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净脸后,合璧扶着越青雨走进折屏,服侍她更衣。
“面上倒瞧不出是醉了,只君侯吩咐人煮了醒酒茶,娘子喝罢一到榻上便阖了眼。”待更衣后,合璧替她梳着一头乌
“君侯也
心中却不似面上平静,微冷的手虚虚攥起,短而圆润的指甲扣入了掌心之中。
“娘子不记得了”合璧道,“君侯与娘子一同离席的。”
“我远远跟着娘子,只瞧见君侯与娘子携手而行。”合璧促狭一笑,却没得到想象中娘子的反应。
并没有脸红,还自顾自地摇了摇头。
这番话进耳,越青雨浅蹙了眉,觉得匪夷所思。
携手
她内心波澜起伏,同谢满衣携手是何感觉
听说,他那双手,斩杀过外邦兵士,亦虐杀过外邦的奴隶,连他的授教师父都被他所杀。
虐杀。何等的残忍才会被人叫作虐杀
“要我说呀,君侯根本不像外头人传的那般阴晴不定,分明是个轩然霞举、温润儒雅的好郎君”
越青雨终于回过神,长睫垂下,掩下眸中的复杂,道“不要妄议君侯。”
白日里,越青雨一直同蔡府的几位女郎君待
傍晚时,蔡府特意请了新都名角归雁离来府中唱戏,越青雨虽不好这个,却也不好驳了蔡老夫人和几位女郎君的兴致。
身旁的蔡七娘蔡湘灵清清脆脆地笑了一声,凑近道,“女君,同着外人我可以称呼你为姐姐吗”
越青雨点点头,顿了顿,又道“称呼女君是不妥的,我还未与君侯行婚礼。”
“有何不同”蔡湘灵吐了吐舌头,低声道,“我听阿兄说,君侯身体每况愈下,却还撑着远行到并州去接姐姐,必定是很
越青雨并不以为意,对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人,哪怕是未来夫人,又何来的
她淡淡道“是么。”
台上的少年男子穿着薄薄的一层春衫,手中拎着青玉觚,仰着头往嘴中倒,小半杯酒顺着修长的脖颈濡湿他的衣襟。
“为何男子就可以三妻四妾,而我们女子却要守着妇道姐姐你瞧,这样好看的男子,我见了要欢喜得很,若能有四五个服侍
越青雨也跟着笑了笑,并没有接话。
二人的对话一字不差地落入蔡婉婉的耳中,她嗤笑了一声,却
索性往前倾了倾身,压低声音道“七妹,你若能效仿前朝的曲阳长公主养几个面首也罢,总之不影响姊妹们的婚事,可惜呀,咱们出生
必合不了七妹的意。”
“再者,也可同雍州袁氏的家主一般”说到此却意味深长地停下了。
雍州袁氏
越青雨微微侧目,是她母亲的母族。
袁氏以女子传家,当今的家主正是她阿母的长姐,她的姨母。
姨母早年同琅琊王氏的郎君和离后,便以授道之名于身边养了数位少年郎君,九州人皆知,早不是什么秘密了。
只是,很少有人当众提出来,下越青雨的面子。
越青雨心中纳罕,不能理会蔡婉婉的敌意自何而来。
若因昨夜之事,实是可笑。
她半句话也不曾说。
蔡湘灵经不得激,猛地站了起来,怒道“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儿”
变故突生,戏台上的人唱腔却未停。
而树影婆娑下,两道身影正慢慢往这里走来。
只蔡淑贤斥了句“又怎么了”
“长姐,我同越姐姐说话,她偏要偷听,还”蔡湘灵气得快要跳脚。
“婉婉只是听见七妹说说,”蔡婉婉嗫嚅道,像是不敢说话的模样,怯怯弱弱地。
老夫人朝这边看过来,拧了眉,“怎地了小七又欺负你了”
她五官端正,眉心的细纹却平白带来些严厉的模样。
“大母你怎可如此偏心”蔡湘灵脸颊微微泛红,气息急促,很是不服气。
“我都不曾跟她说话,分明是她激我”
“七妹妹,你怎可冤我”蔡婉婉秀美的娥眉淡淡的蹙着,仿似下了极大的决心才道,“分明是妹妹同越娘子
“六娘,莫要乱说”有人快步过来,语调
这一众女郎了心神,瞧见一贯温润的蔡士安脸上的冷意,再往身后瞧,是身着玄紫鹤氅、束玄玉冠的谢满衣。
他不疾不徐地走了过来,慢慢坐
“拜见君侯。”这些人住了声,连台上的归雁离都停了腔调,起身向谢满衣行礼。
谢满衣眉微微一挑,看不出喜怒“继续唱。”
四下暂且安静,片刻后,只余台上如洁白绒羽的声音。
越青雨坐
她曾听过新都蔡氏的名号,普天之下,九州之中,蔡氏是最善书法的世家,虽只是士族末流,却也是清贵之门。
到了上一任家主蔡善时,还得了高邑檀氏家主的赏识,娶了他家的女儿,这檀氏原是谢氏主母檀夫人的庶妹,虽是庶出,却也是自小被家中嫡母当作亲女儿养大的,却因家主宠妾灭妻,令这檀氏
檀氏是定州的显贵世家,又与谢氏有姻亲。虽说折的是个庶女,也是万万咽不下这口气的,家中主君连夜赶来,
将那妾室逐出家门,连同妾室生的女儿也一同赶了出去。
谁料这蔡善是个硬性子,瞧着也像是真真儿欢喜那妾室,竟摘了家主头衔,同那妾室一同出了蔡府。
叫那时刚过十岁生辰的嫡子继了家主,又养
再说这蔡善二人离了定州,再了无音讯,将老夫人气的缠绵病榻,也没有心力去寻。
直到过了六七年,那妾室的女儿蔡婉婉找到了家中,声称父母皆已丧命,无处可去,又回来投奔蔡府。老夫人哭天喊地,加之大娘子蔡淑娴睁只眼闭只眼,便也留
只是,家中既没有主母,蔡淑贤瞧着也是个极好的性子,必定亏待不了蔡婉婉的婚事,她又缘何一心要攀谢府的门
这时,台上的少年男子纤纤玉指呈兰花往前方一指,略略弯下腰,再抬眸时,戏幕已落。
自然无人越过谢满衣,目光便都落
谢满衣朝身侧的越青雨看了眼,启唇。
“如何”
越青雨怔忪,回过神来,凝神瞧了许久才迟钝道“甚好。”
谢满衣微笑“夫人喜欢,那便赏。”
那少年男子抿了抿唇,答道“谢君侯、谢夫人。”
谢定将腰间的锦囊解下,沉甸甸地落
这番作为也算告知众人谢满衣的立场,亦是不欲再听先头的话。
众人心照不宣地不再提先前的事,只陆续给了赏赐,便要落座用饭去。
越青雨走时,
旋即,她往前倾身,扬手一巴掌打
“我与六娘子两面之缘,不曾得罪。只你今日妄议袁氏,这一掌你且受着,来日若有机会还我,我也等着。”
越青雨到底没有失了分寸,这一掌力道用的不算大,后者却被她突然的动作打懵,泪水盈于睫,却不敢回手。
只捂着脸默默垂泪,扑通跪
说罢,转身冲谢满衣,又抬了抬头,红了眼,似是极为委屈不解,叫人见了便觉可怜,“请君侯明鉴。”
谢满衣侧头,终于认真看一眼蔡婉婉,他黑瞳沉暗,唇色淡极,辨不得喜怒。
蔡婉婉眼底含水,心中涌上一丝期望。
心道君侯虽有腿疾,却并不影响他的相貌,且君侯身居高位,一人之下,哪怕做他的妾侍也比留
谢满衣表情未变,一双冷淡的眼扫过来“跪着吧。”
语罢拂袖而去。
不明意味的三个字,
这究竟是怪罪,还是轻飘飘地掀过去了
换言之,跪着,是要跪多久
不过也没人敢让蔡婉婉起身便就是了。
日光已经渐渐拢了,眨眼间,月亮便升了起来。
“娘子,今夜是十五呢,您瞧,月亮多圆。”飞渡坐
月色清清冷冷地扫了进来,越青雨也抬了眸去看。
时间飞簌,离开洛阳近一月,离章明帝所言的十月之期已快要过一月,神枝究竟能不能为她寻制到解药
若不能,她扪心自问,做不到以谢满衣之命换她之命。
谢满衣比之章明帝,太像个好人了,她怎能下手取他性命。
少年姑娘,不曾经过岁月风霜。对于善恶黑白,还是执念太深。
越青雨揉了揉眉心,思索着该要去见谢满衣一面。
昨夜醉酒之事,她还不曾对此有个交代,今日里,也没有同他单独相处的时机。
可夜里去扰他,总归是不妥的。
但她又不知谢满衣白日的行程。
正当犹豫之时,合璧匆匆掀了帘子走了进来“娘子,那蔡六娘子入夜时去了君侯屋中,方才哭着出来了,好似”
她顿了顿,神色极为复杂“还受了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