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哉,凰真,你什么时候喝醉了,怎么会问出这样的怪话?”
杨虎儿嗤然一笑,躺在竹亭里,翘起一只腿:“我什么身份什么地位,美人美酒都享不过来,哪有时间去等那什么禾山小修,他配么?凑巧碰到,戏弄一番而已。”
“此话,半真半假,舅舅你还是有用意在里面。”
女修站在云端,低眺海市,又似看向远处海涛,本以她的炼气修为,还做不到腾云驾雾,遨游青冥,不过其身上法袍、法靴灵光闪烁,显然都非凡物,凌空而立,宛若天人。
等了半响,那杨虎儿神情不变,眯眼自得,女修才扭头看向他,淡淡说道:“舅舅,连母亲都以为你是因为名字相冲,才处处针对林师兄,还曾告诫你不要以大欺小,其实你心里是对爹爹有意见才如此,对么?”
“凰真!”
杨虎儿猛地坐起,脸上神情有些不自然,连连叫苦道:“我可是你亲舅舅,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可不要挑拨我和你爹的关系哈。”
“族里的尴尬境地,以及舅舅伱要同张家女联姻,其实根子还是在爹爹这里,娘亲当初本也有机会争一争十大真传弟子之首,不过后来干脆连真传之位也舍了,也不管门里、族里的事务,只教了几个弟子,也有其中原因。”
女修眼眸清澈而有神,脸色不变,继续说道:“爹爹虽有心改变此种局面,不过也是有心无力,毕竟他背后没个师门依靠,修为嘛,也还差了点意思。”
“凰真啊,我先事先说明,我不是对姐夫哥有意见哈。”
杨虎儿轻咳一声,脸上的神情也严肃了些许:“不过你要这么说,舅舅我确实有两句想说道说道,当初你外公可是让你爹破出禾山,直入龙虎山门庭真传,连掌教也默许,私里传下口谕,除了争不得掌教之位,就是三大殿主也做得,可你爹呢,他”
“舅舅,你果然还是有意见对吧。”
女修哑然一笑,微微摇头。
“你”
杨虎儿撇了撇嘴,对自家这个外甥女有些无奈:“你都这么大了,我还能有啥意见,唉.你这丫头到底站哪边的啊。”
“娘亲舅大,我自然是站在舅舅这边的,你可是我亲舅舅啊。”
女修捂嘴一笑,真心劝道:“有意见就有意见,憋在心里多不好,其实舅舅,我倒觉得你应该娶了张家女,前有金丹妙法,后有掌教撑腰,等证了上品金丹,就约爹爹斗剑,在娘亲面前揍他个落花流水,鼻青脸肿,岂不快哉。”
杨虎了听了这话,也是眼前一亮,就是脸色略有些纠结,讪讪一笑:“凰真,这不太好吧.”
“没什么不好。”
女修宽慰道:“舅舅,往好了想,万一你打得赢呢?”
杨虎儿:“.”
我就知道,姓焦的没一個好人,一个都没!
“酒来,酒来,醉死我拉倒,什么金丹,什么元神,呸!”
杨虎儿苦着一张脸,委屈巴巴。
“舅舅,自污之法不是长久之计,你名声再差,张家枝繁叶茂,嫁不来好女儿,难道还寻不到个下贱货色?闹到最后吃亏的还是你自己。”
女修也收了神情,认真说道:“族里的用意我也不想在意,毕竟我又不姓杨,舅舅你还是要早下决心才对。”
杨虎儿也没接话,躺在竹亭里,不知在想着什么。
“而且爹爹的心思,其实我也能猜出一些。”
女修瞥了眼龙虎山方向,轻声说道:“爹爹没有答应外公,可能还是觉得龙虎山太小了吧。”
“哈,笑话!”
杨虎儿嗤然一笑:“难道比那什么禾山还小?”
“谁知道呢。”
女修淡淡说道:“禾山对爹爹或有大用,外公闭关不出,掌教一脉在唐国又打得火热,四海八洲皆有动荡,此是多事之秋,舅舅你要是有什么心思,还是暂缓一二比较好,毕竟我就你这一个舅舅。”
“哼,那你还真孝顺。”
杨虎儿语气酸溜:“那你还把龙虎如意宝钱给那厮干嘛?”
女修微微摊手:“毕竟你就我这一个外甥女,我不帮你,还有谁帮你。”
杨虎儿:“.”姓焦的,果真讨厌。
还有刚那小子,还有那姓林的,都讨厌!
永兴商会。
陈慈跟了前方女道上了楼层,接连过了几个回廊,等到了高处,这楼里竟有一处十多丈方圆的荷花池塘,池水之中飘有一朵翠绿莲叶,其上载着一只背负着鹤嘴香炉的头大金蟾,见了有人来,还轻轻‘呱’了一声,竟还是个活物。
那香炉里淌出的烟雾笼在池塘上,香暖融融,却又极为惬意。
而在荷花池塘对面,似侧卧着一道修长身躯,看不真切,两个侍女坐在一侧,为其捶腿捏足,消减乏意。
“楼主,就是此位道友。”
女道对着雾气行了一礼,退到一边。
静了半响,一道柔宛女声传了过来:“你手中玉钱,从何而来?”
陈慈也抬手行了一礼:“是一位龙虎山的杨真人充当酒钱留下的,具体的在下也知道不多。”
“你非是龙虎山弟子?”
陈慈想了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在下是禾山教弟子。”
“哦?”
那女声似是起了点兴致,烟雾之中,隐隐有视线透过,扫视了陈慈几眼,饶有兴趣问道:“你是林擒虎的弟子?他没告诉你,五鬼附身法用于斗法尚可,用于修行几乎无人能成?你可已修成五鬼附身之法?”
问题有点多啊。
陈慈小心答道:“在下跟着林师兄在泉州西山府主持俗务,因是外传弟子上进无门,便向林师兄求了此法,目前五鬼附身之法才勉强入门。”
“你老师是谁,先前所修何法,修道几年,何时跟的林擒虎,都说来听听。”
笑音从烟雾后透了出来,追问得反而更细了些。
这对面女修.莫非是禾山教人?
这种古怪念头在陈慈脑中一闪而过,主要是问的太细了。
话说此身老师叫啥来着?
不熟,根本不熟。
陈慈顿了一会,才从脑海深处翻出一个名号来:“在下师承郭鼎郭师,于毒龙山修行,先前修的是三阴食气法,已二十又一年,至于林师兄,则是两年前开始替其做事。”
“郭鼎?没听说过,不过你即是外传弟子,想必也没人在乎,当年禾山里可都是以为来梁国是送命的活计,也就后面才稍好了点,但也不多。”
女声语气微淡:“资质略差,也难怪是外传弟子。”
说完,场上竟是又静了半响。
陈慈:“.”
“你有何求?”
听到女声询问,陈慈顿感有戏,赶紧答道:“在下想求一门力道功法,辅助修行五鬼附身之法,不知可否。”
“把玉钱留下,再给他拿一本天蛇吞月真法残册。”
女声淡淡吩咐道:“此残册虽只有四十六窍换血之法,但也足够你精气不失,将五鬼附身法修至小成了。”
小成?
这可不够,陈慈赶紧行了一礼,腆着脸问道:“在下不敢奢求全本妙法,不知可否请楼主赐下力道全册的一部分,好让在下保留几分进步的念头。”
“看来你还想在五鬼附身法上下苦功夫?”
那女声轻笑一声:“你又不是想着走力道之法,此举又有何益?况且施展五鬼附身法的禾山弟子能坚持十息者就已算练得不错,三十息者凤毛麟角,六十息后还未发疯者近乎没有,若只看气血精气,此真法已足够你修至二、三十息了。”
顿了一下,那女声略带笑意,挪揄道:“况且是旁人喝了你的酒水,却要本宫来了结人情,这个道理也说不过去吧。”
陈慈:“.”
不是,这到底是谁家产业啊,他是真有些迷糊了。
“不过你能在短短时间内,修五鬼附身法入门,说不定还真能在力道之法上有几分建树,本宫手上确有两门还算尚可的力道功法,一门唤作《黑水命果真法》,一门唤作《太上真鳅七转秘册》,若真练到精深,也不输元神大能几分神通。”
这女声声音略有些好奇:“可本宫为何要给你呢?哪怕是开头的一些浅薄口诀总得有个理由吧?”
好大的口气啊!
陈慈眼皮猛地一跳,不输元神大能的神通妙法,这已经不是五蕴阴魔法可比的了,说不得是整套的力道修行传承,类似于炼气、道基、金丹的全套根本大法。
而这样的功法,在此女口中,竟然有两门!
简直离谱。
就这几句话包含的内容,恐怕已经不输禾山教的根本大法禾山经了,不过他陈某人有些难分真假倒是真的。
可最重要的是他本只是想求一本下品力道法册,残的也行,可忽的这两张大饼抛出来,他陈某人是真的怕了。
怕被砸死。
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妙。
无论是那姓杨的真人,还是那女修给他这枚龙虎如意玉牌,或是到这永兴商行后此女直接画出的大饼,都不像是他这个小角色能掺合的。
有心,还是无意?
或者还是什么?
而且听这语气到底是有得谈还是没得谈,陈慈也有些听不懂。
“您的意思是?”
陈慈下意识用上了敬语,这永兴商会的背景,似乎比他了解的还要更厉害一些,让他心里微生惧意。
“不要跟着林擒虎混了,他这人心思太重,非是明主。”
烟雾中的女声很是悦耳:“他能修成五鬼附身法,是因为他之五鬼,是他同胞兽兄,寿终正寝之时被他练成五鬼阴魂,心意相通,才能神智不失,至于旁人.呵,他舍传你此法,估计也是笃定你修不成。”
陈慈先是一愣,随即陷入沉默。
“你若修不成也就罢了,你若侥幸修成.才是不妙,你可明白?”
女子声音中有些笑意:“他之所做所为,很大一部分倚仗,便是他修成五蕴阴魔法,有机会替禾山补全一部分根本大法,若有个人能取而代之的话,他便不是那个唯一。”
陈慈:“.”
“那个.在下估计也.”
陈慈小心斟酌着用词,正想解释点什么,却被烟雾轻轻打断。
“能五鬼入体后还保持清明,不发癫嗜杀,已经是个很好的开头了,况且.”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语气轻和而平淡地开口道:“本宫也是想做两个尝试,仅此而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