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的来说,对于盛瞻和这个女婿,赵得援和祝晴还是很满意的。
祝晴自不用提,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就是觅瑜有些不自在,总觉得娘亲在打量盛瞻和时,目光里带着点不可言说的审视意味。
赵得援更不用说,当年能与圣上称兄道弟,如今也能同太子把酒言欢,三巡酒罢,甚至主动提起了觅瑜逃婚的事情。
“不瞒殿下,小女被下官宠坏了,平日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半点不顾念后果,这才导致她头脑发热,在成亲前夜——”
赵寻琅低低咳嗽一声。
祝晴捏了丈夫腰间一把软肉。
赵得援恍然惊醒,无处着落的目光在席面上转过一圈,硬着头皮,顶着妻子严厉的视线,讪讪笑着向新婿敬酒。
“这、下官不胜酒力,不胜酒力,略略多喝了两盅,就胡言乱语起来,还请殿下见谅。这一杯酒……权当是敬殿下的,下官先干为敬,先干为敬。”
盛瞻和淡淡一笑,回敬:“岳父海量。”
觅瑜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巴不得娘亲再拉她去房里问一百遍闺中秘事,也不想在这席间坐着。
她真是后悔极了,当时怎么就脑子进水想要逃婚呢?还被未来夫君当场抓获。这件事不会跟着她一辈子,时不时就被人拿出来说道吧?
觅瑜本以为逃婚一事会在众人的含糊中揭过,留下她一个人如坐针毡,接受内心的拷问和尴尬,没想到盛瞻和却接着这个话题说了下去。
他道:“纱儿年岁尚小,陡然面对终身大事,心中不安在所难免,有些出格之举也在情理之中,我不怪她。望岳父岳母也能理解,莫要再提此事。”
“我知道岳父并无他意,但纱儿面皮薄,心思细腻,听闻岳父此言,定会生出羞愧自责。何必如此呢?”
听得觅瑜大为动容,万万想不到他会这般贴心,当下充满感激地看向他,喃喃唤出一声“殿下”。
也让她的爹娘先讶后喜,笑容再覆脸庞,看向盛瞻和的目光满意得不能再满意。
她爹爹看起来还想再敬一杯:“好!有殿下这句话,得援就放心了!从今往后,小女就交给殿下,得援在这里祝你们早生贵子,白头偕老!”
情绪激昂得仿佛在公堂上拍案定论,让觅瑜怀疑她爹当年是不是就在类似的情景下与圣上结拜的。不得不说,在头脑发热方面,他们父女俩一脉相承。
盛瞻和很给面子地回敬:“多谢岳父吉言。”
席间重回轻松融洽的氛围。
膳罢,盛瞻和提起一桩发生在沽州的要案:“不知岳父可有听闻?”
谈及公事,赵得援酒醒三分,神色变得正经:“可是北越使节遇害一案?”
“不错。”
“圣上前两日在朝会上提过,有意命我详加查探……”
翁婿俩前往书房商议朝事,留下觅瑜并娘亲兄长在厅中。
祝晴笑道:“先前娘还替你忧心,想着,你嫁进皇家,相当于嫁给了数不尽的麻烦,没想到太子殿下这般宽厚仁德,你爹总算是做了一件明白事。”
她含笑征求长子的意见:“琅儿,你说是不是?”
赵寻琅回答得很严谨:“就目前而言,太子殿下待妹妹的确很好。”
觅瑜有些不好意思,拨弄着腕间的手镯,细语:“女儿才嫁过去几天,能知道什么……”
镯子为纯金打造,镂刻雕花,精美无比,与她发间的鎏金步摇相得益彰。
她很少佩戴这些繁复的饰品,尤其是镶金嵌玉的,一来赵家不算什么大富大贵之家,没必要太过奢华,二来她修习杏林医术,饰品戴多了也麻烦。
只因今日是新妇回门,她若还像从前一般妆饰简单,便是堕了太子与东宫的颜面,遂特意打扮得隆重华贵,在照镜子时险些认不出来。
不过这样做的效果很好,至少她的娘亲看上去很满意,她的哥哥也在打量她一番后,给出了“不错,衣装华丽”的评价,得了她娘亲的一记嗔视。
“瞎说什么呢?你妹妹素来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即使穿布衣麻衫也好看。要不然圣上与皇后能看中她,把她许配给太子?”
赵寻琅疑惑:“先前不是说,他们是看中了妹妹的医术吗?”
祝晴嫌弃地反驳:“长安城里会医术的女子多了去,凭什么别人没有当上太子妃,就你妹妹当上了?”
赵寻琅张张口,又闭上,看了祝晴一眼,垂目道:“孩儿知错。”
祝晴哼声:“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无非是秀才不和兵说理,和你爹一个模样。你和你妹妹两个,真是把你们爹的缺点学全了,就不能学点好的?”
“尤其是你。”她教育长子,“你妹妹比你小五岁,都嫁人了,你呢?亲事可有着落?这长安城里还有哪家公子像你一样,年满二十了还没有成亲?你妹夫——太子殿下都比你小一岁!”
“我和你爹虽不想过多干涉,搞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蹉跎大好时光。你要是再不领个媳妇回来,爹娘就要帮你去挑、去选了,到时候可容不得你说不……”
喋喋不休的念叨声中,觅瑜抿嘴偷笑,赵寻琅目光离散,最终起身,深吸一口气道:“镇抚司中有要事处理,恕孩儿先行告退。”埋头快步离开。
“哎,回来!娘还没有把话说完呢!”祝晴也跟着站起来,可惜不及长子脚程,阻拦不住,只能重新坐回去,把满腹牢骚向着女儿发。
“你哥哥真是,一说起他的亲事,他就找借口跑开。他真的这么讨厌娘亲的唠叨,就早点找个媳妇回来啊。这一天天拖下去,好人家的姑娘全被娶走了!”
觅瑜安慰:“娘,师祖不是常说,缘分静候吗。比如女儿,什么也没做,便等来了太子殿下。娘也要相信哥哥,有好姻缘在等着他。”
比如与她交好的娴姐姐,不就在她成亲那日看中了她哥哥吗?等她得空再探听探听消息,便把这事告诉爹娘,也好叫二老安心。
祝晴不知道她的心思,不赞同她的话:“你那夫君可不是你等来的,是你爹给你从圣上处求来的。虽然也算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吧,但你之前——”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小心翼翼地看了觅瑜一眼,像害怕说中什么伤心事。
觅瑜自若一笑,道:“娘,没事,您继续说吧。太子殿下……”
她想起盛瞻和在日常生活里对她的贴心,以及床笫间和她的耳鬓厮磨,双颊不禁染上胭脂色,话音也变甜变软了许多。
“太子殿下……待女儿很好,女儿很喜欢他。之前的事,女儿从不曾在意过。”
这话一出,祝晴的神情登时亮堂了许多,连声笑道:“就是这样!那汝南郡王府有什么好的?门第能及得上东宫?”
“还有那个太妃,面善心狠,这样的婆婆,你就算嫁过去,往后也会受不少气,远不如皇后殿下慈惠。”
觅瑜深有同感地点头,小声附和:“女儿也这么觉得。”
“从前是女儿没有见过世面,以为这世上没有十全十美之事,但求其一便可。如今嫁给了太子,方知这世上真有十全十美……”
当然,太子殿下的病可以算一点点瑕疵,但瑕不掩瑜,她不在乎,且若果真完美无瑕,这门亲事也轮不到她,她有自知之明,知晓知足常乐的道理。
祝晴道:“就算是求一,汝南郡王也不行。”
“娘见多了像他这样的王孙公子,说起来文韬武略,实则不过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是你爹那时候非要说好,娘才勉强觉得可以,哪知差点将你害了。”
觅瑜不意外她的娘亲会有这番评价,如果她也有一个女儿,遭遇到类似的事情,她也会怎么看这家人怎么不顺眼。
让她感到意外的是娘亲接下来的话:“娘要是早知道你会受这样一场屈辱,当初就该让你和奇王在一起,也免了中间这段插曲。”
“奇王?”她惊讶道,“哪个奇王?太子殿下的奇王?”
祝晴道:“除了他,世上还有哪个奇王?”
她越发惊讶:“奇王殿下怎么会同女儿扯到一起?”
“怎么不会?”祝晴道,“一年半前,你救了他那一回,他就看上你了。”
觅瑜觉得不可思议,怎么她的娘亲和皇后都觉得奇王喜欢她?明明事实不是这样。
她道:“这怎么可能呢?那时女儿还是个小丫头,奇王殿下如何会喜欢女儿?”
“娘,你别因为女儿现在嫁了太子,就硬是把女儿和奇王牵扯到一块,我们之间没什么的。”
祝晴摇头笑叹:“傻丫头,不是娘生拉硬拽,是你自己迟钝。”
“奇王为什么要指名你照顾他?为什么要千方百计地支开桃米,和你独处?你师叔都能看出来的事,也就只有你天真单纯,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轻点觅瑜的额头:“有时娘想想都替奇王着急,他都把态度表现得这么明显了,你却还是懵懵懂懂,不怪他后来对你死心。”
“也亏得你们之间有缘分,兜兜转转,最后还是结为了夫妻,要不然呐,又是一桩遗憾事。”
“娘,你越说越夸张了。”如果说,听闻娘亲的前半段话,觅瑜还在不可置信里带着点半信半疑,那么听了后半段话,她就完全肯定是娘亲在胡思乱想了。
她与奇王不过一救之缘,救完便过了,往后再无交集,怎么在她娘亲口中就成为了一桩姻缘奇谈?
还是襄王有意、神女无情方面的,更兼什么心灰意冷……她哪有这么大的能耐?
她解释道:“奇王殿下点名要女儿照看,是因为相信女儿的医术;至于支开桃米,则是无稽之谈,统共也就那么两三次,算得了什么?”
“娘,你不要以为女儿是个香饽饽,谁见了都喜欢。”
祝晴以一副过来人的表情看着她,笑着摇摇头:“说你傻,你还真不见半点聪明劲。”
“罢了,左右你们已经成了夫妻,有些事你慢慢去想,想不通无甚要紧,想通了,对你有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