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长乐的命令下达后,就有士兵带着令旗爬到帅台上,高高举起,挥舞起来。台下的游骑也“呼啦啦”散出去不少,乃是分散到各营各军,再口语传达一遍命令。
只是梁军庞大,命令传达起来谈何容易?过了许久,那人群才团团簇簇地往后一点一点挪动起来。那人流真真像水流一样,这里翻个浪花,那里打个旋风,刚刚平息下吵闹,不远处又绊倒了几个。孙长乐见这人流不紧不慢,像潭死水一样,虽然知道这种事情本就快不起来,但也难免心中烦乱,恨不能砍杀几个兵油子出气。
又过了许久,梁军才算是在军阵的中前方疏散成前后两排各相距四五步远的松散阵型,可以让军士放下刀枪,施展出弓箭。这样的人主要是第二军的,也就是两千人上下。须知道,梁军那么多人,当然不可能全都放箭。那样的话,排在后头的人,就算卯足了力气,那箭还是得落在梁军自己的头上。所以,现在梁军的阵型,是个铁脑袋、长脖子和旮沓身子的造型。最前头,是一小群盔甲鲜明的精锐,虽说越发疲惫了,但那一大团亮闪闪的钢甲,就让人不敢去放肆撕咬,只怕磕了牙。紧接着后头的,是一断松松散散,拖拖延延的弓箭手,像个一咬就断的长脖子似的。再后头的,则是乌泱泱的一大片。
“主帅,请下令让咱们的人后撤一阵吧。”含山之上,张景民见梁军虽多少有些破绽,但射箭射得凶猛,宁硕军全军上下都只能朝空中举着盾牌,勉力遮挡,开口劝道。“我们的人操演得娴熟,士气也没泄败,往后退一退不会有问题的。梁军拿着弓箭,丢掷着兵器,一时半会也没法加紧进攻,反而会因为要往前行进而更加自乱阵脚。到那时,再令骑兵钻出去袭击。”
李兴甫却有些迟疑。他看着宁硕军在箭雨中,时不时有倒下的几个,心中焦躁,却到底不敢下决心让士兵后撤。“德辅,”他的声音有些抖抖颤颤,“你怎么就能保证,我军后撤,不会一下子溃败呢?”
张景民却也犯了难。他能明确看得出,宁硕军后撤一阵是可行的,反而是追击的梁军容易散乱,但这却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他偏偏又不是这支军队名正言顺的统帅,只是个“参谋咨询”,不说服眼前这位李大帅,他便不能够调遣军队。没奈何,他只能斟酌起语句来。
“主帅,您看。”他指了指梁军的前排。“在那儿,应该是梁军的精锐了,和我们的前军轮番打了许久,已经累坏了,如今只是在推推挤挤。纵然我军撤退,他们也没法子多么迅猛地趁机进攻的。”
他又指向了梁军后面写的位置,道:“主帅,后头一些的梁军如今要放弓箭,散得很开,兵器都放在地上。如果梁军追击的话,这些人就要收起弓箭,捡起兵器,再整队前进。说起来容易,但那么多人,您只想一想刚才他们散开时是如何的混乱,就不难想象他们聚集起来时会是怎样的场景了。后头的人跟不上,梁军的前军,就算真的敢于逼上来,就算真的突入我们的阵中,也可以被吃掉的。”
李兴甫动了动嘴唇,似乎还要说什么,张景民却又一指宁硕军。宁硕军如今大都在遮挡弓箭,有些狼狈不堪。反而是最前排战斗的那些状态好不少。因为梁军都是往尽量远处射箭,覆盖了大部分宁硕军,但到底没有冒着打到自己人的风险,朝着两军相战的地方射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