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高云浓,云似瀚海,风卷云浪,从繁华喧阗的人族城市迤逦千里至这杳无人烟的妖困之城。
澹台莲州今夜也打算打坐养神,既能保持警醒,又能快速地通过神宁静来恢复体力和智力。
三个月下来,他看上去自然也不如刚来的时候那样干净整洁了,毕竟来的时候穿的不是昆仑剑宗的道服,人间的衣裳就会被染上尘埃,这无可避免。
但是,养尊处优的顺境固然能带给他珠光宝气的装饰,竭力求生的逆境却更加能够磨砺出他坚韧不拔的神采。
明天,他们两边人就会里应外合地
这是澹台莲州亲自选好的日子,选这天有几个理由
一,观星象与云相明天是个晴天,适宜他们兴兵布阵。
二,这个月的初一,据他所知,这是妖魔们一个月里力量最薄弱的一天。
三,以他的观察来说,今天大妖有三分之二的可能不出现,大抵还是因为力量削弱的缘故,即使出现,估计来得也不会及时,
公孙非敲门进屋的时候,正巧檐下的半弦明月自云海后升出。
如水般的月辉洒落一地,倒有有几分的故乡的蒙蒙的轮廓。
见公孙非鬼鬼祟祟,怀里好像还揣着什么东西的模样,澹台莲州还以为有要事,肃色问“什么事是觉得计划有什么纰漏”
公孙非与他的军师楼琋两人一起被抓,整支亲兵队也就只剩下他们俩还活着两人一前一后钻进他的屋子,一言不
“哪来的酒”澹台莲州脱口而出道,刚要继续问。
公孙非瞪大眼,对他作噤声手手势“嘘”
澹台莲州闭嘴,他深知这地方物资贫乏,更别提酒了,他放轻声音“还喝酒明天就要打仗了,不怕耽误事吗”
公孙非笑说“正是因为明天可能要死了,今天才得喝酒啊。”
他提着酒瓮,往澹台莲州面前的地上一坐。
楼琋则斯文多了,坐好以后拱手道“公子,这是我们用牙缝里抠出口粮来才酿制的酒。原就是打算
公孙非怀念起来“是,一开始还酿不好,白糟蹋了粮食,我俩都不会。幸好啊,
楼琋道“莫说那么多了,喝酒喝酒,喝酒壮了胆才好上路。”
公孙非点头“对,上路。”
澹台莲州亦笑“将军说得是。”
无论是黄泉路,还是归乡路。
总之,找一条路。
酒满碗。
叮铃乓啷地碰碗。
大口饮之。
这酒酿得粗糙,比不得外面的好酒,既不够醇厚,也不够辣烈,酒液浑浊,但饮来却别有一番风味。
三人赶着饮似的,澹台莲州是其中最不善喝酒的那个,最后一个喝完,碗底朝下示意,爽快而扎实地赞道“好酒”
公孙非反而自谦起来“称不上什么好酒,若是来日公子来幽国,我一定招待公子品尝一下我们幽国的高粱酒,那才叫美酒。”
澹台莲州兴致勃勃地说“我的确没喝过几种酒,有机会可一定得尝尝。”
澹台莲州递出碗。
公孙非愣了愣,才心疼给他把酒再满上“还以为你这样的公子哥吃不惯这种酒。”
澹台莲州说“我不早说过,我又不
楼琋反过来劝他“莲州公子,你不是不善喝酒吗少喝点,省得明天耽误事。”
澹台莲州唇上还沾着酒液,抬睫瞥他一眼,漫不经心地说“你是心疼你的酒吧。我少喝点就是了。”
他记起之前
有次经过一家酒铺,
果不其然,引来一堆人。
任乖蹇半道醉倒了,最后是他摘得头筹,甚至清醒潇洒如故,步伐稳健地把人提回了家。
而他只红了红嘴唇和脸颊。
澹台莲州不怎么谦虚地道“我是一般不怎么喝,但是酒量很好。若是你们来昭国王都,我也请你们喝昭国的酒。”
这点酒,不至于喝醉,可足够顺润心肠,公孙非道“莲州公子高义,无论此行能不能活着回去,您的这份恩情我都会铭记于心,就是去了阴曹地府,我也会
“只要不牵涉到我的国家,你要我作什么报答你都行。”
喝完酒。
公孙非与楼琋与他道了安,打算结伴离开。
澹台莲州叫住他,将那把有着淡淡冰蓝色剑芒的剑扔给公孙非。
公孙非险而又险地借住。
澹台莲州道“我将青雀借给你用。反正我也用不着两把剑。这把剑
公孙非一言难,还是咽下了涌到舌尖的拒绝,道“多谢公子。得此神器,我敢不多斩几个妖魔
望着细如一线的残月。
公孙非对月拔出澹台莲州借他的青雀剑,诧异不已地道“我委实不明白,他的两把剑都是用了何种铸铁工艺。阿琋,你看得出来吗”
楼琋答“看不出。”
公孙非喃喃“不过十几年工夫,昭国的冶炼已经进到如此地步吗我想未必吧。”
此时,公孙非已没有了
“老楼,你觉得我们之中有多少人可能活着。”
楼琋道“照他说的是五成,我看嘛,两三成吧。”
公孙非说“就是只能活下一两成的人,回到他所
楼琋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要是乐意把你的枪法拿出来跟人倾囊相授,我相信他们也会一个个
公孙非否掉“那怎么可能那可是我家几代单传的武艺,连旁支都不教,更何况外人。”
“是啊。”楼琋掰着手指数,“可你看他呢不光教,还教得那么仔细。最可怕的是,他都这样教了,还是没一个人能赢过他,他捡根树枝有赢。还有阵法,以及天文星相,哪样不是惊世之才他却当成稀松平常地讲。要不是时间紧,你信不信他还能教更多。”
公孙非语气复杂“我信。”
“澹台莲州是我所见过的,这世上唯一一个聪明至极又愚蠢透顶的人。”
而
碎月军营中,众人已经休息过了,正
孟白乙所率领的白将作为先锋队伍
这次他们可得实实
上次他也长了些见识,为此,已经提前做了准备,譬如给马儿披上厚甲,譬如训练了蒙住马儿的眼睛再骑马冲锋。
他是个极其谨慎的人,恨不得将一万种可能
可就
那是他手里最好的骑兵赵蛟。
孟白乙想起来去看这家伙时,赵蛟已经喝得醉醺醺了,身上的狂气亦愈
所以他才不知道该不该把这家伙从老家叫过来啊。孟白乙想,上前把他怀里抱着的酒壶拔出,道“醒醒,该去打仗了”
“好”赵蛟醉醺醺地大喝一声,拍桌起身,“东家,您且看我把那些个妖魔杀的片甲不留我好大赚一笔”
孟白乙气笑了“你盔甲都没穿。”
赵蛟雄赳赳、气昂昂地踏步出门,嫌麻烦地说“穿了不一定活,不穿也不一定死,反正您这回让我干的这个活,九死一生,穿不穿有什么区别”
孟白乙道“这身铠甲造价五十金,穿着他死不是也体面贵气些吗”
赵蛟转头回来“诶您说的是。哈哈我这就穿。”
孟白乙作为白虎骑的骑长,却甘愿居于副手之位,因为他想能增一分胜算是一分。
全体骑兵整装待
他们的后方逐渐亮了起来,这是弓兵队伍正
孟白乙望着此时还笼罩
他没回头,按照大家演练计算好的时间差,
后方越来越亮。
五、四
三
二
一
“嗖。”
恰好的是,就
天空中仿佛下起了一场火雨。
有那么一会儿,仿佛烛亮了天际。
如碎流星群一般的火箭准地落
捎带片刻后,火烧了起来,照亮了他们冲锋的方向。
太阳也从地平线后漏出一丝光。
赵蛟狂狷大笑,大刀直指前方,一骑当千地冲了出去“杀”
他没有带队意识,但这时候最需要就是这样一个无畏生死、闷头向前却不知害怕的疯子。
瞬间,队伍从人静马默到人腾马骧,踏着一团绯色尘烟,一往无前地冲锋而去。
战车,弓兵,步兵,紧随其后,踏着天光,有条不紊地展开队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