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皇宫里,哀哭声一片。
皇帝的妃嫔、皇子、皇女们跪
太子身体病弱,不宜大喜大悲,宫人怕他泣极伤身,
李却拒绝,伏
他的身边是他的两位皇弟,三弟李叙与他一样,伏
李却嫌他
皇帝的遗身当天就入了殓,皇室宗亲跪
跪丧时间长,李却神多有不济,但他身为皇太子,又兼新君,是这次丧礼的主心骨,他不能就此倒下,硬是强撑着。
晚间时候,他让母后和其他人回去休息,自己则靠
翌日清早,一宫人来哭禀,皇后娘娘薨逝了。本就神不佳,又因事出突然,李却一时惊岔,昏厥过去。
皇后娘娘的死是今早一宫女进去给人更衣时
仵作来验了尸身,排除了下毒他杀的可能,是自然死亡。早就听闻帝后情深,想必皇后娘娘是追随先帝去了。
人走的时候,面上很是安详。
李却是
接下来的丧事由皇贵妃与昭宁公主接替。昭宁公主是李却的同胞姐姐,丈夫任职吏部侍郎,夫妻二人育有一子二女,生活幸福美满。
李昭宁平时甚少进宫,皇帝病中她来探望过几次,最后一次见面是
最出人意料的是她的母后,好端端的睡了一觉人便没了。
双亲的事尚未有个着落,这边她弟弟又病倒了,真个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祸事接二连三地
半个月后,李却病愈,丧事继续由他来操持。棺椁
同年二月,李却登基,改年号为靖安,同时大赦天下,各地免赋税一年。
举国上下,普天同庆。
李却登基以后,除过提拔当初的几个东宫僚属之外,朝中官员官职基本无大的变动。他父皇
这官员廉洁了,受益的是底下的百姓。可又不然,他父皇
赋税,盐铁专卖,是国家财政入的主要来源。边关常年战争,军用物资消耗极大,朝廷又不能亏着自己,这些个开支销费自然便落
如今李却做了新皇,他想要与自己的父皇施行一个不一样的政令。他自小习的孔孟之道,相比他父皇的文武兼治,他更推崇文教治民。
所谓文治,即是礼孝天下。
他这人十分排斥战争,两国交战,生灵涂炭,受苦受难的是平民百姓,百害无一利。若把战争消耗的钱财用
这百姓日子好过了,反过来便会拥戴于他们有恩惠的君王。
如此,江山何愁不永固,代代相传。
只是,这一切美好的前提须得是战争消弭。如何让战争快点结束呢李却认为,兵刃相见万行不得,以戈制戈只会让硝烟更加浓烈。他想到的法子是谈判,两国静下心来好好相谈,晓以利害关系,若对方君王是个爱民恤物的,定会停战熄火,不能再陷民于水火之中。
可眼下边境情况,尚不是谈判的好时候,须得等到边军复平凉关之后。
两个月前,原武彰拿着先帝给的诏书奔赴前线,从打了败仗的将军那里拿回兵符与将印,自己亲自挂帅上阵,誓要将敌军击退出关,把平凉关夺回来。
奈何敌人这次来势汹汹,边防军又死伤严重,一时半会儿尚不能将对方击退。
原以为这一仗要耗时极久,不想今年六月,也就是李却登基后的四个月时,边关突然爆
疫病先是
感染者上吐下泻,头晕恶心,四肢乏力,同时伴有呼吸困难等症状。
这个时候,别说打仗了,人能顾住自个儿已然是不错,士兵们死的死,逃的逃,一时之间,人心惶惶。
就
新君继位,下令羌军撤出平凉关,撤走的都是身体康健的,剩下些非病即伤,除了等死,别无他法。
原武彰连等死的机会都没给他们,将这些伤病者集中一处,直接给烧了。
靖军也染了疫病,虽不及羌军严重,可也受了不小疮伤。朝廷派了太医前来诊治,军民一心,疫情
就这样,平凉关重又回到了朝廷手中。趁此良机,李却派遣使臣前往羌竺国,就两国和平共处之事进行谈判。
将近三十年的战争,受苦受难的不只靖朝百姓,羌竺国的人民也深受其害。
羌竺国新任国君与李却一般年纪,同样厌恶战争,现下国内民生凋敝,百废待兴,正是休养生息的时候。所以
很快,两国便签订了和平共处盟约,内容如下
双方
期限五十年。
盟约一旦生成,不允许任何一方撕毁,违此约者,将赔付另外一方巨款。
虽说这条约就是一张纸,并不能约束对方什么,但至少
趁这机会,趁着自己身体尚可,李却想着推行新政,让百姓的日子过得富足,家家户户兜有余钱,缸有余粮。
如此,便也不枉他做这一回皇帝。
靖安二年,
田赋税率三十税一,商税税率二十税一,植木鸡鸭果蔬,舟车丝布农具之类的杂税一律全免。
盐、酒、茶、铁国家专卖的价格也做了相应的调整,其中与老百姓生活息息相关的盐,
另外,李却还推行田粮赋税各省轮流蠲免政策,今年这几个省份免除赋税,明年那几个省份蠲免,后年又是另外几个省份,每隔四年一次轮换。
与薄赋相对应的是轻徭政策。
朝廷下令规定,各地
违反朝规者,一律罢官处置。
此政策传到各家各户时,百姓们纷纷感恩戴德,有的甚至激动得泪水直流,膝盖朝着京城的方向一跪,连着磕了好几个头
新皇好啊,为老百姓减免赋税,解民众之苦难,老百姓定也会好生拥戴他,当神明一样供着。
除“轻徭薄赋”政策外,朝廷还
以上部分赋税政策及兴办学校医馆等机构,均出自宋修濂的主意,李却听从并施行了。老师提出的强制儿童六年义务教学,他也听从并下
本朝民风相较开放,女子并不受那么多拘束。女子可以随意外出,可以像男子一样挣钱养家,若所嫁非人,丈夫品行恶劣者,女子有权提出和离,甚至带走子女。对于死去丈夫的女子,朝廷鼓励其再嫁,不必为夫家守节守寡。
可女子上学一事,朝廷从未主张推崇。女子书倒不反对,一些有能力的家庭,会给家里的女孩儿请个私塾先生,教其识字作文。那些生活困难的家庭,自身都难以温饱,能养活个孩子已是不错,哪里还有闲钱做其他的。
书更是想都不敢想,何况还是个女孩儿,了又有啥用,又不能科考,嫁人也用不着,怕不是脑子给驴踢了,不然谁家会让个女娃子上学。
鉴于以上种种,女孩上学之事并不能行得通,便是李却也不会应。
此事便这么不了了之了。
五月,仲夏。
李却坐
因着身体原因,李却不能像他父皇那般日日早朝,但他又非荒度日子之人,便定下了三日一早朝。
今日不上朝,上午批了会儿折子,这会儿起来准备活动下筋骨。
忽觉一阵清甜之香扑面而来,紧接着门里进来一人。
正是他的舅舅裴文眠。
裴文眠上前行礼道“皇上,老臣给您送花来了。”
时下正值栀子花开,裴文眠投其所好,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送盆栽来,今年的花开的格外好,园中无风,香气也飘得老远。
李却与他道了声“谢”,说“天气渐热,舅舅差人送来就是,何必大老远的亲自跑一趟,万一中了暑气,倒叫人操心不下。”
裴文眠笑道“为皇上效力,老臣荣幸之至,哪里还会觉着辛苦。至于中暑老臣一把老骨头了,身体好坏无甚所谓,只要皇上身体康健,老臣便心满意足了。”
李却便道“有劳舅舅挂爱,朕现下身体暂无所碍。”
裴文眠正要回话,太监高顷就拿了把伞过来,紧跟着李却往外走了两步,裴文眠忙问“皇上这是要出去吗”
李却道“朕到御花园走走,舅舅可要来”
裴文眠忙道“老臣就不去了,衙里诸多事务,老臣这就走了。”
几人从房里出来,外面晴空朗朗,日头还不是很大,栀子花的清香阵阵扑来。高顷撑了伞罩
一直守
待人走的彻底没影了,裴文眠问旁边的高顷“高公公,皇上近来可有异常”
这话问的不明不白,高顷一时摸不着头脑,反问“大人指的是哪方面的”
裴文眠这才直说“皇上近来可有亲近别的女子”
高顷忙回道“咱们皇上清心寡欲,除了皇后娘娘,再无旁的女子近身过。”
裴文眠本就阴郁着脸,听了这话,脸上愁云更甚了。高顷瞧出不对劲,忙又问“大人可是有什么心事”
裴文眠摇摇头,快步走掉了。
留下高顷一人时,高顷忍不住叹了声气,不怪裴尚书苦着张脸,他自己也急也愁。皇上与皇后成婚快三年了,却还没有一个孩子。
帝王家不比寻常百姓家,子嗣关乎皇族命脉兴衰,皇上身体本就不好,别说与别的女子亲近了,便是同皇后娘娘,二人一个月里也同不了几次房,又怎么能来子嗣呢。
裴文眠所愁之处正
李却登基做了皇帝,他比任何一个人都要高兴,可这份喜悦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淡了下来,随着而来的是无休无止的焦虑。
他们裴家之所以
心不
唉,真是人老不中用了,走路都不得行了,裴文眠嗟叹一声,怅然远去。
留一片青天
御花园里,无云无风。
一个小男孩抱了只风筝跑来跑去,不管他怎么跑,风筝始终耷拉着脑袋,飞不起来。
男孩跑得满头大汗,与不远处凉亭里的一个少年急道“三哥,你快来帮帮我,这个风筝是坏的,怎么都飞不起来。”
躺
说着招了招手,“过来三哥这里喝口水,大热天的别给你中暑了。”
小男孩名叫李适,是先帝李重献的四儿子,现年五岁。李适生母是先帝身边一个不起眼的妃子,先帝故后不久,人也跟着去了。
之后李适一直由嬷嬷带着,今早从屋子里翻出来一个风筝,贪玩心起,便拉着他三哥跑到御花园里来。
他三哥说的不错,这破烂风筝没有风吹着确实飞不起来,但他又实
这话一时问住了李叙,李叙想了想说“天上管风的神仙睡着了,睡醒了便有风了。”
李适天真道“那咱们快去把神仙叫醒,这样就有风了。”
李叙哈哈笑道“你这话可就难住了三哥,三哥上不了天呢。”
李适再一次天真道“架个梯子就上去了。”
这次不待李叙说话,一个温煦的声音缓进来“果然是童言无忌,能说出此话的便也只有四弟了。”
李适掉头看见来人,一把丢开手里的风筝,扑到人身上,喊道“皇帝哥哥,你是来找适儿玩的吗”
李却低头看见人满头大汗,训斥旁边的几名宫侍道“这么热的天,不知道把小王爷带到阴凉处吗晒坏了你们可担待得起还不快滚去义尚房领罚去。”
义尚房是惩罚宫人的地方,几名宫人听后,吓得赶紧跪倒
李却看了他一眼,拉着李适径直入了凉亭。很快宫侍倒了杯水,李却接住,喂给李适喝了。
水只是解渴,并不能降去李适身上的汗热,宫人拿着扇子扇了好一会儿,李适才觉着凉快下来。
李却与他说道“现下天热无风,等天气凉快有风了,皇兄带着你放风筝。”
李适很是高兴,仰着脸问“真的皇帝哥哥说话可要算数。”
李却笑道“你皇帝哥哥金口玉言,说出的话自然算数。”
李适难抑兴奋,从石桌上拿了个桃子,递到李却嘴边“哥哥,吃桃。”
李却轻轻挡开“适儿吃罢,哥哥不吃。”
李适便举着桃子一口咬进了自己嘴里,忽又说“三哥也陪着我们放风筝。”
李却这才把目光转到了旁边立着的李叙身上,李叙一本正经,不苟言笑,李却问他“功课可写完了”
李叙回道“尚未,待会儿回去了就写。”
李却看着他,没再说什么。李叙现下十三岁,已然不是个小孩子,他也不能当他孩子待。父皇临终前曾嘱托,要他好生照顾他的两位皇弟,兄弟相亲相爱,不可自相残害。
他谨遵父皇遗言,待他们百般关爱,平日里忙于政务,便令宫人好生看顾他们,吃穿用度皆按着皇子的标准来。
可能是因着他的好脾性,底下宫人们有时未免怠慢了,有时私下里还会乱嚼舌根。这不,一直偎
李却脸上的笑容顿时凝住,问道“这话是谁给你说的”
李适回道“是嬷嬷说的,嬷嬷还说皇后娘娘生不了孩子,皇帝哥哥会娶很多妃子,生很多孩子,如果适儿不乖巧听话,皇帝哥哥就不喜欢适儿了。”
纵使李却再好的性子,此刻听到这样的话,也是气的肺疼,气的连咳了几声,身后的连飞诀紧张不已。
“皇上”
李却一个扬手“妖妇舌根子忒长,连侍卫,你去把高顷叫来。”
先帝故去后,连飞诀依旧任原职,做了李却的贴身侍卫,方才李适的话他也听了个清楚,那嬷嬷口无遮拦,诋毁皇家,若是先帝还
现
连飞诀去了不大会儿,很快便领着高顷回来了。高顷走到李却跟前,叩道“万岁爷找奴才何事”
李却叫一个宫女抱走了李适,待人走远了,方开口说“传朕口谕,邢嬷嬷漠视宫规,诋毁天家,欺下犯上,罪不容恕,立马丢去义尚房,杖毙。”
听到“杖毙”二字时,高顷身子不自觉一抖,跟随李却这么多年,他还从未见人重罚过谁,也不知那邢嬷嬷犯了何事,竟惹得皇帝这般动怒。
只是他一个做奴才的,主子说什么他便做什么,不该问的他便不问。
“奴才这就去”高顷应声,从地上爬起,一路小跑走了。
李却的脸色却始终没有好转过来。
父皇生前所言不差,天家人心软不得,不然会给某些大臣拿捏,甚至宫里的下人也仗着你好欺负,肆无忌惮,作威作福。
这一年时间他忙于前朝之事,宫里之事便有所疏忽,如今时间宽裕出来,他正好将宫人懒散怠慢的性子好生整治,邢嬷嬷向来好嚼舌根,今日便拿她开刀,以儆效尤,以此为戒。
帝王就该有所威严,不立威难以压众。李却捏了捏手里的杯子,暗下决心。
身旁站着的李叙始终沉着个脸,不
他的嬷嬷可从未这般放肆过。
正好李却朝他这里看来,见他闷闷不乐的样子,就问“从朕进园子里,就没见你怎么说话,你心里可是装了什么事”
李叙“啊”了一声,稍缓了一会儿,才说“明日便是端午了,臣弟想去老师家过节,不知皇兄能否应允。”
李却面色稍稍缓好,爽快道“你想去自去便是,朕岂能不允。”
李叙立马破颜展笑,跟个孩子一样开心。李却见了,也跟着笑起来。
这傻小子哪里是去他老师家过节,分明是去看谢忱的。今年年初,谢广筠呈书一封递与李却,书言他儿子好几年不
李却想也不想便批准了。谢忱是李叙的伴,所谓伴,便是小时候有个人做伴,现下李叙已长大,与谢忱各有各的人生轨迹。况谢忱自小离家久居宫中,与家人聚少离多,家中又只这么一个宝贝,现下谢家要人,他们李家没有不放的道理。
原想着不过一个伴,散了也便散了,不想李叙用情至深,因为谢忱的离去,人甚至大哭了好几场。
有一次李却前去探望,正好碰着李叙闷着被子哭咽,他掀开被子一看,也不知那傻小子哭了多久,眼睛都红肿了。
他赶紧搂着安慰“不过一个伴而已,何至于你哭成这样,改日皇兄再给你找一个便是,再不哭了啊。”
李叙却道“我不要,除了谢忱,我谁都不要。”
李却一时没法,只得搂着人哄,儿时的情谊,且深且浅,时间久了,慢慢也就淡了。
李却口中的母后指的是李叙的生母原贵妃。当初原贵妃被先帝封为皇贵妃,先帝先皇后相继故去,李却登基,原贵妃便顺理成章做了太后,迁居景安宫,称景安太后。
李却与李叙走出亭子时,对身边的一宫女说“去把小王爷也带到景安宫来。”
恰好一把伞罩
李却揽了揽他的肩,温声道“史书是人编纂的,大多记载不实。长兄如父,你二人小小便没了父皇,朕若是不待你们好,你们可真就要受人欺了。”
李叙不自觉往人身上靠了靠,鼻子嗅了嗅说“皇兄今日熏了什么香,真好闻。”
李却笑道“什么香也没熏,你皇兄药罐里泡大的身子,何来香一说。”
将远处一簇绿白指给他看,“朕命人将几盆栀子花挪到了御花园里,你所闻到的香,便是它了。”
李叙顺着皇兄所指的方向,果然看见一片绿中裹簇着几朵洁白。他平时不怎么来御花园,自然也就不晓得多了哪朵花少了哪棵苗。
不过,这栀子花当真是好闻,明日摘几朵给谢忱送去。
可转念又一想,这花是皇兄的,若是给人摘了,怕是要挨训。
李却像是知道他心里所想似的,说“你喜欢这花吗朕差人给你送几盆过去。”
李叙欢喜道“好啊,皇兄喜欢的李叙都喜欢。”
李却就道“贫嘴滑舌。”
兄弟二人说笑着,很快出了御花园。
园里的花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