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仲秋将至,火辣的日头已有消缓之势,傍晚微风一吹,就有了些秋高气爽的凉意,人心也稍定下来。
姬玉落落脚顺德府已有四五日了,她抵达之后,不再想
她不擅长排兵设防,但有人擅长。
谢宿白从不养废物,催雪楼能人众多,几乎每个人都各有所长。
此时,周白虎就摊开顺德府至太原府的军事布防图,说“两个周府之间是崎岖的山路,我勘察过,此地易攻难守,虽于我们也没有多大助益,但若我们率先布下第一道防线,
周白虎原先还是土匪头子的时候便常与官兵打交道,尤其擅长山路战,这些年
他说完,兀自拍桌肯定道“我看这个法子最好”
这么问时,姬玉落眼神淡淡地看着军事图,撩眼时泄出几分漠然清冷。
周白虎就像被泼了盆冷水,沸腾的热血霎时凝固住了。
这些日子以来,姬玉落行事作风干净利索,她不似谢宿白那样会讲道理,对身怀异心之人,只杀不留,狠狠将底下那些闹事之人震慑住了。
其实,他们联手未必就不能对付一个毛头丫头了,但问题的关键
且,众人渐渐回过味儿来,主上要的是圣洁的名声,他们这些三教九流之人,迟早要被抛弃的,此时不抱紧姬玉落的大腿,更待何时
一时间风向骤变,她的威望也水涨船高。
只是周白虎对着这么个女娃娃,常常会忘记这些,拍完桌才反应过来,又逾矩了。
他尴尬地住拳头,缓缓说“玉落小姐觉得此计可行”
姬玉落看着他,眼里慢慢含了点笑,温和地说“主上说周叔擅兵,果然不假,顺德府的布控,还要仰仗周叔多操心了。”
周白虎心里又痛快了,摆手说“哪里哪里,既如此,我便抓紧去布防了,不过小姐可有把握,那萧贼真会走回头路”
姬玉落稍顿,“我有把握。”
她
几千锦衣卫对几万兵士,怎么也不可能有赢的把握,但霍显这个人有一种神奇的力量,他总是能让人信服于他,好似他那高大的身量真能把天抗住。
他说可以,姬玉落就觉得他可以。
她好像从未这么信过一个人。
周白虎又说了几句什么便离开了,姬玉落攥住手里的珠子,望着落日的天光
那珠子硌得手心生疼,她才回过味儿来。
她真的很想霍显了。
晚膳时,朝露请她用饭,她也全无胃口,单手支颐撑
待到再晚些时,有人来报城楼的弓弩台已搭建完毕,姬玉落才了心思。
顺德府经此一役,死伤惨重,城中四处都是断瓦残垣,比前面几个州府都要凄凉。
因起初朝廷没有反应过来,前面的州府为自保任反贼侵入,而后朝廷才下旨,凡有不战而败者,皆以反贼同党论罪。
顺德府不得已以死迎战,拖了足足五日,才被攻破了城门。
一路途径萧条的长街,上到城楼,有人已经比她先到了。
是顺德府知府,方恪。
他背着手观察着城楼上搭建的武器,连声叹气,见着姬玉落,忙操着一口不太顺溜的官话说“叛军走都走了,何必费那财力物力部署兵力,城中损耗巨大,百姓尚无处可居,何必,何必呢”
这话,自姬玉落进城时便听到如今。
她搬空了府库,早令方恪心痛不已,只因他并不知道叛军还有可能再退回来。
姬玉落摸了摸那弓弩,使劲儿晃了晃,确认不是粗制滥造,才道“我说了,以防万一,需得提前布控。”
方恪却不信这个万一,他只觉得姬玉落
于是只轻轻一叹,聊表不满。
但是这不满,很快就随着太原府急报烟消云散了。
不到两日,这太原府的军报便一封一封,如雨后春笋似的飞往顺德。
太原府与反贼这一战,历经几个回合。
第一回,甚至还不及萧骋带人越过山丘。对方似是料到萧兵会
虽损失不大,
一时间人心惶惶,不敢向前。
萧骋不给他们退怯的机会,穆勒更是不屑一顾道“雕虫小技,他们正是没有别的法子,才出此下策”
是以,一行人放弃休整,继续往前。
然而兵临城下,却见太原府的城楼上立起无数只盾牌,全然是一副严防死守的状态。
只听城门内传来一声吼声和震动,那是刀枪跺于地面的声响,气势如虹。听声音,足有数万人不止。
可太原府哪里这么多人
萧骋略略犹豫了一瞬,就被穆勒抢了先,“怕什么朝廷的兵马根本不可能这么快就到,你忘了,京都还没有皇帝呢”
穆勒喝道“不能退,定是他们
他一声令下,士兵自当只能冲锋陷阵。
然而战况却并不太好。
城门设下两道火线,比山谷时的威力还要大,
整个城楼就像披上了盔甲,各处严防死守,唯有迅速击破城门才是唯一的出路。
可城门内不知多少兵力,萧骋是个谨慎的性子,他不能像穆勒一样不管不顾往前冲。
穆勒说朝廷的兵马不可能如此快速抵达,可若是有人提前泄露了呢
别忘了,还有个知悉一切的霍遮安
如若赵庸根本拦不住他,又当如何
原本萧骋只是如此猜想,但当城楼上响起“砰”地一声响时,萧骋耳尖一动,
是五军营才能配备的火铳
倘若朝廷的人马没来,区区太原府,如何配得起火铳
萧骋目眦裂,盯着那传来声音的方向,却只能见到一面盾牌,根本看不清背后之人。
就
穆勒难以置信,“国公爷”
萧骋面色沉沉,“我说后撤”
数万大军接连后撤,只余城门外一片尸山血海,然而城门内,却只数千锦衣卫与数千士兵严阵以待。
哪来的数万人不止
根本就是虚张声势罢了,那些士兵甚至还
霍显自城楼而下,把那火铳抛给南月。
太原知府腿早就软了,听撞击城门的声音消停,颤巍巍道“这这这是打跑了”
他嘴角还没有扬起来,就听霍显冷酷道“没有,早呢。”
知府欲哭无泪,“可再打一回,我们就扛不住了啊届时城中兵力空虚被知晓,那可怎么得了”
霍显咬开臂束,说“那今晚大摆筵席,吃上最后一顿吧,对了,要有歌有舞的那种,听说大人府上美人不少啊。”
知府的心凉了一大截,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南月却笑,萧骋虽退,但今夜必会遣人来探,做戏么,那就得做全套,南月心领神会,同情地望了那知府一眼,追上霍显,将水囊递上。
走近了才察觉,霍显脸上全是汗。
姬玉落站
她稍稍一怔,拆信的动作都慢了下来,惹得方恪都急了,他以为信里仍旧是军情,探头道“快看看,现
姬玉落皱了下眉,护食一样挡了挡,无情地说“跟你没关系。”
方恪“”
随后她背过身去。
然信里却只字未有,只另一枚金珠安安静静被裹
姬玉落愣了好久,才侧目去看绵延的山峦,那里的头是一座看不见的城楼。
她这样眺看,仿佛能与城楼上的人遥遥相望。
姬玉落把信攥得皱巴巴的,眉间像是化了场雪,渡着霞光,含情脉脉得令方恪有些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