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夕阳西下。
吴家的大门,在王璟山等人背后缓缓合上。
“不必相送。”
他们自登平坊踏出,穿过喧嚣繁华的街市,来到了一间香气四溢的牛肉面馆。
店内的诱人香气,让疲惫的众人为之一振。
三人食欲大开,仿佛整日的劳累,都在这热腾腾的美食中得到了抚慰。
此行前,他们为防士家在食物中动手脚,再三叮嘱王璟山在吴家不可进食。
因此,商开影细心地夹起碗中的牛肉,放入王璟山的碗中,轻声道:
“今日事多,你未曾安心用餐,快些吃吧。”
王璟山谢过少女的关切,又唤来小二为众人各添一碗。
商开影欲要推辞,却被文升抬手制止。
他笑着说:
“孔家正在紧急整理越州地契,不日便将登门致歉。璟弟即将财源滚滚,你我这点儿开销,他怎会放在心上。”
他豪爽地向老板吆喝:
“老板,面条少些无妨,肉可得管够!”
“好嘞!”老板应声答道。
饭后,他们并不急着走回码头,而是沿着陌生的小巷漫步。
王璟山施展低频剑吟,确保四周无窃听之虞后,文升率先开口:
“璟弟,吴、程、陈三家心思难测,与你交谈时言辞闪烁,显然并未真正视我等为盟友。”
“我心中有数。”
王璟山目光远眺,凝望着御河上摇曳的船灯,神色泰然自若:
“起初,我还在想,吴砚歌如此坦然地揭露建宗裂宋的意图,究竟有何依仗,能确保我们不会成为泄密者?
“总不至于,是在厅外埋伏了上百士修吧?”
他们漫步至一处水井旁,眼前是几名妇女头顶盆盂,一手抱着孩子,一手牵着稍大的孩童,正闲聊着家常里短。
王璟山停下脚步,静待这温馨而疲惫的笑声渐行渐远,才继续道:
“直到陈宜中将割地换法的内情,作为劝诱的筹码抛出,我才恍然大悟:
“江南士家的底子,远比我们想象中的薄弱。”
在白日的密谈中,三家士族为摧毁皇室在王璟山心中的形象,不惜透露了割地换法,这项“不为人知”的内幕。
然而,王璟山等人早在成都之时,便已从丁达与冯忠全处,得知了此事的大部分真相;
昨夜,他更是在与赵昺的会面中,推断出了换法背后,江南士家——尤其是吴家——在其中所起的作用。
“可是,他们怎会如此失算?”
文升紧锁眉头,满心疑惑:
“府城外那场战斗,凡锐营数百将士都亲耳听到了丁达的话。大军返回荆湖之后,我父亲也没有严加封锁消息……然而,江南士家却至今都不知道,我们早已掌握了割地换法的内情……”
这离奇的信息差实在叫他匪夷所思。
毕竟,这百日以来,他们常常聊起割地换法一事,以至于有时会产生“众所周知”的错觉。
这时,商开影补充道:
“小文先生,你还记得吗?在我们乘船前往临安的途中,内侍都知郭庆也曾与璟山谈及割地换法。”
文升沉思片刻,回答:
“这倒能解释得通。郭庆是太后的人,而吴家和程家一直是皇帝的心腹,双方应该不会有太多交集。只是,陈宜中在外界眼中向来保持着中立,不曾想他竟与吴、程两家勾结得如此紧密。”
“心腹?”
王璟山口中玩味着这两个字,不禁轻蔑地摇了摇头。
——密谋篡权,企图以宗门之治取代朝廷的心腹么?
“不过,璟弟,你当着他们的面,装作对割地换法一无所知的那副模样,简直让为兄拍案叫绝!”
文升兴致勃勃地抬起脚,勾住少年的肩膀,亲昵地揉了揉他的头:
“好小子,这下我们又多了一条重要情报。”
商开影刚要开口询问,却灵光一闪,明白了过来:
“小文先生,你指的可是赵昺主动向吴家透露了,必须先做道途抉择,才能晋升练气境一事?”
“不错。”
文升点头确认,并掏出白天带在身上的两个核桃,往王璟山脑门一砸。
“昨夜在船上,赵昺又是宽衣解带,涂涂画画;又是热泪盈眶,深情相邀,直把我们的剑仙唬得一愣一愣的,差点以为他真是个有苦难言的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