成为无话不谈的好闺蜜的!
栀栀都懒得看李芬一眼。
她向女孩子们说了声晚安,然后回了房间,直接关上门、又插上了插栓。
“别栀栀你等一等……”李芬居然还想往栀栀屋里冲,却被其他的女孩子们拉住。
急得李芬大叫,“别栀栀!别栀栀,你这样对我……你会后悔的!你以为我上岛来是想自取其辱吗?别栀栀……我告诉你,我有好多好多话要告诉你!还有好多好多事要说给你听,你要是不听……一定会后悔的!”
栀栀根本懒得理会门外的李芬。
她伸手关好后窗,然后换上睡衣准备睡觉……
其他的女知青们也不是傻子,当谁不知道李芬的作派似的!
方丽娟当下就叉腰问李芬,“你想跟栀栀说的话,是不是……怎么勾引男人?”
李芬呆住。
她心想,她的意图有这么明显吗?
方丽娟冷笑,“我告诉你李芬!我们海鸥岛的女知青,靠天靠地靠自己!就是不靠男人!收起你那些腌臜的心思,现在马上给我滚去食堂打地铺!明天一早你就给我滚出岛!”
说着,方丽娟像老鹰抓小鸡那样,直接把李芬给拎着,半拖半拽地把人拉下楼,又扔进食堂里,然后蹭蹭蹭地上了楼。
世界终于一片清静。
第二天一早,洪禾禾和方丽娟赶早起床,结伴下了楼,去食堂里把还没睡醒的李芬给抓了起来,两人一个拖、一个拽的,把早饭都没吃的李芬拉到了码头,等到大兵们准备出发去镇上的军营时……
洪禾禾和方丽娟直接把李芬给塞上了船!
李芬被气得半死,又无计可施。
尤其是,这些大兵们也是常年在南陵镇上行走的话,而李芬自诩为南陵最优秀最漂亮的女知青,昨天她被海鸥岛知青围攻的场面,这些大兵还不知道……
所以她在这些大兵们的面前还得装装样子。
“好了好了我自己会走,你俩就别扶着我了!”李芬亲热地朝着洪禾禾和方丽娟说道。
洪禾禾与方丽娟看着李芬,露出鄙夷的表情。
两人轻哼了一声,转身离开。
李芬笑了笑,然后又不自在地向同船的大兵们笑道:“那个……我今天得赶早回镇上去办事儿哈哈哈哈,所以她俩送送我。”
大兵们朝她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现在是清晨五点半,就算要走一小时的水路才能到镇上,那也才六点半!而今天是休息天,你有啥紧急事情要办?
再加上大兵们跟洪禾禾、方丽娟更熟,还能看不懂洪方二人的脸色?
就,看破不说破呗!
而对于海鸥岛上真正的客人们来说,待遇可就好得多啦!
许云朵夫妻和江淑桃、李秀爱、张春红她们吃了一顿非常丰盛的早饭,然后瘦猴领着她们去赶海,捡回来好多好看的贝壳和海螺……
栀栀让她们带走了这些贝壳和海螺,还让瘦猴亲自摇船送她们回镇上去。
当然了,黎恕与许云朵夫妻同行,他要带着他们去寻找合适的民居。
送走了客人,栀栀这才召开了知青大会。
大家聚拢来一商量,才知道原来丢失东西的,可不只栀栀和方丽娟两人。
——李晴玉的珍珠不见了!那颗珍珠是她奶奶戴过、把玩过的,对她来说,是很珍贵的纪念品。
——高甜甜的发夹不见了,另外她攒的一包扣子也没了。
——李爱国丢了一只钢笔,是他离家时他父亲送给他的礼物。
——陈跃进攒的满满一肥皂盒的硬币不见了,价值大约在五块钱左右。
……
大家并没有过多的关注这些小东西,因为也不是天天看着。昨天得到栀栀的示警后,这才关上房门一一清点,没想到还真的发现自己或多或少的丢了东西。
于是一大早的,大家就在食堂里商量对策。
大家决定先分成三班:
一部分人维持正常的作息、继续正常的工作。
一部分人出发前往悬崖那边蹲点,看看猴子的老巢出了什么问题。
一部分人再分成白班和晚班,日夜看护宿舍和菜园子。
为了再引诱这些猴子们上钩,女孩子们则又贡献了一些花发卡、漂亮的扣子、硬币这些的东西,放在一间空屋子里的书桌上。
而男青年们则洒了薄薄一层白面粉在空屋子里的地面、后窗窗台上,并且还有意打开了窗户。
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就看会不会真有猴子上钩了。
第280章
想要驱赶海鸥岛上的猴子,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猴子是灵长类动物,虽不如虎、狮、豹、狼、熊、鬣狗等凶狠……好吧,海鸥岛上本来也没有这些大型猛禽。
从智力上来说,猴子远比其他动物更聪明,更警觉,更会利用工具。
而且它们还是群居的!
这就让人觉得很头疼了。
首先,龙强和申书华去悬崖那边蹲守猴群,整整三四天没有回来过。他俩的一日三餐都是其他的知青们轮流去送的。
他俩观察好了以后,就立刻回到知青站,把猴群的情况说了:
——大约是海鸥岛土壤肥沃、气候湿润。这两年来,不仅仅是知青们的农作物获得了大丰收,山上的野果也大丰收了。
原来的猴群有了更多的食物来源,繁衍生息也就更厉害。在很短的时间内,这一群三四十只猴子组成的中小型团伙,就发展成为拥有一百多只猴子的大族群。
原来的猴王控制不住那么多的团伙成员,就逐渐从一个猴群裂变成三个猴群。
原来的猴群在原来的猴王控制之下,仍然停留在悬崖那儿。
但另外两个新猴群,就遭到了猴王的驱逐。
现在呢,那两个新猴群也正在适应当中,它们一天到晚打架,应该是在争夺地盘儿。
目前看来,半山的知青站和山脚下的大兵菜园已经成为它们的争夺目标。
负责照看菜园子的叔叔们也汇报上来特别不好的消息。
——目前知青菜园里的各种蔬菜损失严重!
猴子是不吃青菜这样的蔬菜的,但它们喜欢搞破坏。要么就直接踩坏水灵灵、嫩生生的小白菜;要么直接从地里扯出来扔掉了!
猴子喜欢吃根茎类和果类的蔬菜,所以它们几乎把熟透了的西红杮全都祸害完了,连刚坐苞的茄子、黄瓜、冬瓜、南瓜、丝瓜什么的也没放过,最可恨的就是它们把还没胀根的萝卜、土豆、红薯什么的全都扯了……
所以这些天,知青们吃的蔬菜,全都是被猴群祸害的菜——叔叔们从中选出一些损害没那么大的菜,择好了拿回来吃,剩下的只能当成饲料喂鸡鸭猪兔子。
以至于知青们这几天吃的菜,全都是:白菜炒红薯叶和萝卜缨子,里头可能还掺着些南瓜藤;辣椒碎炒茄子碎、黄瓜碎、冬瓜碎、南瓜碎、丝瓜碎什么的……
真就,让人越吃越火大!
而在这些天里,栀栀和大家也不是没有想办法阻止猴群。
栀栀先是去借了三四十只狗回来。
这些狗确实可以在大晚上的守护住菜园子。只要猴子一来,这些狗就狂吠,还会把猴子追得满山跑……可知青们也被吵得彻底不眠!
可是这些狗到处拉便便……
猴群更是蔫坏蔫坏的。
它们大约能够理解,是知青们把这些狗弄来,才害得它们没法上菜园子里去吃嫩嫩的瓜里……所以它们居然还向知青们报复!
它们扔石块儿砸知青们的玻璃窗,咣咣咣的!知青站里就没有一块完好的窗户!而且它们不光砸玻璃窗,还会往里头扔烂果子……有时候还扔它们的便便。
知青们刚把玻璃窗换好,有时候一天不到,就又被它们给砸破了!
就算知青们有狗也没办法……
狗在地上跑,猴子们蹲在树上,狗拿它们一点办法没有。
海鸥岛上的知青们被这些猴子给祸害得都快要神经衰弱了!
不行,这些猴子的问题必须要解决!
要不然啊,现在它们只是祸害知青们的菜园子和宿舍基地,万一它们发现了科研大棚里头种植的嫁接立果呢?万一以后庄稼长成了呢?
知青们可是把科研成果和粮食看得和命一样重要,绝不能接受被猴子损坏!
但在抓猴子这一方面,栀栀不是行家,就把猎猴的事儿交给龙强和申书华,然后又上各岛去调借资深猎人。
也幸好在五月初的时候,庄稼刚种下去,大多数生产队都处于农闲时分。
栀栀一下子就借调到四五十个狩猎高手。
她把这些猎人交给龙强和申书华管理,并且向他们下达了死命令——必须要在三天之内,将这些可恶的猴子全都一网打尽!
人多就是好办事。
猎人们先是花了几天时间来和这些猴子交锋,然后发现这些猴子的智商是真的高。
——它们偷菜之前会有前哨,会采取故意进攻的方式吸引猎人们的注意,然后还会用调虎离山这一把,把一部分猎人吸引走。接下来,真正抢瓜果的猴子才会冲进菜园子里来……
还有更绝的:会有一部分猴子会给抢菜的猴子打掩护,它们站在树上发出各种各样挑衅的叫声、朝着猎人扔砸东西!
那些负责抢菜的猴子光负责专心致志的抢菜,居然还能和人类打个平手!!!
一大半猴子有惊无险地在人类的眼皮子底下抢走了不少瓜果;一小半儿猴子落入了猎人们的手里!
一时间,猴子与人类同时抵达到愤怒的极点!
——对于人类来说,四五十个经验老道的猎人居然干不过几十只猴子?!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对于猴子来说,每抢一次瓜果,就会折损几只猴子……这也是奇耻大辱!
猴子开始了更加疯狂的报复!
猎人们也纷纷叫骂着非要解决了这些猴子不可!
人类当然不可能真的输给这些猴子。
经过一天一夜的观察,猎人们发现,一到夜里,猴子们就会趁着夜色的掩护,试图前来解救被人类俘虏的猴子们。
于是猎人们想了个办法:
他们向山下的大兵们求援,请大兵们在一处隐蔽之地挖了不少陷井、还做了不少的圈套。
然后他们又花了一天的时间和猴群斗智斗勇,折损了不少瓜果但也俘虏了更多的猴子。
这么一来,他们一共抓了十几只猴子,已经占猴群的小半数量了。
在前一天的晚上,他们故意松开囚禁猴子的竹笼,并且放松了警惕,让这些猴子们里应外合,救走了两三只……
第二天天一亮,一部分猎人们敲打着锣鼓,把剩下的猴子俘虏给转移到大兵们挖好的陷井的地方给关了起来。另一部分猎人留在菜园附近看守、防止猴群靠近。
这一次,送俘虏的猎人们是带着干粮去的。
他们潜伏在陷井附近,一直等到天黑,一直等到菜园这边儿的猎人发出“猴子已经来抢了瓜果了”这样的消息,然后耐心等待。
很快,吃饱喝足还休息了一会儿的猴子们出现在陷井附近,跃跃欲试想要救走那些被关在竹笼里的同伴。
然而这一次,猴子们失算了。
每一只被俘虏的猴子都被单独关在竹笼里,在每一只竹笼附近,都隐藏着四五种以上的不同陷井,全是大兵们得到了猎人们的指点以的才做出来了。
这个新族群的新猴王特别凶悍、特别虎。
当第一批前来营救俘虏的猴子们掉进陷井之后,猴王再次号召其他的猴子来抢俘虏!不料第二批猴子也全都掉进了陷井……它又召唤第三批……
最终,猴王气得红了眼,自己下场来救——
结果也是跌进了陷井!
这下子,整个猴群三十七只猴子,连同还呆在母亲怀里的幼崽……全都被抓了个整整齐齐!
众人这才齐齐松了口气,喜气洋洋地回去报信儿。
尽管这会儿还是凌晨时分,但栀栀和其他的女知青们得了信儿以后,立刻穿好衣裳下楼来看。
——那只体型比其他猴子大出一倍有余的猴王被关在一个特制的竹笼里。它有多大呢?身体就和一只成年的金毛犬那么大!而且还肥胖、雄壮、脾气特别暴躁。
栀栀走到竹笼旁打量它,它还冲着栀栀眦牙裂嘴的。
龙强笑着对栀栀说道:“栀栀,我们真是幸不辱命啊,总算在你规定的最后一天时间里,把这群猴子给解决了!而且我们已经知道这群猴子的老巢在哪儿,等明天天一亮,我们就去它们的老巢那儿翻找一下,说不定我们丢失的东西都在那儿。”
洪禾禾高兴地直拍手,“以后我们总算可以睡上一个安稳觉了!”
女知青们也高兴地议论纷纷:
“以后再也不用担心这些猴子再来毁我们的菜园子了!”
“它们还偷我们鸭圈里的蛋呢,太坏了!”
“我最担心的还是以后玉米结苞了它们要来偷……现在可真是阿弥陀佛了!”
“依我看,以后我们不用担心刚装好的玻璃窗又被它们砸了,玻璃窗多贵呀,再被它们这么砸下去,我们仓库里的存货都不够了!”
“以后啊,我就不用听那些狗叫上一整晚了……”
……
一个猎人却抱有不同意见,“那可不一定,别忘了这岛上一共三窝猴子。除去住在悬崖边的那窝猴子之外,咱们已经干掉了一窝,不还有一窝吗?”
另一个猎人点点头,说道:“这一窝猴子被抓了以后,另外那一窝平时打不赢它们的猴子就成了霸王,估计还会继续祸害你们的菜园子。”
闻言,知青们傻了眼。
栀栀则盯着这三十来只猴子,陷入沉思。
——这些被俘虏的猴子要怎么处理呢?
杀掉?
这种事儿她干不出来,毕竟这些猴子长得也太像人了。
留着?
留着干啥呢,当宠物?可这些猴子一点儿也不可爱,不但凶得厉害,饭量还大……
她突然冒出一个异想天开的主意。
不过,还需要再推敲一下。
后来还就真像这些猎人们说的那样。
也就风平浪静了一天。
在这一天里,猎人们摸到了被虏猴子们的老巢——密林深处一棵巨大的树上,从树洞里掏出来无数零零碎碎又亮闪闪的东西。
有栀栀的金项链、有方丽娟的手表、有李晴玉的珍珠、有高甜甜和发夹和各种扣子、有李爱国的钢笔、陈跃进攒下的那些硬币……
另外还有领袖胸章、军装袖扣、刮胡刀片、甚至还有几枚空弹壳、钥匙、挂锁、钉子、别针、顶针等等各种各样的东西。
几乎全都是金属的。
大家都惊呆了。
直到这样,知青们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还有不少东西都被这群猴子给偷走了!
大家把树洞里所有的东西全都带回知青站,高甜甜张罗着把这些零碎小东西全都摊放在知青食堂里的桌子上,又把山下的大兵们也全都叫了上来,大伙儿一块儿开了个失物认领会。
到这时,大兵们也才发觉,原来他们也有不少个人小物件被这些猴子给偷走了。
栀栀拿回了自己的项链,左看右看,仔细检查……幸好项链完好无损。她这才松了口气,小心地将项链收好了。
然而这风平浪静的安稳日子也就持续了一天。
当天晚上,猎人们带来的猎狗就开始狂吠了起来。
天亮后栀栀她们赶到菜园子一看,简直被气得差点儿晕过去了!
——本来菜园子就已经被前一伙猴群给祸害了一半儿,昨晚另一群猴子来了,又把菜园子给祸害了个够呛。
现在菜园子里的白菜、芥菜、菠菜、空心菜这一类叶子菜只剩下蔫巴巴的四成左右,六成都被连根拔起、扔掉。
爬藤类的蔬菜受损最严重,几乎无一幸免。
根茎类的蔬菜,但凡是茁壮一点的,也全都被从泥土里扒拉出来,大多数都被啃食了两口就被扔在了一旁……
要知道,现在的知青菜园已经不是过去的那个半遍山坡,而是整整两座矮山!
这么多生机盎然、又绿意葱葱的蔬菜,看着就觉得很养眼。大家平时有事没事都爱往菜园子跑,因为被种植得整齐划一的各类蔬菜也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呀!
没想到在这短短七八天的时间里,大家最喜爱的菜园子就被这些猴子给祸害成这样……
栀栀被气得火冒三丈!
幸好上一群猴子被抓的时候,栀栀听信了猎人们的话,请他们继续住在海鸥岛上。
现在,栀栀再次下达了死命令——必须要在三天之内把这一群猴子也全都抓起来!
不过,这一次猎人们并没有花上三天的时间,就把第二窝猴子给抓了起来。
想想也对,毕竟第二窝猴子本来就是因为打不赢第一窝猴子,才被驱逐到更远的地方去的……
在栀栀下达命令的第二天晚上,第二窝猴子就被猎人们一网打尽。
它们被抓的地点,就是当初第一窝猴子们落网的那一处陷井集中地!
可见得,就算是当猴子,也有聪明的和不聪明的。
第二窝猴子的数量少一些,只有二十九只。猴王的体型也粗壮,虽然和第一窝的猴王身材差不离儿,但它在气势上没有那么凶悍。
第一窝猴子有三十七只,第一窝猴子有二十九只,加一块儿就是六十六只。
六十六只猴子啊……
要怎么处理?
洪禾禾问猎人叔叔,“大叔,这猴子要怎么杀啊?”
猎人叔叔直摆手,“不晓得哩!我们从来没有猎过猴子……解放以前要是抓到一只猴子,就会卖给手艺人,他们训好了猴子就出去摆猴摊哩!没人杀过猴子!”
其他的猎人也说道:“猴子杀不得,杀不得!长得太像人了,下不了手……”
洪禾禾也傻了眼,“那、那这么多猴子……怎么办啊?”
龙强想了想,说道:“要不要把这些猴子放到竹笋岛上去?”
竹笋岛就是当初困了他和高甜甜三年的那个孤岛。岛上有淡水、有植物,应该饿不死这些猴子。同时,竹笋岛的地势也决定了这些猴子是绝对不可能逃得出来的。
众人眼睛一亮。
——对!这个是好办法!
栀栀却提出了不同的意见,“这些猴子这么凶悍,不如把它们送到蛇岛或者毒岛去。”
此言一出,众人皆静默然。
栀栀笑道:“是不是觉得我太残忍了?”
她继续说道:“其实我们已经不是第一天在打蛇岛和毒岛的主意了……毕竟现在我们的科研项目越来越大、越来越成熟,海鸥岛已经有些施展不开。如果实验基地要外移的话,唯一的选择就是鸬鹚岛。可鸬鹚岛又实在太远了……”
“蛇岛和毒岛上都有淡水,而且距离我们并不远,这两个岛上的土壤条件,跟我们海鸥岛和正义岛也应该差不多。如果能改善这两个岛的生物圈……让岛上不要有那么多的蛇和毒物,或许有一天,我们就能把实验基地搬过去了呢?”
顿了一顿,栀栀继续说道:“那两窝猴子看起来活力四射,还凶悍得不得了……连我们人类收拾它们都要花费那么多的人手、花用那么多的心思和精力才能捉住它们……而蛇岛和毒岛上的那些蛇,肯定没这些猴子聪明!所以……”
洪禾禾第一个举手,大声响应栀栀,“我觉得栀栀说的有道理!咱们就这么办!”
其他知青们思考了一会儿,越想就越觉得,栀栀这个以毒攻毒办法很好。
——蛇岛毒岛一直这么下去也是不行的。这些猴子这么凶残,恐怕无论在什么地方,都不可能和人类友好相处。与其这样,还不如放这些猴子去蛇岛,说不定两三年以后,真的会改变生态圈也不一样。
大家也纷纷点头。
栀栀又想了想,说道:“不过,在送这些猴子上岛之前,我们先助它们一臂之力。要不然啊,它们一上岛就被灭……那就不好了。”
龙强问道:“怎么个助它们一臂之力法?我们都没办法上岛。”
栀栀说道:“我们想办法放火烧山!蛇虫鼠蚁都是怕火的,只要能烧掉一座山头……哪怕就是只烧掉一小片山头,至少那块地儿就不会再有蛇虫鼠蚁,这样的话,猴子们就有了安全的栖身之处。它们可以顺着那块地儿,慢慢扩大活动范围。”
“而且蛇岛和毒岛都是独一个的岛,岛上无人居住,放火烧山不会造成大的损失。”栀栀又解释道。
众知青们连连点头。
洪禾禾说道:“就是不知道要怎么样才可以做到不上岛、还可以烧山……”
栀栀笑道:“术业有专攻。专业的事情就要交给专业的人来做……就像抓猴子这事儿得交给猎人叔叔们来干一样,这种隔空烧山的事儿啊……”
洪禾禾明白了,接过了栀栀的话题,“……就交给黎排长来干了!”
栀栀面一红,笑了。
瘦猴已经飞快地跑去山下找来了黎恕。
黎恕赶到,听了栀栀的解释和大家的补充,很快就明白了,说道:“这事儿不难,只要我们驾着小船儿驶到蛇岛附近,再用高架炮把□□打到蛇岛上去就好。”
知青们一听,立时高兴了。
洪禾禾击掌欢呼,“还真是栀栀说的这样……专业的事情就要交给专业的人来做呢!”
“我还没说完。”
黎恕说道:“难的是,我们不能随便使用□□。所以我得先向上级汇报情况,上级同意了,我才能去领□□。”
栀栀抿嘴一笑,“我这就发个申请协助函给你。”
黎恕颌首。
——有了栀栀的申请协助函,他向上级解释的时候就不必耗费大量的口舌。
栀栀立刻去办公室,以第十二生产大队社办企业的名义向岸防部队发了一道申请协助函过去,声称想要上蛇岛和毒岛拓荒,希望部队可以帮忙安排在不上岛、不造成人员伤忙的前提下,放火烧山。
然后还仔细地写明了烧山的理由,以及保证蛇岛、毒岛是无人岛等等……
写好了申请协助函、交给黎恕以后,栀栀安排知青们每天喂养这些猴子。
当然了,知青们恨透了这些猴子,当然不会让它们吃饱,只让它们每天吃点被它们祸害的菜叶子、瓜果什么的。而且还按照栀栀的要求,只喂个二三成饱,不让它们饿死就行了。
——只有时刻保持饥饿状态的猴子,才是战斗最强的猴子。
三天后,黎恕的上级出给了批复:可以支援南陵镇第十二生产大队社办企业的要求!
——海鸥岛上的男知青们本来也想跟着去看看□□的威力的,黎恕不允许,害怕出事故。
于是,黎恕先带着大兵们驾驶几艘小船,带上了装备和领到的□□,先去了蛇岛……几发□□发射过去,蛇岛的一角顿时引发了熊熊烈火,还伴随着滚滚浓烟!
不过,由于附近海岛的气候都是温暖温润的那种,不过半天功夫,山火就自动熄灭了。被烧毁的山头也就两三座,对于整个蛇岛的面积来说,这点儿损害几乎是微乎其微的。
黎恕又领着大兵们去了毒岛,也是依样画葫芦的发射了几发□□。
毒岛那边的山火燃烧情况和蛇岛差不多,半天功夫就沉寂了下来……
又隔了几天。
知青们几乎每天都会划船过去看看蛇岛与毒岛的情况,确认山火已经完全熄了,这才分批将第一窝最凶狠的猴子给送到了蛇岛,又把第二窝猴子送到了毒岛……
至此,猴灾一事彻底平息。
海鸥岛众人也松了口气,抓紧时间先整理了一下菜园子,坏掉的菜拿去喂家禽,再赶紧补种些易熟的菜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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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完一轮,栀栀的导师黄教授第三次上岛开展为期20天的实地调研和教学活动。
这一天授完课后,黄教授找栀栀长谈,“栀栀啊,现在是五月初,全国工农兵学员资格选拔已经开始了,到七月底结束。我这次来啊可是已经打听到了你们南陵一共有六个指标!工、农、兵各两个……所以这一次你一定要争取到名额,知道吗?!”
栀栀连连点头。
这事儿她也略有耳闻。
——前几天栀栀和傅明宇去林市市委办事儿,傅明楼就已经抢先一步把“今年头一回会分配六个工农兵学员指标到南陵镇”的事儿说了。
傅明楼甚至还告诉栀栀说:“这一次呀,名义上是有六个工农兵指标的,其实只有三个。另外三个工农兵指标啊是属于内定指标,分别是工人一个、农民一个、军人一个,。”
他也不好说得太露骨,就十分含蓄地说道:“南陵镇一共有三万人口,只选拔出三人……这工、农、兵三个指标,工么就是工人,镇上没有企业,可能会灵活抽选。兵么就不用说了,他们岸防部队自己内部消化……”
“但是这农啊……竞争可就大了!南陵镇有二万农民,其实年轻人占七千人(包括知青在内)左右,这七千人要竞争一个‘农’的指标,你想想看,这得有多激烈!”
解释完了以后,傅明楼又对栀栀说道:“所以啊……越是到了最后的时刻,你越要注意影响啊……”
听到这儿,栀栀心里一动,“傅大哥,你的意思是?”
傅明楼压低了声音说道:“我也是听人说的——南陵本来一向没有工农兵指标,我给你们上报要办社办企业的事儿时,省委几位领导就在我的报告上写了‘别栀栀同志将大有作为’这几个字……后来就省里有人联系我,说今年会给南陵几个工农兵指标……你已经被内定了。”
栀栀惊喜地睁大了眼睛。
傅明楼说道:“就是这会儿正式文件还没下,所以千万别声张……总之啊,你回去以后一定要继续努力,同时一切也要低调点。要是早早放出消息去,就怕有人嫉妒你、造你的谣,传到上头去……那就不好了,懂吧?”
栀栀点头,又谢过了傅明楼。
此刻又听到黄教授说起,栀栀便和黄教授认真聊了一会儿,然后送黄教授回房休息去了。
栀栀独自一人去海滩散步。
方才黄教授的话,让她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她当然想再继续深造。
可是——
她要是走了……好吧,大家对于岛上的科研工作已经有了成算,不至于没有了她就乱成一锅粥。
但是社办企业是真的离不开她。
在这个时代,大家的思想和观念过于淳朴,基本没有任何商战、营销的想法和概念。所以很多生意上的事,只能靠栀栀自己出主意,其他的知青们协助。
目前能稳住的订单就是:
——正义岛向林市国营水产公司的供货的大海鱼。
——省城国营饭店的香菇。
——兰香糕点厂、七木糕点厂的糯米订单、咸蛋黄订单。
——栀栀今年上半年带着知青们在外头跑了一圈儿才拿到鸭绒订单、兔皮订单。
——目前正在和国营粮油站谈及的菜籽油供应订单。
等等。
栀栀几乎可以笃定:如果她一旦离开,小伙伴们最多只能做到守成。想要在生意上开疆拓土?那真是很难很难了。
栀栀坐在海边的大石头上发呆。
眼前突然出现了一束怒绽又灿烂的野花?
她转过头,看到了黎恕俊美的脸和灿烂的笑容。
一时间,栀栀突然觉得有些愧疚。
——自打知道自己有可能拿到工农兵学员的内定指标后,她一直在发愁的,就是社办企业要怎么办。
她从来都没有想过,一旦她离开海鸥岛去别的地方上大学了,而且一去就是三年的话……黎恕要怎么办。
“你想啥呢想得这么出神?”黎恕问道,“我走过来脚步那么重你也没听见!”
然后他又问,“这花好看吗?”
“好看。”
栀栀接过花束整理了一下,又闻了闻,“真香!”
黎恕面庞微红,嘴角咧到了耳根下。
栀栀一直没说话,只是拿着花束默默地整理着叶片。
黎恕敏感地觉察到她的情绪有些不对,不由得笑容渐敛,站在一旁默默地陪着她。
半晌,他忍不住问道:“栀栀,是出了什么事吗?”
栀栀深呼吸——
“黎恕,我……确实有事儿要告诉你。”
她低声说道:“马上就要开始全国工农兵学员资格选拔了,如果我……我是说,如果。如果我被选上了,要去外地读几年大学的话,你……”
栀栀一句话还没说完,黎恕就已经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