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看完了吗?看完了就说说吧, 叫什么啊?”
在阿超的心跳即将失序的前一秒,庞光终于率先出了声,拧着眉问道。
“周……周志超。”
“和卢德黍是怎么认识的?”
阿超张了张嘴, 黝黑的脸上神情犹豫, 似乎是想要出言否认。
庞光见状打断了他尚未说出口的话,警告似的一挑眉:“我劝你想清楚了再交代, 你都坐在这里了, 不会真的以为警方什么都不知道呢吧?就你们俩之间的那点子欲盖弥彰的关系,我三两分钟就发现了。”
脸颊上的肌肉不受控制的一抽, 阿超眼皮跟着动了动,依然是保持着沉默。
“不见棺材不落泪。”庞光嗤笑了一声,又把一份记录甩在了他面前的审讯桌上:“这是我们调取的卢德黍近两年的通话记录, 你和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几天的通话格外密集, 而这些密集通话恰好对应上了不少被救助儿童的失踪日期。”
“还有你名下的银行卡, 每每在某个被救助儿童失踪之前, 都会有一笔来路不明的钱进账。”
“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查明给你汇款的那些不同的账户和卢德黍之间的联系, 只是时间的问题。”
阿超那双被审讯椅固定在身前的双手用力的互相握紧了, 沉默了两分钟后,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深吸一口气的开了口:“我和卢德黍算是同乡, 他和我一个表哥是小学同学,我俩是在四年前回老家过年吃酒的时候认识的。”
“他当时回村可威风了, 开的是豪车, 穿的用的全都是名牌。听我表哥说,他是在城里做大生意的, 但具体做的是什么,村里却没人能说得清楚。”
“没想到, 他在知道我在青山救助协会工作后,竟然主动找上了我,说要合作。一开始他也没说具体想要做什么,就是问了我不少协会里的问题,比如房屋结构、日常上下班的规律等等……然后就给了我一笔钱。”
“直到协会里丢了第一个孩子,我才惊觉事情有些不大对劲,于是便私下里找到了卢德黍对峙。没想到他很不要脸的就承认了,我想要把钱退给他,也打算去报警,可他却说我已经构成了犯罪,如果他被警察抓住了,说什么都要拉我下水。”
“然后就……又给了我一笔封口费,当时我在经济上有点问题,所以……”
所以在经过卢德黍的威逼加利诱后,周志超便正式入了伙,协助这群人干起了这丧尽天良的买卖。
因为不能光可着青山救助协会着一个地方薅羊毛,于是他就开始积极的前往津市范围内各类大小慈善机构和福利院做志愿者,每熟悉一个地方,那个地方过不了多久就会出现被救助儿童离奇走失的情况。
“我之前完全没有参与过拐带儿童,真的!”
眼看着林嘉凡和庞光的表情愈发阴沉了几分,阿超急于为自己辩驳:“我就只是负责提供各个慈善机构和福利院内部的基本情况,至于后续他们做了什么,我并不清楚。”
“是吗?”林嘉凡终于发了声,镜片后的黑眸则是不错眼的盯着他瞧:“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做这种无谓的挣扎呢?因为你没真正参与拐带儿童的这个过程,所以就觉得他们的失踪和你无关吗?”
“若非你为卢德黍团伙提供了内部消息,他们也不可能每次行动都这么顺利,这是收了钱还想立一块贞节牌坊?”
林嘉凡声音冷凝,说出来的话更是毫不留情:“周志超,做人得有底线,不能既要又要。你今天若是掷地有声的认了罪,我反倒会高看你一眼。”
旁边的庞光跟着附和道:“明明从第一个孩子失踪开始你就已经察觉到不对劲了,却还是选择了继续为卢德黍提供内部消息,这不是明知故犯是什么?”
“而且你说你没有参与过拐带儿童?那这回的果果又是怎么回事?我们可是在青山救助协会后门外的小路上提取到了你和何金哲的脚印,证明了果果被拐带一案你是有参与其中的!”
“我……这……”阿超似乎还是想找借口,但警方掌握证据之充分显然是出乎他的预料了。
过了好半晌,男人最后还是放弃了无力的抗争,微微垂下了头,用轻到不能再轻的语气交代道:“我发誓这是唯一一次,这回卢德黍送过来的这个叫小哲的孩子实在是有些反常,应该是没有完全调教好就被赶鸭子上架了。”
“他从来到青山救助协会的当天就不是很乖,一直拒绝和同屋其他被救助的孩子交流,于是我私下里就警告了他两句。”
“没想到这小子竟然还闹起了脾气,隔天找机会自己溜了,好在最后被卢德黍他们找回来收拾了一顿,又乖乖的回到青山救助协会。”
林嘉凡了然的轻笑了一声:“说起来,这件事还多亏了罗小姐。”
没想到竟然连这一环都已经暴露在了警方的眼皮子底下,阿超一时间有些尴尬,难免支支吾吾了起来:“是……”
“在我把他带回协会的当天晚上,卢德黍就跟我说想要速战速决,本来我还在犹豫着要对哪个下手,没想到张姨无意间给提供了那么好的机会。”
“只可惜果果那孩子也是个倔的,说什么都不肯跟何金哲走,为了避免她闹起来被人发现,我只能插了手。从后门出去沿着那条已经长满了野草的小路一直走就能回到马路边,卢德黍的人就在那里接应着。”
警方在收集证据的时候,有验证过后门的小路到底通向哪里,在这点上周志超的确没有说谎。
且那条小路虽然隐蔽但修的却很巧妙,一来一回脚程快的话,大约只需要几分钟的时间。
再加上案发当时协会中的大部分人都在二层楼里围观着罗婧瑶的‘捐赠仪式’,更是留给了他大把的时间,足够他把孩子转移出去再跑回来贼喊捉贼了。
林嘉凡沉思了几秒钟,便接着问道:“前来接应的人,你认不认识?”
“好像一个叫刀哥、一个叫豪哥,之前在卢德黍的地盘上看见过。”阿超干脆一股脑儿的把知道的都秃噜了出来,反正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他也没什么可继续隐瞒的了。
“他们把孩子带走,就会喂上一些让孩子能安静下来的药,之后送去哪里我可就不大清楚了。只一次在饭桌上偶然听到卢德黍提起,好像是要运去川省的。”
果然全部的事都在这一刻形成了闭环,林嘉凡重重的皱了皱眉,心情并未因为嫌疑人对犯罪事实的如实供述就变得轻松了起来。
他倒宁愿那些丢失的孩童和川省那边的人口贩卖组织无关,最起码不会遭遇太多可怕的事。
“林队……”庞光适时的出了声,提醒着这场审讯差不多该结束了。
关键是眼下整个六楼有的可不止这一个嫌疑人,据说刚从北河省截回来的那几个也送到了,他们接下来还有的忙呢。
回过神,林嘉凡一言不发的从手机里翻出了一张照片:“记得这个孩子吗?”
阿超惊讶的瞪圆了眼:“小土豆?”
“他人呢?也被卢德黍转移到川省去了吗?”
“这我可不知道,你们得去问他啊!”阿超耸了耸肩,一副爱莫能助的模样。
把电话收了起来,本来也没报太大希望的林嘉凡起了身,和庞光一起出了这间审讯室。
在走廊里,他们和同样刚从观察室出来的罗婧瑶撞了个正着。
正视着那双因为疲惫而有些泛红了的兔子眼,林嘉凡下意识的安慰道:“会找到的,从北河省带回来的那几个应该就是川省人口贩卖组织的人,他们大概会知道小土豆被卖到了哪里。”
正说着话,走廊尽头处就有人喊起了他们二人的名字。
“你先去楼上办公室里休息一下,有消息我马上通知你。”林嘉凡只能急匆匆的叮嘱了两句,然后便马不停蹄的带着庞光迅速离开了。
办公室?
罗婧瑶在原地迟疑了好半天,最终还是放弃了上楼的想法,那边再怎么说都是特殊案件调查组的日常办公场所,一旦丢了点东西,回头她就是全身长满嘴那也说不清啊!
思来想去,她迈开步子离开了办案区,来到了走廊另一边的休息室。
反正这里吃喝都有,还正对着办案区的那扇电子门,室内更是常年恒温二十四度,呆起来简直不要太舒服。
就这样,罗婧瑶整整一下午看着不同的面孔从那扇门进进出出的,直到窗外被夜幕笼罩了,她才眨了眨酸涩的眼,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忽然,耳边好像传来了点声响,她想要睁开眼看看,却在肩上一沉、身上一暖后,又沉沉的坠入到了梦乡之中。
深夜的津市公安局办公大楼仍是一副灯火通明的景象,在安静到只有空调出风口呼呼声的休息室里,罗婧瑶猛地从桌子上直起了身。
她很快就发现了身上正披着的棒球服,一时间脑子没能转过弯来。
懵逼的抬起头瞄了一眼墙上挂着的钟表,复又看了看窗外的天色,竟然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一点多了。
这时,休息室对面的那扇门也恰好传来了点声响。
林嘉凡走进来的那一刻,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呆愣的坐在桌边,还没能完全回魂的罗婧瑶。
两道视线在半空中交汇,望着她眼底星星点点的光亮,林嘉凡艰难的微微摇了摇头。
“川省的那几个人说,他们没有见过小土豆。”
第九十二章
“没有见过?”罗婧瑶跟着复述了一遍。
“嗯。”林嘉凡轻轻颔首:“他们几个是川省那边人口贩卖组织专门派过来负责津市卢德黍这条线的, 只要是卢德黍这伙人拐带出来的孩子,百分之九十九都被这几人带回川省,之后再转卖到全国各地。”
“有的孩子甚至通过一些渠道被卖出了国。”
被卖到国内好歹还有几分能找回来的希望, 真出了国那就是彻底断了念想了。
闻言, 罗婧瑶的心往下沉了沉,但还是怀有希望的仰起了头:“剩下那百分之一呢?是不是就留在津市了?”
林嘉凡欲言又止, 还是他身后的庞光无情的戳破了她的幻想:“根据以往的经验来看, 那百分之一很可能是‘货品’在运输过程中产生的折损。”
简而言之,小土豆很有可能已经死亡了。
身体健康的孩子尚且禁受不住这帮畜生的折腾, 更别提那些本就带着点残疾的被救助儿童了,做人口贩卖生意的全都是冷血之人,一条命在他们的眼里根本算不上什么, 没了就没了。
罗婧瑶慢吞吞的垂下了眸子, 沉默了许久才伸出手拢住了身上的棒球服:“可活要见人, 死要见尸吧?”
难道说她这回见到的案发现场是很久以前的了?可按照之前的经验, 她所见到的案发现场大多数都是很有时效性的。
而且就算是有的孩子半路遭受了各种意外从而导致了死亡, 卢德黍这伙人也不能随随便便的就把人丢在路边, 总应该有个归宿的。
“负责两边接应的刀哥和豪哥倒是对这个孩子有点印象,但怎么说都过去半年的时间了, 他们能够提供的线索十分的有限。”林嘉凡无奈的抬起手捏了捏跳动的太阳穴。
“一个说貌似是送上了川省过来的车, 一个说把这孩子带去了永庄的老窝里,然后突然就不见了。”
“没有问问卢德黍吗?”罗婧瑶面上满是疑惑。
“问了, 但这货从一开始就什么都不肯说。”庞光有些丧气的倚靠在了旁边的桌子上:“丫的这是知道自己逃脱不了法律的制裁, 想着保全上家呢。”
“他倒是讲义气了,留下我们在这里急的乱转。”
“不过罗教练刚刚说的一点我倒是挺赞同的。”林嘉凡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在罗婧瑶不解却又异常专注的注视下,他略有些不自在的移开了视线。
“那就是死要见尸, 既然刀哥吴强说记得把小土豆带回了永庄老窝,不如再回去仔细查查,刚好带着卢德黍等人回去做一个现场指认。”
听到这话,罗婧瑶和庞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倒是没人提出什么异议来。
最后,她还是被林嘉凡强压着上了楼,回到了特殊案件调查组的办公室。
组里的几个人算是拿出了最高礼仪来招待罗婧瑶,十分热情的让她独享了平日里最为抢手的沙发,至于他们则是纷纷从桌子底下掏出了折叠床,动作熟练的令人心疼。
还没几分钟呢,整个办公室里就已经鼾声四起了,除了林嘉凡依旧在办公桌前翻找着卷宗外,其他人似乎都已经昏睡了过去。
瞪着眼睛望着天花板上不甚规则的图形好一会儿,罗婧瑶紧了紧身上的棒球服,思绪逐渐迷蒙,直至眼前彻底陷入了一片黑暗。
第二天一早,天边刚透出了一些微亮,她就在沙发上醒了过来。
坐起身观察了一圈睡的正香的众人,罗婧瑶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轻手轻脚的出了办公室的门儿。
在不远处的洗手间里洗了两把脸,她惊讶的发现镜子旁边的储物架上竟然备有一次性的杯子和牙刷,一边震惊于林嘉凡等人的加班强度,她还一边刷了个牙。
凭借着记忆中调查组众人的喜好,罗婧瑶从早早就开了门的食堂里拎回来了几大兜子的早餐。
不知道是不是昨天早上她和庞光等人一起吃过饭的原因,食堂门口那个负责看管工作的大爷竟然全程没有对她做出任何的阻拦,甚至在她离开的时候还十分热情的和她问了声好。
待到她再次返回办公室的时候,那几个人虽然都已经起了床,但明显都正处于一个身体动了,魂儿却在后面拼命追的状态。
好在一顿丰盛的早餐过后,众人稍稍恢复了一些状态,收拾收拾便准备出发前往永庄了。
除了拐带被救助儿童,卢德黍团伙还涉及到多起津市范围内未破的盗窃案,之前逮捕他们的时候从厂房里搜出了不少还没来得及卖掉的赃物,所以这一次干脆顺便带他们一伙人回去进行现场指认。
依旧是浩浩荡荡的几辆警车,和之前唯一不同的地方在于,这会儿是白天。
车轮倾轧过永庄村里狭窄的土路,扬起的阵阵黄土成功的吸引到了不少人的注意力。
在林嘉凡的指挥下,跟着过来的警察们分成了两队,一队负责押着卢德黍等人去指认窝藏赃物的现场,另一队则拿出了许多高端的设备,一刻也不耽搁的在厂房的院子里查了起来。
耳边听着那些设备不停响起的‘滴滴滴’的电子提示音,罗婧瑶在得到了林嘉凡的首肯后,小心翼翼的穿过了黄土大院,来到了厂房前。
她最先找到的是抓捕行动那日,卧底特警提到过的那间没有窗户的屋子。
上了锈的铁门上挂着的锁早就被警方剪断了,她手上略微用了点力气,铁门就应声而开了。
很臭。
很暗。
这是罗婧瑶对于这间屋子的唯二印象,她强忍着鼻子被异味冲撞的不适感,迈过门槛走了进去。
借着从门口处投射进来的微弱日光,她缓缓地打量起了周围的环境。
角落里堆着几床已经脏到看不出原本模样的薄被以及一个外表早就包了浆、且散发着阵阵恶臭的水桶,还有一侧固定在墙壁上的铁锁链,全都在表明着这里曾经是个关人的地方。
只是不知道关的到底是团队里不听话的伙计,还是那些被拐带过来的残疾儿童。
失望的收回了目光,不是这里,这边不是她之前看到的小土豆被关押的地方。
走出这间暗无天日的屋子后,罗婧瑶那被熏的略显混沌的脑子被秋风吹的清醒了几分,用力的深吸了几口气,她便转身冲进了另一间。
只可惜,将这偌大的厂房都逛遍了,也没能发现记忆中的那个场所。
就在她迷茫着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的时候,院子里忽然传来了一声暴喝:“林队!有发现!!”
林嘉凡立刻便带人过了去,那边一名检验科的人员把手里的热成像仪屏幕递了过来。
只看了两眼,郭震就笃定的说道:“林队,是人骨没错,而且从这具人骨的四肢比例来看,年龄不会超过十岁。”
刚刚才来到人群后方的罗婧瑶听到这话只觉得呼吸都困难了起来,而周围其他人的脸色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随着林嘉凡的一声令下,警方很快就开始了挖掘的工作。
没想到正挖着这头的,那头就又有了发现。
如此一直到了下午,整个黄土院子的西侧几乎都被警方翻了个遍,一具具瘦小的尸体被整齐的排放在铺设的塑料布上,简直是只看一眼便能令人心碎的程度。
郭震走到了最先被发掘出的那具尸骨前,无言良久,过了几分钟勉强调整好了情绪后,声音颤抖着开了口:“根据牙齿和骨盆判断,死者年龄在六岁到八岁之间,是个女孩儿。从其面部骨骼特征可以判断,应该患有唐氏综合征。尸体腐烂情况表明,死亡时间至少在四年以上了。”
依次为九名受害者做了初步的尸检,郭震无声的长叹了一口气。
这些受害者最小的才三岁,最大的也不过十一二的年纪,最近一名死者的死亡时间甚至还不满半年。
所以卢德黍他这伙人竟然还有好意思张嘴喊冤,这么一院子的尸体,他们即便没参与过拐带儿童,那也参与过掩埋罪证,那声冤枉究竟如何能喊的出口的?
罗婧瑶在郭震验完尸起身往外走的时候迎上了前来,小心翼翼的问道:“郭警官,这些受害者里,有左脚残疾的吗?”
回想了一下,郭震摇了摇头:“没有,而且和小土豆失踪时间相符的受害者只有一个,年纪却比小土豆要大上不少。”
说不清是庆幸还是悲伤,罗婧瑶在谢过对方后便扭头走到了一边。
又是一阵秋风吹过,她只觉得后脊背生凉,习惯性的裹紧了从昨天夜里开始就一直穿在了身上的那件棒球服。
忽然,她用眼角余光瞥见了几步开外的那一道瘦小的身影,是何金哲。
方才她和郭震说话的时候,男孩和他们俩之间的距离甚至还不到三米。
见她望过来,何金哲微微侧过了身子,避开了她那略带探究的视线。
第九十三章
“你在看什么?找到你想找的东西了吗?”林嘉凡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的身边, 好奇的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
回过神,罗婧瑶摇了摇头:“没找到。”
“不过林警官,你说有没有可能何金哲和小土豆有过交集?”
林嘉凡蹙眉认真思考了两秒:“在这次之前, 何金哲应该没有在青山救助协会出现过, 周志超也表示他是第一次看见何金哲。”
言外之意,这个可能性并不大。
“除非……除非事情如刀哥吴强所说的那般, 他们曾经把小土豆带回来这里过。”他说到这, 表情有些遗憾:“那已经是半年前了,虽然不想唱衰, 但相关证据应该早就被损毁的差不多了。”
“慢慢来吧,一个活生生的人,总不会凭空消失了的。”罗婧瑶扬起了头, 努力的让自己的语气轻快了起来。
林嘉凡眉间的皱褶却并未平复半分, 他此时看向她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探究, 似是有些想不通这起案子里丢失的孩子少说也有几十个, 为什么她偏偏就对小土豆这么上心。
轻咳了两声, 他正欲开口询问, 却被罗婧瑶接下来的话给打断了。
“郭警官在干什么?”她瞪圆了眼,像是真的很好奇郭震此时的一举一动。
林嘉凡转过头去瞟了一眼, 顺嘴解释道:“在给死亡时间最短的那名受害者做详细的尸检, 虽然土壤会分解掉人类的毛发、皮肤和肌肉,但同样也会保留下一部分证据不受侵蚀。”
“这里常年气候干燥, 地底的湿度也不足, 从另一个角度上来看,我们也是幸运的。都半年了, 尸体尚未完全白骨化,还保留有一部分的皮肉组织, 希望这次他能勇敢的替自己发声。”
“希望吧。”罗婧瑶缩了缩脖子,把下巴放进了棒球服的衣领里。
今年的秋天好像格外的短,这温度怕是马上就要入冬了吧……她开始胡思乱想了起来。
一旁的林嘉凡这会儿也收回了视线,一侧脸看到的就是她瞪着一双没什么焦距的大眼睛、神游天外的模样。
微粉的唇隐藏在棒球服立起来的衣领下,因为接连两日的不得休息,细嫩的唇瓣甚至有些起了皮。
面无表情的移开了目光,林嘉凡很快就继续忙去了,等罗婧瑶再次回过神看到的就是他不停穿梭在院子里的忙碌身影。
过了大概二十来分钟,一直蹲在那里的郭震冲着男人招了招手:“林队。”
林嘉凡快步来到了那具小小尸体的面前,低下头用眼神示意对方继续。
郭震用手虚虚指了指受害者身上几处地方:“林队,幸亏院子里异常干燥的土壤减缓了尸体的腐烂速度,我才能从这几处还算完好的皮肉上发现了疑似虐待的痕迹,伤口有生活反应,是生前伤。”
虐待。
林嘉凡稍微直起了身,视线一一掠过其余几具已经完全白骨化的尸体:“有没有可能是卢德黍等人用这种手段强迫被拐带儿童听话?”
“不排除这个可能性,但……”郭震说到这顿了顿,接着才十分艰难的继续开了口:“这几处虐待伤位置实在是过于敏感了,多集中在受害者的腹股沟附近及前胸和大腿内侧,从犯罪心理学上来看,是一种xing发泄。”
“至于剩下的那几个受害者是否经历过这些,我们应该无从得知了。”
伤不到骨头的证据,都已经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了时间的长河之中。
恋童癖?
林嘉凡咬了咬后槽牙,凌厉的眼神落在了院子另一头卢德黍等人的身上,所以会是谁呢?
原本躲在墙根底下瑟瑟发抖的罗婧瑶把二人之间的对话也听了个七七八八,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周围的温度好像愈发的低了几分。
用力的深呼吸了几下,胸口的那股闷胀感仍然没有缓解,万般无奈之下她只能选择暂时远离那些无言的受害者。
这是她第一次知道,原来沉默也可以如此的震耳欲聋。
走出了院子后,罗婧瑶毫不意外的看到了门外不知道什么时候拉起来的三面警戒线。
警戒线外不少村民三三两两的凑做一堆,有的还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对着厂房的方向指指点点的,激动的唾沫星子横飞。
忽然,有一名中年女人从人群后方径直走了过来,在气势汹汹的挤到了最前面后,竟还试图冲撞警戒线。
好在两名负责维持秩序的警察及时发现,成功的把人给拦了住。
“你们拦着我干什么?!我要找你们领导!我倒想好好的问问他,我家男人犯什么法了,你们说把人带走、就把人带走了?!”未能如愿的中年女人不依不饶的叫嚷着,引得附近围观的人纷纷为之侧目。
“女士,里面是案发现场,非警方工作人员不得入内。”其中一名警察客客气气的说道。
“我不管!不让我进那就把你们领导叫出来!反正今天必须给我个说法!”中年女人怒气不减,无意中瞟见了站在厂房院门外看热闹的罗婧瑶,伸出手一指。
“她是警察吗?我看着可不像,凭什么她能进我就不能进?!”
负责维持秩序的警察回头看了看:“罗教练是我们局里的特殊顾问,自然……”
“好话赖话全让你们给说了,就是在敷衍我对吧?!你们不让我偏要进,看你们能把我怎么样!”中年女人说完,干脆在原地撒起了泼,一时间倒着实让那两名警察有些手足无措了。
突然,一道清脆的女声响起:“既然这位大姐对此提出了异议,那我出去总行了吧?”
话音落下,罗婧瑶一弯腰,就从黄色警戒线的下方钻了出去。
动作那叫一个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更是直接把中年女人那尚未来得及出口的胡搅蛮缠给堵了回去。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好在对方也是个能屈能伸的,见实在没什么由头可让她发挥了,便悻悻的哼了一声:“我今儿就在这等着了,你们公安局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见她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罗婧瑶反而被勾起了几分好奇,也不知道眼前这位是卢德黍那伙人当中谁的家属,会不会和案件有所牵扯。
真不是她多心,自家男人在外面干坏事,家里的那个或多或少会有所察觉的,有的甚至就是帮凶。
迅速收拢了思绪,罗婧瑶歪过头打量起了对方。
刚刚四十岁出头的样子,微黄的头发发根处已经透出了大片的黑色,身高大概在一米五五左右,略瘦。
“你瞅啥?”
她那炙热的目光让女人想装傻都不行,终于忍无可忍的转过脸、瞪着眼质问出声。
“大姐,您男人是谁?”罗婧瑶微笑着问道。
许是因为她的态度实在是太好了,长相甜美又笑眯眯的,以至于对方动了动嘴,实在说不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谭海龙!”犹豫了半晌,中年女人还是吐出了一个名字,旋即像是想到了什么,往她这边凑了凑:“他们不是说你是警方的什么顾问吗?你见过我男人没?”
谭海龙?卢德黍的房东?
有些诧异的扬了扬眉,罗婧瑶点了点头:“见过,谭先生有提起过您,您不是应该在城里带着孩子念书吗?怎么回来了?”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林嘉凡他们有通知家属吗?
起初是这么打算来着,但谭海龙本人拒绝提供家属的联系方式,再加上案子尚未了结,存在一定变化的可能性,所以警方可能就选择了邮寄通知的方式。
“我要是再不回来,这家都要散了!”中年女人一拍手:“他被警察带走那晚,让他二婶儿撞了个正着,要不是他二婶儿昨天给我打了个电话,我还被蒙在鼓里呢!”
“顾问啊,你给评评理,我们普通老百姓做错什么了?不过就是租了个房子,要是连租房都犯法,怎么不把整个永庄村的人都抓起来呢?!”
听着对方脱口而出的称呼,罗婧瑶不自觉的抿了抿唇,勉强压下了疯狂抽搐的嘴角。
“据我所知谭先生尚未确定罪名,而且他有主动协助警方的行为,那天跟着回了公安局也是为了更好的配合警方后续调查,没准过两天就能回来了呢?”她出言抚慰道。
“真的?”中年女人半信半疑。
“嗯,反正不管是什么结果,最后肯定会通知家属的。”罗婧瑶继续劝说:“今天天儿这么冷,院子里还挖出了一些人骨,您就别在这里继续站着了。”
她不提还好,一提对方还真觉得周围刮着的风带着一股别样的阴凉,回想起方才听到的围观村民们的碎碎念,中年女人终于松了口:“那行吧,我先回家等消息。”
“正好,我要去村口的超市买瓶水。”罗婧瑶找了个借口就跟了上去。
路上,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几句,她也知道了女人叫朱秀兰。
等到了谭海龙家门外,意料之中的,朱秀兰热络的招呼她进屋喝水。假意的推拒了一回后,她便满口感谢的跟了进去。
还是那个熟悉的院子,还是那间熟悉的客厅,不过当下不同于那晚的是,原本清冷的客厅里多了几分凌乱的生活气,还有个半大的男孩正蜷缩在沙发和茶几之间的缝隙里,用彩笔在纸上涂涂抹抹的。
“罗顾问,您随便坐。”朱秀兰言罢便转身去厨房倒水了。
放轻了脚步来到了男孩的身边,罗婧瑶状似无意般的望向了他手中的画纸,只一眼就愣在了原地。
纸上画着一只猫,一只被大卸八块、鲜血流了满地的白猫。
第九十四章
罗婧瑶呼吸一滞, 等到回过神的时候,就又往前凑了两步。
男孩像是毫无所觉一般,依旧用红色的画笔在纸上渲染着大片大片的血迹。
“你好呀, 你叫什么名字?”为了保险起见, 她还是与其保持了一定的安全距离,坐在了另一边的单人沙发上后出声问了一句。
未曾想男孩只是冷冷的抬头看了他一眼, 随即就低下了头去, 继续着手上机械的动作。
这时,朱秀兰从厨房里端着水杯走了出来, 在把水杯递给她后,转过头去拧着眉轻声喝道:“小天,怎么不和客人问好呢?”
这一次, 男孩甚至连眼皮都没抬。
朱秀兰尴尬的冲着罗婧瑶笑了笑, 然后就走到了自家孩子的身边, 伸出手去推了推:“小天, 妈妈和你说话呢, 你……”
不料男孩竟忽然把手中的画胡乱的扔了出去, 顺便还把茶几上的画笔扫落在地,嘴里还不停的发出意味不明的吼叫声。
紧接着, 他用力的伸出手推了朱秀兰一把, 眨眼间就跑出门没了影儿。
猝不及防之下,朱秀兰被推的一个后仰, 头部重重的磕在了实木的沙发扶手上, 登时就红了一大片。
罗婧瑶急忙上前把人扶了起来:“兰姐,您没事儿吧?”
“没……没事。”朱秀兰一边抽着冷气, 一边还要帮自己儿子解释:“你可能也发现了,我家小天和正常孩子不大一样, 但他本性不坏的,就是有点随心所欲了。”
“不瞒你说,我之所以带着他去城里,也是为了治病,他现在在特殊儿童康复中心,比之前的情况已经好转不少了。”
把刚刚谭天的表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罗婧瑶小心翼翼的问道:“小天是……自闭症?”
朱秀兰痛苦的点了点头,不过很快又不好意思的勉强笑了笑:“本想着让你过来喝口水,这事儿闹的……”
“水我照喝不误,不过兰姐您不去看看小天吗?”罗婧瑶有些担忧的往院子里看了一眼,并没有见到男孩的身影。
“丢不了,他也不会去人多的地方,估计又去哪个柴火垛后面躲着了。”朱秀兰弯腰开始收拾起了一地的狼藉。
罗婧瑶最终喝完了那杯水,甫一走出谭海龙家的大门,视线便不受控制的落在了大门对面的那几个垃圾桶上。
回头确认了朱秀兰的确没有跟出来,她便迅速的来到了垃圾桶旁,从里面翻出了谭天刚刚画的那张皱皱巴巴的画儿,顺手塞进了外套兜里。
随后她到底还是去了村口的超市转悠了一圈,等到重新回到了厂房那边的时候,警方此次的工作已经差不多要进入尾声了。
彼时林嘉凡正在院门外和几名同僚说着什么,没过两分钟众人便各自散了。
“罗教练。”早就用眼角余光发现了不远处的那道身影,在吩咐完同僚后,他就转了身直直望了过去。
罗婧瑶从手中提溜着的购物袋中掏出了一瓶咖啡:“我留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就干脆去超市给你们买了点咖啡。”
“多谢。”林嘉凡语气淡淡,当下就拧开喝了。
连续几天的休息时间,加在一起都没有几个小时,他的确是迫切的需要提神醒脑。
“啊,对了,你喝的这瓶超市里独一份,是最贵的,将近二十块呢。”罗婧瑶歪着头说道:“就当是穿了林警官外套一天的谢礼了。”
“咳咳!”
冷不丁的呛了一口,林嘉凡侧过脸剧烈的咳嗽了起来,似乎是没料到她会认出这件外套来。
罗婧瑶觉得这人多少带着点莫名其妙,连喝咖啡都能走神呛到,看来真是累的狠了。
她压根就没往外套上去联想,当初在Eric那间俱乐部的时候,男人穿着的就是这件,她又没瞎自然记得。
应该说昨天晚上在休息室看到的第一眼就想起来了。
眼瞧着林嘉凡的咳嗽没有停下来的趋势,罗婧瑶好心上前用手拍了拍他的后背。
咚咚咚!
闷闷的响声传来,林嘉凡只觉得喉咙一甜,也不知道是咖啡液的原因还是被拍出了内伤。
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他不着痕迹的躲开了罗婧瑶的手,留下一句‘郭哥好像在叫我’后,就拿着那瓶咖啡迅速离开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高大的背影怎么看都带着点佝偻,颇有种落荒而逃的感觉。
收回了视线,罗婧瑶眨了眨眼。
林警官真可怜,就因为呛了那么一口,耳朵都咳红了。
耸了耸肩,她回头就把袋子里的咖啡都分了出去,接着乖乖的回到了吉普车上,免得留在现场碍手碍脚。
在车里等的无聊,罗婧瑶复又掏出了兜里的那张画,看了好一会儿便泄气的垂下了肩膀。
要么说专业的事儿就应该交给专业的人来干呢,这画她直觉不对劲,但具体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还是等下交给林嘉凡好了。
待到警方那边工作全部结束,外面的天色已经渐暗,厂房外围观的人群也都散的差不多了。
罗婧瑶再次醒来,入目的就是主驾驶上那张神情专注的侧脸。
车子前方的小灯正亮着,林嘉凡的一双眸子微微下垂,浓密的睫毛在双眼下方形成了一片不规则的阴影。
她是第一次发现一个大男人竟然可以拥有长度这么优秀的睫毛,难免倍感稀奇的盯着多看了一会儿。
直到林嘉凡那若有所觉的皱了皱眉,并扬起了正在看的那张皱皱巴巴的画:“罗教练,这又是哪儿来的?”
“谭海龙的儿子谭天画的,早些时候我去超市的路上,遇到了谭海龙的妻子,和她随便聊了聊。”罗婧瑶只简单的提了几句:“谭天是特殊儿童,之前谭海龙的妻子一直带着他在城里的康复中心做治疗。”
“随便聊了聊。”很显然,林嘉凡对她的话压根不信,但也没有继续追问,转而继续看起了手中的画来。
“所以谭天会不会在虐猫啊?我看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连环杀人犯初期的几大特征:性格缺陷、小时候尿床、有个备受虐待的童年还会虐杀小动物。”罗婧瑶摇头晃脑的分析道。
“现在还很难下结论,要当面看看那个孩子才能进行综合分析。不过今天怕是没什么机会了,一会儿回局里还有事儿。”林嘉凡说着十分自然的把手里的纸张对折揣进了自己的兜里,随后发动了吉普车。
而且警方也不能无缘无故、在家属未同意的情况下去接触人家孩子,是谭海龙包庇的卢德黍等人,顶多能找他到的妻子朱秀兰问问话。
一个未成年人,还是特殊儿童,就算是警方也要再三斟酌,严肃对待。
耸了耸肩,罗婧瑶闻言没有多说什么。
一个来小时后,几辆警车先后返回了津市公安局。重新来到的熟悉的六楼,罗婧瑶也弄清楚了林嘉凡口中说的‘有事儿’指的是提审何金哲。
看来是下午被验尸的那名受害者给他们提供了新思路,相差不大的年纪,同样的性别,死者遭遇过的没准何金哲也遭遇过。
也许二人唯一的不同之处在于,何金哲活下来了,受害者却没能挺过去。
深夜,林嘉凡夹着郭震刚刚做出来的死者样貌复原图,带着潘畅走进了审讯室。
其实每一场审讯表面上看起来简单,内里都是有着不少的讲究的,比如在面对未成年的时候,他都会带上潘畅,是因为从性别上来讲,潘畅会让何金哲下意识的觉得放松。
“这个人你认识吗?”
所谓一回生二回熟,林嘉凡在坐定后省去了一些基本问题,把那张受害者的样貌复原图推到了男孩的眼皮底下,直截了当的问道。
“不认识。”何金哲毫不犹豫的回应。
可偏偏就是这种态度让林嘉凡看出了点问题,他从鼻子里挤出了一声轻笑:“连头都不抬、看都不看就说不认识?”
“没关系,我可以替你介绍一下,经过DNA比对,确定了这名受害儿童是一年多以前失踪的,之前一直在爱心福利院生活。”
“对了,他叫安平,平安的安,平安的平。”
何金哲仍低着头不发一言,只是那不停用指甲抠着掌心的动作,终究还是暴露了他此时的不平静。
“这是安平的尸检报告。”林嘉凡又把两张纸推了过去。
可还没等何金哲有所反应呢,后面坐着的未成年人保护组织的代表就先一步出了声:“尸检报告?林警官,这会不会有点不大合适呢?”
“放心,里面没有照片只有一些文字,不会对他的身心健康造成什么影响的。”
代表神情犹豫的看向了审讯椅上那个小小的身影,见对方并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坐了回去。
见状,林嘉凡便继续开了口:“知道安平是怎么死的吗?他的身上有多处生前虐待伤,死因是喉骨碎裂。也就是说有人在虐待完他之后,把他活活掐死了。”
“你体会过那种窒息的感觉吗?大脑昏沉,视线也会陷入一片模糊……”
“林警官!你这是在诱供!”未成年人保护组织的代表又一次站了起来,十分不满的警告道。
林嘉凡一摊手,倒也没有选择和这位代表争论,反而顺势提出了要求:“行,那我就不问了。”
“不过从目前掌握的证据来看,我们合理怀疑何金哲曾经受到过虐待和侵犯,现在申请替他做一下全面的身体检查。”他唇角微扬:“这可是在保护他。”
如此充分的理由,代表显然没有拒绝的余地,他正要开口同意,不料异变突生!
“我不要!我不要做检查!”一直没什么反应的男孩在听到这句话后,情绪忽然变得异常的激动。
他在审讯椅上不安的扭动着身体,用尽全力的嘶吼着。
“我不要!”
第九十五章
在一阵注定无果的挣扎后, 何金哲的吼叫声终于渐渐小了下来,最后变成了他整个人以手掩面小声的啜泣,瘦小的肩膀还一动一动的。
“我不要检查。”
这样的反应落在众人的眼中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只能说这一次警方赌对了, 何金哲果然也曾遭受过侵害。
此时,林嘉凡给身边的潘畅使了一个眼色。
潘畅会意的清了清嗓子, 语气极尽温柔的开了口:“好, 不检查。但你得帮助我们找到对你和安平做出这种事的人,你现在是完全安全的, 以后那个人也不会再有机会伤害你。”
见对面的男孩仍然固执的不肯张嘴,她便继续猜测道:“到底是谁伤害过你?是卢德黍吗?”
终于,何金哲有了反应, 但却是小幅度的摇了摇头。
“那是刀哥吴强?还是豪哥?”潘畅又接连给出了几个名字, 可都一无所获。
“何金哲, 你这样我们很难帮你讨回公道的, 你难道不想让那个伤害过你的人接受法律的制裁吗?”潘畅两条秀气的眉毛拧起, 因为男孩的油盐不进而觉得万般的气闷。
“法律制裁了, 我受过的伤害就能不存在了吗?”突然,何金哲抬起了头, 用通红的眸子盯着审讯桌另一边的两个成年人看。
“鼠哥说了, 不管什么事都得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血债血偿。”
明明是那样稚气的一张面庞,却能毫无波澜的说出这种阴森恐怖的话来, 给人的感觉相当的割裂。
“话不能这么说……”潘畅还试图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只可惜何金哲并不想给她这个机会, 还没等她说两个字呢,男孩就开始了又一轮的挣扎与嘶吼。
“放开我!!!放开我!!!我难受!!我要死了!!!”
无奈之下, 这场审讯再一次的被迫中断了。
出了审讯室,潘畅跟上回一样忍不住开口抱怨:“林队, 这孩子性格真的太别扭了!我理解你之前说的话,什么对待失足儿童要有爱心、有耐心,但何金哲根本就不是耐心和爱心能拉回来的!”
“真不知道卢德黍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怎么洗的脑,这叫一个忠心耿耿、坚定不移的。”
“要真是卢德黍伤害的他和受害者,他会不抠群⑻衣4把1六⑼六3日更·完结文还有开·车小视频会斯德哥尔摩了?要不要找个心理医生给他疏导疏导?”
林嘉凡没应声,只是站在窗台前背对着她,表面上似乎是在欣赏着外面的风景,实际上从他那微微绷紧的嘴角就能够看出应该是在疯狂的思考。
刚好这时罗婧瑶也从观察室里走了出来,潘畅干脆拽起她的手臂就是好一阵的吐槽。
罗婧瑶只能轻声安慰着对方,毕竟这种专业的事儿,她也给不出什么极具建设性的意见来。
“罗教练,你说这孩子怎么不知道好赖呢?我们是在帮他,不是在害他!”潘畅委屈巴巴的撅了撅嘴。
“没准卢德黍救过他的命。”罗婧瑶随口回了一句。
她这话也不是瞎说,假设何金哲之前一直在外面流浪,有了上顿没下顿的,卢德黍把他捡回去还真能勉强算得上是救人一命。
当然了,并没有洗白卢德黍那伙人的意思,只是从何金哲的角度出发,这么想也没毛病。
对于她的话,潘畅没什么反应,反倒是林嘉凡忽然转过了身:“救过他的命?”
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搞的罗婧瑶和潘畅皆是一愣,四只眼睛的眼底满是迷茫。
林嘉凡顾不上解释,直接从兜里掏出了手机,拨通了庞光的号码:“你马上联系一下医院和特殊儿童康复机构方面,问问……”
一边对着电话那头吩咐着,他一边快步离开了办案区。
只留下了不明所以的两个人,在原地对脸蒙蔽。
不过也没过多久,潘畅就回过了神,拉着她去了休息室。
直到热乎乎的泡面下了肚,罗婧瑶才惊觉在早上那顿早餐后,这竟然是她今天入嘴的第一口食物。
最开始接触特殊案件调查组的时候,她甚至有些不理解,为什么这群人办起案来就像铁人一样废寝忘食的。
如今真正加入其中了才明白,人在极度专注的情况下,是真的感觉不到饥饿和困倦的。
在用最快的速度消灭了一碗泡面后,潘畅便姿态放松的靠在了椅背上,满足的拍了拍肚皮:“对了,上次在你店里买的花,我老公很喜欢,就是一直忙来忙去的没能抽出时间来和你道谢。”
“喜欢就好,下次来店里消费我还给你打对折。”罗婧瑶用纸巾擦了擦嘴,笑弯了眼。
“罗教练,其实我老早就好奇一件事,你有男朋友吗?”一提到这个话题,潘畅就恢复了几分精神,下意识的挺直了脊背,眸子也是晶亮的。
“没有。”罗婧瑶十分坦然的一摇头。
说实话,她都记不得上一次有悸动的感觉是什么时候了,自从走了职业运动员的路子,离什么风花雪月的似乎就越来越远了。
小哥哥,谈恋爱吗?一言不合锤爆你狗头的那种。
“真的假的,你很优秀啊!”潘畅有些不大理解,旋即起身凑到了她身边:“我老公有个表弟,人也相当不错,和你年龄差不多,要不要考虑一下和我做妯娌?”
“妯娌?什么妯娌?”
正在说悄悄话的两个人被身后毫无预兆响起的问话声吓的一激灵,回过头看到的就是庞光那张长脸,对方正满是好奇的从门外走进来,身后跟着的是低着头不知道在手机上忙些什么的林嘉凡。
“关你屁事啦,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别瞎打听!”潘畅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
“你才没毛呢!”小青年像是被戳中了痛点,大声反驳道:“我也二十三了,你不能因为我念书的时候多跳了几级就歧视我!”
“还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跟罗教练推销姐夫的那个表弟,你死了这条心吧,罗教练不会喜欢那种弱鸡的!”
“什么弱鸡?”潘畅直跳脚:“人家是国内正儿八经top5名校毕业的博士,金融工作很体面的好不好!年薪几百万!”
“而且你这种连体能课都坚持不下来的人,怎么好意思说别人弱鸡的?”
庞光被怼的面色通红,但却依然倔强的不肯认输:“就算年薪上千万,他也配不上罗教练这种雌鹰一般的女人!”
“雌鹰?”罗婧瑶慢吞吞的眯了眯眼。
“……”惊觉自己说错了话的庞光险些咬了舌头,顶着潘畅那幸灾乐祸的眼神艰难的辩解着:“就是表示你很强大,这是我对你的崇拜……”
“你完了,你彻底的完了。”潘畅几乎可以预见下次体能课上小青年的惨状了,恨不得拍大腿狂笑一场。
“还不都是怪你……!”庞光气极。
被他们两个吵的有点脑壳疼,罗婧瑶掏了掏耳朵起身来到了林嘉凡的面前:“有进展?”
“算是吧,还多亏了你心血来潮捡回来的那幅画。”男人收起了手机,专注的回答起了她的问题。
“刚刚庞光查到了谭海龙儿子谭天的病历和心理评估状况,上面显示他是典型的自闭症,偶尔会出现极具攻击性的行为,但并不会虐待小动物。”
攻击和虐待,完全就是两码事。
也就是说谭天有可能会因为受到刺激一板砖拍死一只猫,但却不会将其肢解折磨至死。
可这又和案件有什么联系。
只一眼就看穿了罗婧瑶的不解,林嘉凡继续说道:“像谭天这种程度的自闭症患者很难用语言完整的表达出自己的想法,他画的画应该是对所见所闻的一种宣泄,是亲眼见过的场景且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能不深刻吗?被肢解了的猫的尸体,就连她这种成年人看见都要做噩梦的程度。
罗婧瑶下意识的皱紧了眉头。
“得到谭天的病历后,我们又联系上了谭海龙的妻子朱秀兰,证实了大概在今年上半年的时候,她和谭天在城里居所的门外曾经先后发现过两只死猫。”
说到这,林嘉凡的表情变得意味深长了起来:“之前何金哲在审讯过程中说过一句话,叫血债血偿。”
“这样不成熟的恐吓手法倒是很符合他当下的状况,尚且没有足够能力去报复那个伤害过自己的人,但又不甘心,所以暂时只能报复能报复的。”
听到这,罗婧瑶瞳孔瞬间放大,不敢相信的张了张嘴。
“你的意思是,侵犯了何金哲和那名死者的,是谭海龙?!”
第九十六章
林嘉凡不置可否, 扭头看向了空无一人的办案区走廊。
“还要继续去审何金哲吗?我觉得他现在一心只想着将来自己亲手去报复给他造成了伤害的人,所以肯定不会轻易交代出对方的名字的。”罗婧瑶只觉得头疼。
显然林嘉凡也是这么觉得的,他沉默了半晌:“去会会卢德黍吧。”
刚刚医生才给何金哲注射了一针镇定剂, 未成年人保护组织的那个代表应该不会再允许警方在短时间内反复的去刺激对方了。
迄今为止, 即便是面对如山般的铁证,卢德黍依旧没有松口供出川省那边的人口贩卖组织半分, 但对象若是谭海龙, 那他可就未必会继续坚定下去了。
几分钟后,林嘉凡和庞光一起重新提审了卢德黍。
因为男人不肯说有关于川省上家的半个字儿, 所以即便在特殊案件调查组几人外出办案的时候,津市公安局也没放过他。甚至爱特意从各个警种支队抽调了一些民警编成了若干小组,专门轮班对付他。
不过短短两天的时间, 原本就精瘦的卢德黍熬得外表上更加萎靡了几分, 蜡黄的脸色使得他远远看上去像是一具行走的骨头架子。
等到再一次的被押送进了审讯室, 拷在了审讯椅上, 他甚至都懒得抬起眼皮去瞧瞧对面坐的是谁。
反正结果都一样, 问来问去就是那么几句话, 卢德黍只觉得听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想到这,他还顺便张大了嘴, 打了一个大哈欠, 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
“警官,你们再问我也还是那句话, 无可奉告!”卢德黍摇头晃脑, 先发制人:“想查什么你们自己去查嘛!我在道上混了这么多年,早有觉悟, 出卖这种事我是做不出。”
“而且,我也有家有口的, 我不活可以,家里人总要活的。”
“别废话了,今天过来不是想问你这些。”庞光呵斥着打断了他的话,然后扬了扬下巴:“谈谈你的房东谭海龙吧。”
卢德黍闻言一愣,旋即整个人微微向后靠去,面上露出了一丝玩味:“他?他有什么好说的?”
“你们厂房院子里最后埋下去的那名受害者,法医已经证实是死于窒息,且身上还有生前被xing虐待的痕迹。”林嘉凡平静的将验尸报告甩在了桌面上。
“这名受害者的死因和其他八名的都不同,其他儿童大多是死于自身疾病的发作、营养不良和流行疾病,这也说明了你们虽然拐带儿童,却并无虐杀的爱好,更不会选择侵犯他们。”
听到这,卢德黍不屑的从鼻子里挤出了一声轻嗤:“盗亦有道,我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也没有那么变态。”
说他胖他还真喘上了。
庞光抿紧了双唇,努力克制着不让已经到了嘴边的国骂脱口而出。
与小青年相比,林嘉凡就要淡定多了,全程都是面不改色:“我已经派医生给何金哲查过体,他身上有着一些与死者安平相同的陈年旧伤。”
“他还用死猫去恐吓过谭海龙的妻子和儿子,这就证明了他和谭海龙之间必有纠葛。”
“思来想去,会让一个未成年人对他这么恨之入骨,也就只剩下了一个可能了。”
卢德黍只是但笑不语,对他刚刚的这番话不予以肯定也不否定。
“何金哲似乎对你很是崇拜,他说你教育过他,要血债血偿。”林嘉凡说到这,好像觉得有些可笑的一摇头:“所以怎么都不肯出面指证是谭海龙侵犯伤害的他,估计心底是打着以后自己亲自报仇的算盘。”
“这孩子如此听你的话,大抵是觉得当初是你拉他出的火坑?到底怎么回事?你和谭海龙之间究竟达成过什么协议?”
“警官,故事编的不错。”说话间,卢德黍抬起了右手伸出了食指和中指:“给我一支烟。”
庞光本想拒绝,却在瞟到自家队长的神情后及时噤了声,心不甘情不愿的掏出了一支烟从审讯桌边绕到了对面,不甚客气的塞进了对方的嘴里。
下一秒,卢德黍用力的狠吸了一口香烟,享受的闭上了双眼。
林嘉凡的目光则在他那张瘦削的脸上打转,语气讥诮:“谭海龙是何时发现你们是做人口贩卖这种不法生意的?他守口如瓶的条件又是什么?就是你们为他提供能让他发泄□□的男童?”
“卢老板,警方行动那晚是谭海龙主动出卖的你们,主动要求配合我们把你们一网打尽的,他不仁在先,你也不必守着这份义了吧?”
不知是这声‘卢老板’起了作用,还是得知是谭海龙出卖的他们而感到了愤怒,卢德黍拿下嘴里的香烟,弹了弹烟灰。
雾气缭绕中,他含糊的开了口:“老子和他能有什么义?老子只是单纯的有职业操守!上不出卖老大,下不透露买家,这是规矩。”
“买家?”这一瞬间,林嘉凡敏锐的抓住了对方言语间的重点:“何金哲和安平都是你卖给谭海龙的?”
不对,如果是这样的话,何金哲怎么会将卢德黍视为救命恩人呢?
“这件事也是怪我大意,厂房里的水管爆了,就想着让他过来修修水管,没想到当时正好有两个孩子不听话的哭闹,被他听了去。”卢德黍像是回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事儿,一侧唇角高高翘起。
“我本来想着是找个机会把谭海龙做掉的,免得他一转身就报了警,没想到丫的竟先找到了我,说想买个男孩儿。”
“大概他也是知道,光靠空口白牙的说我不能信,于是他便带过来了一个小崽子,就是何金哲。”
“谭海龙说,只要我能给他找到一个满意的,钱方面都好说,还把小崽子也送给我。都是打开门做生意的,没道理客人上门了我不接撒,再说何金哲跟着我怎么都比跟着他那个老变态强,老子只打他巴掌,不脱他裤子的!”
男人态度嚣张,听的庞光忍不住皱眉:“你还说自己盗亦有道?明知道谭海龙是个恋童癖,还把安平卖给他?!”
不曾想卢德黍笑的更大声了:“警官,我做的就是贩卖人口的买卖,你对我的期待是不是太高了?”
“不过我确实是瞧不上谭海龙这货,他之所以把何金哲舍弃了,是因为只喜欢小的。”
林嘉凡眼底闪过一丝了然。
随着年岁渐长,谭海龙逐渐不能从何金哲身上感受到该有的激情,就在这时碰巧得知了租用自己家厂房的那伙人是人贩子,简直是瞌睡了有人递枕头。
这种情况属于两边互相都握有对方的把柄,才能如此和谐稳固的度过了这么多年。
“安平是谭海龙杀死的?”林嘉凡又问。
卢德黍珍惜的把最后一口烟吸进了肺里:“要么我说他变态呢,喜欢小的也就罢了,还他妈变着法的玩花样!按照他的说法,他对安平实在是太喜欢了,一时没忍住下手重了点。”
估计谭海龙也是一时上头,清醒过来得知自己酿成大祸就急忙找到了卢德黍,反正处理尸体他们还算在行。
不应该啊……像是这种重度恋童癖,怎么能忍受长达半年的空窗期?
等等!
林嘉凡不由得神色一变,已知安平死于半年前,罗婧瑶一直关注的那个小土豆也是在半年前失踪的!
从时间线上来看,是存在某种可能性的。小土豆的年龄比安平还要小上两三岁,性别上同样符合谭海龙的要求。
随手在一沓材料中抽出了小土豆的照片,林嘉凡语气笃定的说道:“你把他卖给谭海龙了?”
卢德黍垂眸,用拇指和食指掐灭了手中的烟蒂:“我可没承认。”
“谭海龙囚禁这些孩子的地方,在哪儿?”
爱莫能助的一摊手,卢德黍似乎是很乐意欣赏警方的焦头烂额:“嘿!我说过我很有职业道德的!客人的隐私我不感兴趣。”
“再说了,你们做警察的不是都很厉害吗?光靠一具尸体就能挖掘出这么多的隐秘,没道理连个孩子都找不到吧?”
没有理会他的挑衅,林嘉凡只是静静的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便收起桌面上的资料转身离开了。
庞光越想越气,最终还是对着卢德黍好一通指指点点,之后才冷哼了一声出了审讯室。
走廊里,罗婧瑶早早就在窗边等着了,她原本想说的话有好多,却在看到林嘉凡的那一刻全都尽数散去,只剩下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的。
“谢谢你,林警官。”
看着她那双泛着微红的眸子,林嘉凡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旋即皱着眉强压下了心头翻涌着的情绪,凝声道:“接下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郭哥和潘畅会留在局里继续审问何金哲,不过从他那边问出谭海龙关押孩子地址的可能性非常的小。”
谭海龙不是个傻的,何金哲甚至有很大的几率并不清楚那处地方到底在哪。
低头看了一眼腕表上的时间,林嘉凡继续说着:“谭海龙已经被警方带回来两天了,也就代表着整整两天没有人去给小土豆送水送饭,留给我们的时间并不多。”
罗婧瑶胡乱的点了点头:“你们现在是要出发去永庄村谭海龙的家中吗?万一他的妻子对此真的毫不知情,谭海龙是唯一一个知道小土豆被关在哪里的人……”
“罗教练。”低沉的男声在她耳边响起,有着安抚人心的神奇力量,同一时间,带着灼人温度的手也用力的拍在了她的肩膀上。
“我们会找到小土豆的,就算是掘地三尺。”
第九十七章
对于林嘉凡的话, 罗婧瑶从未怀疑过。
清晨的永庄村,空气中都透着新鲜泥土的芳香,只有在这个时候, 这里才安静的像是一个村庄。
只可惜, 这份难得的宁静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警笛车给打破了。
警方接连几天的造访成功的让永庄村的居民从最开始的好奇变成了现在习以为常,连出来看热闹的都明显少了许多, 大多数人睡眼迷蒙的顺着窗帘缝隙瞄了两眼, 便又转身回去睡下了。
大门被敲得砰砰作响,朱秀兰一边穿着外套, 一边骂骂咧咧的穿过院子来到了大门前。
“要死啊!一大清早就过来敲门,让不让睡觉……!”余下的话,在看到门外那几位身着制服的警察后, 就全都尽数吞了回去。
“朱女士, 我们昨天在电话里联系过。”林嘉凡从吉普车上下了来, 走到了最前方, 客气的出了声。
“林……林警官。”朱秀兰仍有些云里雾里的, 不确定的视线依次掠过门外的这些人:“你们这是有什么事儿吗?”
“这是搜查证明。现在警方有证据怀疑谭海龙与一起儿童死亡案、一起儿童失踪案有关联, 还请朱女士配合我们工作。”林嘉凡把手中的纸张递了过去。
趁着中年女人低头仔细辨认纸上内容的时候,他一挥手, 几名检验科的同事便鱼贯而入。
“诶?诶?!”朱秀兰想要阻止, 却无力抵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警察径直进了主屋。
她不悦的仰起头看向了眼前的男人:“林警官, 你们前两天随随便便带走我男人也就算了, 今天竟还这么粗暴的闯进我的家,公安局了不起啊?!”
“还有啊, 你凭什么说我男人犯法了,就凭你们这张破纸吗?!”
话音落下, 朱秀兰便情绪激动的把那张搜查证明撕了个粉碎。
白色的纸张碎片飘飘洒洒,可还没等那些碎纸片落地呢,林嘉凡就又掏出了一张递到了中年女人的眼皮子底下:“复印件我带了一沓,朱女士尽管撕。”
“……”
猝不及防的一下子,直接把朱秀兰给整不会了。
见她不接,林嘉凡也不恼,转而又从兜里掏出了几张照片:“他叫何金哲。”
“他叫安平。”
“他叫小土豆。”
“不知道这三个名字、三张面孔对于朱女士来说有没有什么印象?”
朱秀兰脸上的表情有着一瞬间的慌张,不过很快就恢复了正常:“莫名其妙,我怎么会认识他们?”
“因为他们就是曾经被你丈夫侵害、甚至杀害过的受害者,朱女士当真没见过他们吗?”林嘉凡也不打算藏着掖着,十分直接的问了出口。
“胡说八道!”朱秀兰险些破口大骂,连带着脖子都跟着涨红了起来:“证据呢?你们把证据拿出来啊!”
一边的庞光有些看不过去她发疯,出言解释道:“我们有证人和证词能够证明您丈夫确实和这三个孩子……”
“证人?该不会是租我们家厂房私底下干着坏事的那帮人吧?”提到卢德黍等人,朱秀兰反倒平静了下来,只是言语间难掩讥讽:“你们宁愿相信那些人贩子和杀人犯的话,也不愿意相信我家老谭是个好人?”
“我现在就告诉您们,谭海龙他是个好人,是个称职的丈夫、称职的爸爸!你大可以在村里随便抓个人来问问,谁提到我男人不是竖起大拇指夸上两句的?”
“我劝你们别白费力气了,因为这件事不可能是他做的。”扔下了这句话,朱秀兰转身就进了屋。
没过多久,她便带着睡眼朦胧的谭天重新回到了院子里,坐在了两个塑料凳子上就这么气哄哄的等待着警方的调查取证结果。
林嘉凡带着庞光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进到了屋子里去,空中偶有枯黄的落叶随风飘落,衬得相互倚靠的母子俩有些凄凉。
下一秒,一双运动鞋就出现在了朱秀兰的视线里。
“罗顾问。”掀开眼皮看了看,女人略有些惊讶的唤道:“你怎么会在这?”
“兰姐,您都说我是顾问了。”罗婧瑶微笑着回道,随后从旁边抽过了一把椅子,坐在了离着二人不远的地方。
朱秀兰一时间脸色变得有些复杂,似乎是不喜她的身份,但又实在是讨厌不起来她这个人。
这时,谭天忽然在自己母亲的怀中剧烈的挣扎了起来,想来家中一下子出现了这么多陌生的面孔,还是给他带来了不小的刺激。
随着男孩那不甘的嘶吼和啃咬,最终朱秀兰还是无奈的松开了环着他的双手,任由对方躲进了院子东侧的杂物房里。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
听着耳边那压抑而又颤抖的抱怨声,罗婧瑶垂眸抿了抿唇:“兰姐,难道你就没有怀疑过……”
“没有,海龙不会的,他不是那种人。”朱秀兰抬起手迅速的擦掉了眼角沁出的泪水,微扬着脸斩钉截铁的否认道。
“所以,即便你和小天的住处外被人扔了死状恐怖的白猫,你也没有怀疑过到底是为什么?”罗婧瑶深吸了一口气,扭过头去静静的看着她。
“那猫是名字叫何金哲的男孩杀了,然后故意扔在那里吓唬你们的。如果现在没有警方的介入,过两年等到这孩子长大了,你和小天会遇到什么状况,我都不会感到意外。”
“眼下死的是猫,那之后呢?”
朱秀兰听到这话,放在腿上的双手不自觉的抖了一下,眼神开始了不自觉的飘忽。
“兰姐,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是你一直在城里陪着小天康复治疗,而他却要自己独自一人留在永庄村呢?”罗婧瑶毫不心软的又朝着对方的心脏捅了一刀。
“那是……那是因为我们这里有房子需要照看……他也是为了生活。”
“从市里回到这边要不了多久吧?公交车也就一个多小时?再多不过两个小时。兰姐,如果租客临时有事回来一趟,好像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困难。”罗婧瑶这会儿的语气轻到不能再轻了。
偏偏这些话落入朱秀兰的耳朵里,却比雨季天边的炸雷还要令人震撼。
“所以这一年又一年的,他独自留在永庄村到底是为了什么呀?”
听到这话,女人的双手颤抖的愈发明显了,甚至到了要互相之间用力紧握着,才能勉强稳住的程度。
“他应该很喜欢小孩子吧?除了小天,他好像对其他的小男孩都很在意。”罗婧瑶垂眸掩去了眼底的复杂情绪:“兰姐,或许你有时候会想,为什么小天不是一个正常的小孩呢?这样他的爸爸就也会喜欢他了。”
“不过我相信,你现在宁愿不要这样的喜欢。”
“够了!”朱秀兰终于崩溃的大喝了一声,原本红润的双唇已经变得苍白没有血色:“罗顾问,你方才的话句句都出自毫无事实根据的揣测,我希望你能离我远一点!”
已经尽力了的罗婧瑶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就在她站起身的时候,林嘉凡从屋里走了出来。
看着他们双手空空,朱秀兰就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一般,阴阳怪气的开了口:“哟,二位警官有没有什么发现呀?我猜你们什么都没找到吧?因为我家男人压根就不是凶手!”
庞光从一开始就看不惯她这幅蛮不讲理的模样,于是也有样学样的回怼了两句:“谁家坏人把字儿写脸上啊?明知道你们娘俩随时可能会回来住,谭海龙是多愚蠢才会把犯罪证据放在家里?”
说话间,他像是变魔术一样从屋里摸出了一台笔记本电脑,炫耀似的晃了晃:“朱女士,这台电脑是你丈夫的吗?”
朱秀兰神情戒备:“是又怎么样?”
“啧啧啧。”小青年摇头叹息了几声:“好复杂的密码呀,我猜朱女士从来没成功的进入过这台电脑吧?真不知道里面都装着什么秘密。”
他每说一句话,朱秀兰的脸就会黑上一分。
“不巧了,破解密码正是鄙人的强项……”说话间,就见庞光一手托着电脑,一手在键盘上迅速的敲击了上百下。
“进去了。”
林嘉凡接过小青年递过来的笔记本电脑,翻看了一会儿,然后毫无预兆的将屏幕调转了过去。
看着文件夹里那不堪入目的图片和视频,朱秀兰只觉得胃部一阵翻涌,终究是没忍住跑到大门外干呕了起来。
庞光探头探脑的望向了大门外:“这能行吗林队,谭海龙电脑里的视频和图片都是从网上下载的,没有那三个孩子的身影啊!”
“我看他防他老婆防的很紧,朱秀兰也不像知道什么样子的。”
几步开外的罗婧瑶没有听到林嘉凡对此是怎么回应的,因为她迈开了脚步正打算去看看女人的状况,没想到在行至大门前的时候却被杂物间里冲出来的身影撞了一个踉跄。
谭天怎么会有她一个练家子的下盘稳,顿时被撞了一个屁墩儿,狼狈的跌倒在了地上。
罗婧瑶见状急忙伸出了手,口中是止不住的关切:“小天,你没事吧?疼不疼啊?有没有哪里磕破了?”
回应她的只有一片沉默,此时门外的朱秀兰也在听到动静后冲了进来,拉着谭天前前后后、上上下下的看了好几遍。
可就在眼前这幅母子情深的场景里,罗婧瑶却忽然注意到了什么。
她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任何的声音,林嘉凡敏锐的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上前几步问道:“罗教练,怎么了?”
罗婧瑶抬起手指了指谭天的脖子。
林嘉凡则是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第九十八章
谭天那微微向前探着的脖颈上, 正挂着一条不起眼的红绳,红绳上还缀着一个胡桃核。
林嘉凡眼皮一跳,下意识的低头和身边的人对视了一眼。
罗婧瑶肯定的点了点头:“那条红绳小土豆也有一条, 在青山救助协会墙上挂着的那张照片上我见过。”
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林嘉凡走上前蹲在了朱秀兰母子跟前:“小天,以后走路要小心一点, 知道吗?”
中年女人很是戒备的将谭天搂进了自己的怀里, 试图用凶狠的目光将他吓退。
只可惜,林嘉凡像是没发现一般的伸出了手, 用食指轻轻的把男孩脖子上那根半隐藏在衣领中的红绳给挑了出来。
“你想干什么?!”朱秀兰怕吓到自家儿子,只能压低了声音吼道。
“没什么,就是想问问朱女士, 您儿子戴的这个东西是从哪儿来的。”林嘉凡似笑非笑, 看向中年女人的目光带上了些许的审视。
朱秀兰一开始还真仔细回想了一下, 突然脸上的肌肉就变得僵硬了起来, 却仍旧兀自嘴硬:“庙里求的, 保平安的。”
林嘉凡却不肯放过她:“哦?哪个庙求的?我有时间也去求一个戴上, 毕竟干我们这行的平安最重要了。”
“就是……就是……”朱秀兰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因为心知肚明编瞎话会被戳穿, 所以才会张不开这个嘴。
“让我猜猜, 是谭海龙送的吧?”林嘉凡说是猜测,但言语间有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颓然的垂下了头, 朱秀兰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显然是默认了。
听到这个答案的罗婧瑶不由得呼吸一滞,接着便觉得手脚发冷。
把被他侵害的孩子的贴身物品送给了自己的儿子?谭海龙到底是个什么类型的变态?!
在朱秀兰的首肯下, 林嘉凡将谭天脖子上的红绳解下来放进了证物袋里,然后神情严肃的继续问道:“谭海龙还送过什么东西给谭天?”
“这我哪儿记得清啊?他可是小天的父亲, 送的东西多了!”朱秀兰带着哭腔回应着,这会儿她脑子乱哄哄的,想吐的感觉半点都没减轻。
林嘉凡见状先是引导着对方深吸了几口气,稍微稳定了一下情绪,接着沉声开了口:“就是那种像是这条红绳一般来历不明、让你觉得有些莫名的东西。”
一边啜泣着,朱秀兰一边皱着眉仔细回想了起来:“好像还真有。”
“那些东西你还保存着呢吗?”
中年女人迟疑的‘嗯’了一声,然后便在林嘉凡的请求下转身进了屋,不多一会儿她就从客厅旁边那间卧室的床底下拖出了一个大箱子。
大到半新不旧的衣裳、灰突突的运动鞋、一顶棒球帽,小到一张奥特曼的卡片、一个玻璃弹珠、甚至一个卡通手表。
东西不止一两件,而是满满当当的摆满了这间卧室的一整个地面。
朱秀兰坐在床边用手抵着额头,眼泪从刚刚开始就没断过,看着警察一点一点的检查着那些东西,她忽然抬起手用力的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啪!
在众人错愕的注视下,女人终于崩溃的大哭出声:“我真蠢啊……竟然从没怀疑过,他每次拿这些破烂回来送给小天,我还以为他只是过度节俭,但心里还是挂念着儿子的。”
“结果,结果你们现在告诉我,这些东西都是……都是……”说到这,朱秀兰到底没能忍住,冲出卧室跑到厨房去吐了。
剧烈的干呕声回荡在每个人的耳边。
看那一地的东西,就算是见多识广的庞光也有些咂舌:“得回去仔细验验指纹和DNA才能找出到底哪些东西是属于何金哲、安平和小土豆的了。”
罗婧瑶自觉一向不会低估人性的恶,可每一次都会被谭海龙的所作所为反复刷新认知的下线。
“除了他们仨的,其余的那些东西又是谁的?”她像是在询问,又像是在喃喃自语。
林嘉凡弯腰用戴着手套的手拿起了一个玻璃弹珠瞧了瞧,转身走到了屋门前向外望着逐渐热络起来的永庄村,神色莫名:“所以罗教练觉得谭海龙为什么执着于守着这里?”
“永庄村外来务工人口多,父母都在外打工自然就对家里小孩疏于照顾,再加上人口流动量大,有的租客住上三个月、半年的就会选择搬走,这里对谭海龙来说简直就是天堂。”
也就是说,受害者远不止三个,数量远比警方事先预想的要多的多的多!
而且就目前的情况来看,甚至有很多潜在的受害者,警方想要寻找都会困难重重。
猥亵儿童这类的案件破案的难度一向都是大到离谱,因为受害者大多年纪太小,小到他们甚至不能够理解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是犯罪。
有相当一大部分受害者是在成长过程中才逐渐意识到曾经被猥亵的事实,但基本上那个时候案件都已经过了追诉期,就算尚且在追诉期内,也会苦于没有相关的证据从而不了了之。
还有一小部分,是受害者清楚自己被侵犯了,但家长却碍于脸面、流言蜚语等强迫他们选择沉默。
强压下了心口处泛起的不适,罗婧瑶来到了林嘉凡的身边:“谭海龙都有何金哲、安平和小土豆了,他为什么还要对别的孩子下手?”
“他是恋童癖,是罪犯,你还指望他守着一个孩子、做事有底线吗?”林嘉凡语气透着些许不易察觉的无奈:“每对一个孩子下手,谭海龙就会拿回来一件‘战利品’,并将东西送给谭天,以此来延续和反复回味在作案之时所得到的kuai感。”
“从这种举动可以看出来,他是个控制欲相当强的人。”
罗婧瑶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既然谭海龙的控制欲很强,自然不会允许别人染指他的战利品,又怎么会把东西送给儿子呢?这未免也有点太矛盾了。”
“不矛盾,如果谭海龙觉得谭天和他是一类人,那就一切都说得通了。”林嘉凡说着,视线就落在了院子里那道小小的身影上。
“他应该是认为,将战利品送给谭天是一种形式和精神上的继承,类似于世袭爵位。”
粉唇微张,足足过了好几秒罗婧瑶才勉强消化掉了这番话中所透露出来的讯息:“可……可小天他患有自闭症啊?!”
谭天或许会情绪暴躁,但在与人交流困难和对外界感知不敏感的前提下,能主观犯罪的概率小之又小,注定无法成为谭海龙理想中的‘接班人’。
虽然她并不理解‘恋童’这项事业有什么好继承的,但过往的经验告诉她不要试图去揣摩神经病的内心。
“像是谭海龙这种控制欲强又自负的人,让他承认自己后代是一件失败的作品,还不如杀了他。”林嘉凡说到这一顿,表情变得有些奇妙:“所以他一定会想尽办法,试图把谭天训练成他理想中的模样。”
还没来得及闭上的嘴就这么张的更大了,因为过于震惊,以至于罗婧瑶难得的口吃了起来。
“你……你的……意思是,谭海龙带着谭天一起……?”
“或许情况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糟。”林嘉凡收回了目光,迈开步子走向了厨房。
看着无力趴在水槽边的朱秀兰,他斟酌着出言问道:“朱女士,你和谭天平时大概多久能回来一次?”
“如果小天课程不紧张的话,就一周一次,要是赶上学校有什么特殊安排,偶尔也会两三周才回来一趟。”朱秀兰不确定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问,放在理石台面上的双手不安的握成了拳。
“大抵是环境的原因吧,小天他似乎更喜欢城里,清静。每次在村里的时候,他总会变得格外的暴躁。”
听到这,林嘉凡不着痕迹的一挑眉:“这期间谭海龙会独自带着小天消失一段时间吗?一个小时?两个小时?”
话音未落,朱秀兰的脸就以一个肉眼所见的速度变的惨白:“林警官,你的意思是……是……他对小天也下手了?!”
“谭海龙!!!你这个畜生,你不得好死!”在悲鸣一声后,女人双腿一软就跪坐在了地上。
罗婧瑶见状急忙冲进了厨房里,双手略微用力便把对方搀扶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兰姐,林警官不是那个意思,警方就是在怀疑谭海龙有可能带着小天去过他用来关押那些孩子的地方。”
“真的?”朱秀兰有些失焦了的眼睛慢慢恢复了一些光亮。
肯定的‘嗯’了一声,罗婧瑶又问:“所以你知不知道,他平时都带小天去哪里?”
“不一定,有时候说是去地里,有时候又说去租户家里。”对于没能帮上什么忙,朱秀兰感到十分的抱歉:“其实小天的这个情况,他带着出门我是不同意的,但他毕竟是孩子的父亲,又振振有词的说小天需要多多接触别人以后才能更好的融入社会,我就被说服了。”
“我真的不知道他把孩子关在哪里了,在今天之前,我从未想过……”
安抚似的拍了拍女人的后背,罗婧瑶用眼神无声的询问着门口处站着的林嘉凡。
在原地沉默着思索了好半晌,林嘉凡猛地抬起了头:“谭天好像还挺喜欢画画的,现在家里还有他之前的画吗?”
“有的!有的!”朱秀兰瞬间就起了身,慌里慌张的一头钻进了另一间卧室。
不多久,她就捧了厚厚的一沓画纸从里面出了来。
第九十九章
庞光率先从朱秀兰的手里接过了那沓画纸, 很快众人就围在了茶几旁边,一张一张的仔细看了起来。
谭天的画大多颜色阴暗,就算罗婧瑶不懂太多的心理学, 也能从那些画中感受到无边的压抑和挣扎。
每隔几张, 她就能在看见一幅有关于猫的尸体的画,这个主题算是谭天过往的画作中难得明亮的一抹色彩。
浓郁的红色刺痛了在场所有人的眼, 足以证明何金哲的报复到底给他带来了多大的冲击与伤害。
如今才明白了一切的朱秀兰只觉得心痛到呼吸困难, 再也无法忍受的起身来到了院子里,把男孩搂紧怀中发出了破碎的哭泣声。
除却有关于猫的画, 余下的大多是白纸上胡乱的铺满了一些图案和线条,乍一看让人完全摸不到头绪。
待到将那些画全都翻看了一遍后,庞光对着满茶几、满地的纸张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这上面的图案和线条到底代表的是什么, 怕是只有谭天自己清楚, 奈何他就是不会与人交流啊!”
“真希望我有读心之类的超能力, 这样就不用站在这里只能挠头了。”
在小青年碎碎念的过程中, 罗婧瑶的目光一直未从那些表面上看起来毫无意义的画上离开, 忽然她缓缓地眯起了一双眸子, 不确定的反复左右歪了歪头。
最终,她弯下了腰, 从一堆画里抽出了几张。
这些杂乱的线条在她看来好像……好像她曾在案发现场看到的那些用于限制小土豆行动的铁栏杆啊!
回过神, 罗婧瑶就听到了林嘉凡的声音。
“虽然在和人交流方面存在着一定的障碍,但从这些画就可以看出, 谭天还是能通过别的方式表达出内心的想法的, 就是旁人未必能看的懂。”
言罢,林嘉凡迟疑了两秒, 还是缓步走到了院中相互依偎着的母子二人面前。
“朱女士,我们有几个问题想要问问谭天, 不知道方不方便。”他凝声道。
“这……”朱秀兰在听到这个请求后,是有些犹豫不决的:“这么多年,小天连妈妈都没叫过几声。林警官,不是我这个当妈的不讲理,你们就是问了怕也没什么收获。”
“总要试试的,还有个孩子在等着我们去救。”林嘉凡定定的盯着他们回道,神情坚定。
朱秀兰嘴唇微动,到底没能说出什么拒绝的话来。
只见她轻轻的垂下了原本环着谭天瘦弱肩膀的双手,顺势把头扭向了一边,显然是同意了。
林嘉凡则是蹲下了身,试图在一个相对平等的高度与面前的男孩进行一下眼神上的交流。
但可惜的是,谭天一直垂着头,似乎外界的各种声音对他来说没有任何的意义,都不如自己掌心的纹路令他感兴趣。
意料之中的反应倒是没给林嘉凡带来什么挫败感,想了想他还是从兜里掏出了三张照片,试探性的依次递到了男孩的眼皮子底下:“小天,你有没有见过他们?”
在面对何金哲和安平的照片时,谭天都是一副毫无所觉的模样,直到小土豆的那张脸出现在他的眼前,他才终于有了点不一样的反应。
敏锐的察觉到了男孩出现了视线追随,林嘉凡试探性的把小土豆的照片往上抬了抬,果然对方就跟着抬起了头。
这时,他抽空转头问了一句:“谭海龙单独带他出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好像也没多久,大概几个月前?”朱秀兰给出了一个模糊的答案。
不过也已经足够了,林嘉凡在心里算了一下,很有可能得到小土豆后,谭海龙才开始正式执行‘培养接班人’的计划。在那之前,应该就只是试探性的送了一些‘战利品’。
所以到底是什么刺激了谭海龙心态上的转变呢?会是安平的死亡吗?真正的原因或许只有当事人自己才清楚了。
将繁杂的思绪暂时抛在了一边,林嘉凡复又看向了谭天:“你爸爸是不带你去见过他?你知道他的名字吗?他叫小土豆。”
“可不可以告诉我们,他在哪里?”
“……”
回应他的是男孩固有的沉默,在静静的盯着照片看了好一会儿后,竟又重新把头低了回去。
一边的朱秀兰则是无声的叹了一口气:“康复学校的老师说,小天不仅在表达不出来,有时候对过于复杂的指令也很难理解的了。”
罗婧瑶此时正站在客厅里,透过窗户将院子里的一切尽收眼底,却在听到朱秀兰的这句话后,忽然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虽然谭天无法理解林嘉凡的问话,但光凭他对小土豆的照片有反应,就能证明他确实是见过小土豆的。
假设谭海龙真的带着男孩去过囚禁小土豆的地方,那么谭天见到的没准是被关在栏杆后的小土豆!
想到这,她抓着刚刚挑出来的那几幅画快步来到了林嘉凡的身边,从男人手中拿过小土豆的照片放在了画上:“小天,见过他吗?”
横竖交叉的黑色线条再配上小土豆那张稚嫩的脸,几乎在一瞬间谭天就被刺激的发了狂。
他先是胡乱的用力挥了两下手,在将罗婧瑶手中的照片与画纸打落在地之后,就猛地朝着大门外冲了出去!
众人见状急忙跟着追了上去,朱秀兰更是一边跑一边担心的呼唤着:“小天!小天我是妈妈啊小天!”
最前面的谭天对于母亲的哭喊声却是充耳不闻,在路过一处小胡同时,毫不犹豫的就拐了进去。
看出点端倪的林嘉凡伸出手制止了朱秀兰的嚎叫,带领着大家伙也相继进了那条胡同。
一群人就这么跟在谭天的身后七拐八拐的,最后来到了村子的东北角,停在了一处自建的民房外。
整整憋了一路的朱秀兰见自家儿子总算停了下来,便迫不及待的上前将其紧紧地抱了住,急切的开始了嘘寒问暖。
庞光的个子足够高,微微踮起脚越过外面的红砖墙朝里面看了看:“林队,院子里杂草都有小腿高了,看着里面应该是没人住。”
“不可能啊!”朱秀兰下意识的反驳:“这个房子也是我家自己盖的,谭海龙早就把它租出去了,还是签的五年长租呢!”
听她这么说完,林嘉凡等人均是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目光盯着她看。
过了几秒,朱秀兰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林嘉凡这会儿也没多余的精力去照看女人的心情,在取得对方的同意后,就吩咐手底下的人把外面的院门给破了。
里面的自建房是标准的两室一厅格局,基本上从窗户就能将室内的情况瞧个八九不离十,屋子里似乎没有任何一点人类居住过的痕迹。
果然,在成功开锁进去晃了一圈后,警方连根毛都没发现。
一行人迷茫间,只听到留在外面的朱秀兰发出了一声惊呼:“小天,你去哪儿?!”
林嘉凡和罗婧瑶等人从屋子里一出来,入目的就是男孩那道径直跑向了后院的身影。
等到他们也抵达了自建房的后身时,只见谭天正在那一片荒芜的黄土地上无助的徘徊着,似乎失去了方向。
随着林嘉凡的一声令下,众人很快就开始对这片黄土地进行了细致的搜查。
约莫几分钟后,伴随着庞光的大呼小叫,被一层薄薄的黄土掩盖住的木板门出现在了大家的眼前。用强力铁钳剪断了上面挂着的铁锁链,接着那扇木板门便被缓缓地被抬起,过程中还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吱嘎声。
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淡淡的腥臭味,望着门下方藏匿着的黑洞洞的地窖口,林嘉凡在警告式的斜睨了一眼跃跃欲试的罗婧瑶后,这才摸出了腰间的配枪,率先顺着那把破旧的木质梯子跳了下去。
罗婧瑶无意识的屏住了呼吸,站在朱秀兰母子身边,眼睁睁的看着警方的人一个接着一个消失在了那个黑洞里。
好在没过多久,下面就传来了庞光的欢呼:“找到了!还有气!”
然后便是林嘉凡沉稳的声音:“叫救护车,快!”
早就做好了准备的救护车只用了两分钟就从村口开到了这里,一片混乱中,罗婧瑶看到了那个被林嘉凡抱在怀里的小小身躯。
许是因为长时间的不见天日,男孩的皮肤是异于常人白皙,照片中那张圆润的小脸也已经变得凹陷,本应该黑亮的一双大眼此时也是紧闭着,全身散发着一种一碰就会碎的脆弱感。
直到小土豆被送上了救护车,罗婧瑶才收回了视线,转而试探性的摸了摸身旁谭天的头。
“小天,谢谢你啊。”
谭天仍是那副两个不闻窗外事的模样,低着头不停的摆弄着自己的手指。
受害者被成功解救,被救助儿童失踪案和侵害未成年人案两起案件的主要嫌疑人也都尽数落网,表面上看特殊案件调查组好像又一次的大获全胜了。
但罗婧瑶清楚的知道,对于林嘉凡他们来说,这场战役才刚刚拉开了序幕。
不管是卢德黍团伙所牵扯出来的川省人口贩卖组织,还是曾经被谭海龙侵害过的无数受害人,都将成为压在特殊案件调查组身上的一座座大山。
他们在夹缝中奋力的追逐,为的只是民众口中那轻巧的‘正义’二字。
当然了,后续的事情就不是罗婧瑶能够操心的了。
离开永庄村后她回到了阔别多日的家,先是洗了一个通体舒畅的澡,然后就爬上了床。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了一只蝉蛹,很快她便眼皮发沉的没了意识。
只是这一觉睡的并不安稳,一夜光怪陆离的梦境让罗婧瑶有些疲惫。
第二天一早,顺手拿过了床头柜上的手机,本想着在家好好休息的她却在看到店员小妹发过来的消息后,只能强撑着下了床,回到了花店。
在店员小妹那高涨的热情里,一天下来她勉强瞪着眼睛面试了整整六个人。
什么时候国内的就业形势变得这么严峻了?一个破花店竟也能收到这么多的简历?
而且过来面试的人年纪都还不大,二十几岁到三十几岁正是身强体壮的时候,这点罗婧瑶着实是有些想不通。
最后,在店员小妹的强烈要求下,罗婧瑶选中了一位只有26岁的年轻小伙儿,并打电话通知了对方第二日正式上岗。
又过了几天,新来的店员在工作上成功的步入了正轨,就在她无比欣慰之际,竟意外的收到了津市公安局通知她前去上课的信息。
耸了耸肩膀,罗婧瑶没有多想,转天就背着那个熟悉的大双肩包准时抵达了公安局。
只是她没料到的是,在推开西侧副楼里作训室的门时,偌大的场地中间就只站了林嘉凡一个人。
第一百章
“林警官?”罗婧瑶属实是有些诧异了。
“罗教练倒是很准时。”林嘉凡瞄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笑着扬起手打了声招呼:“他们几个还在楼上做汇报,所以就派我先下来告诉您一声。”
点了点头示意知道了,罗婧瑶缓步走到了作训室的场地中间, 随手将背包甩在了地面上。
听着耳边传来的‘咚’的一声闷响, 以及隐隐约约各种金属器械相互碰撞的声音,林嘉凡不由得皱了皱眉, 在心底替手底下那三人默哀了三秒钟。
就在他沉默不语的功夫, 脚边忽然被扔过来了一双专业的自由搏击半指手套。
在男人那惊讶的目光里,罗婧瑶神色如常的低头绑紧了手套上的绳子:“这还是林警官第一次上课, 为了能更好的因材施教,我还是先摸一下你的底。”
垂眸注视着脚边的运动手套半晌,最终林嘉凡还是认命的叹了一口气, 弯腰将其拿了起来。
在有样学样的戴好了手套后, 他顺手把摘下来的眼镜扔到了一边。
金属框架坠落在了地板上, 声音难免让罗婧瑶为之侧目:“上体能课摔坏了眼镜, 这个钱局里应该是不给报销的吧?”
“因为平时经常出外勤, 所以眼镜是特制的。”林嘉凡笑眯眯的解释着, 视线落在了对面之人的身上:“罗教练,下午我还有个省厅的电视电话会议, 您千万手下留情啊!”
虽不是第一次见了, 但罗婧瑶还是在那双相比于平常少了镜片的黑眸的盯视下变得有些不自在。
“好说。”她看向了一边,皮笑肉不笑的回应。
倒是没有拖延太久, 两个人很快就将场地清理完毕, 相对而立的站在了那里。
在短暂的对视过后,随着罗婧瑶一声清脆的‘小心’, 几乎是一瞬间,两道身影就缠斗到了一起。
和她之前判断的并无太大的出入, 林嘉凡果然是个练家子,实力还相当不错的那种。
而且他手上的招式和正常运动员平时练的有所不同,更偏向实战,套路是警校或是军队常用的。
林嘉凡在这个过程中果然也没有手下留情,不仅拳拳角度刁钻,还在第一时间就针对了罗婧瑶身姿灵活的特点进行了全方位的压制。
以至于从一开始,她就打的不大顺畅,脱离不了对方的攻击范围只能被动防守。
在林嘉凡的步步紧逼之下,罗婧瑶很快就退无可退的来到了场地的边缘地带。
本身力量就是男性的优势,在这方面硬碰硬,她注定占不到什么便宜去。
就在在即将要出局的前一秒,罗婧瑶的眼底忽然一道精光闪过,一个侧身躲过林嘉凡挥来的一拳后,她也伸出手重重的打在了他的左大臂上。
意料之中的,耳边传来了一声闷哼,她也顺利的从对方的攻击下脱了身。
接下来的局面,似乎来了个两级反转,罗婧瑶也由被迫还击变成了主动出击的那个。
原来在这之前,她看似落了下风实则是在观察着林嘉凡的一招一式、出拳习惯等等,几番交手下来她隐约发现了男人的弱点。
那就是左臂。
不知道是他习惯使然还是日常训练不大注重左手及左手臂,不论是速度还是力量,左边都比右边差了一大截。
脑子里在盘算着,却并未影响罗婧瑶动作上的发挥,在又一次精准的击中了林嘉凡左小臂突破其防守之后,猝不及防的一拳就这么重重的打在了那张俊脸上。
“嘶……”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林嘉凡先是不着痕迹的捂住了左手臂,但很快就抬起手去轻抚了两下已经疼到麻木的面皮。
用舌尖顶了顶快要没知觉了的腮帮子,他无力的摆了摆左手:“罗教练该不会想让我顶着这张脸去出席省厅会议吧?”
听着耳边打趣似的抱怨,罗婧瑶也有点懵了。
她也是没料到,打中对方左小臂的那下不过就是用了五分力,怎么就会让他彻底乱了节奏从而面门打开的挨了这么一遭的?
“你不会是故意让着我呢吧?”她用狐疑的视线上下打量着。
“什么话?谁还能不想赢?”林嘉凡把脱下来的手套规规矩矩的放在了背包旁边:“罗教练,这么长时间接触下来,你应该多少了解了一些我的性格。”
“真的是技不如人。”
蹙眉仔细回想了一番,罗婧瑶不得不承认他的确不是个会敷衍了事的,于是一边走到了背包前,她一边作为教练给出了点建议:“林警官,你左手力量太差了。”
“以后我会针对这点替你进行一些加强训练,虽然你确实很能打,但就怕遇到同样懂行的,到时候这一点就会成为你的致命缺陷。”
她说这话是真心实意的,相比于什么都不会的庞光等人,还是林嘉凡最让人担心。
因为没什么实力的会有自知之明,比如庞光连个二楼都不敢往下跳,他们是会保护自己的。
就怕这种有着一定实力却又同时拥有致命缺点的,说是随时游走在危险的边缘也不为过。
“好,都听罗教练的。”俯身捡起了刚刚扔到了一边的眼镜,戴上后林嘉凡便又恢复成了往日里那个外表儒雅的林警官。
当然了,前提是能够忽略右脸颊那处迅速红肿起来的伤的话。
“诶?不巧了,局长让我上去开个短会。”他翻看了两眼手机,露出了遗憾的表情:“我估计庞光他们一会儿就能过来了,回见了,罗教练。”
“等一下!”本想着挥手告别的,罗婧瑶却忽然想起了什么,从背包里取出了一件叠的很规整的外套递了过去。
“谢谢林警官,衣服我已经清洗干净了。”
“客气了。”嗅着鼻间传来的、淡淡的洗衣液的清香,林嘉凡下意识的抬起了左手,不过在快要接触到棒球服的时候,又迅速的换成了右手。
接过衣服后,他很有礼的微微颔首,转身离开了作训室。
直到那道高大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口,罗婧瑶这才慢吞吞的收回了视线,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感觉林嘉凡的脸色相比于方才要苍白了一些。
可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呢,走廊里就传来了吵吵闹闹的说话声,下一秒庞光等人就满脸笑意的冲进了作训室里。
“罗教练,早啊!几日未见,您依旧是红光满面呀!”小青年吊儿郎当的率先出了声。
跟在后面的潘畅闻言则是翻了一个大白眼:“不会夸人你就别硬夸,怎么?指望着罗教练对你手下留情呢?”
怼完庞光,女人就凑到了正蹲在背包前整理着器械的罗婧瑶身边,因为好奇,原本清瘦的脸都跟着圆了起来。
“我们刚刚过来的路上碰见林队了,好家伙,他脸肿了那么高一块,该不会是你揍的吧罗教练?”
听到她这么问,正在不远处嘟嘟囔囔的庞光和郭震都下意识的住了嘴并竖起了耳朵。
“那个啊……纯属意外。”罗婧瑶尴尬的解释着:“是林警官说想参与到咱们的体能课中来,我就给他做了一下课前测试,没想到一个不小心……。”
“他?上课?开什么玩笑。”潘畅满脸的不可思议:“他要么是在办案子,要么就是受邀飞往全国各地去参加交流会,要么就是在领导办公室做检讨,怎么会有时间来上课的?”
“话不能说的这么满,你总不能不允许林队拥有自我提升的意愿吧?”庞光帮着找借口。
“提升?他一个连着三届在全国公安大比武上获得冠军的人需要提升?”潘畅嗤笑了一声,半点没有察觉自己在无意间竟爆了一个了不得的猛料。
“你说的……倒也颇有几分道理。”庞光张了张嘴,终究还是赞同的点了点头。
这时,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郭震突然插了嘴:“你们两个是不是都忘了两年前他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受过伤了?什么三届大比武冠军,那都是多久前的老黄历了?”
此言一出,庞光和潘畅一时间有些讪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瞬间就噤了声。
“受过伤?”罗婧瑶眉头一跳。
郭震肯定的点了点头:“当时林队是被省里作为专家给抽调走了,进了一个什么专案组,在收网的时候被身上绑着炸弹的歹徒给炸飞了。”
“据说是差点没了命,当我们接到通知的时候,人都已经从医院的ICU转出来了。”他说着还摇头叹息道:“之后林队左胳膊上就落了那么长一道疤,幸亏后续康复治疗做的还算及时,就这都差点被局里调去做文职呢!”
疤痕吗?
罗婧瑶一怔,和特殊案件调查组众人相识于初秋,大家都长袖长裤的包裹的很严实,的确是没怎么注意到这方面。
其实在刚刚那场切磋结束后,她就已经清楚了之前在千金度假城那次,林嘉凡并非故意折腾她。
即便男人身手再好、实战技巧在强悍,左手臂力量上的欠缺注定他无法做出什么高质量的攀爬动作,更别提要硬挂在上面那么久了。
只是没想到,事情的真相竟然会如此的残酷。
依稀记得,她和林嘉凡之间的第一次交手是在商场地下昏暗的楼梯间里。
在明知道是她的情况下,林嘉凡自然不会用上多大的力气,再加上后来被她抓住的确实是那条左臂……
罗婧瑶呼吸一滞,神情也变得有些纠结了起来。
眼前闪过林嘉凡那张苍白且毫无血色的俊脸,心头泛起的愧疚感几欲将她淹没。
轰!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的一阵轰鸣声,把作训室里的人都吓了一跳,连带着窗户都被震的嗡嗡作响。
回过神后,庞光先一步跑到了窗边,看着西侧天边所窜起的滚滚浓烟,表情严肃。
“卧槽?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