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纸作坊就在河边,门口也矗立着一块白底黑字的木板,上书:枣林镇第一〇〇造纸厂。
颜政和杨敬赶到时,里头的工人正在鼓捣着纸浆,味道不是非常的好闻。
令杨敬奇怪的是,这些工人大多是妇女,即便已经深秋,她们也只穿极少的衣物,正在里头卖力的干活。
见到颜政到来,她们才停下手头的活计,一个个急着告礼。
颜政笑着打了几个招呼,让她们继续忙。
杨敬站在一旁看着,发现这些人从一个池子里,挑出浑浊的污水后,再放入一口大锅中熬煮。这是为了除去果胶。
期间还投入一些粉末,等到水开再把这些污水弄出来转移。
等到投入一个池子,静置一刻钟后,自有人拿個席子一般的东西,在里头这么一晃悠,而后便挂在一旁的架子上。
颜政介绍道:“这些水乃是纸浆,由竹子和一些木头呕烂所得!若是呕的时间再长一点,其实不需要熬煮这一步!方才放入的东西是石灰,前头呕纸浆的时候,其实也加过!”
杨敬之前从未见过造纸,捋了捋胡须道:“竟不是用桑皮所制,倒也确实新奇!”
“不仅不用桑皮,假以时日,等这些人熟练之后,工序还可以精进!届时,可以办个大大的厂房,有多少竹子,就能造多少纸!”颜政自得一笑。
“那这般造纸,耗资几何?”
“这么同先生说吧!”颜政昂首道:“不及用锦帛书写的万分之一!”
杨敬的手猛的停住:“多少?”
颜政大笑道:“不及锦帛的万分之一!据我估算,造一张纸,耗资不到一枚大钱!”
杨敬不由动容,忍不住道:“这……纸真能书写?”
颜政笑着指路道:“先生且随我去烘干房!”
杨敬忙跟上,很快便来到闷热的烘干房。
里头摆放着不少火盆,几个妇人只用几块布裹住私处,便在里头挥汗如雨的工作。
颜政和杨敬皆是见怪不怪,男女大防起于宋代,汉代在男女关系上还是要开放许多。
杨敬按耐不住,亲手取下一张烘干的纸,拿起一看,发现这纸确实有点桑皮纸的样子。
只是厚薄有些不一,色泽上虽是通体洁白,可这种洁白带着一些暗黑和泛黄。
颜政也拿起一张道:“这是第一批做的,这些工人手还生,呕纸浆也呕的不彻底,但这纸已经堪用!”
“这纸确实独特,而且有韧性,能折叠!若是通体洁白光滑的话,便是上佳!”杨敬由衷赞叹。
颜政让人取来一支笔,沾上墨汁道:“先生且试试看!”
杨敬接过,刷刷刷便是写下十几个小篆,发现这墨汁沾在纸上后,能够渗入纸中,却又不散开。
等干透后,字迹清晰,竟是丝毫不输锦帛。
“哈哈哈!”杨敬仰天大笑道:“此乃神物也!”
颜政笑问道:“先生可知,此物大行于世,意味着什么?”
“哈哈哈,自是学问通行畅快,所有文书,都不必再用竹简!”
颜政摇了摇头:“不止于此!此物意味着学问的普及将更加廉价便捷,世族垄断学问的日子,将会一去不复返!咱们所追求的明理尚贤,与这东西脱不开干系!而且也意味着,我要做的事情,绝不是信口开河!”
“先生方才说,小民奸猾,这一点我不认可!百姓维护自己利益,这无可厚非。之所以觉得小民奸猾,无外乎是大人物觉得小民不好哄骗了!可若是真对小民有好处、有利益的事,小民会抵触嘛?或许一开始会抵触,可看清楚了、明白清楚了,小民也就配合了!”
“先生方才还说,小民中会有强人,欺压良善。这一点我也承认,可不能因为小民中有个别穷凶极恶者,便不将义利给小民!这是因噎废食,自欺欺人的把戏!”
“我今天带先生来这造纸坊,便是让先生明白,我接下来会如何分地!”
杨敬拱手请教道:“愿闻其详!”
颜政指着这些纸道:“首先,我会让你造册登记,咱们治下的土地多少、优劣、方位,此名为土地册!分地时,只要年龄在十二岁以上,四十五岁以下,便可均分土地。分地后发放田契,另外统计各户人口,发放户籍。同样官府一份,百姓一份!
造册登记之后,田地变更,均要到官府用印方能生效!若是有纠纷,以田契为依据!此乃唯一合法之凭证,另外以户籍佐之!先生觉得,如此一套做法,可否规避许多问题?”
杨敬认真思索起来,若是真有纸的话,此事到真能这么办。
之前不能这么办,乃是竹简不便运输存放。
杨敬点头道:“这么一来,确实能保证乡民之义利!只是有些繁琐,眼下估计还好,可再过个几十年,便是有了田契,也制止不了有人吞并乡民的土地!”
颜政不否认:“这一套当然也有问题,可至少比眼下,豪强坐断地方要好!到那个时候,地方最多不过多几个地主,而他们要想吞并田地,至少要付出更多的成本,最起码得有田契凭证,得到官府过籍!这么一来,百余年内应该能让万民安稳度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