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玄序的书房很大。木质镂雕刺绣屏风叠绣孔雀花卉,从门边到赵玄序桌案前,摆了整整三扇做隔断。最里面的两扇屏风之间有巨大的鎏香炉,但不点香,里头会有炭火,赵玄序每日下午准时
通常是每烧掉一份,炉子里头积上浅浅一层灰,炉子外头,天水某个地方或者宅院里就也悄无声息堆上厚厚一层滑腻人血。
闻遥盘腿坐
“阿遥。”赵玄序把一张刚从鸽子身上拿下来的信纸放香炉里头烧了,然后走到闻遥坐着的横梁下面,抬头看过来“你朋友安全走了,翎羽卫什么都没查到。”
“哦。”闻遥道“少山手下留情啦”
“不。阿遥的朋友
闻遥“嗯”一下,然后没说话。
人这一辈子太短,想做的事情太多,遇到合得来的人不容易。人海茫茫,说不定有哪天就走散了。所以她她这人,交朋友只交合眼缘的,不看男女老少身份地位。
她喜欢到处走走看看,每到一个地方,就会和联系紧密的朋友写写信,交代交代自己还活着。但她从不窥探友人的事业与生活,也就不管他们
书房外墨竹林小路上,晃晃悠悠过来几盏灯影,一位管事带着一队侍女
中贵人便是内侍宦官,而宋督主,普天之下,只有一个督主。
闻遥手掌一撑,由坐改蹲,低头正好与赵玄序对上目光。赵玄序没看书房外,一直微抬下巴看着闻遥坐着的位置,直到闻遥俯身,露出一双眼睛,他面上便如春水泛波掀起一个笑。
闻遥轻巧落地站
赵玄序走上前几步,伸手从莫名有些
茶厅里,宋明德身后站着两个大太监,正坐
宋督主阴沉着一张脸,一条腿曲起踩
话说得直白不客气。
宋明德说话的嗓子比寻常同龄男子更加清锐些,面容俊美,打眼看过去一点不像传闻中手段狠毒的督主佞臣。可下一句话就叫他本色显,流露出无比的残忍来“若你一开始不隐
闻遥笑一下,没太大反应“星夷剑闻遥也要吃饭嘛。殿下这里待遇好,殿下人也好,对我又极赏识,我便认定要为他效忠了。”
闻言,宋明德左眼往下一压,唇角假假的往上提,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这说法,咱家倒是头一次听闻,也算是开眼了。”
闻遥心道不是吧,这种标准回答hr的答案居然没听过,你厂监的职场生态是什么样的,底下人连场面话都不说。然后才突然反应过来宋明德指的应当不是她回答的话术,应该指的是赵玄序人好。
嘿呦。
闻遥从鼻子里呼出一口气,双手抱
什么意思呗天水朝传闻中的两大恶人,一个我大侄一个你,都半斤八两,你凭什么人身攻击我大侄啊。
宋明德目光慢慢落到闻遥旁边的赵玄序身上。从进屋到现
真有意思。
宋明德想道。
他从前也来过几趟兖王府。他虽然与赵玄序合作,但因为实
方才一路走过来,园子里开着花,池里有鱼。赵玄序
宋明德摸摸手上的翠玉扳指,真的觉得诧异、觉得有意思。
一个疯了这么些年的疯子,居然还真有上心的人。他以后可不能觉得玉容宫那女人是痴心妄想了,赵玄序是有人情的,但显然不多,罕见,且目前不
赵玄序光听语气不看表情,情绪倒还不错“你来,只有这些废话”
“当然不是。陛下受惊,至今不能眠,特意差遣咱家问问刺客下落。”宋明德手边茶盏一放,两个大太监登时一前一后扶着他站起来。他的手背
赵玄序眼珠子黢黑“没抓到。”
“陛下若问责呢”
“那就叫你的人多给他吃点丹药。”赵玄序语气轻柔,眉头却皱了起来。他已经有些不耐,但当着闻遥的面,他想想还是选择保持个人样。于是他垂落
宋明德浑然不惧他,站
闻遥心里忽然一动,觉出一些不对劲,她瞧着屋子里的两个人,一句话涌到嘴边又给憋了回去。
赵玄序侧面像是长了眼睛,立即转头看向闻遥,声音蓦然柔下来“阿遥是不是想说什么”
“我”闻遥简直不是狐疑了,是恍然“你们原来是一边的”
如果不是一边的,刚刚赵玄序的话不会当面讲出来。她就说嘛,她
要知道这个茶厅距离赵玄序的书房有点近,算是兖王府守卫森严的地方。宋明德代皇帝传口谕不该
“当然不是。”宋明德笑起来,眼里泛着冷“咱家知道自己的身份,哪能与兖王殿下站
笑话,嘴里说的这么谦虚,动手试探试探就是直接派杀手来闯宅。
闻遥摇头咂舌,很难想象赵玄序如何与宋明德合作。两人说话都这么夹枪带棒,合作关系看起来实
宋明德阴阳怪气一阵就走了,没再提追责的事,闻遥也不知他是不是真回去给皇帝吃药。
赵玄序叫闻遥回去休息,她心情激荡,睡不着,就拿剑油给星夷剑抛了大半天的光。一直等到半夜,闻遥也没听到信鸽扑腾的声音,这下才确定姜乔生这死丫头是真的轻松逃脱了全汴梁城地毯式的搜捕,宫里也没传出责问的消息来。
她松下一口气,而后又深深叹气。
今日之事着实荒谬大胆,若非红楼隐密诡谲不得为外人知晓是内部铁律,她不知道红阁
追杀令,对着天水皇帝下追杀令,胆子可不是一般的大。估计明天天一亮,红阁这个原本中立杀手组织就应该被划成新鲜出炉的魔教了。
结果天亮了,红阁有没有被打成魔教闻遥不知道,她一开门就看见一个小暗卫蹲
见闻遥走出来,蹲
“这是快天亮时有人送到府门口的。一个男人,身手不错,尤擅追踪反制之术,我们派人出去追,跟到御桥下丢了。这上面贴的纸,说这盒子是送给您的,便由我守着,等您起来了交给您。”
红盒子与当时客栈窗户上姜乔生的人交给闻遥的一模一样。看来这丫头回去不但半分不惧怕,还有闲工夫连夜给她烤了只鸡。
闻遥闭眼深呼吸,然后要去开盖子。暗卫顿时紧张起来,小声提醒道“闻统领,小心里面有暗器。”
闻遥都已经闻到窑鸡油脂的香味了,挥挥手说没事,揭开盖子后果然看见一只光滑的窑鸡安安静静躺
这段时间闻遥和赵玄序基本都
闻遥至此也
这天也一样,当闻遥捧着窑鸡抵达花园的时候,凉亭桌案上里已经摆满大大小小数十个盘子。赵玄序一身墨白大袖,面容漂亮,柔顺的黑
周围很安静,只听得见鸟鸣,看不到一位侍从。很合闻遥心意,因为她实
闻遥刚走过去,赵玄序立马就抬头朝她看过来。他看到闻遥手里拿着的食盒,伸手把满当当的案桌拾出一个空位,叫闻遥把盒子放下。
“喏,昨天我那抽风的朋友送来的。”闻遥一撩衣服坐
赵玄序微笑着看着闻遥,颔首点头说好,然后看着她叨叨的,时不时叹气。应当是昨夜那杀手阁的朋友行刺皇帝叫她有些担心,但还是很有活力,有神气,像一朵被太阳晒开的蓬松云朵,好看随性又自由。每次都是这样,叫他
就昨天晚上,这云还亲口和他说以后要丢下他,飘去什么地中海呢。
闻遥不知道赵玄序
赵玄序接过来慢条斯理给鸡拆骨头,拆出肉厚放进嘴里咀嚼。鲜红的唇,森白的牙,花白的油脂皮肉
“是吧我就说,她要是离开红阁,就靠这一手也不会饿死街头。”闻遥说道。
好,现
细细一琢磨,闻遥居然见鬼的真觉得这主意不错,一时间又被自己逗笑了,捧着鸡翅膀
于是等高少山照常带翎羽军背完粮来兖王府找赵玄序报道,打眼看到的便是赵玄序与闻统领隔着窑鸡
他满心好奇,一凑近深深一呼吸,肚子里的馋虫便上来了,很垂涎地说道“这是什么呀,好香哦。”
“呐,腿给你留着呢。”闻遥把最后一只腿郑重地交给高少山,说道“这是昨晚上你抓的人给你的赔礼。吃吧,别客气,你要喜欢以后还会有的。”然后她便到一旁湖里面洗了洗手,抓起星夷剑飞到屋檐上开始练剑。
饭后不宜剧烈运动,闻遥每日要练剑也都是早膳前练上一个时辰。今天是怕窑鸡放久了不好吃浪费姜乔生的手艺,所以才调换顺序。这会儿练剑也没太使劲儿,招式灵巧无比,每一下都干净漂亮却又不太花力气。
头顶湛蓝的天空扑闪扑闪而过一只漂亮的鸽子,被闻遥的剑风搅动,一下子跌跌撞撞朝着凉亭飞去,很费力地
昨天晚上也有鸽子来过兖王府,只不过是高少山翎羽卫与赵玄序之间联系的,鸟腹部的羽毛被染成了青色。这次来的鸽子染的是黑毛,看起来低调很多,歪着脑袋不声不响瞧着赵玄序看,黑豆子大的眼睛,看起来很是灵动。
三司与十二卫都有自己对应的信鸽,方便他们与不太爱出门、不太喜欢人且脾气糟糕的上司联系。黑毛就代表这只鸽子来自监察抚司,闻遥估计十有八九又是阎王点卯,点到朝中哪位幸运大臣了。
赵玄序从鸽子的脚上绑着的竹筒里面取出一小卷信纸铺展开,几眼扫完后放
等闻遥一套招式练完,赵玄序方才站起来走到花园中,朝着闻遥伸出手“阿遥,过来。”
闻遥一下子轻飘飘掠他身边,神采奕奕问道“怎么了”
“没怎么,只是刚才监察抚司来了信,说北辽使团的先行人马半个时辰前伪装身份进了汴梁城。”赵玄序把纸递给闻遥,让她看“他们分为两路,一路去见了上回寸英山擂台上的辽人,还有一路去了汴河上的一艘花船。”
每到冬至,各国邦臣都会派遣使团进京,一是参与年末宫宴,二便是商讨来年的贸易合作与外交策略。因为路途遥远,使团一般都会早早出
“花船”闻遥接过纸看了几眼。
寸英山的辽人一看就不是普通人,他们上回本来就是来砸场子的,和使团联系很正常。但是这些人去花船就有些古怪了,哪有人一大早上去花船的
她目光触碰到三个字,一下子就停住了。
“琼玉楼。”闻遥一顿,语气略微上扬“他们是去找楼乘衣”
“我记得琼玉楼楼主好像是阿遥的朋友。”赵玄序体贴万分道“需要我锁消息吗这些辽人对汴梁城还是不太熟悉,城里到处都是各方的暗桩,察觉他们不对不难。天水与北辽刚打完,双方心里憋着气,与这些人走太近,难免拖累你朋友。”
闻遥怒从心中起,当即便用内力将此信化为齑粉,一把洋洋洒洒扔
“不用,他不是很厉害吗就让他自己去处理。”她冷笑。
一个姜乔生一个楼乘衣。就这,两个人往日还敢互相笑话指摘谁都别笑话谁,没一个让她省心的。
一下刺杀皇帝,一下联络北辽人,是嫌生活太平静想增添点光对吧她非抽空挨个揍一顿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