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顺安三年的秋,哀思如潮。
宫门城门紧闭,禁军持兵,昼夜严守,绕宫屯兵,皇后不
顺安帝
内阁设
他们没有那个闲心为顺安帝哀悼,甚至心中隐隐还有些兴奋,熬了两人年,顺安帝可算死了
遥想承和帝驾崩时,他们也是聚集一处,劳心费神,一心只想为大雍择个好皇帝,可最后结果却不如人意,这些年和顺安帝那憨货日吵夜吵,实
可内阁中也并非人人都一条心,到底有心思各异的时候,此时就分为三党。
一党坚定立小太子,一来其为先帝嫡长子,继位名正言顺理所应当,加上太子年幼,大多事得倚仗内阁,这无非是给内阁行了方便。
扶持个傀儡皇帝,简直不要太舒坦。
可另一方人却不这么认为,顺安帝原本就并非正统皇室血脉,其长子又何来名正言顺之说太子年幼,少不得被人挑唆,焉知他身边不会养出第二个赵庸其余两个还
若再从宗亲里挑,宁王品行端正,再合适不过。
然这也受到了反驳。
怀瑾太子的独子尚
如今国子监那一封封辞藻华丽的文章动摇了朝中不少官员的心,比起宁王,长孙殿下显然呼声更高一些,且他的呼声不止
三方辩论,七嘴八舌的,声音一时间竟盖过了重华殿的鬼哭狼嚎。大臣们各执一词,唇枪舌剑,说到兴头上不由慷慨激昂。
从朝云到日暮,难辨输赢。
而自打顺安帝驾崩后,姬崇望便是一脸惨色。
从姬玉落找上他,利用国子监的学生引导舆论,再到皇帝驾崩,根本就是被安排好的,顺安帝不是病死,他大有可能是被人害死的
而姬崇望参与到其中一环,犹如做了同谋,他焉能不慌
这可是弑君的死罪,那孽障竟敢、竟敢如此害他
姬崇望失魂落魄地从国子监出来,就想去寻姬玉落问个明白,谁料行至长街,就撞上了同样形容狼狈的萧元景。
萧元景的马车坏
小厮颤抖,“小的、小的不知,那天傍晚回老宅时人还
萧元景压低了声音,字句都像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给我找,马上找不许惊动国公府,暗地里找”
姬玉落送盛兰心出城,马车堪堪停
车厢里,两人分坐一榻。
姬玉落看着盛兰心,道“荔县不远,却也不近,日夜兼程也需五六日,沈小姐多保重,我将那些侍女留给你,有什么紧要差事,吩咐她们去就好。”
盛兰心从车窗外觑了一眼,车旁站了几个侍女,身板挺拔,面容神,一看就不是寻常侍女,而是身手奇佳的武婢。
她面露感激道“玉落小姐,多谢你。如今有你
姬玉落提了提眉,“你说。”
盛兰心道“西院里的妾室,大多都是命途多舛的可怜人,她们是被原本的主家送来的,也并非真的自愿,其中也有当初赵庸送来的宫女,但这几年也没掀起什么波浪,若是可以,还请给她们一条生路。”
姬玉落道“可以”
她点着头,话音却忽然顿住,神色也忽然僵
是了,盛兰心和叶琳琅都是赵庸送给霍显的女人,如若赵庸给霍显下的毒当真令他不能行男欢女爱之事,他何必要把女子送来当细作
另外,霍显
盛兰心道“玉落小姐,可是哪里不妥”
姬玉落回过神,看了看她,倏然问“这些年霍显为何没有娶妻他早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
盛兰心惊讶于姬玉落这么问,但也说不上十分惊讶,她思忖过后,缓缓道“他命悬刀尖,身不由己,何故去耽误无辜女子去年娶了姬家长女,也是因为姬崇望三番两次强出头,成了赵庸的眼中钉,如果不能缓和关系,许太傅的下场,便是姬崇望的来日,国子监那群学生心性不定,很容易出事,他才行此下策,只是可怜了你姐可怜了姬玉瑶。”
后面那一大串话,姬玉落都没往心里去,独独将注意力放
她没有说话,沉默了许久,脑海浮现地却是霍显
姬玉落这时才恍然大悟,她是真混蛋。
与盛兰心辞别,目送马车出了城,姬玉落冷冰冰道“叫人看紧点,京中的消息,不准往她耳朵里传。”
朝露点头应下,面露疑惑,却不曾多问。
她道“小姐,回府么”
朝露有些饿了,出门前碧梧做了枣泥糕,兴许都凉了。
姬玉落上了马车,“去茶坊。”
朝露
黄昏的流云涌动,窗边一片橙光,时明时暗。
姬玉落就坐
侍女从窗缝里看,狐疑道“一炷香的时间,小姐这是
朝露捧着糕饼,甚是嫌弃,嘟囔道“太难吃了,太难吃了。”
侍女扭头,不解道“你说什么”
姬玉落听着外头窸窸窣窣的说话声,稍稍撇了下头,窗外的人立马噤了声。
她把信摊开摆
她下意识歪了歪头,去看窗棂上斜落的夕阳,脸上露出一种复杂的神色。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心口被霍显扒开了。
捂热了。
也捂化了。
这人真讨厌。
“小姐。”侍女的声音忽然响起,道“傲枝来请。”
姬玉落到时,谢宿白已摆好茶具。
茶已煮沸,香气四溢。
她一上坐,就看到谢宿白衣袍的灰,不由道“你出去了”
谢宿白“嗯”了声,说“去给国子监的学生讲学,今天第一日。”
国子监的学子年少,都曾听过怀瑾太子的名声,心中无不暗自倾慕,谢宿白深得其父真传,学识渊博不是假的,随便讲讲,效甚显。
甚至还带回了几篇要他过目的文章。
姬玉落点了点头,谢宿白已经开始
她道“主上找我来,有什么吩咐”
谢宿白握盏抿了口茶,傲枝就将一块令牌递了过来,这是催雪楼的行军令。
催雪楼常年养着一支军队,说是军队,其实最初只是一支编山匪的护卫队,而后才慢慢招兵买马,如今有了近两万人马的规模。
这支兵平日里没有什么用处,全然是吃白食的,姬玉落两年前盘算账册时,甚至想将他们就地解散,被谢宿白给拦了。
那时她不知缘由,如今却明白,谢宿白从不做亏本的买卖。
谢宿白道“汝宁府出事了,不久后京中就会到萧骋造反的消息,我要你领兵绕路南下,去拾叛军留下的烂摊子,钱和兵都留给你。”
他顿了下,说“翌日出
姬玉落反应过来,他是要她绕到萧骋屁股后面,抚慰民心,追打叛军。
做的是催雪楼一向擅长之事,造势
从前是给催雪楼造势,如今不同了,如今催雪楼的旗号上,是长孙连钰的名字。
可这行军令,还有另外一层意思。
从前姬玉落只掌管一方分舵,加上她受谢宿白庇护,常常不能服众,这军中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尤其是几个山匪头子和江湖能人,那些人,只服谢宿白。
谢宿白将行军令交到她手上,也有提早交接的意思。
倘若姬玉落此时多犹豫一息,谢宿白都不会把这令牌交到她手里。
姬玉落心知肚明,这是场历练,她几乎不敢犹豫,扣下行军令,起身道“我明白了,你放心,我会办好。”
行至门外,谢宿白倏地叫住她,“落儿。”
姬玉落回头,“怎么了”
谢宿白紧紧盯着她,那只垂
姬玉落走了。
门帘轻晃,玉珠垂落撞击,
谢宿白垂着头,捏住茶盏,声音很轻地说“我适才,竟又后悔了,她带走行军令,做了催雪楼的主人,往后”
他微微侧头,说“傲枝,她往后再也不会留
他脸上流露出一种近乎纯真的痛色,像是幼时被母妃没了挚爱之物时的不知所措,那不加掩饰的失落和迷惘,终于有了少年人的样子。
傲枝好难过,她的殿下,这辈子生来就有很多,可他想留下的,却都没能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