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芜一向行事谨慎, 即便顺利出了城门,也并未卸去伪装,仍旧以这样的装扮与身份继续前行。
秦衔更是
好
直到行至秦州,渡过渭水,彻底远离京城后,才卸去伪装。
期间,秋芜多数时候 与七娘和娇娇
兄妹两个十多年未见,虽感情依旧深厚,但到底比少时多了几分生疏。
起初, 两人站
回想起当时
那时大约是心情太过激动, 不敢相信失散了十年亲人竟然就这样出现
她只觉那一日时间太短, 还有满腹的话没来得及说, 等出去了再慢慢讲。此刻面对近
是秦衔先打破了沉默。
他何尝不是心绪起伏,只是看着失而复得的妹妹,不免要担起哥哥的责任。
他咬了下牙关,喉结无声地滚动几下,勉强将情绪压下,像小时候一样伸手揉揉妹妹的脑袋,直到将她绾得整整齐齐的
他记忆里的妹妹是个如小草儿一样瘦弱的丫头,需要人时时处处呵护着,父亲和母亲从小就告诉他,作为兄长,要保护好妹妹不受人欺负才对。
就这么揉揉脑袋,秋芜一下觉得与兄长近了许多,嗔怪地看秦衔一眼,不满道“哥哥把我梳得好好的
她说着,摸摸自己凌乱的
她眉眼弯弯,映
可是秦衔知道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宫里那样的地方,处处是能压死人的贵人,她一个伺候人的奴婢,能好到哪里去况且,若她真的过得好,何以当时他第一眼
“阿芜,”他量控制着眼底流露的黯然与愧疚,只是嗓音仍然有掩饰不住的干涩,“你会不会怨哥哥没有早些找到你”
而他从前对这一切一无所知。
秋芜抬头,对上他有些不知所措的眼神,轻轻摇头“不会,哥哥,你想哪里去了,这辈子能再见到你,我已经很满足了。”
原本已经几乎失去希望,如今再度相逢,已是上苍的恩赐。
秦衔扯了扯唇角,替她将脖颈处的衣领拉紧些,免得寒风侵入,接着便解释起来“对不起,阿芜,哥哥不是不想找你。当初,我被僚人叛军追赶得与你们失散后,差点丧命,好容易跟着一队流民辗转到了荆州,又不慎伤了脑袋,忘了许多事,直到三年前才一点点想起来。”
秋芜没料到他竟还经历过这样的波折,一时心疼不已,拍拍哥哥的手,道“哥哥如今身子可都好往后可要小心些,千万别再受伤了”
她说着,又想起他现下
秦衔被妹妹关心,感到欣慰不已,点头道“哥哥一切都好。当时流落荆州时,是秦家父母救了我,因我像他们已去世的小儿子,便了我做小儿子。我记不起自己的名字,他们便将小儿子的名字秦衔给了我,多亏有他们,我才能活下来。这次与突厥人对战,也只受了些皮外伤,早就好透了。如此说来,我还有些对不起父亲和母亲”
他本姓俞,单名一个枫字,恰与秋芜的名字相呼应,秋日的草木,开春后必重现生机。
擅自改名换姓,入了别人家的门,乃是大不孝。
“阿耶和阿娘若知道哥哥后来经历的事,知道是秦家父母救了哥哥,一定不会怪哥哥的,反而还会叮嘱哥哥,要好好报答秦家的恩情。”
秋芜这话虽然是为了安慰秦衔,但也是实话。
秦衔笑了笑,这三年来一直埋
“三年前,我渐渐想起从前的事后,便下定决心要找到家人。只是,黔州一带经过当年的动乱后,早已物是人非,我只知阿耶和阿娘已不
然而等他考上举人,打算赴京参加会试时,
但这两年从科举入朝的进士,但凡出身平民的,都会被谢家等几大家族有意打压,莫说扬名,便是能得一个有几分实权的官职,也至少要年。
如此,他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找到妹妹。思来想去,他决定放弃科考这条路,转而投身军中。
一来,四处都
他本也是个有抱负之人,不愿自己这辈子就这样碌碌度日,当年家乡遭变,他亲眼目睹如今的太子,当时的三皇子元穆安带领援兵前来,将叛军驱赶出去时,犹如神兵天降的感觉,心中一直向往,有机会建功立业,自然也想抓住。
二来,他非军户,募兵从军,大战结束后,不必仍旧留
他将这些一一同秋芜说清楚,再提到后来
“那日
他有为将之才,一举立功后,得随徐将军入宫见太子,参加宫中大宴,这才能见到妹妹。
秋芜听他一点点说这些年的经历,又是心酸,又是感慨,忍不住拉住他的衣袖,像小时候一样,撒娇似的晃了晃,轻声道“哥哥好不容易找到我,我便让哥哥冒这么大的险,将我从京中带出来,哥哥会不会觉得我不知好歹”
任是谁,见她以一小小罪人之女的身份,不但当了掌事宫女,甚至还得到了太子的宠爱,成了他亲封的良媛,都会觉得她该对自己拥有的一切感恩戴德吧。
秦衔叹了口气,摇头道“哥哥怎么会这么想芜儿是什么样的人,哥哥还不知道吗荣华富贵都是身外之物。若只是想要好日子,哥哥也能给你。你是女儿家,不像哥哥能
妹妹受了这么多苦,他一点也舍不得她再这样下去,既然她要走,身为哥哥,自当帮她。
“芜儿,再有七八日就能到凉州,咱们以后
秋芜点头,兄妹两个相视而笑,十年的距离似乎
腊月的天,一日冷似一日。
十九那日夜里下过一场雪后,放晴了大半日,接着便又是日的风雪,断断续续,直到除夕那日方歇。
偌大的京城被厚厚的积雪覆盖,白茫茫一片,颇有年节的氛围。
百姓们虽觉得寒冷,可想到“瑞雪兆丰年”的农谚,又觉这是个绝好的兆头,家家户户挂起灯笼点起爆竹,街头巷尾都显得热闹非凡。
兴庆宫中,亦呈现出一派祥和的气氛。
照惯例,除夕这日,天子当带领百官行祭祀之礼。
过去的一年里,大小节庆之日,皆由元穆安这个太子代天子祭祀,而这一次,醉生梦死已有多日的义德皇帝终于
百官如从前数年一样,恭恭敬敬向他跪拜行礼,而他却再不是从前那个大权
依先前的计划,高甫当庭上疏,以稳固社稷、顺应天意为由,请皇帝传位于太子元穆安。
紧接着,浑仪监的几位官员亦出列附和,称近日星象有异,当是大燕朝中将迎大事的缘故。
满朝文武,前列重臣中,
元烈做了多年的皇帝,前半生自一偏门宗室四处征战、苦心经营数年,终将四分五裂,战乱不断的大燕重新统一,可谓叱咤风云,青史留名。后半生,却因皇子之间的争斗,被逼得丢了权柄,关门做起了沉迷酒色、不理朝政的逍遥皇帝。
如今,更是被这么多人当面逼着将皇位禅让出去。
偏偏他无法反驳。
他败
他没有除掉谢家这几个有从龙之功的陇西大族的魄力,元穆安有;他为君后,逐渐瞻前顾后,不敢再轻易
如今,就连声望,他都渐渐比不过了。
他哪里还有一点中兴之主的样子
面对满朝文武的逼迫,元烈心绪翻涌,表情复杂,僵硬的脸微微颤动几下,看一眼站
他说完,一甩袖,从御座上起身,秉持着最后的尊严,于众目睽睽下步下台阶,离开大殿。
殿中静了一瞬,接着便爆
高甫等人更是心情激动地与元穆安说着什么。
元穆安被自己的心腹重臣们围
筹谋十几年,他终于得到了这个位置。可是,心里缺的那一个角落,却始终没有填上。
整整十日,再不闻她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