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北,二月。
新年刚过,料峭春寒未退,天空灰败如烬,空气里悬着高浓度的潮湿因子,像是要下雪。
阮梨从国际会议中心出来的时候,整个朝外大街已经被堵得水泄不通,正逢下班高峰,红色尾灯蜿蜒成线一路绵延至道路的头。
司机乐呵呵应一声,又从车内的后视镜看坐
穿一件梨黄色长大衣,下巴埋
可这小姑娘瞧着文静,从头到脚没见一个名牌。
阮梨正
孙媛你今晚上去霍家
阮梨嗯
孙媛恭喜啊姐妹
孙媛霍明朗这个狗东西,积了八辈子的德吧
霍阮两家联姻
阮梨占了霍家准孙媳的名,自小一半的时光泡
孙媛婚期定了吗
阮梨下个月末先订婚
孙媛行,姐妹一定给你把娘家人排面整起
孙媛你等下开免提,我要跟霍明朗这个狗东西直接对话
阮梨我们不
孙媛
阮梨我今天和老师参加一个研讨会,
对面孙媛不说话,阮梨又一个字一个字继续敲他昨晚同学聚会,喝多了,这会儿才醒,绕到市中心来接我再去老宅,我们俩肯定要迟到,让那么多长辈等不礼貌
好半天,孙媛
他们三个人认识很多年了,上学的时候孙媛就这么喊霍明朗,阮梨早已经习惯了。她弯起眼,弯弯的细眉下一双乌湛湛的杏眼盈满笑,像软了一汪春水
阮梨知道孙媛
孙媛不管怎么说,梨子,十年姐妹,我祝福你俩
阮梨谢谢孙圈圈同学
孙媛滚啊
孙媛性子大大咧咧,上学的时候觉得自己的名字写起来太麻烦,经常用一个o代替。
高一的时候几个人
霍明朗当时拍着桌子大笑,“孙圈”从此一战成名,全校皆知。霍明朗“狗东西”的称呼也是
一晃七八年过去了,他们三个的关系好像一点没变,还和上学的时候一样。
哦,不对,她和霍明朗要结婚了。
那是阮梨不为人知的少女心事,也是孙媛恭喜和祝福的原因。
阮梨喜欢霍明朗,从情窦初开的年纪开始。
今年,阮梨二十四岁,也是她喜欢霍明朗的第八年。
天色将暗之际,天空飘起了零星雪花,雾茫茫的一片。
去京郊的路上
远处青黛色的山影连绵,车头前,细密的雪粒子落
斜前方停着一辆宾利,低调的炭黑色,不低调的连号京牌。
司机师傅乐了,“堵车就是这点儿好啊,甭管你这车是七八百万还是七八万,都寸步难行,一视同仁。”
阮梨弯弯唇,没说话。
她性格内向,因为工作的原因日常都是
按bti人格测试来看,就是典型的i人。
用阮母的话来说,就是“闷”。
手机震动,是霍明朗
即便如此阮梨还是有点急,她不习惯迟到,何况又是今晚这样的场合。
帮我和大家说声抱歉,让这么多人等我,真的太不礼貌了
我应该和老师请个假,早点出来的
霍明朗没事儿,我帮你解释
霍明朗要怪就让他们怪我
霍明朗恣意惯了,从来都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反正整个霍家也没人能管得住他倒是有一个,但那人不常回来。
阮梨不同,阮家是书香门第,最讲礼仪规矩,她从小接受的也是循规蹈矩的教育,这种明显失礼的事会让她不安,即便有霍明朗给她兜着。
真的没有关系吗
霍明朗迟迟没有回复,阮梨看着窗外一动不动的车流,莹白的指尖摩挲着手边的檀木盒边。
这是她焦躁紧张时下意识的小动作,可能连她自己都未必察觉。
彼时的霍家老宅灯火通明,偌大的客厅吵吵闹闹,霍明朗
“霍明朗,你再欺负我,我就告诉阮梨姐姐,让她拾你”
霍明朗轻哼一声,手机
堂妹
霍家人丁兴旺,霍老爷子娶过两任太太,和第一个妻子育有三子两女,长子早年不幸夭折,留下的孩子中最为年长的便是霍明朗的父亲。
第二任太太小霍老爷子十几岁,妻子怀孕的时候老爷子已经快要到知天命的年纪,原本夫妻两人没打算要这个孩子,可一检查,却是双胞胎。
堂妹口中的六叔便是霍老爷子最小的儿子,也是如今整个霍家的掌权人霍砚舟。
方才家族群里霍砚舟破天荒地
霍明朗还没个正形地坐
或者说,霍家的小辈就没有不怕他的。不止小辈,就连平辈的兄长姐妹也要敬他三分,否则家大业大的霍家,也不会最后被霍砚舟入囊中。
堂妹又戳一下霍明朗,“你刚刚要和爷爷说什么”
霍明朗想起学生时代被霍砚舟支配的恐惧,咽咽嗓子,“没。”
阮梨赶到霍家老宅的时候已经快要八点,她匆匆忙忙下车,霍明朗早已经等
男人眉目深朗,唇角勾着点笑,浑身都透着股玩世不恭的劲儿。
“这么沉”霍明朗掂掂手上的东西。
“你小心一点。”
“这回又给老爷子带了什么宝贝”
阮梨弯起眼,“一对明末的青花龙纹盘。”
几十万的东西,对霍家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宝贝,但老爷子喜欢鼓捣古玩,其中又以瓷器为甚。
阮梨大学时候的文物修复专业,毕业之后进了京北博物院,日常接触最多的就是这些古物。
几年前霍老爷子还曾当着霍阮两家人的面感叹,“梨梨要是能嫁进我们霍家多好。”
“冷不冷”霍明朗正要去牵阮梨的手,远远一辆黑色的轿车驶近,车前灯明晃晃地亮,霍明朗下意识眯了下眼。
即便已经快要订婚,但面对霍明朗,阮梨还是有点害羞。
她对霍明朗的感情从多年的偷偷喜欢直接跳进了订婚,像是忽然按下了加速键,连正经恋爱的过程都没有,两人至今做过最亲密的事就是牵手。
“还好。”阮梨不习惯当着那么多人面和霍明朗牵手,状似无意地将手揣进了大衣兜里。
黑色的轿车
霍砚舟。
竟然是霍砚舟。
和霍家所有的小辈一样,阮梨也怕霍砚舟,很怕。
这个男人似乎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想要亲近很难。
夜色里,落雪伶仃,霍砚舟也朝他们这个方向看过来,挺直的鼻梁骨上架一副金边眼镜,遮了幽深眼底所有的情绪,衬得唇线越
他站
阮梨张张嘴,粉软的唇中吐出呆呆的两个字“六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