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程缩着个脖子,钻进了宫门。他来过这儿挺多次了,但一如既往地小心,低着头跟在引路的宦官身后,踩着小碎步连大气也不敢出。他穿过大殿,绕过枢密院的小房子,在窄窄的巷子里一路向西穿越明堂,停在了一面朱红色的大门前头。这扇门看上去也挺陈旧了,许多地方掉了色,还翻露出泛着刺屑的木头,但总体上依然很结实厚实。门上打了许多钉子,还有两幅乌金的兽环。那宦官就要上前去敲门,方程却轻轻拉了下他的袖子。
“薛大官,”原来方程认得这个宦官的姓名,很亲切礼貌地陪着笑容道:“不知道大王今天唤了谁来?”他一边说着,一边塞过去一袋碎银子。
那宦官年纪不大,看上去很和善温和,笑道:“方治安客气了。大王今天请了苏相公和魏都司来。”
方程听了,心中略微安定了一些。原来啊,这位苏相公名叫苏珍,乃是枢密副使,兼任政事堂的参知政事,管辖的领域之一是京城防务。那位魏都司,名叫魏成,乃是开梁巡检司的都司,专管京城巡检。而自己呢,乃是开梁治安司的都司,管的是京城的治安。梁王叫自己三人过来,想必为的就是京城治理上的事务了。
猜测到了梁王的目的,方程一面行走,一面心里暗暗盘算见了大王该说些什么话。梁国的王宫不大,他们没走多久,就到了垂拱殿。这座殿堂同样不大,方程曾经来过一次,很是惊讶于这里的简朴雅肃。
他到了门口,立在那儿不敢多动。那个宦官也低着头走进去了,过了一会,又出现在了门口,高声喊了起来:
“方治安,大王有请!”
方程这才低着脑袋进去。他踏过门槛后,先躬身施了一礼道:“臣方程,见过陛下。”
他随即听到了一声冷哼声。不用问,这一定是那位苏相公了。方程知道,那位苏相公一定在鄙夷自己。这也不怪那苏相公。寻常官员面见大王,绝不会这样躬着身子进来,也不会这样规规矩矩叫什么“臣某某”,同样不会像上朝一样叫什么“陛下”。方程这样的作为,简直是把溜须拍马四个字写在脸上了。方程知道自己一直有逢迎的坏名声。但他并不是很在乎。他更在乎大王的态度。
而端坐着的大王显然欣喜于他的乖巧。却听梁王语气带着笑意道:“爱卿起来,去坐下吧。”方程便又行了一礼,往侧边退了几步,坐在了魏成魏都司的身边。他微微抬头向对面看过其,却见苏相公正板着面孔看着自己。方程很小心地又给苏相公行了一礼。
梁王又开口了:
“方卿,魏卿,我和苏相公有话要问你们,你们如实说来。”
方、魏二人一齐拱手道:“是。”方程在几次回答中,不由自主地注意到了这垂拱殿的新气象。如果说他上次来的时候,这里虽然简朴,但到底有些陈设。现如今,这里连一件摆件都没有了,简直比普通大户人家的民房还要朴素。
却听那梁王道:“我王宫后头的那条大街,一向热闹,我看见百姓快乐,心里也快乐得很。但开梁巡检司却把那条街封掉作他用,还讲了一番缘由,我听着也有些道理。魏卿,你且把你说给我的话再给苏相公说一遍,让他下个定论。”
“是。”那魏成又应了一声,便把他努力想出来的说辞讲述出来:
“臣半年前,和手下去那条街走了一走,发现宫墙实在矮小,身手好的直接就翻进去了。而且那地方酒楼买卖店都多,要是有人借着掩护挖条地道啥的,就摸进宫里去了,实在不利于大王安全。况且,俺虽是个粗人,但也知道些礼法。这喝酒赌钱的吵吵闹闹,弄得宫里都听得一清二楚,实在不太像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