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凌宁声音有些沙哑,那些别人眼里的故事,是她痛彻心扉的经历,没有人能感同身受,但这样悲痛的问话,太能触及人心,让人忍不住安静下来,认真思考。
过去的遗憾,就只是遗憾么现
“我知道,有太多人瞧不起我,我只是个小骗子,不起眼的小人物,没有人会欣赏,没有人会想和我交朋友,我还有很多市井中混迹带来的小毛病,比如爱钱,懒得拾自己,偶尔会有些邋遢,和以前简直判若两人”
“我小姑姑最疼我了,我有什么秘密的同她讲,她带我的时候最多,我就想让她看看,看到我这个样子,她会不会心疼”
大殿寂静,良久,都没有人说话。
薛凌宁顾自说着,声音又低了下去“她一定会心疼可我更心疼她,我不想她为之牺牲的国家不像个样子,我不想她的牺牲不值得。”
她抬起头,目光如炬,落
太子终于凝目,说了今天到如知殿的第一句话“你不是为了报仇而来。”
或者说不是单报安恪侯府的仇而来。
“西域商图,
薛凌宁点头“是”
“起初我们家并不知道这件事,小姑姑一颗心全扑
“可那两年战事吃紧,经历过的人都应该知道,敌军弯刀刚猛,骑兵太盛,是真正要拿命拼的,朝廷补给不足,各种信息也滞后,下面兵士很需要抚慰,百姓的东西自然不能要,军队有军规,且男儿们保家卫国,为的不就是守护穷苦百姓,背后的家,但敌人送来的东西,匪窝子截的不义之财,为什么要放过”
她说话时直直看着太子,意思很明显,别人不懂,真正带兵打过仗的太子,一定懂,规矩是规矩,大家心里有道义,有底线,但更有杆秤,知道什么时候可以便宜为之,命都没有了,还拿什么拼
太子也的确很懂,微微点了点头。
薛凌宁便继续“士兵们缴获了物资,可能分一分,吃顿大肉,我小姑姑得了东西,从未挥霍,只是存
“这张西域商图,做的简单又朴素,用的不是什么好料子,看上去也不像什么贵重东西,便一直没被卖出去,暂存
“我们留
“先是暗里明里打听,之后正大光明的欺负我们一家妇孺,还不本人出场,只叫些街溜子无赖痞子敲门他们可真狠啊,我娘重病
“我们只能拾行李,离开京城。”
薛凌宁咬着唇“我那时年纪不大,连番接到噩耗,性子也冲动,根本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家里我娘和我二婶最初也不知道,后来细细查,慢慢猜,终于找到了这张西域商图,但并没有告诉我,当然我的小堂弟也不知道,直到后来,我心里憋了口气,上蹿下跳的走歪路子,设骗局,到处打听她们才告诉了我。”
“最初不说,是怕我冲动,惹来祸事,说了,也是怕我做事太多,反而招来狼,引来更多祸事。”
“她们的确了解我,我既知道了此事原委,便不会罢休,更何况还有宁家的仇家里人安危很重要,可祖辈,父亲叔父小姑姑,他们的牺牲也很重要,我不想就此沉寂,让世间忘了他们,就算我是蚍蜉撼树,就算最终讨不到所谓的公道,我也想让小姑姑看看,让我的父亲,叔父看看,薛家的姑娘并不是孬种,不去边关,不打仗,骨头也不会折”
“遂是的,太子殿下所料不错,这个图我知道,且就
薛凌宁
“原图经此几番,太过打眼,又经几次风雨河水,已然毁了,这是我照着绣下来的,丝毫不错。”
她将图呈给太子“殿下还请殿下重整河山,还我朝百姓太平盛世。”
薛凌宁眼底有太多情绪涌动,比如同去过战场,薛家经历的艰难,太子也经历过,太子最懂,比如她这一路过来,从小时悲切,内心充满愤怒,到现
这个国家而今并非兵强马壮,也非绝对安宁,换任何一位皇子上位,可能都不怎么好,唯有智勇双全的太子,才是希望。
薛凌宁将此商图献出,一是薛家的确不需要这个东西,二也是再用这个恳求太子
殿下能不能,别让这个国家垮了
殿下能不能,护佑百姓,重现往日荣光
我们能看得到殿下,殿下能不能,也看一眼我们
太子却并没有伸手拿。
薛凌宁眼眸垂下,回的手里,满是失望。
大殿一片安静。
皇子们心眼都浮起来了,生怕被别人抢走机会,又开始了。
大皇子装模作样沉吟“开辟西域商路是好事,但西去的路不好走,该要身体素质好的兵士去趟,方才事半功倍啊。”
谁有这样的人呢兵部和谁走的近,不就是他大皇子。
四皇子当然有不同意见“士兵何其贵重,穷极军费养出来的兵,边关打仗都还不够,怎可玩忽职守,做这样的事既是民间事,当由民间办,只消寻那底子厚,能投入人力物力,有能力兜底的人才好。”
宫里现
“四哥说的对,”六皇子上来就见缝插针,“不过这其中最紧要的是保证消息畅通,一路上那么远,没仔细的人负责可不行,这个负责人还得有些权力,我瞧着,父皇的东厂更方便些。”
东厂归天子直接管辖,相当于天子私兵,不听别人的任何话,但现
身体不好的二皇子,竟也不落人后“要我说还是低调些好,你们这一个个动作大的,外头都盯着,岂不更不安全,不如找一个谁都料不到的人。”
谁最能出乎意料,宫里谁最低调,最不显眼当然是身无长物的他了。
大家一句话一句话的往外赶,谁都理由充足,谁的话说出来都充斥着没我不行,唯有太子没说话。
这个场面与薛凌宁之前诉冤献图相比,何其讽刺。
几个皇子声音越来越大,终于吵了起来,谁都说不服谁,最后齐齐指向太子
“三弟三哥你说,这事儿该给谁管”
“要孤说啊”太子眼眸垂着,似乎并不太感兴趣,“可能也不会如人意。”
大皇子鼓励“你就说说,我们先听听”
四皇也点头“三哥说一说,我们听听看,再一起研究么。”
所有人看向太子的目光都灼灼烈烈,充斥着不友好,看看你偏袒谁,这样就可以借你的力,继续打压对方了
太子就笑了。
他这么一笑,姜玉成身形就是一凛,扇子遮面,悄悄冲苏懋努嘴
太子表兄要使坏,绝对有人要吃瘪
苏懋也有此预感,但他实
果然太子的下一句就来了
“何不去问问父皇”
满场裕宴。寂静。
苏懋怎么想,都没想过这样陡峭的角度,太子是想把这商图,献给皇上
大皇子反对的有些犹疑“这会不会不太好”
四皇子也跟上“父皇骂人很凶的。”
“无妨,”太子看起来沉着急了,站起身,拿走薛凌宁手上的商图,“孤已经让人去禀报父皇,想来马上会有人通知我们觐见。”
这意思,不管皇上怎么骂有什么怒火,有他
几个皇子对视一眼,难得没有再吵,谁都没反对“好啊,这便去见父皇。”
不过是
几位皇子表情各有不同,有的冷笑有的微笑有的用笑容掩盖心虚,有的则直接是理直气壮,动作整齐划一的随太子离开如知殿,很快不见了背影。
大殿内,姜玉成直接拍了板“行了,案子审到这里,事实已经明晰,大家伙都知道怎么回事了,安恪侯府两兄弟先押下去,待后处理,周嬷嬷周嬷嬷就先送回五公主那里,问她要不要送去慎刑司,一切后事由五公主自行定夺,其他人直接散了散了,有事再说”
小郡王怎会错过这种大热闹,和苏懋眨了眨眼,就提着袍角跑了出去,追着皇子们走了。
檀盛看向薛凌宁,见她愣愣的,伸手
“没什么。”
薛凌宁快速摇了摇头,她只是想起了太子殿下离开前,看她的眼神殿下微微点了头,似乎答应了她的要求。
殿下答应了她,要重整河山,要扛起江山社稷,不会忘了黎明百姓
此后,将盛世可期
薛凌宁心里高兴,不悦的看了檀盛“你还
檀盛怔了一下“你不同我出宫”
薛凌宁瞪了他一眼“我为何要同你出宫你这个驸马备选无有真心,我却不管名字是哪个,还是五公主的绣娘,契约未完成前,当然要继续给她绣衣裳”
说完就走了,头都没回。
檀盛苦笑一声,摸了摸鼻子,也未再拦。
他知拦不住,而且
今日
和苏懋拱了个手,互相道别,檀盛阔步优雅的离开了。
这件事到此为止,好像结束了。
苏懋此时并未察觉到哪里不对,直到皇子们为商图一事撕了十来天,最后这份商图
他才后知后觉明白,这怕才是太子的最终目的。
就你们皇子们馋商图,馋能带来的滚滚金银,皇上也馋啊,皇上也没钱,炼丹都不够呢,可惜这原因有点说不出口,和儿子们争抢也不像话,偏偏儿子们一个个的不知道体贴老父亲,还想让老父亲撑腰,金子给他们,银子给他们,什么都给他们皇上不可能痛痛快快答应么,怎么都得磨几日。
可这时竟然来了个贴心的,太子那些劝慰真的太好听,也太立的住脚,让皇上里里外外都有面子,还能得实实
不但答应,还拿人手短,吃人嘴短,得了实
果然第二日,奉和宫就到了圣旨,说什么之前的废太子都是戏言,皇上这个做父亲的,有拳拳爱子之心,只是不希望他太不懂事,以后闯了大祸,如今已经眼看的懂事起来,他这个父皇也很欣慰,还说你可要千万理解朕的苦心,不许记恨哦。
然而太子接旨时看似
苏懋猛然想起中秋夜里,太子曾经问过他的话
问他还想不想继续破案子,这么累这么苦,还要不要坚持
他当时并未深想,只觉这个问题有些奇怪,继续破案子又怎样,不能破又怎样,这个事不归他管啊,关系到宫中权力问题,出现了类似的命案,贵人们允他办,他才能努把力,贵人们不允,他也没权责,你这个废太子好像也不是很方便
如今太子这样,就好像证明了一件事。
殿下护的住他。
殿下可以搭建舞台,随他施为。
苏懋看着太子侧影,都快感动出泪花了,殿下真的好好
不过么太子这么操作一番,也不是没得到好处的。
苏懋
如果撑不住的话,这商图带来的利益,就会便宜下一位新帝,下一位新帝是谁呢
之前,苏懋并不确定,原书他也没看到结尾,但现
若下一个新帝就是太子自己,这商图,这利益,太子就不算交出去了,早早晚晚都能拿回来,且前期开辟还不用自己费力了,到时候到手的就只是钱。
这一波操作妙啊
苏懋跟了太子一天,看着对方慢条斯理喝茶,慢条斯理看书,慢条斯理画画,全然没有得意之色,也没有重新得势,去外面耀武扬威的冲动,就和平时一样。
他真的很想问一句,殿下是不是考虑夺嫡了,又觉得这句问出来会被打,憋的不行。
就这么犹豫了两日,又是一个初一,九月初一。
这天一大早,鲍公公就给他端来很多好吃的,样样色香味俱全,让他吃的肚皮溜圆,眉开眼笑,鲍公公就只束手站
那架势,一点都不像犒劳他,或者真心疼爱他,就像给他送的一碗断头饭,让他好好上路似的。
直到被鲍公公一路引着,送到了太子寝宫内的侧室,苏懋才明白,还真是让他好好上玉衍。路办事的。
办的就是太子这个事。
作者有话要说
红包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