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段立东了几页书,便再不下去,放下书本。实
忘不了之前那一幕,女孩攥着石头,眼神那股坚决的恨意让他心惊。面对鲜血她没有一丝惧怕和敬畏之心。
她对生命的藐视,让他愤怒。
“王阿姨,你知道村里有个叫周方圆的女孩吗”段立东忍不住望向正
这些日子,王婶和村里人打了不少交道,平时忙活一顿三餐,闲暇时间就去村里人气多的地方坐着,听村里人说些家长里短。
“我知道,她住
每天放羊,回来挖土
王婶子停下手里活,听到周方圆这个名字,她可不陌生,没少
陆可为长相十分致,双眼皮大眼睛,皮肤又白,看着就和村里小孩不一样,他听着王婶学话开口问道“她家大人呢”看了好几天,进进出出不是人就是羊,没见着大人。
“死了,上吊死的。家里就剩下她一个。没了爹妈管着,又不知道轻重,长大了不知道成什么样呢。”王婶子又说了几句周金山窝囊,没出息,坑村里人的钱的事。“都是村里闲聊,我听了一耳朵。”
“今个压根不怪她,是那胖子带着人淹死她的羊作乐,她只是回击而已。”陆可为面相看着好,可性子古怪,王婶子和这家爷孙相处几日,就摸出道道了。这家老的大面能过去,难缠的是这个小东西。
不知道怎么看她不顺眼,他的一双鞋,能让她洗刷一上午。
她刚转身上个厕所,鞋子就被泼了墨水。
他一脸笑嘻嘻的看着你。
段立东皱眉,“人命重要还是一头牲畜重要难道因为羊死了,就要把人也杀死”他女儿,也就是陆可为的妈,哭着说她害怕自己儿子,说他脑子不正常,有时候对望会觉得他很陌生,还说他脑子里有只魔鬼。
他觉得女儿说话夸大其词了,可他自己
女儿正怀孕,受了刺激
小徐村环境好,正想让他体验一下乡村生活,就带来了。
“那如果那只羊是她宠物,是家人一样存
段立东知道亲家那边信佛,可外孙说的话,依然让他震惊,“你母亲说的没错,你的思想有问题,我
陆可为耸耸肩膀,“这是你们大人的虚伪,你们只想要个天真,活泼,善良,聪明等美好标签的小孩。那一旦出现以外不好的标签,是要扔了吗”笑了笑,然后慢慢拄着拐杖进房间。
王婶子听得目瞪口呆,同时也觉得怪异,明明八九岁,可说的话怎么都听不懂。
说这孩子脑子聪明,她反倒觉得脑子不正常。
哪家小孩能和长辈这么说话的劈头一嘴巴打过去。
“老先生你是文化人,教育小孩喜欢讲道理,这要
突然,就听到外面远远传来咒骂和哭喊声。
王婶子站
河坝上徐猛一脸血的站起来,不用段立东送他,自个就往家里跑。
这一脸血的回来,徐猛爸妈,爷爷奶奶都给吓到了。
奶奶更是心肝肉的大哭大喊着,一家人四口赶紧带人去村卫生所。
徐猛添油加醋,说周方圆打的,要不是有人拦着,自己就死了。
这还得了
全家都炸了
徐猛妈冲进厨房摸了把菜刀就往村西口跑,“狗杂种的东西,今天有我没她,有她没我,敢打我儿子,我先剁了她。”
徐猛的爸爸又高又壮,小孩子之间打打闹闹就算了,可下手太重。卫生所里包扎伤口,头
徐猛爸妈一走,徐猛的亲奶奶,
“不要脸的小杂种,有娘生,没娘养的玩意。这辈子恶鬼投胎,谁沾着谁倒霉啊,可怜我的孙孙啊,祖宗保佑才捡回一条命啊。”
一路叫骂,村里被这家的阵仗惊住了,拦住人一问。
徐猛妈就把儿子扯到跟前让人看,脸上,头上都是血印子。
“妈个x的臭玩意,你说下手重不重,还说要砸死我儿子,我这就领过去,不等她砸,我先弄死她。上辈子千人睡,万人枕的玩意,这辈子活该出生低贱。天生贱种,恶鬼,倒霉玩意,谁挨着谁倒霉,可怜周金山啊,养了这么一个不是人的玩意。自己死,怎么不想着把这祸害带走,留着霍霍小徐村的人。”
徐猛妈骂完,徐猛奶奶接上,“狠毒玩意啊,我们家一没打她,二没惹她,好端端把人打成这样,还有没有天理啊。好生生的一张脸,就给毁了,留下疤痕,这将来可怎么办啊上辈子恶鬼投生,今生专门克人的,整个就是一祸害,将来一准杀人犯,现
村里人看着徐猛的伤,唏嘘不已。
“我就说那孩子邪性,当初拿刀捅徐二虎你们可是亲眼见着了。手不颤,眼不乱的,捅的又狠又快,换了其他人行吗杀鸡还得抖三抖呢。这孩子天生坏种,当时你们都不听我的,你看看现
村里人七嘴八舌议论着,看着徐猛一家子,朝着村西过去。
叫骂声吵吵的比徐明伟大喇叭都管用,爱好热闹的,跟
刘桂琴跟
周方圆身上也是伤痕累累,湿哒哒的衣服还穿身上没换,小羊就放
她还单纯的想着,小羊只要晒晒太阳,身子暖和也许就能睁开眼。
可外面狗叫声,女人叫骂声太吵了,咣当咣当,木门被人踹的咣咣直响,第三下的时候,两扇木门应声倒下。
徐猛妈手里攥着菜刀第一个闯进来,难听的叫骂声
肥胖的身躯,配上满是横肉的脸十分狰狞可怕。
门口外面聚集了不少人,他们默认一般的没有进院子,全都堵
“大家伙都快看看啊,这是我孙子今天差点就被这个小b养的给害了,我家就这么一根独苗,辛辛苦苦养这么大,看看这脸,好好的孩子给嚯嚯的没人样了。”徐猛奶上前抓着周方圆,想教训她。
可周方圆泥鳅一样,她跑了。
“你还敢跑我看你今天能跑去那里,有本事你就上天”周方圆一看徐猛妈手里菜刀,她掉头就往堂屋跑,摸到堂屋后面的锨杆子,双手死死攥着又跑出来。
周方圆拿着铁锨出来,外面的村民一阵喧闹。
“周金山
村里看的直摇头。
周方圆一双怒眼死死盯着徐猛,那股狠劲吓得徐猛拼命往他妈身后躲,“妈,妈,你看她,你看她,她要弄死我啊,她瞪我。”
徐猛吓得嗷嗷乱叫。
徐猛妈一看,气的浑身哆嗦,徐猛爸更是气的脸上青筋暴起,大吼一声,“妈的蛋的,你个杂种能的你,我看你今天看动一下试试。”说完冲着自己老子娘和媳妇说,“把她家给我砸了,有一样算一样。”
徐猛的爸五大三粗,又高又壮,他像堵墙似的挡
徐猛的妈和奶奶得了命令,一人
一时间只听到四处噼里啪啦,堂屋里徐猛妈有劲,一头撞进里屋里,一脚踹翻柜子,里面的衣服,被子什么的,全都给拖到院子里,不解气的踩上几脚,
还不解气,就用菜刀
周方圆怒瞪着眼,咬着牙,燃烧着无穷的怒火,她刚要转身,就被徐猛的爸挡住,怒吼一声,“你再动一下试试。”
灶房咣咣直响,有村民好奇,走进去瞄了一眼,转过身对其他人说,“拿砖头砸大铁锅呢。”
堂屋里桌子,椅子,都被踢翻,东西一件件的从里面扔出来,她的书本,文具哗啦啦人扔
“周金山,你看你养的坏种,你就死,你都别想安生。”粗声粗气的话没落地,周金山黑白的遗像啪嗒一声扔了出来。
相框的玻璃碎了一地。
周方圆看着落地的遗像,看着遍地狼藉院子,她浑身开始颤抖,胸腔里的怒火,像一颗即将拉断的引线马上要炸响的地雷。
脑子里清晰的响声,地雷引爆了。
“啊啊啊啊啊”周方圆小小的个头,爆
徐猛爸以为有自己
徐猛一看到高举的铁锨,吓得掉头就冲他妈那里跑。
“妈,救我,救我。”一把搂住他妈的腿,吓得钻到两腿之间不敢动弹。
周方圆怒气再也抑制不住,像个
像个铁球一样砸下来,心脏都快拍出来了。
“啊啊啊啊,王八蛋,你们欺负人,是他抢了我的羊,扔到水里淹死。你们臭不要脸,我不活,你们也别想活,都死
徐猛就蹲
徐猛的奶奶,爸爸,爷爷赶紧过来。
奶奶从后头抱住周方圆,爷爷想掰开她的手抢铁锨。
周方圆撕裂的尖叫声,让大门外的人惊心,有人忍不住,“这不会出事吧”
“打两下出出气就算了,闹出人命可不是开玩笑。”
有人怂恿进去看看。
几个人刚一脚踏进院子里,就看到徐猛爸,掐着周方圆的脖子,把人单拎出来。
涨红着脸,额角上的青筋随着呼吸的粗气一鼓一胀气,“再叫啊,再打啊,贱种就是贱种,怪不得没人养,根上就是坏的。”
“放开我,王八蛋,狗杂种,你们一家子猪,母猪生了小猪,坏的缺德冒烟,我不会放过他,我早晚把他弄死。”
周方圆挣扎着,满身的戾气,凶狠,看的人心惊。
徐猛爸把人推到徐妈手里。
徐猛妈一接手,先
徐猛爸脱了鞋子一手拿着,一手掐着周方圆的下巴,“说,以后改不改以后还打徐猛吗”
“我弄死他”
啪的一声,周方圆的脸都被打歪了。
“说,以后还打徐猛吗”
“弄死他。”
啪啪接连两下抽过去。
“我问你,还打徐猛吗”
“打死”
啪啪啪三下,刺耳的声音,一下下像是打
人群里嘀咕着,“这要打死了怎么办,有人去叫村长了吗\
“徐明伟两口子去镇上了,一早就走了,不
“这得去拦着吧,再打下去要出事的。”
“你去”都打红眼了,谁去谁遭殃。
刘桂琴听这啪啪声,忍不住缩脖子,小声嘀咕一声,“徐猛爸应该心里有数吧”
村东边养羊的老两口小跑着过来,老奶停下歇口气,挥着手让老头赶紧先去,“你头走先去看看,一群没人性的玩意。”
老汉埋头往前跑,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拨开门口的人群,就看到周方圆被人按着打耳光子,又气又急,大喝了一声,“干什么这事,停手。”
老汉跑上前想把人扯开,被徐猛的奶奶的一把拉住,自己倒先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大哥啊,你是不知道,不是我们欺负人,是这坏种要杀人啊。”说着就扯过徐猛给老汉看。
“说,还打不打”
周方圆的脸肿的不成样子,鼻血不知道是流到嘴巴里,还是牙龈出的血,嘴里吐得都是血水,她张着嘴说不了话,狠狠吐口带血吐沫。
徐猛爸脸色沉的难看,又接连打了几下。
“你要打死她吗那干脆给她一刀,她死你进监狱,没这么折磨人的。周金山刚入土几天你们全家找上门打人,这是活生生准备把人打死这是新中国,不是封建社会,法治社会打死人要赔命的。”老汉推开徐猛的奶奶,把徐猛爸扯开。
徐猛妈还想解释。
就听老汉说了句,“自己儿子惯得没样,还来教别人”
徐猛爸被人当面诋毁,面子下不来,红着脸梗着脖子怒吼一声,“用你多管闲事,再说连你都打。”
“好哇,欺负人啊。”老奶刚进来就听到这嚣张的话,顿时一屁股坐地上开始哭喊起来。“欺负没爹没娘的可怜孩子,你们一家还是人吗老天怎么不打雷劈死你们啊。”
段立东隔着十来米远,都能听到隔壁闹腾的声音,家里王阿姨一阵小跑进来,“我的天,我的天哪,杀人杀人了,这个村可真吓人啊,小孩大人都一个样。”
王阿姨就把隔壁看到的说了,“隔壁小女孩子被男的用鞋底抽了十几个大耳光子,话都说不清楚了。那女孩脾气倔种,说两句软和话,求个饶怎么了。哎呦,可怜啊,被打的满脸是血,照我看
段立东急忙站起身,“就没人管一下拦一下”
“哪有人管啊,都站
陆可为从里屋冒出头,“觉得自己没错的人,宁死都不会认错的。”他觉得那女孩是那样的人。
段立东顾不上陆可为,急忙就往外面走。
围
这是段立东活了六十多年,第一次见过这样的院子,来不及细看,就已经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了。
猛吸一口气大喝一声,“都住手,都住手。”
周方圆瘫
她似乎看到小羊动了一下。
脸上原本火辣辣的,可现
吵得她什么都听不到。
忍不住伸手却掏耳朵,可掏了半天似乎有东西再从里面流出来。
手指放
原来她耳朵出血了。
段立东从没想过一个贫穷的乡村里,会
“你有没有事”段立东急切的问。
周方圆能看到人,耳朵里刺啦刺啦的生疼。是上午骂她的人,见他张嘴说话,还以为他追到家里继续骂她。
被搀扶起来,小小身体像个破碎的布娃娃,那边养羊老两口还和徐家人争论不休,门口聚集了探头往里面看的人。
满院子的狼藉,让周方圆内心破了一块。
她借着力气,拼命的站起身,左右虚晃差点又摔倒,她歪歪扭扭走过去,看着地上周金山的遗像,嘴巴微微一撇,眼泪哗哗往下落。
是她没守好家,是她没用。
捡起相框和照片,头晕的再也支撑不住,又摊坐
活着真累,好像她怎么做都是错的。
到底为什么啊。
爸爸老实懦弱,她以为自己敢反抗,敢拼命就会变得不一样。
可到头来,似乎没有变化。
懦弱是错,拼命反抗也是错,倒地该怎么活着,有没有人来教教她。
周方圆所有的愤怒消散了,只剩下疲倦和迷茫。
她抱着照片低着头呜呜的哭,听不到周围声音,也看不到周围的人,她想着要是能回到最后一起吃饭的晚上,她大概会重新做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