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
娜美的身形的黑影坐在黑暗虚无的空间中。
虽然空间里好像什么都没有的样子,她还是能够靠着身后看不见的墙壁,坐在地上,把自己的头发夹在后背和墙壁之间。
她左手按在额头上,揉了揉,似乎对当前的场景感到迷惑。
她...想不起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试着站起身,刚刚站起一些,却又一下子坐了回去。
很难受。
并不是身体上的无力让她坐了回去,而是她想不出站起来的理由。
虽然看起来现在并非实体的身形,却还是感觉胸口压抑,非常难受。
她还记得半昏迷下,路飞说的话,罗宾的声音。
她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强大,可以承受一切。
可发现自己还是接受不了这样的后果。
(这就是冒险。)
“谁?”
娜美抬起头,停顿了一下,没有继续去追问声音的下落。
那是路飞的声音。
她也大概知道这是自己的幻觉。
这句话...是幻觉,但不是凭空想象。
路飞说过这句话。
在西罗布村的时候,乌索普问起他,如果前往伟大航路冒险,最后死掉怎么办。
那时候路飞是这么说的。
其实乌索普当时不只是在问路飞,她和索隆也在场。
她没有回答,但是心里也觉得,嗯,就是这样的。
她本以为自己早就做出过觉悟了,可事实并不是。
冒险...
说实话。
刚开始来了伟大航路之后接连的几段‘剧情’,其实都很不顺利,最起码对娜美来说是这样的。
路飞他们倒是觉得很开心的样子,可是娜美并没有那么享受那段旅途。
他们不知道,路飞最爱(之一)的友人小冯,他连见都没到。
他们也不知道,阿拉巴斯坦的王宫从来没被摧毁过。
船灵梅利也没有了。
说‘不知道’,好像也很怪。
对于队友们来说,他们认为旅途是成功而快乐的。
对娜美而言,却时常感到...不知所措。
贝尔小冯死了,艾斯救了下来。
船灵梅利没有了,利可和银骑士一伙活了下来。
她心里会有一种‘代价与交换’的感觉。
这肯定是不对的。
但是有剧情参照的话,难免会有这种心态,这不会影响她的行动,但是会产生这种心里也实在没办法的事情。
那一段的冒险对她而言,更多是‘目的’,也就是前往拉夫德鲁,揭开世界之秘这个目的所需的路程而已。
如果用【冒险感】这种抽象说法打分的话,她在阿龙手下一路成为东海最大恶人的那些年,冒险分数比刚进入伟大航路那一段高多了。
多亏了路飞的支持,他们得以在打败艾尼路之后走向了崭新的未来。
对娜美而言,那真是一段快乐的冒险旅程。
而且不论是幻兽种果实的‘不可思议的收获’,还是如此简单的解决金狮子,都出乎预料的‘完美’。
当然她不是没逻辑的傻子。
这个‘完美’肯定是打引号的。
如果有一本‘原著’,描述了他们经历的剧情的话,那估摸着和阿拉巴斯坦可能差不多。
万一‘原著’里,绮丽加入了他们一伙呢?
万一‘原著’里,他们在康古卡斯就买了一艘新船呢?
这根本不能评判。
正是因为没有了剧情,所以才觉得快乐和完美。
这才是冒险...
所以冒险...也会有它的代价。
刚刚离开白海的时候,她还一直挺放松的。
因为他们的实力超过了原著太多太多。
根本用不着路飞,她准备了海楼石泡沫,自信可以爆锤罗布路奇。
买到亚当的树枝的时候,她甚至在想明后天他们带着宝树亚当来到七水之都到底会发生什么了。
但她的想法是完全错误的。
既然已经不在剧情中,那么草帽一伙的实力就算超过剧情,又有什么意义呢?
这就叫刻舟求剑。
“我在想些什么...”
娜美低下头抱住膝盖。
可笑啊。
都这种时候了,她居然在本能的,想让自己不那么难受。
——这是意外,
——正因为不可预料,所以也不是谁的责任,
——这是冒险,
——你看路飞和索隆。
——最后也只能平静的接受这个结果。
——别那么难受了。
娜美抬起头,靠在身后无形的墙壁上。
“不是这个,”
心脏还是揪的难受,喘不过气。
这说明这种理由根本说服不了自己。
她如此难受的根本原因,不是这个。
既不是意外的发生,也不是最后的结果。
她耳边又幻听似得想起了红狼的声音。
‘你当然赢不了我,毕竟你都没想过要赢我呐。’
娜美抬头喊道:“别废话!”
别废话,那种事我当然知道。
但是别搞得一副自己很有道理的样子。
要是我们道力换一换,我把你按在地上锤,看看到时候是谁在说这种话。
不过就是站了强者的优势,在那大放厥词。
不过就是实力更强,就好像自己什么都是对的一样。
....
娜美把头埋下去。
要是一个凑巧捡了金子发家的人,跟一个穷人说要怎么怎么地才能跟他一样发家,那穷人估计不会难受,而是会骂他放屁。
肯定是气的不行,而不是心里难受。
嫌弃他的恶心,憎恨他的好运。
可娜美仍然很难受。
说到底,还是她自己的心里...隐约的在后悔。
路飞说他能坦然接受冒险的任何结果,其实是有一个前提的。
那就是他赌上一切为之奋战过,那就够了。
而她的的确确,从头到尾,没有抱着赢的心态去战斗过。
至于索隆...
那个时候他说了——‘除了拼尽全力寻求胜机以外,我想不到什么更好拖延时间的办法。’
可娜美还是没有改变方针。
所以他们当时配合的不是很好,给红狼的压力不够大。
娜美想过。
索隆他...毕竟不像自己这样,能够那么清楚的认识到对方的实力。
正是因为她能够认清对方的实力,才知道这中间有不可逾越的鸿沟。
可是...
娜美抬起头,平视着看向黑暗虚无空间的远方。
就算不能赢的话,如果多产生一点点的战果,会不会结局就不一样呢?
红狼打败路飞之后明显也受了伤,生息都弱了很多。
说不定那个时候路飞也把红狼逼入了绝境。
在最关键的时刻,差之毫厘,就能谬以千里。
但凡红狼之前多一点点伤势,说不定情况就不一样。
娜美呼出一口气,心口稍微舒服了一点点。
但也只是一点点。
这说明她还是没能正视自己内心最深处的苦痛。
她还是没有真正的,像路飞和索隆那样,为了追求胜利,堵上一切战斗过。
这才是她此时如此难受,接受不了这个‘冒险’结果的根本原因。
娜美的眼神中有迷茫。
可是...人要尊重事实啊。
现实放在那里。
事实是....
娜美沉默良久。
总有懦弱者会对着历经无数战斗攀到顶峰之人报以鄙视。
嫉妒他们的资质,嫉妒他们的运气。
可现实的战斗不是赌牌。
赌牌的时候,虽然看不见底牌,但是底牌是确实存在的。
如果放弃翻牌,游戏结束之后,大可以翻开它来确认你的选择是正确还是错误。
那些底牌更好的人,的确是好运者。败北之人大可以痛斥他们的好运气。
可是战斗的结果是不确定的,那些赌上性命的战斗中真正脱颖而出的人,他们都曾挑战更强者,那胜利的结果是打出来的,而不是本来就放好的底牌。
那些事后以为他们拿着更好底牌的懦弱者,是理解不了他们在战斗时的心情的。
....
她觉得自己是赢不了红狼,觉得双方‘差距太大’。
可她却擅自认为路飞和红狼的差距‘不大’。
这个判断标准完全是懦弱者的标准。
可娜美不是路飞那样的人...
她相信现实与逻辑。
或许这是一种逃避,可理性的判断结果是赢不了,她实在不认为去做不可为的事情是明智的决定。
....
“真的吗?”
她自己不是都说了吗?现实不是赌牌,既然没有已经决定好的底牌这种东西,那她所谓的‘理性’,说不定确实是一种逃避。
如果她来评判自己的战斗,会是什么结果呢?
她仿佛被这个质问带动着,自然而然站起了身,朝着黑暗深处走去。
她的身影与黑暗近乎同质,影影绰绰,只有身形没有颜色。
随着她迈步前进,远方似乎露出一点光亮。
她走了过去,发现月光照耀的街道上,一个少女的身影正拿着折棍站立着。
她抬着头,橘色的头发自然垂下,仰望着坐在屋顶的红色头发的女性。
虽然范围很小,甚至那栋房屋的一半都还沉没在黑暗里,但这场景是如此如此的逼真,仿佛它就是现实。
“诶?”
黑影突然一愣。
“我在..干什么?我是谁?”
黑影总觉得自己刚才是很清醒的,可是看到站在那里的那个橘色头发的少女之后,就一下子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自己是来干嘛的。
红发的女人猛地从房顶扑下来,右手直取橘发少女的面门。
橘发少女后退半步,同时向下挡,恰好挡住红发女性下压后直取胸口的变招。
红发女性似乎有些吃惊,不过动作不停,一脚把橘发少女踢飞,撞在后面的墙壁上。
可少女用了相当厉害的技巧,完全没有受到伤害。
两人这一连串的动作,留下了连片的虚影,它们被逐渐变化的【颜色】所标记,让黑影能够分辨出每一个虚影,不会混淆。
房顶的一块石头从上面掉了下来,它下落的连片虚影也每一个都有其【颜色】。
黑影说不出这个【颜色】到底是红还是蓝。
因为那根本就不是现实意义上的颜色。
那种颜色是人眼对光频率的分辨。
而这是另外一种分辨。
分辨着时间的前进。
相同的一刻,有着相同的颜色。
或者....可以叫它【时色】。
石头从房顶落下,它的每一个虚影时色都不断的变深。
整个世界,凡是时色一样的虚影,就说明处在同一个时间。
很不可思议。
这里至少同时存在着数百个在空间中重叠的虚影。
但是黑影就是能够分辨出它们所处的时间。
黑影皱了皱眉头。
错了。
这就错了。
那个橘发少女,是完全可以不被踢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