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梁城的皇城外头,挤满了五颜六色的人。这些人穿着红的绿的青的粉的衣服,排成阵型,拥在一起。这些人都带着乌纱的幞头。再周围则聚拢了一圈又一圈的百姓。挤在前头的人拖了板凳坐下,压在后头的拼命垫着脚。有人担了去年存的雪,淋了蜂蜜和酥酪,卖给人解暑。有人挑了甜酒来卖。百姓和花颜色的官员间,站了一圈士兵把他们分割开来。这些士兵挽着裤腿管,都露出两条花腿来,手里拿着长枪,把枪尖戳在地上,人倚在长枪上和外边围观的百姓说笑。
突然,那群花颜色衣服的官里有人大喊了一声:
“臣等弹劾郭忠敬伪造军情、勾连外藩、欺君罔上之罪!请大王明察!”说罢,一大片人齐刷刷地伏低了身子,一起附和着喊道:
“臣等弹劾郭忠敬伪造军情、勾连外藩、欺君罔上之罪!请大王明察!”
“好!”围观的人们兴奋地拍起手来。
这开梁城里,官员百姓跑到皇城外上书请愿,是经常有的事情。但那么多官一起来,却实在不算多见。
“哎呀,你们不要挤啦!我的花都被碰坏了!”一个老妇人在人群里叫道。她的头发已经花白,但打理得很干净,发簪里还插了朵花。她穿着件淡灰色的布衣裳,衣裳粘着土,但并不油腻破烂。她的腰板挺得怪直的,手里捧着一大盆花,为了避开人群而高高举过头顶。花盆里的花朵一枝一枝地开得可爱。
“这不是郑嫂么?”有个灰白衣服的年轻人笑道。他双手用力张开,挤出一些空隙,护住这位郑嫂“大家且挪一挪吧!”
原来,这位郑嫂是住在小金雀巷第二道拐口的,一直靠卖花卉盆景为生计。因为她技艺好,为人也和气大方,所以上至权贵府中的家人,下至寻常百姓,都有许多和她认识的。那小伙子如此喊了一声,又有几个认识郑嫂的,便呼应起来道:
“呀,是郑嫂。我们帮你挤个位置出来,免得花被碰坏了!”说着,他们果真把人群往周边挤去。
郑嫂很是感激。“谢谢,谢谢……”她一边道谢,一边垫起脚,尽力把花盆往头顶举得更高一些,避免碰到身边一个高大的小伙子。可谁知,她踮起脚走路,不太安稳。身边的一个小伙子在帮她开路的过程中,又被推攘了一下,一下子摔在了郑嫂身上,把她砸得摔出人群,也摔倒在地上。
郑嫂摔倒在地上,手里捧着的花盆也一起在地上被摔成了粉碎。一块块一片片泥土铺了一地,上头的花委屈又杂乱地躺着。
“呀!”撞到郑嫂的那个小伙子吓了一跳,赶紧冲过来扶起郑嫂。他很尴尬地看着地上的碎片,道:
“这……俺实在是……”
“阿六,你真是的,好不小心!”灰白衣服的年轻人埋怨了一句。他们都蹲下身子,帮郑嫂捡起地上散乱的花,努力把泥土也聚拢到一起去。
他一边扒着土,一边问郑嫂道:
“郑嫂,你捧着花是要去哪儿?”
郑嫂把几个弯腰的小伙子都扶起来,说道:
“起来吧,起来吧,莫要捡了。帮我开路已经是辛苦你们了的。”她拿土在身上拍了一拍,自己俯下身子,把花一把抱在了手里,继续说道:
“我啊,是想去王相公府里的,他家的管家问我订了这胭脂团。王相公是个爱花的人。”
她见这几人面色有些惭愧,忙笑道:
“不打紧的,不打紧的。一盆花而已,并不值钱。我再回去抱一盆过来就是了。”
“好哩。”那些年轻人很有些如释重负的样子,纷纷笑起来道:
“郑嫂,过些天,我们请你去吃鱼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