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俗话说的好,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杀猪匠家里不缺肉,这都是一个道理,干的是什么事自然能享受一点隐形的相关便利。
即使胤祈自己,他不捞什么银子,却也得了一个通信便利。
满蒙联姻由来已久,从前是蒙古强势,直到入关之后,便翻转过来。
如今是大清更加强势,因此多半是宗室格格嫁蒙古,倒是蒙古福晋出的少了。
远的就不提了,近一些的,胤褆家的大格格富灵阿就是嫁了科尔沁的台吉多尔济色棱。
理藩院往科尔沁送信的时候少不得就要提上一嘴,如今熙郡王入了理藩院做事。
像是科尔沁这种和大清十分亲近且地理位置上也十分近的部落,蒙古王公们很少住在草原上,能在归化城享福他们也不愿意去草原上待着。
王公贵族的子孙们更是在能够站得住脚的年纪十一二岁时就送来京城念书,不管能进上书房还是在京城受教都是极好的事,将来做官也自如些。
富灵阿夫妻俩本来就是一直住在京城里,只是四月时多尔济色棱家中祖母六十岁生辰,小夫妻俩就回去祝寿了。
运气好的是,夫妻俩在京城三四年也没个孩子,一到科尔沁反倒是诊出了身孕。
富灵阿不仅是胤褆头一个的孩子,还是皇孙辈中头一个出生且还安稳立住的,如果不出意外,富灵阿这一胎就是康熙头一个重孙了。
胤褆一边和普奇等人撕扯一边也不忘关心闺女,叫女儿千万不要擅动,就在归城养着,连同在科尔沁部的纯禧大公主都一天三次去探望。
归化城虽然也是样样齐全,但是到底比不上京城热闹,玩耍的东西也没那么多,富灵阿难免有些无聊。
她一听说胤祈进了理藩院做事,立刻就寄信回来,问问胤祈差事做的如何,又好奇京中有没有什么新鲜的事情。
胤祈展信一瞧,他心里十足的熨帖,大侄女虽然年纪比他还大,但是两人关系可是不错。
对着大侄女的关心,他十分自信的叫人,“来人啊,磨墨。”
他摆好架势,用出自己在师傅处学书法的气势来写这封家书,里面不乏一些对自己修饰。
大概就是,大侄女你放心吧,叔叔我啊超厉害的!现在理藩院里我可是第二把手!阿灵阿都对我和颜悦色。
他又关心了一下富灵阿的身体情况,叮嘱她好生养着身体,千万不要心情不好,不开心的时候骂一骂多尔济色棱也是应当的,千万不要憋着。
胤祈放下毛笔,刚要将信纸放在一旁晾干,突然想到如今草原上怕是新鲜的水果不多,他又赶忙将信纸拿回来。
只是一张纸已经用了大半,他只好换了一个小号的毛笔继续写,将如今京城里还有的新鲜水果好运输的品种都写上去,问问富灵阿想要吃些什么。
一张纸从开口是一个个字,写到后面字越来越小,想说的话倒是越来越多。
胤祈忍不住挠挠脸颊,心里有些后悔一开始写的字太大了。
最后总算是在右面找了一个小空儿,他写上了四格格订婚的事,他估计富灵阿也惦记着妹妹呢。
待到一张纸用完,字还是能看的,可是这布局多少显得局促了。
胤祈有些尴尬,但是又不好叫人重新抄写,只能是这样晾干了,折好放进信纸中。
“王爷,这还有一封呢?”小吏捧着信件上前来,提醒道。
胤祈一瞧,上面也是多尔济色棱的名字。
富灵阿出嫁的时候没有品级,只是以多罗格格的规格出嫁,但是因为她本人实际上是留在京城生活,胤褆也就没去和老爷子提这茬。
因此富灵阿寄信回来只能用多尔济色棱的印,刚才胤祈看那封是富灵阿写的信件,这封才是多尔济色棱本人写的。
胤祈打开一瞧,立刻笑喷了。
多尔济知道这是给胤祈这个十五叔叔的信一开始还是正经口气,到了后面他就忍不住说了几句无奈的抱怨。
多尔济色棱在信中写道,格格有孕后胃口古怪,常常突发奇想要吃什么东西,一日半夜突然要吃香瓜。
多尔济大呼冤枉,这个季节就是在京城都少见香瓜了,只有一二晚熟的还能保留一些,别说在归化城了。
他睡的迷迷糊糊的被富灵阿叫起来,一听是要吃香瓜,脑子就是一懵,这时候到哪里去买香瓜啊?
他干脆无赖的一伸胳膊,对着富灵阿道:“你啃我得了。”
多尔济找不来香瓜,态度还不好,气的富灵阿抬起爪子就给了他两下,到现在他脖子上还留一道呢。
多尔济在信中祈求道,只盼着京城中有些什么新鲜东西都送过来些,他高价收购,可不想半夜迷迷糊糊还被收拾一顿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胤祈看完笑的不行,险些要从椅子上跌倒,他都能想到多尔济那委屈无奈的样字,实在是好笑。
亲爹和叔叔还是不一样的,就像是胤祈见了这封信觉得十分好笑,还觉得多尔济这人好玩。
而胤褆见了却得张口骂几句,“什么玩意,我闺女要吃香瓜,他找不见就不能拿点别的东西代替?这个没心肝!的!”
胤祈笑着喝茶,忙放下茶杯去劝,“多尔济脑子不灵,但是他对富灵阿是十成的好,大哥就别太挑了。”
胤褆瞥他一眼,一脸的骄傲,“我家富灵阿可是皇孙中头一个,他多尔济能有幸娶了富灵阿就该谢天谢地,可不得灵巧些。”
胤祈只好笑着附和,心里已经笑的直打滚了,多尔济在京城的时候怕这个岳父到了什么程度呢?那简直是耗子见了猫!
甚至惹得富灵阿还得护着多尔济点呢!
康熙四十九年十月二十四,尚书阿灵阿染了风寒,没法来衙门当值,按照规矩,还有两位蒙尚书和汉尚书,可是他们压不过阿灵阿自然也是压不过胤祈和胤祯。
胤祈半点不客气的从十四哥那里直接抢东西,兄弟归兄弟,官场归官场,他不主动,主动的就是十四哥了。
胤祯也不知是得了谁的指点,反应极快的开始行动,两人甚至是有点默契的挤压了阿灵阿的空间。
十月二十六日,胤祈意气风发进衙门的一日,来往的官员均要驻足给他行礼问安。
“王爷安。”
“小王爷安。”
“下官见过王爷,王爷吃早点了没?西大门那边有家金丝肉饼味道特别好,我给王爷带了一份,王爷不妨尝尝。”
“王爷,茶已经给您沏好了。”
胤祈矜持的点点头,他背着手一脸冷淡,进了自己的办公的屋子却忍不住偷笑出声。
也不知为何,他一想到自己一进来就一本正经的吩咐事情心里就觉得十分好笑。
“嘿!”冷不防竟然笑出声,他连忙捂住嘴巴,瞪大眼睛瞧了一眼外面,见没有人发现才放下手。
他清清嗓子,“来人啊,将今日的公文拿来。”
说来奇怪,他一进屋子,外头原本阳光明媚,此刻却渐渐有乌云游走过来,黑压压的云和蓝色的天空接壤,雨云即将到来。
小吏们忙着将一箱一箱东西归入库房,见到天空一暗,都认为是有雨要来。
“快点,快点,把东西快搬进来。”‘’
除开小吏们,不少官员也去帮忙,公文可是不能沾了雨水了。
胤祈站在窗边看了一眼,扭头吩咐身后跟着自己的小吏和另一边的卢保,“你们也去帮忙吧,公文重要。”
没了伺候的人,他自己蹲下捧了一叠公文回书案上。
头一件是说喀尔喀蒙古有一户人家牛下了三个崽子,他面无表情,过。
第二件,蒙古郡王生了一个女儿,说他闺女出生时天放异彩,他忍不住翻个白眼,过。
第三件,科尔沁部来报,台吉多尔济色棱的福晋,直亲王府大格格染了咳疾,五六日未止,吃了药也不见好,听说太医院有秘方,求一份。
胤祈忍不住起身皱眉,他从小在宫中长大,这些年见过不少怀孕的女子,这时候正是人最脆弱的时候,小病症也需要小心才是。
他扭头看了一眼,院子里许多人还在忙碌着搬公文。
胤祈迈步出门对着卢保道:“我先去一趟大哥府上,一会儿若是不下雨你就过去找我,下雨了就留在理藩院就是。”
卢保抱着公文箱子应了一声。
胤祈即可出门到门房处找了红玉来,他翻身上马就要往直亲王府去。
他以为不算着急,就没有急切,只是匀速骑马过去。
走出理藩院半里地,身后突然有人呼唤,“王爷!王爷!”
胤祈扭头,骑马的兵丁飞身下马跪在地上,双手将一卷书信高高捧起,“王爷,科尔沁来报,台吉多尔济色棱的嫡福晋去了。”
天地猛然昏暗,胤祈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他茫然开口:“那个多尔济?”
这也太荒唐了,蒙古人名字来来去去就是那几个,叫多尔济的可是太多了,他心里抱怨着,这帮人可真是,应该起一个汉名的嘛。
报信的兵丁闭眼低下头,“是直亲王府大格格去了。”
胤祈脑子一片空白,他甚至不知自己自己是如何走到大哥府上的。
直亲王府。
胤褆爱喝酒,昨日同手下幕僚一同饮酒至少深夜,醒来时已经是过了早饭的时辰。
他从前也爱喝酒,但是有大福晋管着,如今这个继福晋是不敢管他的,他喝多少喝多晚,继福晋也不曾置喙一句。
睁眼时眼前朦胧,胤褆迷迷糊糊间见到了季兰的影子在纱帘外。
季兰是个满语名字,其实是哈季兰,意为十分亲爱之情,只是胤褆这种粗糙的人不好意思叫外人面前称呼她哈季兰,只是叫季兰。
他仰着头,不敢揉眼睛,生怕眼前人消失。
只是昨日的酒水太好,人的头不会痛,眼前的重影也会很快消失。
胤褆有些失落的起身,嘴里叨咕道:“真是年纪大了就眼精花,什么都能看到了。”
“富灵阿都怀孕了,等我大外孙生出来之后,可得按照你说的起名字,多尔济要是敢插嘴,看我打断他的狗腿。”
他踩着半个脚跟露在外面的鞋子,小声的嘀咕没人听的见,可是见外间没人,他一股恼火上头,骂骂咧咧几句。
“人都哪去了!”
他恼火的迈步出门,只见胤祈满目仓皇的奔来。
“你怎么来了?奴才都哪去了?”
胤祈跑到大哥眼前,张口欲说,可是喉咙已经糊住,竟哽咽难以出声。
他看着大哥有些潦草的面孔,他不知如何开口。
“大哥”只是两个字从口中艰难吐出,胤祈眼前一模糊,看不清人脸,他抬起袖子一抹眼泪。
“富灵阿去了”
“科尔沁来信,富灵阿染了咳疾,迟迟不见好,三两日后嗓子说不出话来……”
“之后五六日咳嗽的更加厉害,又是几日发热退下去……发热又退下去,后来不知怎么的就昏睡不醒,人便去了”
胤褆眼前一黑,只觉头晕目眩难以支撑,扶着胤祈的手臂才勉强站住。
他四下看看,竟茫然不知做什么,开口问道:“你说……富灵阿去了?”
胤祈的泪水已经流到了下巴,狠狠闭眼点头。
胤褆脑中想到的是哈季兰,是小时候小小一个天真抬起脚丫的富灵阿……
这是他头生的女孩,孩子中……他最爱这个女儿,甚至胜过儿子。
他只觉一颗心被捏碎了一般,下一刻眼前一花,他跌坐在地上,失声痛哭,“富灵阿”
他甚至没来得及给女儿讨一个和硕格格的封号!
十月不是个好月份,富灵阿的身体没法运回京城,只能在归化城外修建陵墓,又因为不是有品级的格格只能跟着多尔济色棱的台吉爵位走。
偏偏……多尔济也不能守在蒙古,他是要回京城做官的。
胤褆难以自抑,他要去蒙古为女儿操办葬礼,可这是绝对不允的,宗室亲王不得擅自离京。
胤祈也无法,最后是弘晴和弘晖站出来说要去蒙古为大姐姐操办葬礼,这才安抚下悲痛的胤褆。
而富灵阿没有品级的葬礼,从这一年起就成了胤褆的一块抹不掉的心病。
第122章
十一月初七是惠妃的整寿,康熙早几个月便吩咐内务府准备好家宴,他今年已是五十有八,惠妃比他还大上两岁呢。
惠妃十几岁进宫,侍奉他多年,又生育了皇长子。
不论是现在留下这个排行的胤褆,还是重序齿之前的那位皇长子,皆是她所出。
侍奉几十年的老人了,康熙自然是想要给她高高兴兴的过个整寿。
可是这寿宴气氛却古怪,惠妃看着身边的嫔妃和皇子福晋们,她是想笑也笑不出来啊!
好在是十四福晋嘴巴快,脑子里也不装什么事,她乐颠颠的同皇孙们玩闹起来,倒是带起一些热乎的气氛。
惠妃的心是松不下来的,亲生孙女一个月前才没了,她哭了好几日才算止住,如今不到两月,心中的痛怎能消解。
也许是真是个闹人的年份,惠妃的养子胤禩,他盼了多年的嫡子到底还是没留下。
八福晋到了四月被太医诊出肚子里孩子没有胎心,匆匆喝药打了下去。
八福晋哭成了泪人也一般不肯相信,非说太医是庸医,可是一连多个太医诊过,甚至叫了外面的名医来,都是如此说的。
太医院的太医才是最会糊弄的一群人,他们确实有本事,但是最擅长的还是不出错。
谁不知道八阿哥夫妻盼这一胎盼了多少年,若没有十足的把握,太医怎么敢说这种话。
孩子没有胎心可不是件小事,即使情况最好的情况下,那也是孩子出生就没气了。
最坏的情况那就是怀到一半就是个死胎,八福晋这个母亲也是要被拖死的,太医实在不敢担那责,他只好颤颤巍巍提前说明了,还举荐了太医院不少前辈去诊脉。
八福晋这个做母亲的如何肯信,最后还是胤禩狠心叫人熬药喂了下去。
如今看寿宴上,八福晋还在家中休养,女人小产的事本就不好宣之于口的。
而胤禩也是一脸萎靡,他提不起精神来,坐在另一边的胤褆刚刚丧女也是冷着一张脸。
亲子养子皆是如此,惠妃哪里能笑的出来呢!
可这是皇上的恩典,给她庆贺寿辰!
她跟康熙提过一次不必办了,可是康熙没允,说是整寿少,又是六十,最容易犯太岁的一年,无论如何也要办一次,多些喜气。
惠妃即使不想要办也只能脸上扑好粉坐在这儿,当一座面色慈悲的雕像。
皇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色都半尺平淡些,均不好开口。
不能太高兴,也不能太冷淡啊。
素来能闹起气氛的几个都不作声,均是察觉出这气氛古怪。
胤祈也是难得冷脸,他心里憋着一团冰冷的火。
时辰一到,康熙准备出现,太子跟在身后收敛了神色,也是不见笑意。
“皇上万福金安!”
康熙摆摆手,他轻笑道:“起来吧,不必拘束。”
他扭头看向惠妃,“今日是惠妃的生辰,她才是主人家,朕可不好喧宾夺主。”
惠妃弯起嘴角,“多谢皇上为臣妾费心。”
康熙和缓神色,拍拍惠妃的手,他口气亲近,“咱们都是这般年纪了,还客气什么。”
惠妃缓缓顿首。
并不在大殿设宴,只是一个个圆桌摆在各处,看起来是家宴一样的亲近,只是他们家的人实在多了些,皇子和皇子福晋们也纷纷落座。
十七胤礼惯来是个敏感的人,即使上首的皇阿玛和惠妃说话温和又轻缓,娘娘都或多或少都笑语几句,可是他仍然察觉到这种冰冷古怪的气氛。
像是下了一场暴雨,他踩在水坑里,从脚底传上来的湿冷感,他下意识去看十五哥。
可是胤祈罕见冰冷神情令他打了一个冷颤,瞳孔扩大,他迅速低下头,一手往嘴里塞着糕点,不敢说什么逗趣的话。
胤祈坐在这儿只觉不安,心中憋闷的很。
可是谁的错呢?富灵阿的死是万千意外中的一个,要怪就怪这时代不好,连咳嗽也治不好。
惠妃娘娘一向慈祥温和,她过个寿有错吗?她已经是这把年岁还能过几个整寿。
大哥又怎么了,他女儿刚去不到两个月,他调整不好心情难道不是常事。
论谁都没错,胤祈才觉心中憋闷,闷的他竟然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辛辣的液体流进喉咙里,却仿佛是熏了眼睛。
胤祯坐在他身旁,仿佛不受任何影响,他和十四福晋倒是过的蛮开心的。
待到惠妃饮下一杯酒后,胤褆才站起来为他的额娘祝寿,“儿子祝额娘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这一句是十分的不走心,可是惠妃只会心疼儿子近来的遭遇,哪里会有挑理的份。
惠妃连忙说好,“老大快坐下吧,你的心意额娘知道了。”
可是众人看着胤褆的脸色,愣是没从他脸上看出多少喜意,只看到他努力的笑容,这已经是他这个儿子难得的体面。
胤祈心里叹息一声,耳边却传来一句嗤笑。
胤祯满不在意的举起筷子夹了一个鸭掌放进嘴里,滋味还算不错,他听听着大哥的几句祝寿的话嗤笑一声。
“大哥也真是的,来都来了还一副死人脸,知道的是他额娘过寿,不知道的还以为发生什么事了呢?”
胤祈不悦的皱眉,英气的眉眼间闪烁着不耐,他低声解释道:“富灵阿刚去没多久,大哥心里难受。”
胤祯漫不经心的抬眼瞧了一眼那边的大哥和八哥,嘴角一撇,“八哥也就算了,估计是八嫂闹成那样的。”
“倒是大哥,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不过是个丫头片子,闹的跟什么似的。”
说罢,他一耸肩,拿着筷子找找还有什么好吃的。
不过是个丫头片子
胤祈沉着脸一扭头,“你说什么?”
他沉下来脸时,眸色更深,像是什么大型的野兽一般盯准了人。
胤祯被他叫了一愣,两人一对视,他就看出胤祈已经怒了。
换做从前,他可能嬉笑几句就换了话题过去,可是如今的胤祈可不是能被哄着的弟弟了。
那是可以和他竞争,甚至于他如今在竞争中已经落入下风的弟弟。
他神色一冷,可不想被胤祈气势压住。
争斗的思想占了上风,他没有再看胤祈,“不过是个丫头片子,我这么说,怎么了?”
下一刻,天旋地转!
“啊!”
“啊!住手!住手!”
“胤祈!”
胤祈唇瓣一动,怒火已经压抑不住,一拳头就闷在了胤祯脸上,紧接着拽人衣领就将人提起来。
周围坐的都是皇子,即使一个个身经百战也来不及思考是怎么回事,纷纷扑上来拦人。
可是怒极的胤祈是很难被拉住的,他生来骨架粗壮,力气一年年长,加上从小每日练武,即使是三五个军中好手一时间甭想拿下他。
何况是这些冲着拉架来的哥哥们了,没一个能拦着他的拳头。
胤祯不屑的神情刺痛他的眼睛,他只想将这可恶的神情砸碎。
“十五弟!快快住手!”
胤礼这小子反应极快,他最先做的不是拉架,他扭头张嘴冲着康熙就喊:“皇阿玛,十四哥和十五哥打起来了!”
在他喊出这句话的时候,胤祯还只是单方面挨了两拳呢,看起来可没有还手!
可在他嘴里就成了两人互殴了。
这时候脑子灵的已经看出来门道了,可是没谁会故意戳穿,唯一会帮衬着的胤禩因为八福晋小产还精力不济,他根本来不及反应。
而另一个或许会为胤祯说话的亲哥哥胤禛,呵呵,他那个身板子,拉架都是挤不进来了,别说看到发生什么了。
胤祈眼眶泛红,一拳一拳打在胤祯身上,“你这个混蛋!”
胤祯侧头吐出一口血沫来,随即抡起手臂就开始还击。
不夸张的说,这二位是皇子中武力最高的,至于早些年的传说人物,大阿哥胤褆和三阿哥胤祉,他们到底不是壮年了。
两人拳脚相碰,手臂均是一震,胤祯咬牙接住,手臂钻心的痛,他抬腿就踹过去。
胤祈闪避开腹部,伸腿去接,他平衡感极好,一只脚站稳后,一拳捶去!
胤祯甚至能听到自己小臂上骨头裂开的声音,他心中一凛,冲着胤祈的脖子就去了。
这反而激了胤祈的凶性出来!
两人招式一拉开,周围人已经不能伸手,不然挨了一下可不是好受的。
胤祈一手挡住伸向他喉咙的手,一手抱住胤祯的肩膀,眸色一冷,他后仰腰腹用力,直接将人摔了出去。
胤祯直接被摔在了另一个圆桌上,砸碎了满桌酒菜,桌板歪斜着倒在地上,吓的还坐在凳子上的皇子福晋们纷纷起身。
“住手!”康熙怒呵一声,总算是止住了还要爬起再打的胤祯。
“这是闹什么?”
康熙的眼神冰冷而压抑,他会感受不到宴席古怪的氛围吗?
当然能感受到!他本就有些不悦,如今被两个儿子闹了一番更是有威严被挑衅的愤怒。
“胤祈你来说!”
小心思反应快的胤礼立了大功,他的一句大喊成功让康熙以为胤祈和胤祯是一言不合互殴。
可惜胤祈这个主攻手不愿意接这样的辅助,他沉默的低下头不想说话。
他要怎么说,讲一讲十四哥是怎么开口的,说死了没两个月的富灵阿不过是个丫头片子。
胤祈不想为胤祯遮掩,他只是不想在这个时候戳大哥的心。
康熙从胤祈这得不到答案,他神情更加不耐烦,“老十四。”
胤祯摸摸已经肿胀起的脸,感受着背部和腰部的剧痛,他咬牙跪下,也不敢说是因为什么。
康熙冷笑一声,“好啊!你们两个还挺有默契,都不说?”
“来人,十四阿哥十五阿哥禁足,什么时候反省好了再出来!”
侍卫们犹豫着上前要请胤祈出去,胤祈神色冷淡的一摆手,随即走到胤祯跟前。
他脸上流露出一种冷漠而讥讽的笑,侧头:“呸!”
胤祈看着胤祯那张脸,眼中是厌恶痛恨还有几分失望,“你还真是个没心肝的人。”
胤祯眼神压抑的回望。
胤祈一抖肩膀,不叫侍卫近身,“本王自己能走。”
他脖子一抬,连坐在上首的康熙都没看一眼径直就出去了。
胤祈这个被撵出去的禁足的,倒是比得了赏赐还傲气,看的人目瞪口呆。
康熙都被气笑了,随即也拂袖而去。
一场寿宴只留下满屋子狼藉,被胤祯身体砸的那一桌,菜汤子还在地上流着,坐在那一桌的皇子福晋都难掩神色惊惶。
一个个拍着胸口,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啊!
更何况动手的是一向是个笑模样的胤祈啊!
好多嫂子甚至还将他当做小孩看待呢,如今一瞧,却是令人胆寒的王爷了。
尤其他离开时简直傲慢的样子叫人不知说什么,十四福晋吓的都不敢上前去扶胤祯。
而看着这满屋子狼藉,惠妃这个主角心里那口憋着的气反倒是出来了,她反倒是舒坦许多。
男人们,就算是打起来,不过是一场酒就能重归于好,而胤祈却显然不可能和胤祯重修再叙兄弟情。
甚至是胤祈成婚那日,胤祯都不曾到。
而胤祈只冷淡的看了一眼来安慰他的五哥,“道不同不相为谋。”
就此,整个京城都知道,十四阿哥和十五阿哥是老死不相往来了,甚至比不得还能见面装一下的太子和直亲王。
第123章
当皇帝的人都有比较强的控制欲,人后的私语他都想要知道,更何况是发生在他眼前的事了。
要说胤祯也是运气好,他生来就是个爽朗的长相,看着人高马大又走武将的路子,但凡发生点阴谋诡计也没几个人会怀疑到他头上。
而且他还容易脑子一热就干出事情来,这种一拍脑袋就做事的风格但反倒叫人无法发现他,因为他压根也没从哪里获得什么大的好处啊!
朝堂上这帮心眼多的和蜂窝一样的老油子们自然是猜不出这世上还有人是这种又菜又能算计的。
不过一个人啊不会一直运气好,总有人是他的克星。
别人确实不会轻易怀疑胤祯这种性子的人,但是架不住有人就是不知实情也要收拾他啊。
惠妃寿辰之时,胤祈和胤祯发生冲突,两人还都是不愿意开口讲明白是怎么回事,康熙一怒之气将两个儿子全部禁足。
可是处置了人之后,康熙也是疑惑这两人是因为什么打起来的。
于是这场混乱中另一个显眼的角色就被康熙叫到了乾清宫,那就是大喊出声的十七阿哥胤礼。
乾清宫。
康熙抬眼一瞧,胤礼来了。
胤礼上前一躬身,“儿子给皇阿玛请安。”
康熙略一点头,抬手给他指了一个座,“坐吧。”
胤礼如今年纪也长了不少,满打满算也十六了,只是身形不高脸也嫩生生,看着还和个不大的孩子的一样。
康熙算不得多喜欢胤礼,毕竟前面有诸多能干的儿子吸引了注意力,后面又有胤祈这个闹腾的费尽了他的心思。
但是他对年纪小的几个儿子都很是宽容,就像是胤礼,虽然不做什么差事,但是从来挨骂的时候也没有他们几个小的。
嗯……时常挨揍的胤祈是个例外。
看着胤礼腼腆的笑笑,坐下的时候还老老实实就坐了半个屁股,瞧着就是有些紧张。
康熙心里知道这事儿和胤礼肯定没关系,就他这个小身板能掺和进去才怪呢!
只是胤礼坐的最近,想必能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当时是摆了几张黄花梨的雕花圆桌,坐在一起的都是皇子们,可也不会如同平常人家一样挤在一起,一桌也就八个人。
胤祯说话时声音也低,前面还有几个妃说玩笑话,一时间也是没人注意着。
康熙温和的笑笑,他开口问道:“近来学业如何?”
胤礼点头,“儿子一切都好,师傅教的也细心,前几日临摹了一份五牛图,还待呈给皇阿玛瞧瞧。”
康熙只是随意开口,胤礼却不能干巴巴的回,一听就知道皇阿玛对他近况不太清楚,所以更不能叫话掉在地上。
就着书画父子俩说了几句,气氛渐渐好起来之时,康熙也终于开口。
“胤礼啊,那日你两个哥哥动了手,你离的最近,可知道是发生了什么?”
胤礼故作茫然的抬起头,“啊?”
他看着身体不好平日里也是醉心诗书字画,但是这小子就是蔫蔫的坏,从来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啊。
胤礼屁股本来就歪,他在十四哥和十五哥之间肯定是选十五啊!
他眼神一闪,来之前已经是做好了准备。
发生这样的事,皇阿玛不问才奇怪呢!
前脚康熙拂袖离去,他后脚就跑了几步跟上被撵出去的胤祈。
虽然胤祈不愿意开口戳大哥的心,但是也不会故意为胤祯遮掩什么。
胤问东问西了愣是猜出了胤祯大概说了什么。
不夸张的讲,胤礼打小见佟贵妃的次数可比见到康熙的次数多出几十倍。
在他心里,他们家就是一家四口人,他额娘陈庶妃,他贵额娘佟贵妃,他哥爱新觉罗胤祈,加上他。
康熙也就是逢年过节才想起给他赏赐,还是和其他兄弟同一批的,而佟贵妃这两日还因为他出宫建府的事和内务府扯皮呢。
站在胤祈这边几乎是不用考虑的,唯一有顾虑的就是需要知道康熙知道多少。
胤礼随即抬脸,他眼眶一红,有些颤颤巍巍的开口:“皇阿玛,儿子儿子不敢说。”
康熙端茶的手一顿,他……皱眉看向胤礼,看他胆小的样子心里一叹,“堂堂皇子,有什么不敢说的。”
胤礼悄悄的试探开口道:“皇阿玛,那日您也瞧见了,十四哥和十五哥打的那么凶,我怕我说了回头十四哥打我可怎么办。”
乾清宫辜副总管魏珠默默站在康熙身后,愣是觉得自己闻到了一股清新的绿茶气息。
不是?这十七爷有点意思啊。
局外人看的清楚,但是身为亲爹的康熙是不会觉得素来就胆小的儿子这么说有什么不对。
他甚至立刻判断出此事是胤祯的过错,不然当时的胤祈也不会那么理直气壮。
“你说就是了,有朕在,他还能如何你!”
胤礼将手缩在袖子里,一脸的不安,嗫嚅着道;“依稀是听见了十四哥提起富灵阿的事,十五哥这才怒了,他质问一句,然后儿子也没看清什么,两位哥哥就动手了。”
他暗戳戳把胤祈先动手的事含糊过去。
康熙皱眉不悦,“富灵阿?胤祯说的是什么?”
胤礼苦着脸,“皇阿玛,儿子说了你可别生气,千万保重身体。”
“十四哥说富灵阿不过是个丫头片子,没了就没了,还提及八哥八嫂了,具体的儿子也没听清,反正是叫人心里不太舒服的。”
他抬眼小心观察康熙的神情,看出康熙怒火没有冲着他来才放心。
胤礼就是个心里敏感小心思多的人,他知道十四哥的原话若是说出来皇阿玛肯定会十分生气,但是与此同时会不会有其他想法呢?
十四哥哥说话虽然十分没心没肺,但是抨击的是大哥,而苗头却是惠妃娘娘的寿辰。
但是要知道惠妃娘娘的寿辰可是皇阿玛一力要办的!
虽然胤礼实在不懂皇阿玛是个什么想法,非要在人家大孙女没了还不到两个月的时候大肆庆祝生辰,但是他可不愿意叫皇阿玛误会什么。
简单来说,胤礼自己小心眼,就担心康熙也小心眼的和十四哥共情上了。
毕竟他才是一切的开端,人家惠妃娘娘可是拒绝办这个寿宴的。
胤礼无奈道:“儿子也说了,皇阿玛您可千万别气的伤了身体,要是叫您生气了,那可是儿子的罪过了。”
康熙眸色暗沉,心里已经是怒极,万万没想到十四还能说出这种冷酷没有心肝的话来,也怪不得当时胤祈直接动手。
他一摆手,“你先回去念书,不必操心这些事情。”
康熙叮嘱道:“这些话不要说出去叫旁人知道。”
胤礼抬眼,小心翼翼的看着康熙,他犹豫着应了,“是,皇阿玛,儿子明白。”
他嘴上说着康熙不要生气,实际心里都要乐开花了,就盼着能够一脚把胤祯踹到沟里去。
胤礼这种小心思还是很有用,他竟然是揣摩到了康熙的小心眼,不过他揣摩错了方向。
他要是原话复述为胤祈开脱,康熙搞不好还会认为因为寿宴的事老大老八都对他不满,胤祈也不喜欢。
但是他没开脱,反而是加重胤祯没心肝的形象,康熙这个心思深沉的可不就想的更多了!
这老十四对着老大家已逝的侄女都能说出这种话,可见是个没有同理心的,没心没肺不顾念人父母亲情。
胤祯能开这样的口,心里保不齐还会想更过分的事,这种人难道会对皇父有真心的孝顺吗?
康熙心里的怀疑深深扎根,看胤祯的眼神都不对了。
只是处置却不不能公之于众,明面上只说是两位皇子在御前酒后失仪,但是真相可不能传出去。
即使没心肝的只是胤祯一人,但是他姓爱新觉罗就难免会叫人揣测皇室形象。
只是康熙的态度肉眼可见的变冷。
胤祯虽注意到皇阿玛变冷的态度,但是未觉得对他有什么形象。
康熙是个十分随心的皇帝,他对待皇子们一贯是冷热暴力循环使用。
办事不利,骂!行为不端,罚!不听话了,冷着!
从小就是这么长大的,皇子们一个个都十分皮实,抗打击能力直线升高。
胤祯还以为是皇阿玛只是因为他犯错而冷着他,毕竟康熙也是同样冷着胤祈啊!
同样被冷落的胤祈才不理他皇阿玛怎么想呢,他身正不怕影子斜!
真惹急了他,他能堵胤祯门口骂人去。
更何况禁足算事吗?没有期限算事吗?
胤祈不屑,“切!”
“我马上就要成婚了,我就不信还能给我继续禁足!”
有婚事在身的胤祈才不在乎康熙是冷暴力还是热暴力,他懒得去猜皇阿玛的心思。
反正禁足一个月后,胤祯已经写了十几封请罪折子了,还痛哭自己当时冲动,他倒是不敢甩锅给胤祈,就怕胤祈直接跳出来暴露他呢。
而同样被禁足的胤祈,一个月还没到,他已经一脸自如的出去筹办婚事了。
禁足如同虚设!
听见胤祈消息的胤祯,心里痒痒的很,他也想要效仿,但是就在他暗戳戳要出门的前一天,康熙就派胤礼送来一套孝经。
胤礼委屈巴巴的将孝经递过去,“十四哥,这是皇阿玛赐给你的,要抄写百遍才能出去。”
胤祯咬牙看着胤礼,胤礼无辜的和他对视。
“十四哥你也别着急,很快就能抄完的,你马上就能出去了。”
胤礼声音小小的开始点火,还一边将书籍递到眼前去,示意胤祯接住。
“十四哥,你可要认真些,”他脸上浮现一点忧虑,“万一抄的不少重新抄怎么办啊,你的字写的也不太好。”
他好像是真的为胤感到忧虑。
胤祯气的牙痒痒,恨不得一拳打在这可恶的小子脸上。
好歹还算是有些理智,他强撑着笑容接过,“多谢十七弟,等出去了哥哥一定!感谢你!”
胤礼勾勾嘴角,“十四哥不用这么客气。”
出了胤祯府的大门,胤礼拍拍衣摆,他遗憾的道一声:“可惜。”
这要是十四哥没忍住给他一下子,他能保证三四年之内十四哥是别想出来了。
“也不傻嘛”
随手算计一下胤祯还没成功的胤礼转头就将这事抛在脑后,他得去给十五哥的大婚帮忙呢。
第124章
皇子成婚论起规格,太子肯定是第一位。
因着太子在本朝还是个新鲜玩意,一应的规制还没有定下,这或多或少就给了大臣们发挥的空间了。
虽然是因为太子妃先后两次孝期才拖延了大婚的时间,但是不得不说大臣们的撕扯也是大婚推迟的原因之一。
在那几年中可谓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逼的一些武将都熬夜听自家幕僚讲课,这样上早朝时才不至于什么都听不懂,最重要的是防备朝堂那几个老阴比突然来一句,“某某大人,您说是不是?”
在一小心就被人坑一句的情况下,太子大婚的细节简直深刻的印在了大臣们的脑子里。
当时的规制比之皇帝大婚也丝毫不差什么,若是论起花费,当初康熙大婚时的花费还不及太子大婚那次呢!
毕竟几十年过去了,物价总是要涨的啊。
太子之下,如今看来规格最高的也就是胤祈的婚事了,他算是赶在一个好时候。
虽然外部战争一直没怎么断过,但是总体上大清领土上还是太平了几十年的,百姓休养生息,各行业茂盛发展,内务府手上也宽裕。
前面的皇子成婚的时候都是个光头阿哥,虽然是按照宗室王爷的规格来的,但是谁叫他们出生的时候没差几年呢。
康熙这个老父亲有多少银子也不够这样挥霍的,可见古今都一样,儿子多花销就少不了。
囊中羞涩的康熙当然是吩咐内务府在省银子的基础上符合规制了。
大婚的好多东西并不是只能用一次的,因此前头从老大到老八成婚用的都是那一套东西,到了胤禩的时候,那套东西早就不光鲜了,还是安亲王府给内务府送了银子重新翻新添置了新物件。
然后……内务府一点不害臊的在老九老十大婚的时候继续用。
胤祈赶上了好时候,他的爵位是成婚之前就有的,因此大婚必须在郡王的规格以上,按照规矩来说他是皇帝亲子,比之同等爵位的宗室郡王又能高一级。
内务府自然没法拿之前的物件继续糊弄,一些礼器还能接着用,但是一些其他的摆件就要重新预备了。
胤祈对着来哭穷的内务府管事可是一点不替他们头疼,什么内务府今年收益不好,屁咧!
他管内务府收益好不好干嘛啊,他又不是内务府总管,他算哪门子的人轮得到他给内务府忧国忧民来了。
要是内务府真的银子不够的时候,户部自然会拨银子,轮不到他操心。
且谁还不知道添置那些东西最后还是在内务府手里,又不是只用一次,将来其他王爷大婚不也能继续用嘛,内务府也不亏什么,不过是在这儿装样呢。
既是显示他们筹备婚事的重视,又显示他们费心尽力办好这婚事。
当然了,如果胤祈愿意自己掏银子补贴自己的婚事那就更好了。
内务府的黄管事一脸无奈的笑着,“王爷您也知道,这大婚的花费不小,虽然有些物件能继续用,但是您也清楚,您和上头十四爷的年岁差了几年,这物件也不是那么新了,有些金器还要重新炸一遍,这又是一番花销。”
胤祈放下茶杯,他挑眉一笑,明知故问:“所以呢?”
黄管事躬身作揖,“小的也是为难,只好来请您一句话,这是上头批的银子有限,大婚上物件有什么不够鲜亮的,您千万别怪罪啊。”
他斜搭着一双眼睛,似为难似恳求的这么一看人,胤祈当即就乐了。
这倒是显得他和个逼迫人家的坏蛋一样,他憋着笑意,“没事没事,本王大度,不怪你。”
任凭黄管事怎么暗示,他愣是装傻不搭这一句话,还要故作大度的原谅人家还没发生的过失。
出了熙郡王府邸的门,黄管事的脸都是绿的。
还好巧不巧的碰到过来说事的胤礼!
黄管事从熙郡王府的小门出来,正好就瞧见胤礼的轿子落下,都四月了还不骑马出门的皇子除了八阿哥就是十七阿哥。
可抬头瞧瞧这位置吧,能来熙王府的肯定是十七爷啊!
这位小爷可不是好惹的主,黄管事心里暗骂一声,他一抹脸就要跑。
年岁小不领事身体还不好,偏生还跟着熙王爷屁股后面,有人护着,又是个矫情起来没完的主,从前往后数十几个阿哥爷都没这么难伺候的。
黄管事低估了胤礼服身体情况,他虽然体弱但是眼睛还是很好使的。
他一从马车里出来,“哎呦!黄总管,这是吹哪门子风叫爷碰见你了啊~”
黄管事狠狠一闭眼,他连忙转身小跑到跟前,右手打膝盖弯这么一碰,“奴才给十七爷请安。”
“这不是咱们王爷要大婚了,奴才就来给王爷通禀一声内务府的进度。”
皇子大婚可是内务府负责的,其中能够扯皮的地方那可是多了去了,甚至于胤祈还得专门拨一个两个奴才和两个府里的幕僚去和他们扯。
胤礼瞧了黄总管一眼,“宫里都知道你办事稳妥,这大婚肯定是样样齐全,也不用多禀报什么,十五哥可是信任你们呢。”
黄管事叫胤礼一同褒奖给弄的脸上像是打翻了调色盘,又不敢表现出什么。
毕竟这位小爷身体不好虽说如今看着长成了,但是常年汤药不断,谁敢惹他啊!
回头这位小爷委屈一挂脸上,外人都要疑心是内务府竟敢欺负皇子。
内务府的人一向高傲,但是皇子中唯独只怕两种。
一种是胤祈这类手握实权性子还直接的,就算前脚叫人家吃亏了,后脚人家就打上门来,叫你连本赔回来。
第二种就是胤礼这种定时炸弹,别看人家没实权还没差事,但是他身体不好啊?
送过去的东西不合心意叫人生气了动不动就病一场。
就算他是装的,但是万一哪次是真的,内务府的人也得遭殃,顶头的几个都得拿命去赔呢!
黄管事就算心里憋气也不能如何,他连连赔笑,“不敢不敢,奴才们不过是尽本分罢了,只盼着婚事顺利,王爷和福晋和和美美。”
胤礼一撇嘴,这么快就认输了,没意思。
“行了,你忙去吧,十五哥大婚重要,出了什么差错,十五哥不介意,皇阿玛都有话要问你们了。”
黄管事脸一僵,可不就是。
胤祈就是拿捏住内务府不敢真的出错的心态,他才能安然若素的应对内务府的敲诈。
康熙每天管的都是国家大事,儿子婚事上的摆件、流程出了什么小差错,除非有人禀报,不然他不会关注的。
皇子们一般也只会自认倒霉,这点子小事儿还要拿到皇父面前去说,他们自己都嫌丢人,只是显得自己手下奴才无能,没有和内务府对接好。
但是胤祈可不惯着内务府,出了差错他倒是也不好意思说,但是他有这个胤礼这个小喇叭精啊。
胤礼心思细,出了什么事,他反正也没有差事,上书房里也没什么课,有的是时间和内务府掰扯去。
胤祈从小宫中长大,他额娘又管着宫务,他当然清楚内务府那些猫腻,这些个哥哥里也就是十哥被忽悠了,那还是钮祜禄家掏的银子。
他不仅自己不出银子,还和佳凝通气,告诉她可不能被内务府的人给忽悠了。
佳凝倒是听,她加上选秀那段日子一共才在宫里待了不到一个月,她对内务府的了解自然比不上胤祈。
胤礼既然说了,那肯定是其中有缘故啊。
她听了,可她哥没听,好在她哥哥永年自己手里也没银子,银子全在她嫂子手里捏着呢。
永年兜里那几百两银子掏出来,人家内务府管事的脸都尴尬了。
不是……您可是小王爷的大舅哥,兜里就这几个银子合适吗?
永年也不笨,可是事到了头上,脑子也是懵的,他家就和皇室结这一次亲啊!
他家头一回出了皇子福晋,即使他提前跟族里面叔叔伯伯都了解了,但是参考意义不大。
毕竟是族中前两位皇子福晋出嫁的时候,三福晋那个是最早成亲的,顶多是用了老大胤褆成婚的那些东西,还很鲜亮。
到了九福晋那里,感谢在八阿哥大婚时出了银子摆场面的安亲王府,老九也捡了个新鲜的。
到了胤祈这都过去十几年了,那些东西想也知道不可能鲜亮了,永年心里也是忐忑,叫人一忽悠就把银子给了。
好在他兜里没什么银子,也不算太亏。
只是惹得佳凝对着亲哥翻白眼,还有就是叫他媳妇盼兰气的握拳给他一顿捶。
四月初六是定婚宴。
内务府按照规矩在福晋家中设置酒宴五十桌,羊三十六只,饽饽桌五十桌,黄酒五十瓶到福晋家设宴庆祝,
所有不当班的公侯世爵、内大臣、侍卫和二品以上的官员命妇当日齐聚福晋家出席宴会。
鸿胪寺派官员引礼、钦天监派官员报时,福晋的阿玛要率有顶戴的男性亲属在外堂设宴,中午升堂就坐,本族中有职的官员和本旗的官员坐东面西,其余来宾坐西面东。
比起曾经三福晋和九福晋的定婚宴,这场定婚宴规格没差多少,但是更加气派。
因为董鄂家这几十年子嗣多当官的也多,顶戴官员可是多了不少啊。
一个个都昂着胸膛,十足的骄傲模样,不仅是骄傲他们董鄂家的闺女品貌出众得配皇子,更是因为在这种场合才能瞧出来他们家族这几十年发展的好啊!
善保作为阿玛更是乐的眼睛都要看不见了,还是堂兄拍拍他肩膀示意他收敛些,但还是憋不住乐呵啊。
他瞧瞧堂中一个个穿着官服的官员,心里那个自豪一个劲往外冒啊。
老天爷啊!他那能想到呢,自己爬到二品位置已经是祖坟冒了青烟了,谁能想到居然还能和皇上成亲家啊!
善保心里美的不行,他心里面将佳凝夸了好几遍。
晚上睡觉前,他和福晋两个人还将儿媳妇给从头到脚夸个遍。
要不说是贝勒爷的闺女呢!人家宗室格格就是不一样,这府里打理的那叫一个井井有条啊。
老两口回京嫁闺女顺便述职的时候哪想到自家宅子都能成这个气派模样。
就连定婚宴上的吉服和首饰,儿媳妇都预备了两套不一样的给婆母选。
善保两口子睡着了嘴角都是咧开的。
到了成婚前一日,董鄂家专门挑壮年的族人,都是佳凝的族兄和叔叔们,将嫁妆往熙郡王府送去,送嫁妆的族人也是由内务府设宴招待。
成婚当日,胤祈着蟒袍补服到皇太后、皇帝行三跪九叩之礼,到佟贵妃面前行二跪六扣之礼。
康熙看着下方跪着叩首的胤祈,眼睛都热热的,一想到小时候那么小一个胖娃娃能长成如今高大的青年,他心中百感交集……
前些日子父子间隐约的小别扭此刻也消散了,他叮嘱胤祈道:“成婚后就不是小孩子了,做事要稳重些。”
胤祈抬头看着皇阿玛,惊讶的发现他记忆中能够追着他跑半个紫禁城也要揍他的皇阿玛不知道什么时候头发白了大半,眼皮已半垂下了。
时间总在人不知不觉中留下痕迹,只是某一个回身时才发现没有谁是不老的。
离开乾清宫前,胤祈鬼使神差的回过头,只瞧见皇阿玛在龙椅上坐着,望着他眼中含了很多很多
胤祈离开乾清宫。
康熙对着梁九功笑道:“朕当年成婚可没有他这般威风。”
梁九功发须皆白,看着不像是从前的乾清宫大总管,倒是个富家翁模样了,他听着皇上的话,无奈的开口:“皇上成婚时年纪还小呢。”
那时候成婚的康熙和皇后赫舍里氏,是成婚后慢慢一起长大的。
这日,熙郡王府设宴六十桌,羊四十五只,款待福晋父母亲族人员。
皇子成婚是不会亲自去接亲的,负责去接福晋的是侍卫中的门面銮仪卫,年命相合生辰无忌的内务府官员一人率属官二十人、护军参领一人率护军四十人负责迎娶福晋。
胤祈手下本就有兵,底下人都是抢破了脑袋非要去负责迎亲,他们可是正儿八经王爷手下人,那还用得着别人啊。
胤祈对十分激动的副将只有一个要求,他竖起一根手指叮嘱好:“挑个儿高长的俊的来。”
副将立刻单膝跪地,“是!王爷!”
在这点上,不得不说佟贵妃眼光很好,相比于同样出身的格格们,佳凝才貌不差的同时待胤祈是更加用心的。
规矩中有一项是献给皇上和佟贵妃的八件衣裳,佳凝虽然有绣娘帮忙,但是自己也要动手。
至于嫁妆中其他需要动手的东西就更多的,平常格格这时候忙自己的都不来不及,更别提关心别的。
佳凝却是提前想到胤祈不同他人,他手底下可是有兵的,她特别问了一下找胤祈手下人的家眷来帮忙可合适。
领兵本质上就是极为亲密的关系,名义上都能称一句是熙王府的奴才,家中婚丧嫁娶的事胤祈都是能插手的。
佳凝一提,胤祈也便想到了,家眷多联络在一起,更有助于他手下奴才的忠心。
他便道:“手下有职的多是正黄旗的,另有两个正蓝旗的,家眷不太相熟,若是耽误你筹备嫁妆就不必麻烦,日子还长着,成婚后再联络也来得及。”
佳凝当即就一笑,她是王府的福晋,能够多了解些才是好事呢,去王府也不必忐忑。
“不麻烦什么,倒是有几位婶子还能多帮帮我。”
胤祈自以为将事情交代清楚了,等到大婚当日才被陈随风一棒子敲在了脑袋上。
王府里没什么格格侍妾,但是他有两个崽啊!
第125章
胤祈一拍脑袋,他才想起竟有一件事未曾和小福晋通过气呢。
大婚当日,宾客散去,佳凝这边也是将将卸去钗环,胤祈就悄声往她梳妆台旁边一坐。
佳凝还在拾掇脸上的脂粉呢,瞧见他过来了,她面起红云,害羞问道:“王爷怎么过来了?”
嘴上虽然害羞,但是她身子已然侧过来瞧着胤祈,盯着他脸上看。
胤祈摸摸鼻子,从未有过的心虚,打从定下婚事起,他对佳凝就颇有好感。
他自己是个直快的性子,要是佳凝总是端着架子亦或者十分害羞,他恐怕也会不再在。
但是偏偏佳凝虽然也羞涩,但是一瞧胤祈没什么变化,她自己也大胆的很,只要胤祈问什么她就说。
胤祈不问的,她自己也敢提,比如之成婚之前内务府送的教导人事的宫女,那也是包衣出身的女子,进府来少不得也是一个格格的位置。
胤祈自己心里别扭,虽然教导人事的宫女是惯例,上头的哥哥们也都有,但是到了他这里,他心里却不痛快的很。
毕竟送来一个陌生的女子,就要和他同床共枕,怎么想都是别扭,且他自己是有福晋的啊。
他心里清楚佳凝在他面前是弱势的,因此更是强调了好几次佳凝有什么都可以说,他们是夫妻。
胤祈也不知道是怀了什么一种什么心思,或许是猜测佳凝也只是遵从圣旨嫁给他,心里如何想的他却不清楚。
又或者是他自己也不愿意去亲近一个陌生的宫女,只想亲近他喜欢的人。
在他将这事告诉佳凝之后,佳凝却敏锐察觉到了他心里复杂的想法,她直白道:“那王爷是不愿意要这两个宫女吗?”
胤祈没作声,佳凝反而大胆起来,“王爷既然说咱们是夫妻,你能做我的主,我也能做你的主,那这回您要是心里也不是那么愿意,不如就拒绝了。”
两个人最大的好处就是都长了嘴,胤祈一确定佳凝也不是那么循规蹈矩的人,便立刻笑开了,“那自然是,我也不要那些什么宫女,咱们两个过就是了。”
两个人重新复盘了一下定婚之后的所有接触,确定对方的心意,至此之后相处就和谐多了。
就如同这座王府,从建开始格局就是定下的,胤祈不过是提了几个要求而已,在专门负责建造之事的官员的专业素养之下,这座宅子布局十分精巧。
等到定婚之后,胤祈认为佳凝将来也是住在这里的女主人,她也应该有自己的想法。
他便给了图纸去,叫她选里面的各色装饰。
佳凝也秉持着一个理念,她虽然有自己的审美,但是宅子这个东西可是要住到死的,她对自己的审美能坚持多久实在是没有信心,不如就交给专业的人士去做。
比起清淡隽永的,她还是更喜欢大气不失精致的,别院有些清雅意趣更好,但是自家王府还是大气些更合适。
除开府内的墨线小点金旋子彩画是她定的,其余都是内务府官员和工部官员共同商议的。
只能说有的皇子审美很有自己的风格,但是专业的事情上这些官员们还是十分值得信任的,不要挑战人家干了几十年的差事啊!
胤祈基本上大大小小的事情能和佳凝说的都会告诉她。
当然了,佳凝也从不隐瞒什么,她说几个嫂子间的眼刀子胤祈都能听的十分有趣。
可以说胤祈从前的接触面只在男人们中间,但是毕竟这世上是阴阳调和的,打从有了佳凝后另一半世界才向他开放。
他手下人若是家中有什么麻烦事有的也不好意思自己开口,总不能叫王爷去解决家中的麻烦事吧,情分也不是用不完的。
可是有了佳凝就不一样了,手下人的家眷也是自觉向佳凝这位女主子靠拢,有什么事情也好开口了。
胤祈以为他们之间是十分坦诚的,但是没料到竟因他的疏忽给漏了一件事。
婚房内,两人都坐在梳妆台前,胤祈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
“有件事要和你说,之前是我忙昏了头,竟把这件事给漏了。”
佳凝一时好奇,扭头过来瞧他,这灯下看美人的说法通用,灯下看帅哥也是一样的。
爱新觉罗家的人多长脸,鼻梁高中庭长,胤祈也是差不多,但是他眉宇间英气,眼眸明亮,自带一个笑模样,冷脸的时候瞧的更是比笑起来还好看了。
佳凝抿嘴一笑,“有什么事是不好说的呢?”
胤祈瞄一眼还在房里面的几个奴才,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家里还有两个小娃娃,忘记跟你提了。”
还在收拾王爷和福晋衣裳的奴才脸都绷不住了。
天老爷啊!她来王府伺候之前也没听说王爷还有孩子啊。
这是他们能听的吗?
“啊?”佳凝似没听清,她一脸疑问,“有什么?”
“有两个小娃娃,”胤祈重复了一遍,“是先前去了的副将家的两个遗孤。”
佳凝被这一句大喘气给吓了一跳,一听是遗孤,都来不及细问,她抬手就拍在胤祈手臂上。
胤祈手臂还是搭在梳妆台上,被一拍,还有点懵,怎么还突然摸他一下啊。
这点力气,对他来说还真就是摸一下的程度了。
胤祈继续解释道:“先前有个副将在外面受了伤,回来后才去的,就留下这么两个小娃娃了。”
有些时候打仗的将军不一定是死在战场上,实际上大部分的伤亡都是因为受伤后病重才发生的。
胤祈手下的副将就是这么一个情况,家中留下两个孩子,孩子的母亲还早就去了。
家中倒是有两个侍妾,但是一来这两个孩子是正室所出,侍妾出身差了不少,不敢管。
二来便是副将因为随着胤祈打仗兜里还是十分富裕的,两个小孩拿着这么多银子,不叫人惦记才怪。
负责给胤祈整理文书的阿隆知道这事后就提了一嘴,按理说找个同僚照看一二即可。
但是胤祈虽然对手下人的忠心有信心,但是说到人品嘛,他对自己手下人的个人品质都不敢报太大希望。
人毕竟是复杂的,何况两个小娃娃有个什么不好就容易去了。
他干脆就将人接到了府里住,从前也是有这样的惯例,王府手下的奴才出京去办差事也会将自己的子女送进王府来伺候主子。
说是伺候,都是当个小少爷小小姐一样养着长大的,胤祈也不缺这几个银子,干脆就养着了。
两个小孩,一男一女,大的哥哥六岁,小的妹妹才两岁多。
小的妹妹不大记清楚事,她阿玛出去打仗,她都记不清人脸。
对着胤祈也是叫阿玛,胤祈听着小孩嫩生生一叫,他也就应了。
前些日子胤祈忙着婚事,两孩子的姑姑就将孩子接过去住两个月,胤祈一忙就忘了给提了。
佳凝憋不住笑,“你开口就是两个小娃娃,我还以为是你的,吓我的心都不敢跳了。”
胤轻笑一声,一想到佳凝紧张的呼吸停下眼睛都直了,他就忍不住想笑。
他终于是忍不住趴在椅背上笑个不停,佳凝窘的脸一红。
她这也是头一遭了,进门虽然没有侍妾,但是有两个娃,也是新鲜事了。
第二日,新婚夫妻进宫请安。
按照顺序是要先去乾清宫、寿康宫,紧接着才是佟贵妃的承乾宫,但是康熙知道皇太后怕是等的着急,他干脆一大早也过来给皇太后请安,就在寿康宫一处了。
最后就是康熙、皇太后、佟贵妃齐聚在寿康宫等着小夫妻俩来了。
寿康宫聚了一堆人,妃嫔们自不必说,皇上都在这,她们也都过来瞧个热闹,皇子福晋中也有几个来的,这样的好日子不热闹怎么行呢。
皇子们却是一个没来,全都要去衙门当值呢,何况这女眷太多了,他们凑过来也是别扭。
只有一个还没成婚的胤礼厚脸皮躲在后面,最后被佟贵妃眼尖的揪出来了,可是被妃母们一顿调侃。
胤礼耳朵都红透了,就连几个年长的嫂子也不必避讳什么,纷纷出口玩笑他。
“咱们小十七小时候就娇气的很,那时候小十五还说他多个妹妹来,宜妃还送了件胭脂红的褂子,穿上可是比小姑娘还俊呢。”
“可不是,一晃眼小十七都长大了,我瞧着啊,还是一样的俊!”
出口调侃的嫂子是三嫂,能生一个他了!
胤礼只能躺平任笑,就连坐在上面喝茶的康熙都被憋不住乐,胡子一抖一抖的。
皇太后眼尖瞧见了,“哎呦,皇帝可不能自己偷偷笑啊。”
胤礼幽怨的小眼神立刻飘过去了,康熙装作看不见。
好在他心心念念的十五哥终于来请安了。
胤祈着藏青色的蟒袍补服,佳凝则是一套领口红色的吉服,带上钿子后个子看着都高了不少。
出来之前还打算穿着松糕鞋,还是胤祈瞧着衣裳首饰实在重,建议换个平底鞋来。
松糕鞋和花盆底鞋一样都是八旗女子会穿的一种鞋,佳凝无奈,要不是胤祈太高,她也不会想着给自己用外力补一补啊。
“孙儿给皇祖母请安。”
“孙媳给皇祖母请安。”
胤祈和佳凝对者皇太后和康熙三跪九叩。
这种场合最重要的就是热闹,少不得对新婚夫妻的调侃,即使康熙自己听着耳边这些妃嫔和儿媳记叽叽喳喳都有些耳朵痛,但是他不会直接开口要胤祈跟他走。
新婚夫妻来请安的乐趣就在此,他若是贸然破坏气氛,也是叫人心里不舒坦。
在这些事情上,康熙还是十分体贴人的,也或许是因为他的权威不需要靠不合场合的行为来展示,所以才能如此宽和。
小半个时辰之后,胤祈已经坐在宜妃和三嫂中间大唠特唠了。
康熙诡异的对自己儿子有种佩服,但是看看另一边坐在皇太后和佟贵妃身边还能拉着五福晋唠嗑的新媳妇。
他心里一默,他这个婚还指的挺成功……
康熙见时间差不多了,他便开口道:“朕还有事要处理,胤祈、胤礼,你们俩跟朕走。”
女眷们起身,“恭送皇上。”
康熙领着意犹未尽的胤祈和满脸通红的胤礼总算是离开了寿康宫。
“最近弘皙上了一本折子,是讲田税的,你们俩看过没有。”
胤祈和胤礼在康熙身后对视一眼,胤祈给了一个眼色轻点头,然后道:“皇阿玛您也知道儿子最近忙着婚事,理藩院的折子都没看完,其他的就更是没时间看了。”
胤礼配合的极好,笑着开口,“皇阿玛,儿子倒是看过,可是这种田税的东西儿子没接触过,看的也是半懂不懂。”
康熙:“嗯。”
只一个嗯字,却不说其他。
胤祈看着胤礼一挑眉,胤礼抬手比划一个大拇指。
好嘛,胤祈心里有数了,这又是和太子二哥脱不开干系了。
可是疑惑的就是皇阿玛在呢么突然问到他头上了?
隔了几日后,朝堂上骤然爆发出一股弹劾太子奶公凌普的声浪,其中还有不少弹劾弘皙的。
桩桩件件都是实打实的罪证,其中不乏凌普受贿卖官、截留贡品、结党营私,还有一手炮制了弘皙那道事关田税的折子,不是为了百姓计,而是为了更好的敛财。
胤祈心头猛的一跳,先是忧心皇阿玛和太子二哥,紧接着考虑到贡品问题立刻回理藩院连夜叫人翻阅近几年的清单,免得事情波及到理藩院。
事到如今,他也看的明白,皇阿玛不年轻了,太子二哥近几年威望不可避免的更盛,父子之间存在权力冲突。
无论是他还是其他的哥哥,亦或者弘皙,全都在这个泥潭里脱不开身。
胤祈抬头看看皇阿玛,心中说不出的复杂。
第126章
头一次进入乾清宫的官员闻到香炉中的龙涎香味道一定会惊讶。
因为这香气十分熟悉,同他们在家中用过的沉香、水香等也并无太大区别,只不过是闻起来更加丝滑醇厚。
龙涎香比黄金更贵,黄金易得,龙涎香难得,可这东西实际上并不是直接做香料使用,而是一味品质最高的定香剂,调和出的香料是什么味道还要再看添加了什么香料。
胤礽作为皇太子从小接受的就是最顶级的教育,其余皇子都会的他要会,其余皇子不会的他也要会。
当他在乾清宫的书房闻着这一味熟悉的龙涎香调制的香料散发出的醇厚丝滑的香气,他心中默念起来了龙涎香作为药材的功能。
纲目拾遗说,龙涎香,活血,益精髓,助阳道。
简单来说这东西能够活血,小量使能够增长精力。
他怀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恶意,皇阿玛或许是被龙涎香泡久了,便只一直认为自己精力充沛。
有朝一日停了这东西,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这般中气十足。
“臣以为弘皙阿哥性情急躁了些,贸然上书虽有些不稳重,但是也是为国为民,情有可原,只是凌普实在可恶!”
跪在地上穿着黑色官服的官员义正言辞,看似将弘皙摘出去,却又给他扣上一个蠢货的帽子。
能被奴才忽悠自己上折子的程度,不是蠢货还能是什么。
康熙头痛的揉揉眉心,“弘皙的折子朕也看了,其中细节还需仔细斟酌。”
底下的官员们纷纷跟着劝和,其中立场不一,甚至都难以看出立场。
“奴才不敢苟同,弘皙阿哥这般年岁竟也看不懂折子是什么内容不成,奴才以为弘皙阿哥其心不明,万请皇上审慎。”
“陈大人,你说这话我就不赞同了,弘皙阿哥年岁还小,田税是事关百姓的大事,这些年上折子没一千也有八百,不过是提出自己的想法,哪里用的着这么严重。”
有人急躁的拍大腿,“弘皙阿哥不过是件可有可无的小事,议政皇子皇孙自己的权利,可是凌普老贼才是最大的问题,他贪污多年,买官卖官,嚣张跋扈,不少官员深受其害,不得不惩啊!不要寒了底下官员的心啊!”
“你这老头上来就会倚老卖老,还寒心,寒的是谁的心,寒的是你背后主子的心吧,凌普的事可有切实证据?”
“没有证据谁敢开口?”
“有证据就拿出来!”
“受害的官员人人都是证据。”
“以人为证,那我还要说你是收买官员作伪证呢,你问我证据在哪?我就是证据。”
“你!你!你强词夺理,是真是假一查便知,只怕那证据就在凌普的府上呢!”
“无凭无据查抄官员的家里,刘大人,你这和大牢里屈打成招有什么区别?”
太子手下能人不少,足够喷上几个来回。
康熙倒也有兴致,能看着他们吵来吵去,只在将要动手的时候,才突然开口讲人去劝住。
“好了!吵吵闹闹成何体统,乾清宫都成了菜市场了,你们一个个都说自己有理,倒是拿出理来。”
胤礽端起茶杯,他冷静喝口茶水,似乎被攻击的人不是他的儿子和奶公,他仿佛成了一个局外人一般。
只是看看吧,被弹劾的凌普不在,上了折子的弘皙在门外焦急的候着,只有太子殿下坐着这里,他才是一切的源头。
就连弘皙的折子也仿佛是在他授意之下写的一般,好像弘皙这个东宫长孙是个工具人一般。
胤祈低下头,他默默按住扶手,是啊……这里没人在乎弘皙在想什么,都只在乎太子二哥在想什么。
从乾清宫出来,胤祈就快步上前要找太子二哥说几句。
只是来不及开口,眼前就被一只手挡住。
胤礽抬眼,笑容中带着一点难以察觉的疲倦,“你刚刚大婚,不如早点回府陪陪自己福晋,过几日不是还要回门,可以好好好和岳丈聊聊天。”
胤祈的一肚子话都被憋住了,眼中满是急切,可是太子已经不愿意听他还要说什么,他帮不上忙的。
急忙迎上来的就是等在门外许久的弘皙,“阿玛!里面”
胤礽冷淡的瞥了一眼自己的儿子,“住口。”
只是淡淡两个字,弘皙已经收敛了急躁的神情,低下头跟在父亲身后回到毓庆宫。
在朝堂上追求干净才是最可笑的,即使是胤祈这样的武将为主的,他都不敢奢求自己手底下的人全是干干净净的。
太子手底下的人也免不得有些不能说的事情。
可他是太子,不是皇帝,在为国为民之前还是先保护好自己的太子之位更重要。
不然,即使他这位太子是个玲珑水晶心肝的人,最后若是失去了太子之位,别人只会说可惜可惜。
可惜有什么用,人都已经没了。
犹如太子扶苏那般,最早人们称赞他的孝义,可是隔了几年大家又开始一窝蜂的评价他愚孝。
等到再过些年,有认为他的选择理所当然。
可是无论人们怎么评价,他也是自尽而亡,没法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
甚至因为他的对手是个开天辟地头一份的昏君,把王朝弄崩了,不少后世人还要把这份错算在他头上。
胤礽自知自己不算什么天赋出众的人,最起码他就是比不得老三那般得天独厚,可是他胜在一个均衡。
一个皇帝需要十项全能吗?
皇帝的才艺只是锦上添花,最重要的还是眼光和理政的能力。
他又不需要事必躬亲,他甚至不需要知道谁行,他只需要确定谁不行就可以了。
毓庆宫。
弘皙已经红了眼眶跪在地上,“阿玛,都是儿子的错,是儿子自己考虑不周才写了那样一田税的折子,儿子去和皇祖父说,这是儿子的错。”
胤礽看着惊惶的儿子,他轻轻一叹,这声叹息叫弘皙的眼泪落了下来。
他缓缓开口,“你知道吗?阿玛叹的不是你写了那份折子却没给我过目,叹的是你到现在为止还认为这件事是你的错。”
犯错是常事,反正弘皙还年轻,犯错越多,越能长记性。
可是钝就没办法,胤礽低下头,他伸出手拍拍弘皙的脑袋,“到底是这些年惯坏了你。”
他自己子嗣不丰,待弘皙就十分珍视。
皇阿玛也是,对这个长孙最为器重,如此反而惯坏了弘皙,他太自傲了。
事到如今,已经不是弘皙的折子有没有问题了,毕竟只是一封折子,议政中不过是常事。
问题在他手下人被人死死盯住,而皇阿玛如今态度不明。
凌普确实不干净,可是这不干净难道皇阿玛不知道吗?
试问哪一任内务府总管干净过,人人心里都明白,耗子掉进米缸里,怎么不得吃两口。
别说耗子了,就算是猫掉进去它都得舔两口啊。
弘皙既委屈又气愤,可他也不知道怪谁。
胤礽闭上眼睛,他无奈的叹息,“你啊,惊经此一事就长长记性吧。”
他睁开眼,看着弘皙的神情,他只说一句话,“难道你认为太子之位就不会变化吗?”
弘皙呆在原地,只能看着阿玛起身离开。
就在凌普弹劾风波爆发前,胤礽就知道了弘皙递上去的折子。
这几年,他和康熙之间的关系确实别扭,但是还能维持好表面。
只不过是康熙将明面上对太子的看重转移为对弘皙的别样重视,一举一动都在把弘皙和普通的皇孙区别开。
看例如祭祀的场合,弘皙的位置更加靠前,只在几个皇子身后,甚至在胤礼等光头阿哥前面。
又比如,胤祈打仗回京,弘皙会跟着鸿胪寺的官员一起在宫门口迎接。
最明显的就是康熙出巡的时候,弘皙是皇孙里唯一一个能够以自己名字递请安折子的人。
只有他的名字能和皇子的名字放在一起。
桩桩件件都要透露出弘皙的特殊,皇太子,皇太孙,康熙的想法昭然若揭。
可是胤礽明白,他不急,他手下人也是要急的,这世上岂有四十年的太子啊!
康熙不能忍受太子的威望给他带来威胁,往大了说涉及到皇帝的话语权。
小了说,以有朝一日宫里有贡品荔枝,康熙想赏给自己的儿子或者妃嫔,但是可能先一步就被内务府送给太子了。
如此怎能忍受!
特殊的成长经历决定了康熙即使对待抚养自己长大的太皇太后都会存在忌惮。
不涉及权力,他们就是天底下最亲密的祖孙,但是涉及权力,康熙也不免审视太皇太后。
胤礽在压力比较小的时候,脑子还是很够用的,抗压能力也不是一般的强,不强也不可能干这么多年太子压着这么多人。
他敏锐的察觉出弘皙折子的不对劲,他第一反应是叫来了在户部做事的老四胤禛。
胤禛在户部做事,弘皙也到户部观政,因此这两年两人接触不少次。
兄弟两人玩笑几句也是可以的,胤禛只是做事时比较严肃,平日里是能开的玩笑的,要真是个孤僻性子手底下也没人给他做事了。
胤禛说起弘皙的好学,他眼露羡慕,“弘皙敏而好学,不像我家那个蠢蠢笨笨。”
“胡说!”胤礽笑着斥他一声,“弘晖是多好的孩子啊,你还不知足,要是不乐意干脆和我换换,孤可是喜欢弘晖呢。”
“弘晖虽比不上弘皙,但是却也比其他人乖巧些,弟弟已经心满意足了。”
“其他人,莫不是说胤祈,那小子又闹腾了什么事了。”
胤礽笑着摇摇头,“也就是胤祈是弟弟,这要是儿子,可是要折腾死人了。”
胤禛板着脸玩笑道:“那要是儿子,我可是要一天三顿的上板子了。”
胤礽哈哈大笑,“不是孤瞧不起你,是你万一摊上个魔王性子的儿子只怕被折腾的半夜都说不着觉了,铁定一点办法没有,你啊!就是能管的了怕你的人,不怕你的人你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正是你小时候就没立好威望,不然小十五怎么总喜欢逗你呢。”
胤禛:“没办法,早知道就该趁小时候就收拾他一下了。”
胤礽看着他的眼睛,“还真有可能,你看似谨慎,实则是最喜欢制造意外的人。”
“唉?这听着倒是有点意思。”
“说不准你就是喜欢恶意欺负弟弟呢?”
“这可说狠了。”
“狠的是我吗。”
“”胤禛刹那间失去笑意。
“老四,狠的,是我吗。”
第127章
胤禛是个足够幸运的人,别看他年少时不得康熙宠爱,在之后的时间里也总是落在三个哥哥后面。
甚至于皇子们初次封爵那年,有官员提出过给四阿哥也封郡王,但是被康熙以他并无才能功绩的理由给否决了。
无论是从个人的品质还是办事能力上他都没有得到康熙的认可。
但是万幸,他是个幸运的人。
幸运在他是皇子,是康熙的儿子。
即使他年少时才学不出众,也不影响他能够步入朝堂接下诸多差事。
寻常人家的男子在第一步就被卡住了,才学不够就不能考取功名,进而无法获得当官的资格。
所以说胤禛是幸运的,他有足够的资本和时间去等待自己的才能被皇帝发现。
紧接着就是他这些年逐步超越了曾经比自己厉害的人,固然他身边拥护者不及其他人,但是他的能力是得到认可的。
他如今是一位实权的亲王!
亲王和皇子,衣裳上区别不大,具体到某一个衙门的差别可就大了去了。
胤礽看向胤禛,那双冷清的眼睛里什么都有又好像什么都没有,让胤禛的心里止不住的往外冒寒气,冷的他咬牙怕自己发抖。
可胤礽最后什么都没说……
弘皙虽然有些聪明,但是到底只是一个不大的少年,若是出去带兵打仗反倒是青年才俊。
可是在朝堂尤其户部这种衙门,那就是嫩的不能再嫩的生瓜蛋子。
田税这种东西即使找两个师傅给他讲,等他能够提出自己的想法来,少说也要两三个月。
何况到户部叫他自己观政,他能观出个鬼啊!
老四到底是怀着什么心思,是放任还是推波助澜,是心里向着老大老八他们还是自己心里也有些想法。
那些是是非非……胤礽已无心去计较。
他叫胤禛过来只有一个目的,告诉他,老四,动到孩子身上,是你过分了。
只此一句警告就足够,弘皙的事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和凌普的脑袋比起来,一封折子确实只是小事了。
胤禛临走一躬身行了一个礼,给储君行礼有什么好丢人的,可这次他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一张脸皮都被撕下来的痛。
胤礽摆摆手,甚至无心去看他的背影。
他甚至还有心思轻笑一声,早已对接下来发生的一切有所预料。
“凌普怕是要被弹劾了,弘皙也会被波及,然后”
然后就看康熙的心思如何了,但是可以肯定,在尘埃落定之前,太子绝不会坐以待毙的。
他得给自己手下的奴才展现出来一个信号,他还是那个太子爷,是千岁千岁千千岁的太子爷,谁也别想轻易动他手下的人,即使是皇帝。
如同胤礽预料的那般,凌普及其亲密的党羽都被朝堂上的官员弹劾,其中不乏富察马齐这种重臣。
也是那一日,胤礽拒绝了胤祈伸出的手,他不想看到这个弟弟眼里的担忧和急切,他也不需要。
胤祈又能帮什么呢,他作为手握兵权的将军,若是明晃晃的站在一边,那就别想要他手里那点兵了。
这个道理胤祈可以想不到,但是胤礽必须能想到的。
时间过的飞快,在太子的默许下,太子党人纷纷出来维护弘皙,同时努力保住凌普的小命。
可是越是如此,康熙其更加感受到威胁,太子的人太多了,多到他怀疑他的命令能否顺利通行。
以至于半个月后,便有刑部做出的裁决,凌普处死。
而康熙加了两个字,即刻。
甚至不必等到秋审和大审,凌普连牢饭都不必吃,可以直接去死了。
康熙五十年五月十七,口谕下达的这日。
胤礽知道他该做什么,他应该去乾清宫门前跪求皇阿玛放过凌普。
凌普是贪官吗?当然是。
他买官卖官,截留贡品,收商人贿赂然后点他们为内务府的供应商。
可他该死吗?
胤礽私心里认为不该,倒不是他罪不至死,而是比凌普过分百倍的人还活着,他怎么非得即可去死呢。
那些侵占百姓田地,放马驱赶百姓的人岂不是更该死,那些贪污了赈灾银两、用劣质材料修建河堤的贪官庸官岂不是更该死。
胤礽从毓庆宫出发,一步一步走到乾清宫前面,他心里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是怎样的。
是悲痛的,是难看的,也应该是愤怒的……
他知道自己要去做什么,给凌普求情,但是皇阿玛不会允许。
可是他得这样做,因为他是太子,他要表现出自己对手下人是重视的,他是护短的,他要证明他是个念旧情的好主子,才会有人跟着他继续干。
胤礽只是行为上这样做,他感觉自己的灵魂此刻飘在半空中看着自己一步步的动作。
脚步是急切的,可是他在想眼角余光看到的宫道上的小杂草还没有被奴才拔掉。
那是一根狗尾巴草,翠绿的可人,竖起一根毛茸茸的尾巴,这样的草就该拔下来叼在嘴巴里,不然都辜负了它长的这样好。
到了乾清宫,胤礽冷肃的的开口向门口的太监问道:“皇阿玛可有空见孤?”
他脑子里甚至都能模拟出门口这位小太监的语气,他会说,皇上正忙着批折子,吩咐了不见人。
小太监和他脑中想象的口气相似,“皇上正忙着批折子,吩咐了不见人,太子爷要不明日再来。”
于是他走到乾清宫前面门口不远处,撩起衣摆,利落跪下,是求情也是请罪。
他的灵魂飘在空中,看着自己跪下的膝盖,看着周围的官员有几位迈步上前陪着在身后一起下跪。
胤礽在想,那小太监今儿个穿的一件绿色里衣,其实和外面的衣裳不怎么搭配的,还是蓝色比较搭。
这好似是一场大型的戏剧演出,他这一幕的主角,他要跪着这里才成。
没有谁说什么,可就是有那么一个东西告诉他就是要跪在这里才成。
膝盖当然是痛的,不是寒冬腊月,穿的也不过是两件薄衣裳。
满绣的衣裳除了价格贵一点,也不必旁的衣裳厚多少,跪在这殿前的青砖上,不痛才怪,他又没有一个铁膝盖。
胤礽听着身边的官员的啜泣声,他灵魂飘在脑袋上面,他甚至鼓掌了,为这种表演的完整感到惊叹。
官员们跪不了多久的,这是紫禁城不是长畅春园,到了时辰官员们就被会侍卫架出去了。
他心里甚至有点感谢皇阿玛,皇阿玛还是心里惦记他的对吧,不然怎么会挑一个下午下达口谕呢。
下午多好啊,下午的口谕,他立刻来跪着也跪不了多久,天一黑,他还是要被人劝回毓庆宫的。
灵魂就这样飘着飘着,他开始复盘整件事的经过。
毫无疑问,不少人都掺和了一手,他都不能确定老三是不是也有小心思了。
他的灵魂是什么时候回到身体里的呢:不是官员们哭喊着被架走的时候。
胤礽只是无奈,你们几个都五十多岁了,就小声哭吧,嗓子哑了明天去衙门可不好办。
也不是朱红色的门被关闭的时候,他的灵魂只是坐在自己的头顶上看着那上面的雕花,他琢磨今年是谁负责翻修了,雕的蝙蝠也太丑了。
灵魂归位是猝不及防的,就一声“二哥”响起的时候,游离的魂魄归位了。
胤祈低下头,胤礽抬头看他,二人对视。
这是胤祈第二次能够居高临下的看着太子二哥。
他只觉得二哥过分的消瘦了,脸颊都凹凹进去一些,太丑了……
他眼前逐渐模糊,太丑了
他蹲下来,一手扶住胤礽的肩膀,一手揽着他,只是微微一用力就将人抱起来。
不是他力气多大,是胤礽太瘦了。
膝盖跪了太久,早就没有感觉,被扶起来才感觉阵阵刺痛,眼前黑了片刻,胤礽还以为自己晕过去。
但是好在没有,只是眼前黑了片刻,跪下时间久了腿部血液猛然上涌才会眼前一黑。
“二哥,走吧。”
“你来做什么?”
“送你回去。”
“谁叫你来的?”胤礽轻声问道。
胤祈不理他的问题,将人扶住,他背过身去,半蹲下拉住人手臂,几乎是半强迫的将人背起来。
胤祈的肩膀抵住二哥的胸前,两只手护在腿下,他力气大,背的位置也高,这样整个人能够趴在他背上。
背上的二哥比他想的还要轻许多,甚至能感觉到一点骨头的带来的硌。
他背过的第一个人是玩闹时的胤礼,胤礼还是要重一点的,第二个人是家里的福晋佳凝。
细细一算,他就背过这三个人,虽然体重不及,但是感觉上最胖乎的竟然是佳凝。
胤祈摇头无奈的笑笑。
“二哥,你也太瘦了。”
“谁叫你来的?”胤礽再次问出这个问题。
胤祈这次答了,他抬头看看初升的月亮,有了它,宫道都亮了。
“是我自己想来的。”
这句话也不知是令胤礽期待,还是令他失望。
一声叹息飘散在夜里,“为什么要来呢。”
胤祈冷哼一声,“想来就来,你管我?”
他口气硬的很,以至于背上的胤礽笑的颤了好久好久……
胤祈没有那个呵护哥哥自尊心的心思,他疑惑道:“二哥,你不会哭了吧?”
没有得到回答,头上被拍了一下。
走到宫道上,月亮高高升起,红色的宫墙在晚上看是是冷蓝色,金色的瓦片是更深的暗金色。
胤礽轻声道:“好多年前,我也是这样背过你。”
很多年前的一个夜晚,还是青年的太子背着自己年幼的弟弟走在宫道上,年幼的弟弟还说以后他会背着哥哥。
那时候的胤礽没信,只当是小孩子又一次甜言蜜语。
如今的他发觉,好似还真有这么一种可能。
“那时候的月亮也是这样圆……”
胤礽记的清楚,可是胤祈却不太记得了,他小时候闯祸太多,送出去的一堆孝心也不知那年那月才能兑现了。
蚊虫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可他们避开这对兄弟,飞向更亮的地方,那才是心之所向。
许久许久,胤礽蓦然开口:“若是我死了,你说会怎样?”
胤祈脚步一停,低下头喉结滚动,他不知说什么。
背上的人拍拍他的后颈,汗毛根根竖起,他艰难的迈开脚步继续走。
胤礽心里嘲笑自己,他真是蠢的可怜,竟然会幻想自己死后皇阿玛会不会后悔。
但不知为何,这样一种幻想竟然会让他觉得心情愉悦,大概他能够想到的最好的报复方式就是要皇阿玛后悔。
到了毓庆宫前,奴才们连滚带爬的跑出来接太子爷,还有最后一段距离。
胤祈抿唇,他轻轻开口,“二哥,我帮你。”
声音太轻,胤礽没太听清。
只是被奴才们惊慌的扶下来,太子妃流着眼泪去摸他的膝盖,人被交给奴才们。
胤祈站在原地看着被一群人扶进去的二哥没有再说话。
弘皙跟着阿玛身边焦急的迈步进门,进了门他又急蹭蹭的跑出来。
砰的一声,他在毓庆宫外跪下,嗓子哑的不成样子,开口道:“多谢十五叔。”
胤祈想要说些什么,看着弘皙红彤彤的眼睛哑然失笑,“回去吧,好好照顾你阿玛。”
弘皙最后抬起头看到的只是一个背影,十五叔穿着一身银灰色褂子,两只手搭在脑后,脚步悠哉的往外走。
嘴里哼着不知道哪里来的曲子,似乎是什么诗句。
第128章
许多时候的决定只是冲动之下做出的,不冲动反倒是只会止步不前。
胤祈不知道他那句话二哥到底听见没有,是真的没听见还是装作没听见,反正他猜不出二哥的想法,就随他去吧。
而他自己本来也不需要二哥做出什么承诺或者请求,不过是自己的意愿如此就想要行动罢了。
可是这个想法具现化之后,他反倒有些说不清的低落。
“怎么了?看你好像不太高兴?”睡前佳凝如此问道。
胤祈两只脚还放在水盆里,他干脆后仰倒在床上,“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只是心里不太高兴。”
佳凝还在床边接着牛角灯的光看一本画册,她听见这一句心里也是奇怪,随手将画册放在旁边的抽屉中。
她蜷着腿坐在胤祈旁边,俯下身去摸摸他的耳朵,“能同我说说吗?”
胤祈侧头看着她,瞧她近些日子圆润了不少的脸颊,灯光下能看清脸上的细小绒毛。
他不自在的眨眨眼睛侧了个身体,面对面的瞧着佳凝。
倒也是,他能把决定告诉属下,可是不能说为何做这种决定,他的属下也不需要他解释。
这种心里的微小变化自己能感受到,他从前喜欢告诉皇阿玛,可是如今只能自己消化,
但是有佳凝在,似乎跟她说说也不错。
他想到这里,便开口道:“我做了一个决定,这个决定会让很多人都不高兴。”
“那你高兴吗?”佳凝问道。
胤祈思索着蹙眉,“有点复杂,不是太开心,但是若是不做肯定会心里不舒服。”
“那就必须要做啊!”佳凝十分果断的开口。
“唉?”胤祈一呆。
佳凝一脸坚定,她果决的语气叫胤祈甚至迷茫的挠挠自己的耳朵,“你知道是什么事吗?”
“不知道啊。”她一脸的理直气壮。
胤祈带着点兴奋的笑意,他恶作剧般开口:“我可是打算帮着太子二哥了哦。”
“所以呢?”佳凝一脸莫名,“帮着太子又怎么了?”
胤祈真是来了兴致,随即起身,坐在床上。
他看着佳凝的眼神像是看着一个新奇的东西,“你都不惊讶吗?”
佳凝无所谓的耸耸肩,“有什么惊讶的,你心里不憋着就好了。”
她只关心胤祈心里开不开心,至于朝堂上的党争,左右不过就几个选择,那条路都不一定安全。
但是!“你要是心里不开心就会郁结于心,身体就会不好,你要是身体不好没的早,我可怎么办啊!”
胤祈一愣,继而大笑出声,要不是这床不够宽还有个佳凝坐在上面,他都能笑的打几个滚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屋外守夜的奴才听见动静一身,是该去收拾水盆了,可是主子这怎么还笑起来了。
佳凝被他笑的莫名其妙,她自己到床里面盖上被子就要闭眼。
刚闭眼脸上就被捏了一下,她瞪大眼睛,“你干嘛呀。”
胤祈坏兮兮的笑起来,他凑近盯着她看,“你可是吃胖了不少,新做的衣裳都要宽几寸了,明天跟着我练拳去。”
佳凝满脸空白,她像只被被扰了清梦的土拨鼠一样翻滚尖叫,“啊啊啊啊啊,你干嘛呀!!!”
偏偏胤祈还不撒手,人家翻过去,他就要伸出手臂把人翻回来。
“我哪里有胖?我比你瘦多了!”
“你脸都是圆的哦~”
“我这是富贵态!”
“肚子软的哦~”
“谁的肚子不是软的!”
“我的不是。”胤祈得瑟道。
佳凝无语的看着他。
只能说没得到的时候就是心心念念的男神,得到之后天天在一起,男神光环就要破碎了!
啊啊啊啊啊啊,烦人!
唯一能共享她此刻心情的只有朝堂上那些庆祝凌普之死的大臣们,他们心里也在想,十五阿哥太烦人了!!!
想通之后心情分外美好的胤祈照常在天未亮之前起床。
他先去练武场打一套拳,随机挑了一条九节鞭甩了一套连招。
破空声响起,他锐利的眼神落在鞭子末尾,手腕一抖就在石桩上留下一道白痕。
虽然他玩笑说要叫佳凝起来跟他一起打拳,但是只是说说而已。
不过待到他吃早饭时,佳凝也起来了,头发松散的梳了辫子,垂在腰后的发尾一晃一晃。
胤祈手贱的拽了一把换来一套佳凝自创的组合拳,他边笑边躲。
要是佳凝每次不给反应,他自己就会无聊不逗人了,偏偏每次佳凝都要气一下,他就更是想要闹她了。
桌子上摆满了各色早点,盛在砂锅里还要冒泡泡的鸡丝粥,一屉豆腐皮包子,一屉红枣糕,苹果软烩、醋烹豆芽菜、象棋眼小馍首、鹿筋拆、鸭肉片,另有几样新鲜时蔬拌好的小菜。
府里的厨子是后招的,但是领头的管事是从宫里播拨出来的太监,饮食上讲究一个养生,鹿肉和鸭肉温寒互补,鸡丝粥温和。
这桌子早饭厨房的人半夜里就要起来准备,没办法,胤祈上早朝的时候走的也早。
没有朝会的时候倒是可以晚一些,可是胤祈从小念书就是这么一个作息,早就习惯了。
厨房里的太监总管也是宫里出来的,也习惯于这样的安排了。
胤祈自己呼噜噜喝了两碗粥吃了两个豆腐皮包子,见佳凝都吃了两个包子了还要吃,他筷子就转了方向去吃旁的饽饽,将包子留给她。
也不怪佳凝成婚几个月就圆润了起来,胤祈一天活动的多,消耗多自然吃的也多。
她天天跟着吃饭,胤祈不停她也不停。
每次都是小口小口往嘴里塞,但是饭量能顶之前两个,运动量却没变,不胖才奇怪了。
吃到了最后一个豆腐皮包子佳凝一张嘴就有点纠结,皱眉又要放下。
胤祈瞟见了,他当即道:“吃吧吃吧,说你胖了是闹你的,一点不胖。”
“可我好像真胖了啊。”佳凝纠结起来。
胤祈笑道:“你胖能胖到那去,若是瘦瘦弱弱手腕子细的能看见骨头多吓人啊,圆润一点多好看。”
佳凝一听,顺从心意吃下最后一个包子。
早饭之后,胤祈随即换好朝服准备去赶朝会。
不太冷的时候他都是喜欢自己骑马去,比较方便不说,还能顺带消消食。
皇帝到之前的大殿是最热闹的,大臣们三三两两凑在一处说话,不时传来细细簌簌的笑声,这种时候是不谈朝事的。
一来是周围人多,万一听见政见不和的话题容易打起来。
二来就是想要表演也得等皇上这位大牌观众到位啊,皇上不到位,言语再正直有什么用啊!
朝会时多数时候都很紧张,意外才是常态,因此正式开始之前和同僚说些不用避讳的闲话也不失为一种放松的方式。
当然了,也有十分上进的人会凑到上司处奉承一二。
胤祈迈步进来时,就有几位武将过来拱手道声“王爷安。”
他一瞧,都是熟悉的几个,他伸手叫起来,闲话几句话就分开了。
皇子们的站位不是固定,刚上朝时会按照爵位序齿等排好位置。
上班都是需要适应的,半个月之后,皇子们就会显露一种放松,有几位还会自由过了头,开始几十年的摸鱼生涯。
胤祈按照规矩在宗室亲王之前皇子亲王之后,但是他五哥早十年前就自己溜到后面去了,他得以更进一位。
想要往前站是不太合规矩的,容易被御史弹劾,但是往后退的话,除了康熙没人会管。
而康熙面对这种自己往后退的逆子,他通常是眼不见心不烦,当自己看不见这些辣眼睛的货。
胤祈站在第二排左数第四,他左右看看,走到胤俄身后,“十哥,咱俩换个位置呗。”
胤俄一蒙,他探头一看,“你和四哥吵架了?不想挨着他?”
“不是,”胤祈摇摇头,“我就喜欢这个位置。”
胤俄脑子一转,唉?十五弟站这里的话,岂不是就要去第二排左面那个位置了。
他立刻摆手拒绝,“不不不不,皇阿玛总看那边,我不去。”
胤祈‘啧’了一声,没想到卡在十哥这里了,他眼珠一转,伸手揽着胤俄肩膀。
他用极具诱惑力的语气开口道:“十哥,我虽然站你的位置,但是你也不是必须站我的位置啊,你可以”
胤俄顺着他眼神看过去,那边是武将聚集地,一根红色的柱子还挡在那里。
这种打瞌睡的圣地可是武将们自己找到的好位置,一般人都没有那个运道挤过去。
胤俄的眼睛都亮了,胤祈伸手扶着哥哥的脑袋,顺着力道点了头。
“好嘞,多谢十哥。”
胤俄满面的笑容的溜达到后面的位置,将自己藏了一个严实。
虽然坐在龙椅上的康熙还是能看的清清楚楚,但是他自己安全感可是满满的啊!
而胤祈就在胤禛惊讶的眼神中站在了胤俄原来的位置。
或者可以换句话解释,太子爷的身后。
当身着郡王朝服戴着琥珀朝珠的青年站在太子身后时,他已经无声的宣告了自己的立场。
胤禔扭过头,心里开始烦躁起来,娘的,这小子可真是够烦人的。
而胤祈则是环视一周,将周围兄弟的神情变化看在眼里,他脸上勾起灿烂的笑容,心情十分愉悦。
即使是太子二哥来的时瞪他一眼,皇阿玛坐下后盯着他看,他依然挂着这样自在的笑容。
康熙冷眼扫过去,呵,幼稚。
胤祈对着康熙眨了一下眼睛,这才叫站队啊~
置身之外者眯着眼睛打量这位下场的王爷,心中已经盘算起诸多可能。
太子一党则是一边警惕一边又忍不住欣喜。
其余人则是暗自小心,担心十五阿哥会带来新的叫人措手不及的变化。
只有康熙和太子二人心知肚明,胤祈不会帮着太子打压老大老八,也不会帮着别人攻击太子。
他只是选择在康熙深沉的压力下替太子撑起一点,让太子能够喘口气。
第129章
胤祈从上早朝开始就在等,他等着皇阿玛找他谈话。
按照估算来看,他站在太子二哥后面,皇阿玛应该有所反应才对,不论是生气还是疑惑都应该找他去乾清宫解释的。
但是出乎意料,胤祈整个早朝只在最开始的时候得到了康熙的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
“嘶~”他摸着后脑袋想不明白,“怎么不来找我呢。”
直到早朝结束了,康熙已然离开,胤祈还探头探脑瞧,怎么不叫他啊!
怀着满腔疑惑的胤祈在下早朝两个时辰后得到了答案。
佟国维直接将胤祈堵在了家门口。
“外祖父?”胤祈快步下了台阶,连忙伸手把老头从马车上扶下来。
佟国维冷哼一声,“我不是你外祖父,你是我外祖父!”
老头被气的开始胡言乱语,直接开启攻击模式。
胤祈陪着笑扶着佟国维的手臂,“我倒是同意,可是就怕皇阿玛不乐意啊。”
他要是当佟国维的外祖父,那岂不是做了皇阿玛的长辈。
佟国维:“”这小子真是长了一张好嘴!
胤祈一看到佟国维护就什么都明白了,怪不得皇阿玛不找他,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呢。
佟国维气的不愿意叫他扶着,但是他那里拗的过胤祈啊,手臂一搀就把老头带进去了。
上早朝时,康熙一看到胤祈站在太子身后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心中随即一阵冷笑。
小兔崽子还跟朕玩上心眼子了!
他心知肚明,胤祈就是等着他开口呢,只要开口之后一切都有谈的余地。
可是康熙偏偏不叫他如愿,想要敞开心扉来一次父子间谈将一切说的明白?做梦去吧!
康熙自己心里都还没想清楚自己的想法呢,他这个人是十分自傲的一个人,叫小儿子过来跟他开导自己还没想明白的事情,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他虽然打压太子,是因为在一定程度上太子和他的政见不和,虽然大体上父子两人没什么矛盾,但是细节处的不同可就太多了,即使太子是他亲手教导出来的。
但是毕竟太子是储君,不是他的起居郎,根本没有可能全部跟他保持一致。
要是太子所有想法都和他一模一样,那就说明白太子压根就没有自己的主见,康熙只会瞧不上太子。
没有主见的太子可比能造成威胁的太子死的更快。
再加上康熙年事已高,他在位已有五十年,按照爱新觉罗家的平均年龄计算,他再活还能活多少年,甚至于这两年他已经感受到精力不济了。
太子这么多年固然风波不断,可是他的地位着实稳固。
一个做了四十年储君的人,他的意义可和能够降爵的亲王不同,是朝堂和民间一个深入人心的符号。
康熙只是不愿意权力旁落,但是不代表他真就觉得自己能够长生不老了。
很多时候施加给太子的冰冷压力只是他下意识的举动,都是为了维护皇权的稳定。
而胤祈的地位特殊,需要明白的是朝野上下都清楚大清周边是不安稳的,战争是一直存在的,准噶尔和沙俄不会一直蛰伏下去,大清的将领人才并不多。
胤祈这种属于战略性资源的将帅人才是十分珍稀的,所以康熙有意保护胤祈,他是相信他的能力也看中他的天赋。
如今同等能力的将军中,胤祈个人能力最强年纪最轻。
康熙甚至已经筛选好人准备重新给胤祈组建师傅团,教导他兵书。
兵法的灌输能让胤祈将打仗的能力、直觉系统性的总结出来,帮助他能更稳定的保持军事水平。
可是被有意排除在党争之外的胤祈却自愿站在太子身后,康熙的怒火最先冲向太子。
佟国维作为已经不上朝的老臣,同时还是皇帝的亲舅舅胤祈祷外祖父,他的愤怒也是冲着太子而去的。
胤礽是多么优秀的一个太子啊,他当太子这么多年固然也会有些小错误但是大体上从来没什么过错,监国之时如泰山之固。
可是这样一个太子竟然被皇帝忌惮,想想汉武帝和戾太子吧,一个疑心病重的皇帝伤害了多少人啊!
你赞同太子,死!反对太子,死!
什么?你中立?庸臣,死!
太子多么可怜啊,像是戏剧里面的悲剧人物,连胤祈都忍不住为哥哥感到憋屈,想要给他二哥的一点支撑。
呵呵……康熙心里冷笑,太子在玩什么手段以为他看不明白吗?
太子委曲求全,那压迫他的皇帝岂不就是天底下头一份的大坏蛋了。
康熙眨眼间就能想到胤礽的想法,他越是深明大义做的不出错,那些文人就越会激进的维护嫡系正统。
就连胤祈都这样想何况那些读书人了。
康熙偏不如人愿,他需要找胤祈说什么,胤祈偏向太子第一个生气的可不是他。
几十年的皇帝可不是白当的,康熙稳稳在乾清宫坐着,只是把胤祈的最先动向叫奴才传给了佟国维。
于是胤祈就被年纪一大把的外祖父堵在了家门口,他连忙把人迎进了王府。
熙郡王府专门待客的花厅适合招待下属、大臣、宗室贝勒,唯独不适合招待佟国维。
胤祈敢肯定他要是把外祖父带到花厅去,佟国维能当场给他表演一个一头栽倒。
人分亲疏远近,但是毫无疑问佟国维作为他的外祖父是最近的一波。
胤祈将人带到外书房去,奴才们看眼色上了热茶糕点,随即小步退下。
佟国维板着脸不说话,胤祈无奈,亲手端了茶杯递过去,“外祖父,喝口茶润润喉吧。”
佟国维撇了一眼茶杯,他一句话能转出十八个弯来,“老夫不过是一个退出朝堂的老匹夫,说话也不顶用,没人把老夫放在眼里,王爷实在是客气了。”
老头虽然好几年不上朝了,但是阴阳怪气的本事可是一点没退步。
胤祈端着茶杯往前推推,他无奈开口:“您老人家一天气的个什么劲啊,有什么事是不好说的。”
佟国维接过茶杯,吹吹热气,他饮了一口,“老夫年纪大了老眼昏花竟然连朝堂局势都看不清了,只盼着王爷您眼明心亮。”
胤祈抬眼,他不自在的挠挠耳后,“外祖父,我这不是眼睛挺好的嘛。”
他知道外祖父是不满他公然和太子走近,这不符合佟国维的规划。
佟国维虽然嘴上说着什么熙王爷有将帅之才应该征战沙场,不必拿朝堂倾轧去烦王爷。
他这样表态是为了展示胤祈没有争位之心,不然的话,胤祈既有兵权还有佟家的朝堂支持,真要是在朝堂上打起来不见得会比直亲王弱。
可是胤祈到底是失去了先机,他出生的晚,太子和直亲王比他多了二十年的积累,即使佟国维心里有心思也是明白这件事风险之大的。
若是胤祈序齿在皇子中前五,如今的佟国维绝不是现在这个态度,他打的只会比直亲王凶狠百倍。
可是事实如此,佟国维再惋惜也没法改变,只能是尽力保护佟家的安稳发展和胤祈的权力。
别看佟国维说着不站队不帮着胤祈,但是实质的好处一个没少。
胤祈出门打仗从来不用操心粮草,打完了回来也不用担心提交给户部的折子,佟家早有官员从胤祈出京开始就常驻兵部随时和兵部的人掐架。
佟家人多,官员也多,佟国维说的不帮助胤祈只是头部几个大官有别的立场,中层的佟家人当然会选择和自己家有血脉关系的皇子啊!
胤祈吃了这么多好处,如今要跟着太子,佟国维没直接去东宫找太子都是他有理智了。
佟国维:“说来老夫不该干涉王爷,只是王爷做这件事可有好处,总不能单凭兄弟情谊,若是要论兄弟情谊,那父子情谊岂不是更重。”
胤祈叹一口气,他得给佟国维一个说法。
他看了一眼门外,奴才们都在院子里守着,这里离的也远他们听不见什么。
“我给外祖父交个底,您有些情绪我能理解,只是您也想想,皇阿玛是真的要动摇太子的位置吗?”
太子满周岁的时候就是太子了,废除太子之位这件事没人敢说出来,即使是直亲王心里也只是说一句把太子拉下来。
佟国维沉默了。
胤祈扭头看着院子里的橘子盆栽,他道:“您放心,我不是只顾自己的人,皇阿玛没有要废二哥的意思,那么二哥一定会登基,将来我们既是君臣又是兄弟,二哥对我掌兵会更加信任。”
“那若是你猜错了呢?”佟国维睁开眼睛,长长的眉尾托在眼皮上,他话语间的含义叫人心一颤。
“猜错了……”胤祈回身对着佟国维,表情冷肃,他道:“外祖父,若是东宫有失,我保证我会比您想的更认真。”
他黑白分明的眼中展露的不只是不屈服,还有冷静、理智和野性。
若是二哥太子之位有失,下一任太子会是谁?大哥?三哥?
胤祈可不服,胤礽当太子他服,二哥没什么挑,可若是太子之位空置,他可不会落于人后。
他只会比大哥四哥八哥他们抢的更凶!
看着他的眼睛,佟国维蓦然笑了,“哈哈哈哈哈哈,好!”
他不怕胤祈带着佟家去帮别人,他就怕胤祈不够凶,只要他够拎得清,站谁都没关系。
第130章
佟国维这种浸淫朝堂多年的老狐狸心里第一在乎的就是佟家。
他不怕胤祈是个有野心的皇子,就怕他真心实意的是个忠君爱父的皇子,心里也把所谓的嫡系正统奉为天理。
佟家和胤祈是相辅相成,但是因佟家还是康熙的母家,所以佟家不必完全将宝完全压在胤祈身上。
一如现在高官最多的董鄂氏,他家出了不少高管重臣,皇子福晋都出了三位,可是即便如此董鄂氏也没有在三福晋嫁给三阿哥之后就站在三阿哥之后。
要是当初直接站了三阿哥胤祉,康熙是绝不会允许董鄂氏又出一位九福晋的。
钮钴禄氏也是大族,甚至论起手里的佐领那可是比董鄂家还多,但是数一数他们家当官的人,比起董鄂氏可是远远不如。
胤祈的福晋佳凝同样是董鄂氏出身,可是到如今为止,除去自家岳父和大舅哥以外,再没有其他姓董鄂的人胤祈说什么亲热话,连相约饮酒都不曾。
董鄂家维护几十年的忠君之臣的形象不会因为自家女婿三阿哥封为亲王改变,自然也不会因为另一位女婿胤祈的封王而改变。
他们家只要做到不和那些皇子掺和在一起,就能稳稳的往上走。
这条路不是谁都能选的。
胤祈是今年成婚,和他年纪相仿的还有一人,太子长子弘皙。
这事太子自己不提,太子妃会提。
承乾宫。
太子妃瓜尔佳氏坐在一侧,另一侧则是有些为难的佟贵妃。
桌上还摆着今日花草房送来的一瓶百合花,幽幽香气直往人鼻子里钻,本该是叫人静心的味道,可是太子妃的心是怎么也静不下来。
太子妃伸手拉住佟贵妃的手腕,面色为难,若不是顾及太子妃的身份,她都想抛开颜面哀求。
此刻说话也是分外柔软,“贵额娘,弘皙年纪不小了,也是应娶嫡福晋的年纪了,他是皇孙中最长的,他不成婚底下弟弟妹妹可是如何办啊。”
佟贵妃手腕被拉住,本来有些为难,可是如今心中已经有几分不悦,一抬眼看着太子妃的模样心里的不悦散去几分。
太子妃一月前生了病,将将养好,如今身体还虚弱,敷了厚厚的脂粉装扮自己只为体面些能来见贵妃。
佟贵妃心里叹口气,看向太子妃,“上一届选秀的秀女是有几家留了名字,有两个已经赐婚给宗室的贝勒,按照年纪是该给弘皙和小十七定嫡福晋的。”
太子妃听的明白,心领神会,只是不甘心,她道:“年龄相仿,内务府准备起来也方便,贵额娘不妨和皇上提一提。”
佟贵妃扯了嘴角,将太子妃挂在她手腕上的手推了下去,“弘皙是皇长孙,婚事是重中之重,小十七也便罢了,他自来在本宫身边长大,本宫能做主,可是弘皙……他的婚事只怕要太子去和皇上提。”
和皇上提?太子去和皇上提?
太子妃微微垂首,要是太子如今能和皇上提,她也不会找到佟贵妃这里了。
前些日子闹那一出,菜市口的血还没洗干净的,陪着凌普去死的奴才也不少,就连佟贵妃都在康熙的暗示下换了几个内务府的管事。
如今太子和皇上还僵着,如何能提弘皙成婚的事!
弘皙虽是庶子,但是太子妃膝下空虚,作为东宫的利益共同体,她的身份是太子妃而不是谁的额娘。
佟贵妃知道她的为难,可是并不愿替太子妃开这个口。
别的事也便罢了,可是太子和皇上如今的关系那是随便提的吗。
况且佟贵妃心里还藏着几分不悦呢,若是太子妃认为胤祈愿意站在太子那头就可以任意驱使,那可是找错人了。
太子妃垂头,缓缓给佟贵妃行了一礼才离开。
嬷嬷上前收拾茶杯,“娘娘,这事咱们可要告诉十五爷。”
佟贵妃扶着脑袋思索片刻,“不必了,他早晚会知道。”
太子自己也不会无动于衷的。
果不其然,端午前就有官员去乾清宫递折子的时候禔了一嘴弘皙阿哥的婚事。
“弘皙阿哥是太子殿下长子,婚事需得慎重啊。”
康熙放下手中朱笔,他淡淡道:“是得慎重,朕有几个看好的人,还要和太后商议一二才能决定。”
说话的官员低下头,连忙拱手,能提这一句他已经是用了大力气了,至于更多的他也不能说什么,只能是太子自己提。
但是显然,刚刚较量过一次的父子两人一时间还不想立刻面对对方演父子情深。
演员也是需要时间休息调整自己的。
胤礽早就想到弘皙的婚事上会有些波折,但是只要不给弘皙来个蒙古格格,他就都能接受。
这样想的太子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康熙的心情变化。
胤祈的加入带来变化不只在朝堂上,还存在于康熙的心中。
不肯和太子单独见面也不接受和胤祈单独说话的康熙,老父亲这时候心里充满了一种背叛感,在这种心情下拟定了弘皙的嫡福晋人选。
四四方方蓝色一道折子,里面提了三位格格。
第一位,钮钴禄家阿灵阿之女,第二位瓜尔佳氏格格,第三位富察氏马齐之女。
三位格格的名字一出,胤礽都要气笑了。
胤祈他尴尬的左右看看,缩着脖子将这张小纸条放回桌子上。
他来毓庆宫是找二哥说端午节的事,一来就看到了大侄子的嫡福晋人选。
皇阿玛可真够阴的,这三位格格都没的说,均是家世雄厚,要底蕴有底蕴,本人更是进退得体。
可是吧,这缺点更明显啊!
瓜尔佳格格肯定不能选啊,本来瓜尔佳氏就是太子妃的娘家,还选瓜尔佳格格那有用,只怕是不能帮衬弘皙,还会引起东宫内部的不稳,
弘皙年纪不大,心思不够沉,或者说他还不能脱离开毓庆宫的角度看事,他若是因此对太子妃有不满,那就更是冤孽了。
瓜尔佳格格不行,另外两位那就更是不行了。
阿灵阿的闺女,那可是站在大哥那头的铁杆,富察格格,马齐和八哥眉来眼去不是头一天了。
胤祈忍不住发出真诚的疑问,“老爷子是不是有个做月老的梦想?”
“嗯?”胤礽疑惑。
胤祈肯定的点头,“皇阿玛最喜欢的戏码是不是爱恨交织,痛苦虐恋啊?”
他猜测道:“以前那个鳌拜和苏克萨哈,皇阿玛不就是给指了婚事。”
年幼的康熙受制于辅政大臣们,鳌拜和苏可萨哈不和,因此多次攻击苏克萨哈。
康熙便把鳌拜的女儿指婚给苏克萨哈的儿子,可是效果不佳,鳌拜还是杀了苏克萨哈,那位瓜尔佳格格难以自处。
如今又来一次,明明人家阿玛站在敌对面,康熙还是非要把人嫁到毓庆宫来。
这难道不是证明了康熙喜欢的情节非常之稳定嘛。
“原来皇阿玛喜欢这种啊!”
胤礽无语的看着胤祈,“你的猜测很有道理,下次不要猜了。”
“切!”胤祈翻了个白眼,鄙视二哥一点趣味没有,“无趣。”
胤礽瞥了一眼那张写了名字的纸条,“这还无趣?”
“有趣吗?”
“有趣与否要看孤。”
胤祈举手在耳边小小鼓掌,他眼里闪烁着看好戏的光芒,呜呼,“那我在身后给你助威,等您的好消息。”
“唉?”胤礽拦着他的手,“这事啊,好玩的很,你要不要去?”
胤祈不解,“不是打算给弘皙换个嫡福晋人选吗?”
胤礽含笑意味深长道:“我不急,有人会更急。”
窗外小鸟叽叽喳喳叫嚷着,胤祈顿时惊讶的看着太子。
皇阿玛固然阴,可是太子二哥分毫不差啊!
弘皙既然年纪赶上了,刚好是二哥和皇阿玛不和这几年要娶妻,那对弘皙的婚事就不能抱什么期待了。
皇亲国戚之间都以血脉姻亲相连,弘皙的婚事只要皇阿玛不松口就必然对毓庆宫没什么助力。
一旦心平气和接受了这个事实,那胤礽在乎的就不是儿子亲事如何了。
人选是乾清宫定的,他若是不利用一二那可就辜负了皇阿玛一番‘美意’了。
这事……阿灵阿和马齐只会更加呕的慌!
胤祈听明白之后,他脸上笑容逐渐扩大,“哦~二哥,你好坏呀。”
怪不得问他要不要去,能找出个跟阿灵阿和马齐对上的人可不容易,何况为的是恶心人去的。
唉?若是他们二人也不愿……
胤祈猛的心头一跳,他忍不住抬眼看着二哥,“皇阿玛”
胤礽眼神一动,知道他明白了,抬手挡住他要说出的话,“明白了不必说出来,咱们心里知道就成。”
皇阿玛虽然这几年压着太子二哥,但是心里对大哥和八哥只怕也是暗含不满。
这一桩婚事,一箭三雕。
第一,给了毓庆宫压力,不增加毓庆宫的姻亲力量。
第二,挑拨了阿灵阿、马齐和大阿哥、八阿哥的关系,姻亲一成,投不了太子,太子不会信,八阿哥也会怀疑。
第三,很大可能太子党和直亲王一党还会因此事而有摩擦。
胤祈想明白之后沉默了片刻,最后道:“那要是马齐愿意呢?”
胤礽端茶的手一顿,“马齐不是和老八关系不错?”
胤祈无辜瞪圆眼睛,“他也可以是我的知己啊。”
知己胤礽心里突然对马齐感到抱歉,头一次觉得自己手段有点脏。
“你算了。”胤礽欲言又止,他真心的祝愿马齐能够挺住,至于阿灵阿就不必了,他自己就挺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