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第131章
纪元如今是两个地方的知州。
宁安州这边, 春耕不用操心,各地村寨村长都很积极,毕竟尝过去年增产的甜头。
稻鸭鱼的模式也已经熟悉, 甚至不少人家的稻香鸭还被提前预订, 谁让这里的鸭子确实肥美。
橡胶染布也趋于平稳, 只是纪元要抽调一部分人送到镇南关。
等镇南关那边春耕结束, 镇南关的橡胶产业同样要发展起来。
这些都在原计划当中。
除此之外,那就是道路的建设,以及官学的建设。
一个是物理意义通往外面的路,另一个是一条通往更远世界的路。
前者还要等等,修路不是个简单的事,既要人力, 也要财力。
虽说宁安州本地商税积攒了些,可到底家底单薄,而且今年田税到底要不要交,还要等朝廷的通知。
官学倒是好说。
有程小姐在, 问题应该不大。
而且程大人不糊涂的时候, 也能给不少建议。
说起这个, 程大人的眼睛,程夫人的身体,同样记在纪元的心上。
不过纪元跟程亦珊讨论起官学的时候,同样提到大海所教的兽医学。
纪元道:“我是想把官学大致分为三个科目。”
“一类专心科考,这部分不用讲,就是从小学起。”
“一类是兽医学科, 大海在本地基础打的很好, 想来这一科并入官学问题也不大。”
“最后一种是成人学科。”
不止小孩子要识字。
大人也不能当睁眼瞎。
宁安州的情况不用多说,放在其他地方, 兽医学科并入官学,或许还会引起争论。
可在本地,纪元说要并入,那就没人会反对。
而且这也是确确实实非常实际的。
对本地的发展很有好处。
只有最后一项,大人识字,纪元道:“我想称之为扫盲。”
“学字不光是学问,也能方便生活。”
“本地商业刚刚兴起,以后跟外面必然有更多往来,识字,就能少被蒙骗。”
这一项,则像是“吃力不讨好”。
毕竟科举学科,可以培养读书人做官。
兽医学科,能帮助本地发展畜牧业。
只有成人扫盲,显得只有利他属性。
程亦珊却快速理解了:“成人确实是本地的中流砥柱,他们若识字,不管是教化,还是日常生活,确实有益。”
“只是这样的话,便不能用蒙童书籍了。”
“多半要编一套专供成人的书籍。”
不要求读懂什么四书五经,只要学会常用字,学会买卖租赁这些文书的写法,最好还要学写自己的名字。
认字了,那些地主豪绅,就不能骗他们随便签什么契约,也少被蒙骗。
程亦珊说着,心里已经有谱。
纪元只听,等程亦珊说完才笑:“你说的很对。”
程亦珊颇有些不好意思:“你是纪状元,我在你面前班门弄斧。”
“怎么会,你说的很多地方,我都没想到。”
程亦珊自家里出了变故之后,就不再只是闺阁女儿。
她读书本就多,在这一两年的变故里,更是历经不少事,所以她说的,基本都很贴合实际。
两人在小院商议官学的事情。
官学的三个学科,全都交给程亦珊一个人。
程亦珊的弟弟在旁边歪头听着,不时给两人倒茶。
说到科举,程家也是读书的门第。
程亦珊的弟弟作为犯官后人,读书是可以的,科举别想了。
除非某一天可以平反。
一直在旁边的程大人双手颤抖,不知道想到什么,精神又不好了。
纪元先一步去照顾程大人,帮着程大人顺气,又道:“那官学需要书籍,只是书难买,程大人,您觉得官学应该先买什么样的书?”
作为科举过的读书人。
纪元太明白一个读书人的想法。
他们这辈子最单纯的时光,可能就是读书那会。
读书科举。
其他的都不用想。
那段时间,甚至是程家还未出事之前,他们最快乐最平和的日子。
程大人安静下来,嘴里念叨着什么。
程亦珊也蹲着安抚父亲:“爹,您说,我记,就跟小时候一样。”
程亦淮端过来安神的茶水,房间里还传来程夫人温柔的声音。
这一切让程大人情绪慢慢平稳,握住纪元的手:“不要回京。”
“都不要回去。”
旁边的婆子小厮瞧着,怎么觉得他们纪大人,好像已经融入程家了?
纪元安抚道:“不回去,不回去。”
“宁安州很好。”
程大人在京城监狱里遭受酷刑,身上的伤痕至今还未好,精神更是崩溃。
这种崩溃只能让时间来抚平。
官学的事情定下来,纪元还带着程亦珊去了附近早就建好的官署。
里面的打扫收拾,以及买书招生,都要由程亦珊来做。
好在几个小吏已经在等着了,为了方便,纪元还让柴烽的娘子跟着。
柴烽的娘子虽不识字,做事却利落,也代表了是纪元这边的人,很能给外来的程亦珊撑腰。
柴娘子看到程亦珊时候,下意识道:“你们京城人都这般高挑吗?”
纪状元个子已经不矮了,这位程小娘子在女子当中,身量也是出挑的。
就是太瘦了,瘦得像一阵风就能刮倒。
纪元没说话,只笑着看程亦珊。
他可不是什么京城人,他是建孟府人士。
程小姐倒真的是京城人。
程亦珊则道:“爹娘给的,倒也不是京城不京城的。”
程亦珊跟着纪元学了些当地话,她本就聪明,多说几遍也像回事了。
眼看程亦珊已经开始做事,纪元也不多打扰,只道:“过几日我要去镇南关,那边春耕比这边早一些,而且头一年恢复,必须要看着。”
说罢,纪元又道:“若有什么事,尽管差人去寻我,本地的刘同知也可以去找。安大海更是我好友,大事小情都能找他。”
似乎觉得还不够,纪元想了想道:“一会我把小黄牵过来,留给你家用,你来回办公,也有个交通工具。”
小黄?
程亦珊罕见疑惑。
纪元道:“是陪我一起长大的耕牛,平日闲着也是闲着。”
“回头若合适,我给你寻匹马来,做事更为方便。”
柴娘子看看纪大人,又看看程小娘子。
啊?
之前柴烽不是说,纪知州话不多吗。
这怎么事无巨细的。
纪元说罢,似乎又觉得有什么没说完,可也不知道讲什么。
程亦珊那边记得清楚,她有事肯定会找人帮忙的。
等到小黄被送过来的时候,倒也不是纪元自己送的,镇南关那边突然有事,他需要过去处理。
不过跟小黄一起来的,还有二十余蛋挞。
程亦珊已经许久未见这样精细的吃食,在知道是纪状元做的后,还是带了诧异。
她知道纪状元会做点心,更知道蛋挞,冰皮月饼这种吃食,都是他最先做的。
但真正看到实物,才知道纪状元的手艺这般好。
“还有什么,是他不会的吗。”
程亦珊吃到久违的蛋挞,似乎有一瞬间回到平静的生活当中。
“帮我这些吃食送到家里吧。”
程亦珊留了两个,刚说完,跟小黄大眼对小眼。
小黄十分好奇地看着眼前的女孩子,往前走了走,主动低下头。
“好乖。”
“你是纪状元的朋友吗。”
小黄高兴地喘气,它喜欢眼前的姐姐!
纪元此刻已经在去往镇南关的路上。
镇南关一切都刚刚重整起来,他还需要时时刻刻盯着。
要说镇南关的事,虽然有宁安州旧例可循,但该有的问题还是不少。
比如这次清查出来的人口,要比实际上多了七八万。
整个镇南关真实人口在四十三万左右。
多是些地主瞒报,这么多年的人头税都没给,这些陈年旧账,都要一一清理。
使劲追吧,这些账目肯定会落在佃户头上。
不追吧,那些地主们肯定不舍得。
还有人口买卖,一些女子被拐卖过来,现在再被救出,可女子的家里却不打算要。
再有的是从小就被买卖,早就记不清家里在什么地方
安置她们也是问题。
再有镇南关的牢房也有些人满为患。
纪元之前清理得太狠,监狱都要装不下犯人了。
这些事情都耽误不得。
好在镇南关的大方面没有问题。
春耕也在如期进行,虽说水渠修得没有宁安州完善,但给他们时间,慢慢 修补即可。
已经在镇南关知州的纪元听到这话,直接道:“监狱的犯人呢?让他们去修。”
啊?
这,这也行吧?
之前有过这样的先例。
可大批量地拉过去,还是头一次见。
而且这次被关进去的犯人,要么是穷凶极恶的,要么是平时欺压百姓的,让他们去给百姓们修水渠?
纪元直言道:“废物利用,有什么不好。”
“让当地人看管,若真想跑到深山里,那就随他们便。”
纪元对这些人堪称冷酷无情。
但想来想去,确实能解决大部分麻烦。
甚至修水渠的事,跟监牢人满为患的事都解决了。
甚至还能杀鸡儆猴,让那些不补上人头税的地主们看看。
那些地主自家多半没犯什么事,所以有恃无恐。
还抓他们?
那就有点过分了。
此时纪元却道:“镇南关四月底才春耕,趁着这段时间,把橡胶作坊建起来吧。”!!!
橡胶作坊?!
当真?
纪元之前就提过橡胶作坊的事,可大家都以为,那是宁安州的买卖,总不好抢了去。
就算做,也只是做些人家宁安州不要的订单。
而现在,纪知州说,让镇南关这边也做?
虽说镇南关的同知各司等人,大多并非镇南关人士,可在他们任地建作坊这种事情,谁不想要?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只要这作坊建起来,便是数不清的税收。
对他们来说,都非常有利。
纪元道:“不过这作坊也有要求。”
“先安排回不去家的女子,把她们组织起来。”
镇南关如今有不少犯人家的宅院,里面的东西已经查封,只剩一座空宅子。
这种地方,非常适合改建成作坊,前面能做事,后面能住人。
组织这些名声脏了身体也脏了的女人?
让她们去做橡胶的活计?
纪元不抬眼,就知道这些人的想法,直接道:“本官让本地学习橡胶的制法,就是给无家可归的人生计。”
“里面非老弱不能去。”
说白了,虽说做橡胶买卖是为了税收,但更重要的是就业。
古代的女子,别说做橡胶了,放牛耕田她们同样会做,只是她们到底不是在自己家乡,随意安排到村寨里,可能会有危险。
那这种手工业便非常适合她们了。
橡胶行业,绝对能帮她们在镇南城里立足。
纪元干脆道:“橡胶行业,有三种人提前选入,一,兵士们的妻儿,因为他们戍守边关辛苦。”
“二,无家可归的妇孺,她们本就是被抢过来,拐过来的,既然不能回家,就给她们在本地安家。”
“三,年老无可依者,不论男女,年过六十以上,家中没有子女孙辈,可以来这里找个轻便的活计。”
所以在纪元这,稍微升级一点的手工业,是为了老弱病残准备的。
总不能一群身强力壮的人通吃吧。
既分了田地,又得了橡胶产业。
赢家通吃弱肉强食,只会让局面更加混乱。
手工业的升级,既要创造收益,也要创造更多的岗位。
纪元的态度,可不像在宁安州那般温和,颇有些一言堂的意思。
而这种态度,对付这里复杂的局势,却是十分合适。
说白了,这项技术在他手中,也在宁安州手中。
只有纪元说了算。
镇南关同知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若说想要快速发展本地,想要让本地富裕起来,有实打实的功绩,难道不应该直接加快橡胶的生产进度吗?
如此行事,倒是扶弱了,但效率会慢。
一直要求效率的纪知州,竟然在这种事上放慢脚步,也是稀奇。
纪元知道手底下的人想要政绩,想快点离开镇南关,乃至快点离开滇州府。
纪元神秘一笑,指了条明路。
“先做吧,手头的事情做完,还有另一件极为重要的差事等着。”
“那件事做好了,本官保证大家平步青云。”
纪知州是个从不夸口的。
别说百姓信他,就算这些官员们,早就潜移默化相信他了。
同知立刻道:“纪大人,您说的什么?”
“春耕之后修路吗?还是您要扶持本地的官学。”
“那些水渠也能修得很好,或者说把橡胶买卖做好了,咱们就成了?”
等会儿,事情怎么这样多?!
他们什么时候也卷起来了?
纪元好笑,抬头道:“比这些事更好。”
纪元看着远方:“等朝廷的人下来,咱们就去做。”
自然是等朝廷武将下来,他跟邬人豪就可以腾出手,去南边找占城稻了。
但占城稻这种,说起来太为神奇,还是等见到东西再讲。
手头要办的,就是方才镇南关同知说的。
修水渠,春耕,修路,同时整顿本地官学。
一件件的,似乎永远都有忙不完的事。
就算是本地的户均耕牛量,都要往后排一排。
本地人没有银钱,如今提这个没什么作用。
还是先好好耕种,休养生息,总会得来的。
毕竟隔壁就有养殖场,他们缺的就是银子。
纪元在这边忙得飞起,隔壁宁安州的官学也办起来了。
纪知州直接指派的人,还是个女子,更是流放过来的,自然引人注目。
特别是衙门里的李知事。
这位李知事虽是举人出身,却一贯爱酒,被分到这么远的地方之后,更是酗酒成性。
再早之前,纪元曾经想让他把官学办起来。
可那官署刚打开,李知事听说纪元是被贬过来的,一下子炸锅,说什么都不愿意再做,觉得跟着纪元做事没前途。
纪元给过一次机会,便不会给第二次。
等纪元成为本地知州,李知事更是直接被边缘化,甚至也是他自己主动的选择。
他是真的怕纪元报复。
宁安州发展得越好,他心里越不爽。
如今看着一个流放过来的犯官家眷,竟然要接管本州的官学?
凭什么?
州学哪是一个女子可以管的!
程亦珊对此倒是早有准备。
她的身份确实不合适。
但她的学识合适。
不说眼前早就酗酒的举人,便是一般的进士,她都不怕的。
宁安州的州学还未发展起来,她来做,足够了。
刘同知赶来的时候,本来是想帮忙的。
可眼看着程小姐引经据典,把对方说得辩无可辩,忍不住给纪元写信。
信里一直在说,这位程小姐不仅学识了得,口才也了得。
那李知事被说得羞愧不已。
还讲,自己已经让这位李知事滚蛋了,虽说他有举人的官身,不能直接革职,但这次是真的不会再有任何机会,让他跟着去宁安州边界驻守算了。
信里最后还说什么,程小姐办事利落,州学的地方已经收拾出来,她拟定了三门学科的教学模式,估计很快会送过来云云。
看来,宁安州的官学比他想象中还要顺利。
纪元抬笔,给刘同知草草回了几句,随后铺开纸张写给程亦珊。
他信里没提官学的事,只是讲了镇南关的风土人情,还讲了镇南关的趣事。
随后又说:“滇州府这边有种红豆饭,吃着很是不错,可以尝尝。”
说着,让人把武新府过来的两位大夫,以及又送了几本闲书,都让人带回宁安州。
大夫不用讲,一位专门治疗眼疾,另一位是懂妇人病。
对程亦珊爹娘都有帮助。
那闲书则是纪元看着有趣的,是滇州府一些奇志怪谈,想来她也会喜欢看。
三月下旬,宁安州官学分的三个学科,以及招生计划,教学内容等等,确实送到纪元手中。
程亦珊也提了一句,说红豆饭确实好吃,又感谢纪元,说大夫很厉害,他爹娘情况好多了。
宁安州的官学肉眼可见地建设起来。
后续虽然还需要一定的调整,但最迟五月,一定会开课。
首先开课的是成人课,程亦珊跟伐木会的骆姐联系上,伐木会那边,也确实更容易说动。
九月份再开始童蒙的课程,同样是按照科举的规矩,以后出去考学,说起来也更规范。
兽医课程则又选了两个初级课程的老师,帮大海分担。
纪元忍不住道:“如果大家做事,都跟程小姐这般,那就好了。”
说归说,这样的人才可遇不可求。
纪元也并不客气,若有什么不合适的,肯定会直接提出。
只是在信件后面,会多问几句,最近过得如何,或者分享自己这边的事。
虽然寥寥几笔,程亦珊那边倒也每次都回复。
两人有来有回,镇南关这边,也真的要春耕了。
镇南关最近的气氛是有些古怪的。
为什么?
因为情况真的很怪啊。
当地甚至有了个歌谣。
大概是什么。
地主在锄地,农奴在休息。
豪绅汗水滴,百姓拿脚踢。
听着有些像颠倒歌,原本应该是底层百姓干活锄地,现在变成地主豪绅们了。
三月四月,甚至接下来很多日子。
都是这些戴着脚铐的地主豪绅们挖水渠。
刚开始他们还不适应,如今都成熟练工了,因为成了熟练工,才能好好喝口水。
在这之前,他们才是高高在上看着的那个。
现在完全颠倒过来。
所以说这气氛怪异啊。
对当地百姓来说,赶在春耕之前,总算有大几千人帮忙修水渠。
对当地牢房来说,大大缓解了压力。
对当地官员来讲,挺好的,水渠早点修好,他们总算完成一件事。
那么问题来了。
到底是谁受苦了?
除了田间地头的情况之外。
之前被买卖的娼妓家奴们,占了镇南城一处院子,在官府带领下学习制作橡胶。
出乎所有人意料。
绝大多数被拐卖的女子们,都展现出不同旁人的勇气,也更愿意去做工。
以前当家奴的日子,那都不是人做的。
也有些年轻貌美的,觉得不如以前清闲自在,但大家都做,她们也只能跟着做。
时间一长,也察觉出什么是真正的尊重。
里面还有不少年迈的兵士,以及兵士后人。
他们这样原本算镇南关的边缘人,成了供应镇南关橡胶的一个重要地方。
原本镇南关的官员担心,本地也开始产橡胶,会不会让宁安州那边不好过。
倒不是担心他们抢买卖。
而是抢了之后,他们知州,肯定更向着宁安州啊。
但络绎不绝的橡胶订单,如潮水般涌来。
纪元直言:“去年橡胶就已经产出,经过近一年的时间,肯定传到天齐国各地。”
“接下来的订单,只会更多。”
说实话,如今他们产的橡胶质量不算最好。
但也是如今不好替代的东西。
特别是用来染布,简直是神器一般的存在。
加之天齐国那么多车马,那么多需要橡胶的零部件,这东西的需求只会越来越大。
有朝一日,只怕他们两个地方的产量,都供应不上。
所以完全不担心两个地方互抢生意。
甚至再加大产量也是可行的。
可惜现在不能加大产量。
因为陆陆续续的,两地就要开始播种了。
前期准备工作做了那样久。
为的不就是这一刻。
宁安州不少人家都用上自家的耕牛。
镇南关的百姓们则用着自家的土地,用着新修的水渠。
陆陆续续地,两地春耕开始。
衙门此刻也是不能闲着的。
两地衙门众人,接连去下面村寨县里视察。
春耕也是要督促的,若有什么问题,也可以及时解决。
两地百姓是抓紧种地了。
从全国各地来买橡胶的货商们直接傻眼。
为什么要减产!
怎么可以减产啊!
但说再多也没用。
万事都要给春耕让步,无论什么事,都等着吧!
天齐国各地的货商们,只好在本地住下来。
哎,没办法,谁让你们宁安州跟镇南关与众不同呢!
谁让你们有个厉害的知州呢!
第132章
第132章
纪元对种地的热情, 远超于其他。
无论橡胶的利润到底有多少,他也要抓紧生产,问就是粮食更为重要。
也有人说纪元太过“老实”, 不趁着橡胶生产方法还在手中多挣钱, 以后其他人也参透出橡胶的秘密, 你们这里的订单肯定会减少。
纪元只道:“当年齐国国相高价买鲁国的鲁缟, 结果呢?”
这是春秋战国时的故事。
也是最早的粮食贸易战,齐国的管仲故意抬高隔壁鲁国一种布料的价格,让鲁国商人看到高额的利益,便把鲁国的农田改为桑田。
事情的结果不言而喻,随便一个现代人都能看到后患无穷。
等鲁国大面积种桑田时,粮食自然大大减少, 这个时候就要去买粮食。
说句不好听的,人的衣服可以凑合,但吃食却不能。
加上齐国突然不再买鲁缟,让鲁国的库房里只有衣料, 没有粮食, 乃至没有天灾, 却出现了粮荒。
纪元提了鲁缟,镇南关但凡科举过的官员们,都瞬间闭嘴。
纪元见这也还不够,专门找了民间艺人。
专门把这个典故改为当地的山歌,一定要通俗易懂,还要滑稽可笑。
不仅如此, 说书的, 唱戏的,都要跟着改进。
纪元甚至亲自指导, 一定要突出粮食不够,买粮的凄惨,还要表现最后闹粮荒的危机。
甚至直接把鲁国的灭亡也提前了,改为此事后不久。
总之,越发人深省,越印象深刻。
不仅要在镇南关演,还要在宁安州演。
百姓们耕田,这些表演就趁着大家休息的时候,在田间地头演。
因为故事改得通俗易懂,百姓们又不是傻子,这番道理也印刻在大家心里。
镇南关,宁安州。
太稳了。
稳得不像一个十七八少年知州执掌的地方。
可越是稳,往来的商贾们越信任。
谁愿意自己的合作方是个真正的傻蛋?
还是这种官员好,稳妥,聪明,还不贪利。
这种稳定的政策,才会让大家更愿意合作。
镇南关原本觉得纪元太过保守的官员们,瞬间接到更多订单。
啊?
这也行?
怎么订单突然又多了?!
在这种氛围里,春日的播种终于结束。
两地的官田里,还栽种了不少稻种,绝大多数都存活下来,但情况有些不同。
有的稻子长得高,但穗少。
有的稻子结的米粒多,可干瘪得很。
总之,就没有十全十美的稻子。
想要达成纪元心中的完美稻种,轻易是不可能的了。
纪元还是把目光放在天齐国以外。
以前没想到就算了。
现在一想到占城稻,他那心里就痒痒。
到底要出天齐国办差,此事确实还要再放放,至少镇南关这边要有人看着。
播种完成,甚至播种比赚钱重要的想法,也在这期间深入人心。
还是那句话,衣服可以凑合。
没饭吃,是真的要死人的。
不过稍微闲下来,镇南关伐木会的工人们,就去山上继续砍树。
树皮卖到橡胶作坊是一份收入。
树干锯成建筑材料,又是一份收入,加之整个协会能跟那些货商们直接沟通,伐木工人的日子总算过好一些。
但春耕结束,最高兴的还是两地的犯人们。
特别是宁安州的犯人。
他们都被拉到镇南关挖水渠了。
那么多山,那么多水渠,这里的人生活也太不容易了。
纪元也不会真的把人往死里用,让大家暂时休息。
暂时?
两地犯人敏锐捕捉到这个词。
“休息休息,接下来准备修路。”
镇南关跟宁安州,如今像台精密的机器,
按部就班地执行知州的命令。
纪元甚至把要想富,先修路,这句话都给写出来了。
他的字本来就好,现在做成横幅挂在附近,就算不识字的人,也会问问身边人这是什么意思。
修路,自古就是个苦差事。
两地的犯人一听,腿都要软了。
他们到底造了什么孽,要被这样对待。
可回想他们的罪名,不少人心虚得厉害。
不过再想想,纪元不杀他们,就是为了留下来做苦力?
这些犯人的罪名,该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当时还有人觉得,纪知州只杀了几个头头,是不是太轻松了,有些举人甚至都没怎么惩罚。
现在大家知道了,在这等着呢。
不是不罚!
是时候未到!
让他们干脆利落去死,那太便宜他们了。
不如留下来做苦力。
再看看他们的下场,两地治安都好了不少。
毕竟都知道,宁安州跟镇南关有一条路要修,宁安州还有另一条路要修。
那条路要么去滇州府的昌盐郡,要么去永临县。
这两个地方倒是有小道可以走,但真正的官道却是没有的。
当初镇南关跟宁安州唯一通道被堵住,就有人试图走这两条路,可惜那山路没有修缮,人走还行,马车是绝对不成的。
不过这路修起来,可不是简单的工程。
反正最近犯了什么事的话,肯定会被拉去修路,到时候半条命都没了!
在好好过日子跟去修路之间,大家肯定选择前者。
治安变好,当地人的精神也松快起来,生活也会变得轻松。
两地衙门则并不是这样。
宁安州跟镇南关两地的衙门,在两地交界处的一个小镇子里住下。
这个小镇子作为连通两地的中间,以前还很荒凉,最近商贸多了,两地交流也多了,逐渐变得繁华起来。
可接待这么多官员,还是头一次。
此地小镇是由当地土司管理,看到纪大人过来的时候,连忙行礼。
这位当地官员知道,只要这条路重新修整,那他们这里只会更繁华。
不过也有个问题,这条主干道是确定了的。
但由这个小镇出发,往西边是永临县,往东边是昌盐郡。
第二条宁安州通往外面的路,应该往哪边修?
已经有这两个地方的长官过来询问了。
这土司人不算坏,但也收了两地的好处,想要打听打听情况。
宁安州镇南关两地的情况,滇州府无人不知。
更明白,纪元想要修第二条路的原因,就是怕回头镇南关再出什么变故,给宁安州再找一条出路。
这对宁安州来说是备选,但对其他地方来讲,则是好机会啊。
以前宁安州穷,有没有道路也无所谓,现在还用说?
单是过往的商队,都能让一个小镇变得繁华起来。
所以不管西边的永临县,还是东边的昌盐郡,都要跟宁安州建立联系。
这个联系,便是修路。
纪元听到当地官员小心翼翼询问,倒是直接道:“先整修宁安州到镇南关之间的道路。”
“具体往哪边修,还要再看。”
还要再看两边官员的态度,以及当地的民风。
其实往西边修也行,过了永临县,就有较为平坦的大道,走不远就有可以通船的河流。
但是东边的昌盐郡更富裕,听名字带盐,就知道当地有盐矿,通商肯定更方便。
纪元话是这么说,可心里并不想做选择,想要两条都要。
鸡蛋不仅不能放一个篮子里,还要放三个篮子。
等当地官员走了之后,柴烽上前想说什么,纪元微微摇头:“让他传出去。”
传出去,才有竞争。
另外两地的官员,才会带着“好处”来找他。
到时候修路就不是剃头的担子一头热了。
宁安州的家底真的不厚!
他要省点钱花!
果然,镇南,宁安两地官员讨论修路的事,东西两地官员则也派人过来询问。
说是打个招呼,但意思不言而喻。
那就是,让我们也加入吧!
我们也想参与!
这反而让镇南关的官员们打起精神。
这是抢他们的商路啊!
可大家谁都不敢反对。
人家宁安州为什么想要多修路,还不是因为镇南将军做的好事。
其实宁安州跟镇南关的道路,与其说修建,不如说是整修。
通车的人多了,加上之前几十年没怎么管,肯定要好好修一修的。
镇南关的官员们对视一眼。
别说了,一定要好好修,否则另外两个地方的道路修好,那他们这里不就显得很旧了?
那些货商们精得很,如果对比起来,他们这不够好,肯定走另一条路。
也有人说,那条路修好,谁知道要到猴年马月?
这话说得,就让人想笑。
你以为纪元吃素的?
他这种天生卷王,怎么可能拖很久啊!
宁安州的官员们,再也没有这样放松的时候了。
他们只要等着谈条件即可。
谁能想到,三个地方的人,都想跟他们修路啊。
他们谈事期间,纪元则在等滇州府来人。
之前就同滇州府知府申请过,想要找懂修路的官员。
想要读书好的,那可太多了,但拥有专业修路技能的官员却很少。
程大人算一个,但程大人的情况时好时坏,肯定不能把重任全都放在他身上。
还是要府衙那边工司的专业人士过来。
听说那边推三阻四,谁也不想插手。
一般搞这些东西,或许还有油水可拿。
可纪元的名声,难道他们不知道?
别说油水了,会不会被卷死,那都两说!
纪元看到知府大人的回信,无奈摸摸鼻子。
他真的没有那样可怕!
还是懂劳逸结合的!
好在,知府那边还是派了三个人过来,领头的姓叶,他今年四五十,专业技能不错,但脾气古怪。
说是在滇州府修过不少路,要不是因为脾气差,说不得早就高升了。
如今能在府城工司做事,那就是专业技能过硬的缘故。
叶大人来了之后,倒是一心做事,看向纪元的时候,只觉得表情复杂。
想想自己这辈子都要原地踏步。
眼前的年轻官员,明显会平步青云,人跟人不一样啊。
纪元倒是很客气。
这样的技术人员实在太少见了,一定要加倍尊重。
纪元道:“道路不修,人跟货物都难走出去。”
“滇州府物产丰富,只要道路通了,滇州府所有地方,都不会亚于中原江南等地。”
叶大人点头。
说得没错。
但修路太难了,他作为滇州府的人,实在知道修路的不易,所以当初出去求学的时候,甚至专门学习了营造。
没想到,这门手艺太过匠气,不少上司都不喜。
考上举人之后确实安排了差事,但也仅限于此了。
其他人见叶大人还是那副脾气,就怕纪知州一个不高兴,让他离开。
但真正相处之后,发现纪知州根本不在意这些,他只在意道路设计得好不好,在意规划得是否合理。
至于人的脾气秉性,都可以放在后面再说。
只看你的能力,能力够就可以。
叶大人很少有这种感觉。
他因为学了匠人的技术,一直不被读书人们喜欢。
怎么读书人最厉害的状元,竟然不介意?
说到最后,叶大人直接道:“下官一定尽力。”
纪元点头,又想到什么,看了看宁安州的方向。
程大人也该来了。
此事没有程大人,还是不行。
程大人在京城工部多年,主管就是营缮,加上他本来做事认真,又学了许多专业知识。
重点是,他接触过许多修路修桥的工程。
经验比叶大人还要足。
两者相辅相成,才能把这崎岖的山路修好。
若这前期工作不做好,后面的工作只会更加艰难。
五月初七下午,程大人,程亦珊,坐着马车来到通远镇。
从二月底到宁安州,一直到现在,已经近三个月。
两人的精气神都养回来一些。
只是程大人的眼疾依旧未好。
谁也不知道他在京城牢房里到底经历了什么,能把一个好端端的人吓成这样。
纪元请来的大夫只讲,程大人受到惊吓刺激,能不能好,倒是要看情况。
至于那疯病,更是不好受,只能让程大人的疯病缓解,延缓发病的时间。
纪元知道这些,想来程亦珊带程大人过来的路上也不容易。
程大人已经知道怎么回事,宁安州负责修路的工司小吏也连忙说明情况。
宁安州并没有工司的主事,所以一直这个小吏负责。
这原本也没什么。
滇州府调过来的叶大人倒是皱眉。
如今几方一起坐下来聊修路的事。
按照现在的话来说,叶大人便是总工程师,下面都是施工方。
怎么突然来了个人,还要听情况?
叶大人身边的人连忙拉着他,低声道:“纪知州做事,您还不放心吗?这里面肯定有原因的。”
叶大人皱眉。
滇州府里,还有比他更明白道路怎么修的吗?
方才还说,纪知州是个明白事理的。
现在看来纪元也不信任他。
竟然请了个瞎子过来。
小小的通远镇,来了这么多大官,当地长官已经在擦头上的汗了。
纪知州。
省会派下来的工司叶大人。
镇南关工司的,宁安州工司的。
听说两地的同知也在打听消息。
那隔壁的昌盐郡,永临县所有长官,也想过来掺和一脚。
刚刚讨论得还很和谐,这会怎么有吵起来的趋势。
纪元两眼一闭,就当不知道。
两地合作的项目组,再加上省会派来的项目经理,不吵几架都不可能。
叶大人强忍着怒火。
那边程大人则在听修路的情况,刚开始还好,眼看他要给出意见。
纪元跟程亦珊对视一眼,都看出来,此处必然要吵一架。
果然。
程大人刚提出自己的疑惑,有个地方的修路的方法是不是不太对。
叶大人就炸锅了。
说旁的可以,不能说他的方法不行!
他都用前途换工匠技能了,不容任何人质疑。
纪元想上去阻拦,程亦珊却先他一步,下意识拉住纪元的袖子:“等会。”
纪元怕两人吵架,再刺激到程大人,没想到叶大人一发火,程大人反而越冷静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竟然把事情讨论得七七八八。
再说起来才知道,两人竟然看过同一本偏门的营造书籍,只是看的都是残本,便是两人学的拼凑在一起,也凑不出完整的。
说着说着,竟然都可惜起来。
果然,两位有专业技能对口的人,聊起来就是有话题。
程亦珊的手指越捏越紧,看向父亲的时候,眼睛里泛了一点泪光。
好久没看到她爹这个模样。
要是娘亲在,一定会很欣慰吧。
纪元看看她,手臂动都没动,过了好一会,程亦珊回神才赶紧松开。
“谢谢。”程亦珊小声道,“我爹做事的时候,最是开怀。”
程亦珊办官学的时候,就发现这一点了。
她爹只是听着她处理公务时,若讨论的是实际的事情,那她爹就会很平静。
但若涉及到人际交往,立刻便会发疯病,好在不太严重,稍加安抚即可。
唯独听不得的,便是受刑,牢狱这种字眼。
纪元听到后,给柴烽使了个眼色。
接下来的项目组里,不会有人提这种字的。
程亦珊是真的感激。
纪元却还低声道:“等会一起吃饭?”
见程亦珊要点头,纪元先一步道:“最近的稻香鱼虽然小,口感却嫩,做份当地的烧鱼,如何?”
程亦珊眼神闪过惊愕,似乎想到很多事情,又忍不住抬头看向纪状元,确定他不是在开玩笑。
只是吃饭就罢了。
听他的意思,是他亲自下厨?
之前的蛋挞还能说,只有他会,所以纪状元自己动手。
现在?
程亦珊并非自恋之人,也并非妄自菲薄之人。
所以眼前俊朗状元郎的邀请,让她觉得有些不对劲?
“好!”
“就这样修!”
“原来已经有解决方法了!本官竟然不知!”
“您是在哪高就啊,怎么会知道这样多的修路方法!”
说到哪里高就,纪元下意识看向叶大人,示意他不要再说,那边程亦珊安抚程大人,带着程大人下去平复心情。
叶大人还探头探脑的,他没想到,竟然能碰到志同道合之人!
那个身着布衣的百姓,还挺厉害的!
其他人倒是松口气。
看来修路的方案很快能确定,他们就可以动工了!
早一日动工!
早一日完工!
到时候,两地会多很多税收吧?
柴烽适时出现,拉着叶大人详聊几句,等知道方才的人就是曾经的探花郎,还是京城工部营缮的主事。
因为京城争斗,他被流放在宁安州。
这般才能的人,竟然被流放?
柴烽私底下又说了几句,叶大人瞬间明白,拍着胸脯保证:“放心,我们俩搭档,绝对没问题。”
真的没问题吗。
柴烽自己都觉得不太可能。
主要叶大人这脾气,真的不能信啊。
再一转头,纪元已经去厨房洗手作羹汤了。
他做的是本地特有的烧鱼。
腌入味的鲫鱼包裹上当地的香茅草,再用木炭小火慢烤,直到鱼肉香味出来。
香茅 草是当地的一种香料,带着天然的柠檬香味,烤了八成熟,再刷上猪油增香,便是路过的人,都要问一句厨房在做什么好吃的。
本就是上好的稻香鱼,再加上纪元的手艺,焉能有不好吃的道理。
程亦珊迈着迟疑的步子进来,疑惑地看眼纪元。
方才因为她爹的事打断思路,可越想越不对劲。
纪元还是之前的模样,眼神带着笑意,俊朗的面容加上高大的身材,给人一种高不可攀之感。
之前的她都攀不上。
何况如今。
那边,纪元甚至已经把碗筷放好,邬人豪快步走进来就道:“纪元!你竟然亲自下厨!”
纪元点头:“烤了六条鱼,咱们一人一份,又炒了些京城跟建孟府口味的菜色。”
六份,甚至把还在忙的叶大人,程大人都想到了。
邬人豪跟忙完了的柴烽坐下来,这让程亦珊瞬间松口气。
还好还好。
她是多想了吧。
程亦珊耳朵微红,也朝纪元笑了笑。
纪元把之前说过的红豆饭单独拿出来:“尝尝,去年新下的红豆,保存的也很好。”
“今年的红豆刚种下,等到十一二月才能收,到时候对比一下,哪种好吃。”
程亦珊这下耳朵不红了,眼神更加疑惑。
纪元也不闪躲,坐到旁边道:“先尝尝,不喜欢了再说。”
这话似乎意有所指,程亦珊如此聪慧,怎么可能听不懂。
若这话换一个人讲,定然要说一句登徒子。
可偏偏是纪元。
他这个人,不会拿人寻开心。
他虽不说,却有一颗怜悯之心。
不管是对她,还是对宁安州,镇南关的百姓。
甚至对滇州府那些失意的官员。
这样的人,为何?
程亦珊不能再想。
要说那些信件,还有些模棱两可,如今一段时间过去,她那点隐隐的猜测,好像是真的?
纪元又道:“先尝尝,可以先不说评价,等到今年新下的红豆出来了,再来对比。”
这话让程亦珊瞬间松口气。
桌子上四个人,纪元,程亦珊,邬人豪,柴烽。
后面两个埋头苦吃,完全不知道前面两个在讲什么。
这顿饭吃得倒是和谐,没办法,纪元做的烤鱼真的太好吃了。
四个人罕见闲聊。
镇南关跟宁安州的交界处通远镇,竟然是那样的静谧。
不过,这份静谧很快会被打破。
再有三天,就要重修道路了。
等这条宽敞的道路修好,两地就真正连接起来。
他们这边是安心得很。
可东边的昌盐郡,西边的永临县简直急不可耐。
纪元怎么会没选定呢。
他那样坚定的人,怎么会没选定修建新路的地点呢?
两个地方县令,竟然同时做了同一个决定。
不行!
他们要亲自去找纪元!
一定要让这条路,修到他们家门口!
纪元说得没错啊。
要想富,先修路!
不能让其他人占便宜。
想到如今宁安州橡胶,染布受欢迎的程度,他们就着急得厉害。
自己苦没关系啊,兄弟们不能发财!
不止县令着急,本地的商会更是急疯了。
求求了。
宁安州的新路,修到他们这里好不好!
他们,他们可以捐钱!
他们可以一起修!
第133章
第133章
化远四十一年六月初。
镇南关与宁安州的道路整修正式开始。
这条路关乎来往的货商, 也关乎两地百姓的生计,纪元自然十分上心。
有府城派下来的工司叶大人,以及前工部营缮主事程大人, 这条路的修规, 堪称整个滇州府之最。
叶大人了解本地情况, 程大人通晓天齐国所有道路情况。
两者一结合, 这道路修不好,那才是怪事。
纪元还用自己学过的数学粗算了下。
新方案至少节省了五分之一的人力,不得不让人感慨,把土木工程列为匠学,真是一大损失。
在这期间,程亦珊被请了回去。
宁安州的官学如今离不开她。
不管是兽医学的规范, 还是如今伐木会成人课堂的开设,都是她一手扶起来。
这两样,无论男女,都能去学习, 去考试, 事情自然变得多了起来。
程亦珊原本以为, 自己在官学招收女学生会受阻碍。
没想到,真的如纪元说的那般,放开手去做即可。
宁安州从上到下,都能完美执行纪知州的命令。
这在整个天齐国都是罕见的。
如今的镇南关也有这种趋势。
谁让纪元言出必行,他说的事,一定会做到。
这几乎是所有人的共识。
镇南关到宁安州这条路, 也最后定下工期, 抛开农忙时候来算,再加上两地的犯人。
差不多也要等到年底才能整修好。
年底, 也就是还有六个月时间。
修古代的山路,这时间也算可以了。
这条路的工期定下。
消息自然传到东边昌盐郡跟西边永临县所有商贾的耳朵里。
半年啊。
也就是说,明年就可以开工修其他路了?
这半年里,一定要去找找关系,让纪知州把路定到自己这边!
那两个地方的人,刚开始想主意,新消息又传过来。
通远镇的地方长官讲:“我们纪知州做事既有规划。”
“他说,既然第一条路的工期已经定下,那第二条路的规划也该开始。”
“所以,顶多七月份,纪知州就会定下修哪条路,还会派叶大人他们去探勘情况。”
什么?!
七月份就会定下?
距离时间截止,还不到一个月?!
纪知州啊纪知州,你做事怎么那样迅速啊。
第一条路的方案刚刚拿出来。
第二条路的规划也要出来?
好狠的人。
纪元的办事效率,实在震惊其他地方的商贾。
众人也在私下讲:“若咱们当地的长官,有人家一半效率,咱们这边也能发展得很好。”
当然了,还有人讲:“咱们这种山沟沟里,怎么可能发展得很好哦。”
“纪知州说了!滇州府是座宝藏地!以后不会亚于中原跟江南!”
啊?
这话都敢说?
可纪元讲的,或许有可信程度吧?!
原本半年的时间,突然变成一个月,大家真正着急起来。
两地的县令也不好直接去找纪知州,他们到底是属于其他州,只能请示自家知州。
可想着自家知州的办事效率,两个县令咬咬牙,竟然直接去州里堵人。
那两地知州也知道这件事,自然不会阻拦。
只是有点不同。
昌盐郡那边的知州道:“什么?跟永临县那边的人抢?那你们可要抢到啊。”
永临县上面的知州几乎是差不多的语气。
竞争这种东西,确实不好说。
人这好胜心一上来,谁挡得住啊。
再加上本地商贾的催促。
两地的县官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
毕竟这事做不好,上面不好交代,下面也不好交代。
今年年底的考评肯定完蛋。
可要是做成了呢?
嘿嘿。
升职加薪!
指日可待!
六月十五,纪元检查完今日修路的情况后,又去稻田里看田地情况。
等他回镇南关知州府的时候,昌盐郡县令,永临县县令,正在大眼瞪小眼。
纪元只当没看到两人的态度,只道:“两位是为宁安州第二条路而来?”
两人同时点头。
纪知州果然爽快,竟然开门见山地聊。
哎,要是没有那个碍眼的,他们肯定很快可以谈妥。
接下来的时间里,两人分别阐述了自己各地的优势。
比如永临县所在的州有可以通船的河流,水系发达,吃水也深,可以过大船。
另一边说,自己当地产最好的井盐,到时候运到宁安州,对当地百姓来说肯定特别好。
两人口若悬河,都在讲自家的优势。
纪元只听着,旁边柴烽还给纪元倒了三杯茶,才听对方讲完。
纪元看了看这两个知县,心道,只说优点,却不说让出什么好处,这让他很难办啊。
那两人见纪元年纪虽然不大,却十分稳得住,他们无论说什么,纪知州都是面露赞许,偏偏对双方都很赞许,丝毫看不出偏向。
谈判的第一阶段,他们好像打了个平手?
昌盐郡的县令先一步道:“说起来,我们昌盐郡的盐商们讲,他们非常支持宁安州修路,故而愿意捐钱捐物,以资宁安州第二条路修好。”
终于来了。
宁安州人士柴烽表示非常高兴!
怪不得知州大人让他们不要着急。
纪元终于表现出真正的兴趣,开口道:“盐商们竟然这般心系百姓,若能修好,也是功德一件。”
“只是道路所需费用不少,不知昌盐郡能出多少。”
在这等着他们呢?!
两地县令瞬间明白过来。
方才纪知州不表态,就是等他们让出真正的利益。
也是,他纪元做事,怎么可能吃亏。
永临县的县令立刻跟上:“永临县的各大商户愿意出一万两银子,还请这条路,务必考虑永临县。”
多少?
一万两?
柴烽感觉自己从未见过这么多钱。
可纪大人看他一眼,让他赶紧回神。
他也是没出息,忘记修路要花费的银子,可不止万两!
他们纪大人是真的发工钱,真的让修路劳工们按时休息。
所以他们修路的费用是很高的。
更别说,山路的修缮更是极贵。
各种因素加起来,一里地就需要二百多两银子的成本。
没办法,谁让这是山路,修起来真的艰难。
否则昌盐郡永临县的人,也不会那么盼着修路了。
现在永临县给出的价码,差不多等于成本的四分之一。
等于通往两地的路,他们可以承担四分之一,宁安州承担四分之三。
纪元笑笑,并未多说,反而看向昌盐郡县令。
这明显是不满意永临县的价码。
昌盐郡贩盐,里面盐商财大气粗,直接道:“咱们两地稍微远点,我们商会的人说了,出两万两银子。”
这个价格?
纪元又笑,核算下来,不过占了宁安州到昌盐郡所需银两的三分之一。
一条双方都利好的路。
一人一半,是最基础的吧?
纪元并未多讲,只道:“今日时间也晚了,大家先休息,明日再说吧。”
两个县令面面相觑,他们给的价码已经很好了啊!
差不多都占了各自成本的一半?
这就是双方算成本的方法不同了。
这两地根本没有核算任何人力成本,默认宁安州也好,他们两地也好,都要征免费的徭役来修路。
反正修路是利好百姓,让他们修,肯定没问题。
而纪元这边的算法,是认认真真,要给劳工们工钱的。
所以纪元算起来的成本更高。
两个针锋相对的县令,大晚上坐在一起,忍不住吐槽:“这不是胡闹吗。”
“修路这种事,肯定要征徭役的啊。”
“他们宁安州五十年的免税,在去年就到期了,该按正常的征徭役了吧。”
“谁把人力算上啊。”
“按他那么算,咱们还要多出多少银子?”
可话说完,两人看看对方。
多也要出啊。
这已经不单单是条路,更是双方的竞争。
纪元,还真给他们出了个大难题。
想着纪元直来直去的性子,永临县的县令干脆直接去问。
第二日一早,就把自己的疑问说出来:“哪有徭役还给钱的,给饭吃不就行了。”
“再说了,路修好了,当地百姓也能受益啊。”
放在现代来讲。
一条通往外面的路,当地百姓确实可以受益。
但这是古代,是人员流通并不大的古代。
纪元似笑非笑:“真的吗,真的是百姓受益更多,还是商会的人受益更多。”
如今来往频繁的,都是商贾。
并非说商贾不好,他们也为各地的繁荣跟连接做出巨大贡献。
可他们是道路修好之后,最直接的获益者,否则他们为什么会那样兴奋?
无利不起早,对谁来说都一样。
纪元也没把永临县的县令往外推,而是直接道:“天齐国本就重农抑商,难道我们要维护商户利益,让本地的农户多受磨难?动农本,就是动国本。”
纪元并非夸大其词,这确实是真实的情况。
最后他又道:“此路修好,宁安州的橡胶等物,就可以运出去。”
此事成了,朝廷必然能看到。
这是大实话。
纪元也是在委婉地说,“牺牲”商会的利益,给你带来平步青云,难道不好吗?
好吗?
当然好!
所以,他跟纪知州才不是对立的,他也不用跟纪知州斗智斗勇!
他只要去问自家商会要钱就行了!
没错!
等出了知州府的大门,永临县县令立刻清醒过来。
不对劲啊。
为什么纪知州的话,那么能蛊惑人心?!
他怎么就被带着走了啊!
可说得又没错。
他们让利于民不说,谁受益最多,谁就出钱,这话肯定没错。
中午时分,昌盐郡县令也走了出来。
脸上带着同样的怀疑人生。
哎,纪知州说的对啊。
等他们离开,柴烽才道:“您不是说,这些官员都跟当地商会有勾连,肯定会帮商会说话?”
官商勾结,这是肯定的。
可这是古代。
这是权大于一切的天齐国。
大多官员并不在乎那些商贾的真正利益,他们在乎的是自己能不能高升。
一起压榨百姓,他们乐意做。
但跟升迁有关,就是另一回事了。
所以纪元并不会把他们当作自己的对立面,而是站在为官的角度上替他们分析。
纪元不好解释那么多,只好简短道:“路修好了,便是一大政绩。”
一个漂亮的履历,对升迁还是很有用的。
几番来回之下,双方都在出价。
都想把道路争取在自己那边,肯定要多多出钱出力。
一直到六月底,双方都拿出自己最诚意的价码。
东边的昌盐郡,愿意出资三万五千两银子,再送来他们当地的囚犯,以及征收本地徭役,银钱按照纪元说的给。
西边的永临县,直接出价三万两,等于自己出了四分之三的银钱,同样愿意把本地的囚犯送来修路,徭役倒是不出了,他们永临县今年还有别的工事要做。
为了这条路,两个地方的官员跟商会真的是拼了。
普通百姓们啧啧称奇的时候,都在考虑,要不要去修路?
修路累啊,死人都是常有的事。
可这是在纪知州的监督下修路,给钱给吃食,还有合理的休息时间。
如果真的是这样,他们愿意去挣点外快。
他们不怕出力,就怕出力不讨好。
是纪知州的话,应该没问题?
这么想着,不少普通百姓跃跃欲试。
说起来,现在能挣钱的东西真多啊。
稻香鱼,稻香鸭,还能去砍树,做橡胶,但凡勤快一点,大家日子都会好过。
所以宁安州跟镇南关的百姓们在犹豫。
而昌盐郡跟永临县的百姓们则在踊跃报名。
眼看四个地方的人,人在为这条路兴奋。
纪知州到底修哪条路啊!
快有消息了吧?!
七月初,从四地交汇处的通远镇传来最终的答案。
那就是,两条路都修!
同时修!
年后镇南通往宁安的路修好,便立刻动工。
叶大人跟程大人,已经在启程绘制修路图了!
啊?!
都修!?
说好的只修一条呢?
等会。
纪知州从未说过只修一条。
他见到两个地方县令的时候,态度甚至都是一样的。
这个假消息怎么传出来的啊。
四地交汇处的通远镇地方官一屁股坐在地上:“是我说的?”
他好像被误导了啊!
就是,就是纪知州模棱两可说了,只修一条路,他收了两地的好处,就讲出去了。
面对纪知州了然的目光,这位地方官感觉自己脖子发凉。
纪知州早就知道他收了昌盐郡跟永临县的银子,所以一直通风报信。
但纪知州并不拆穿,反而利用他传递或真或假的消息?!
他们一群人,被十七八的纪知州耍得团团转?!
消息传出去。
两地县令跟商会既傻眼又觉得了然。
也是,纪知州做事的风格,不就是这样吗。
再说了,能修路就好,反正他们能过就行了。
只是为了抬价,他们真的付出太多啊。
也不对啊。
虽然他们承担了不少,但宁安州负担得剩下的银钱吗?
两者加起来,宁安州自己就要至少两万五千两银子。
对小小的宁安州来说,他们可以吗?
除非说,橡胶的利润,让这个原本贫穷的地方,早就迅速积累起财富。
想到这,更多人兴奋了。
这路要修!
一定要修!
好在事情尘埃落定。
他们通往宁安州的路一定能修好。
为什么?
因为纪元!
纪知州!
修路的事终于定下。
省会下来的叶大人跟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的程大人,配合的倒还可以。
他们两个性格不同,但专业知识过硬,聊起来很是契合。
只是程大人身边需要专门的人照顾,纪元也是千选万选,最后请白越寨白阿婆的孙儿陪在左右。
白阿婆的孙儿力气大,人也机灵。
跟在程大人身边,纪元非常放心。
说起这个,程家的情况已经走上正轨,纪元还写信给程教谕让他放心。
程大人只要专心做事,情况就会好很多,只要不受刺激,现在发疯病的时间越来越短。
程夫人的病好的更是快,听说已经可以操持家务,不过纪元的意思,还是让她多养养。
程夫人一路上过来,多是水土不服,全靠一口心气撑着。
来宁安之后,纪元找了武新府最好的大夫,竟然恢复得很好。
至于程家小姐跟程家小公子,两个人各有不同。
程亦珊在官学做事,已经是宁安州州学的一把手。
程家小公子今年不过七岁,伴在母亲左右。
说实话,他也到了启蒙的年纪,但州学肯定上不了,顶多在家读读书。
这对诗书传家的程家来说,不是个好消息。
纪元在信里倒是说,他有空的时候,会去教导程家小公子,再说有程家小姐在,启蒙问题不大。
程小姐的学识普通进士都比不了。
信件到程教谕手中时,差不多也是七月份了。
已经是程掌印的他,总觉得这封信不是纪元的风格。
可想着,或许是纪元为了安他的心,才写得这么详细?
程掌印甚至还给夫人感慨:“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可能就是收了纪元这个学生。”
程掌印的娘子看到信后,又看看那程大人,心里倒是升起不敢置信的想法。
但转念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太敏感了。
总觉得纪元提到她家侄女是不是有点不对?
程掌印倒是提起另一个事:“纪元还说,他会尽其所能,帮程家洗刷冤屈。”
“他竟然这般信任我们家,真是我这个夫子的荣幸啊。”
听到相公这样讲,程掌印娘子忍不住道:“或许也有其他原因?”
“什么原因?”
“因为纪元嫉恶如仇?这也没错。”
程掌印立刻道。
好好好,就当他嫉恶如仇吧。
不过纪状元,确实与众不同。
便是她相公的升迁,都是沾了这个学生的光。
滇州府,镇南关外。
一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带着亲卫一路疾驰。
镇南关的新将领,就要来了!
纪元听到这个消息,眼神立刻带了兴奋。
终于来人了!
那他是不是可以商议一下,去天齐国之外,去找占城稻了?!
第134章
第134章
张宏岩, 今年三十九,驻守西域的振威将军,从五品的虚衔。
京城一纸调令, 把他从西域调到西南边境, 成为镇南关以及宁安州的指挥使, 正四品的武官。
张将军一路过来, 丝毫不敢耽搁。
天齐国承平已久,鲜少有战事,他们这些武将基本不能靠战功往上走。
如今这机会,实在是难得。
故而他十分珍惜。
等到镇南关,张将军都不得不感慨:“真乃一座雄关。”
一般人过来,只会觉得镇南关大气古朴。
但张将军这种经验丰富之人, 则会先观察地形。
想来,当年前任镇南将军在此驻守,并封了真正将军称号时候,是何等风光。
这里说的镇南将军, 自然是已经故去的那位。
那位镇南将军, 以前也被称为赖将军而已, 以姓氏为将军。
但在镇南关拿下宁安州之后,直接以本地名字赐封号,人人都喊一句镇南将军。
连他的后人也是如此。
就算镇南将军的后人犯了事,也只是被押送到京城拘禁起来,性命是无忧的。
当然了,其他人基本都被砍了脑袋。
除了另一个兵士后人, 也是当时镇南关的知州, 那个知州被贬到另一个地方当县令了,其实同样沾了父辈祖辈的光。
但凡武将, 谁不羡慕这样的境遇。
上了战场,才能有军功,后人才能被优待。
也是张将军还没那样夸张,否则肯定要问一句,为什么如今这样太平啊。
张将军一路到镇南关,已经有官员迎接,他再一看,领头的人穿着绯色官服,长相英俊。
大名鼎鼎的纪状元纪知州?
他亲自来迎自己?
是不是有点太客气了。
纪知州这样客气,张将军也提前下马,显得没那样盛气凌人。
张将军开口便道:“本官见镇南关士兵训练有素,换防也很及时,真是辛苦纪知州身兼多职了。”
这话既是感谢,也是试探。
朝廷着急派武将过来,就是怕当地文官一手政权,一手兵权,两者并握,再握上瘾了。
张将军自然也担心这点。
纪元则笑:“确实身兼多职,咱们镇南关事情多,以后张将军来了,那下官便放心了。”
纪元从四品的知州,自然要跟张将军自称下官。
两人这一照面,心里都舒坦得很。
张将军觉得纪元知情识趣,怪不得他能考上状元。
纪元觉得,终于有专业人士来掌兵权了,不然他心里也觉得不安。
他们这里到底是边境,没有真正的大将守着,难免会有疏漏。
他是个半吊子,邬人豪完全是新手,还是这样久经边关的将军最靠谱啊。
中午众人吃了顿饭,也就要分道扬镳。
只是邬人豪的去留很是尴尬。
以邬人豪的本事,留在军队自然很好。
可他又是纪元的好友,贸贸然留下,有些像纪元故意安插的眼线。
邬人豪也知道这些,直接道:“留在你身边也挺好,那些人际关系,我是真的不想管。”
邬人豪也是“可怜”。
在京城的时候,经历过太多这种人际关系了。
不过张将军在看到邬人豪的时候,还是面露诧异,甚至欲言又止。
这般身量,实乃将才啊。
张将军只以为这是纪元亲信,也不好多留。
阴差阳错的,双方都觉得遗憾。
这也看得出来,这次兵权的交接,还是很顺利的。
镇南关大小官员,乃至各个商会都松口气。
他们的纪大人,一如既往地靠谱!
跟着他混,总觉得稳妥得很。
其他人觉得稳妥,纪元却看着宁安州的情况皱眉,他最近要回宁安州一趟了。
之前觉得镇南关情况复杂,需要他尽量多留在镇南关。
可现在宁安州的情况,好像更复杂?
去年统计宁安州户口,一共四十八个村寨,二十八万人左右。
今年宁安州刘同知照例去下面巡查。
竟然发现宁安州的山沟沟里,突然又多了五六个村寨,加起来差不多近两万人。
这让刘同知都吓了一跳,以为去年少统计了,还以为修水渠的时候把他们都给落下了。
可仔细去问,却发现问题所在。
这些人的口音跟他们虽然很像,但还是有些区别。
一些年纪较大的小吏则道:“景国的口音!”
此话喊出来,对方赶紧跪地求饶。
问了才知道,这些人在景国过得不好,又看着不远处宁安州百姓日子越来越不同,干脆携家带口地过来。
宁安州那么多山,他们去哪不是去?
景国人,自己跑到宁安州?
也是,一边是景国一如既往的粗犷耕种,还有景国王室的压榨。
另一边是天齐国宁安州百姓们越来越好的日子。
谁都知道要怎么选。
可这到底是近两万的人口,也就等于两万人的税收。
景国要是知道这件事,定然会大发雷霆。
但话又说回来。
宁安州跟景国挨得本来就很近,那附近又都是山,便是现代,也很容易找到疏漏偷偷溜过去。
更别说没有明确分界线的古代了。
这一两万人成了烫手山芋。
他们还普遍都吃不饱,衣服也是破破烂烂,各个看着宁安州其他村民的衣服眼热。
越看下去,越想留在宁安州。
有些聪明的,甚至想把自己娃娃送到州学里,自己还想加入伐木会。
刘同知明白此事非同小可,快马加鞭把消息传给纪元。
纪元看得也头疼。
还是回去处理吧,此事可大可小,总之不能忽视。
七月初五,纪元在镇南关衙门交代好一切,准备立刻回宁安州。
但他人还没走,几日不见的张将军过来了。
张将军到镇南关之后,本以为会面对一群散兵游勇,那个镇南将军做的事,他都听说了。
可没想到,此地的兵将都被整顿过,每月的军饷照常发放,甚至连吃空饷的都没有。
问起来,就是纪知州跟他亲信邬人豪的功劳。
别说日常生活了,就连兵士的家眷都能安排到本地橡胶作坊当差,故而本地的兵士们荣誉感极强。
除了训练上要加把劲之外,其他方面,简直是所有将军梦寐以求的队伍。
张将军带来的亲卫都道:“没见过地方上这样对兵士的,我都想把家人接过来了。”
张将军虽然有点茫然,但这都是好事,更别说纪知州已经放权了。
到这,张将军觉得自己运气不错,竟然来了这样不错的地方。
虽然可能没什么军功,至少大家都平平安安的。
谁知道,他却听到另一件事。
宁安州要修路。
宁安州到镇南关的路,这自然可以修。
可宁安州到其他两个地方的路却是万万不能!
绝对不行!
不是他针对纪元的政策。
而是出于安全考虑,这样是绝对不成的。
此事原本要双方属下商议了再谈,张将军想着,纪知州都那样客气,自己还是亲自走一趟吧。
纪元见张将军过来,是有些奇怪的,问道:“是将士们有什么事吗。”
“您带来的亲信还需要户司在做统计,路上这几个月的军饷会尽快发放。”
张将军身后的亲信们眼前一亮。
真的!
他们赶路这段时间,确实算是宁安州的人了,可一般地方都不会给他们算啊。
张将军瞪他们一眼,却问到另一件事:“纪大人,你这是要回宁安州?”
纪元是宁安州的知州,在镇南关算代知州。
张将军也听说了,镇南关会有新知州过来接替,好像已经在任派了。
当然了,这段时间相处下来。
还是觉得纪元当镇南关知州再好不过。
纪元点头。
这没什么好隐瞒的,他确实要回去。
张将军虽然欣赏纪元,有些话却不得不说:“宁安州是不是要跟昌盐郡,永临县修路?”
此事更没什么隐瞒。
滇州府许多人都知道。
张将军颇有些痛心疾首:“纪大人你糊涂啊。”
“宁安州无险可守,若在宁安州修了三条路,通往镇南关还好,镇南关自古便是雄关。”
“通往昌盐郡跟永临县怎么办?”
“若有人拿下宁安州,直接两路便能打向那两个地方!”
张将军驻守边关多年,也有一定的实战经验,看看地图就知道要怎么打。
那宁安州确实无险可守,很容易被人攻占。
以前只能走镇南关那条路,现在却又多了两个选择。
“这路绝对不能修。”
“还请纪大人下令,暂停此事。”
小吏柴烽先慌了。
暂停?
如何暂停?
昌盐郡,永临县,叶大人,程大人,都在为此事努力。
岂是说停就停了。
真停了,那他们纪大人的脸面何在,以后还有人听纪大人的吗?
纪元听到此话,却是不意外的。
要修路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好了。
而宁安州最近发生的事,让他更加确定那个想法。
纪元看了看周围人,对张将军道:“还请将军进书房详谈。”
详谈?
走到纪元的书房,纪元这才从袖子里拿出一张地图。
这份地图详尽无比。
如果首辅李大人在此,必然会认得,这是在他那份地图上更改,添了许多详细的细节。
张将军瞳孔地震。
这地图?!
纪元怎么来的!?
可纪元后面的话,让他更是震惊。
纪元指着宁安州到景国的位置,开口道:“您觉得,这里距离有多远?”
这还用说,纪元的地图上甚至都标注清楚了。
不过三百里地。
若是军队急行,不出五日就能到。
宁安州无险可守,更无军队驻扎,很容易成为靶子。
所以他拒绝宁安州多修道路啊。
见张大人回答。
纪元继续道:“您是镇南关跟宁安州的指挥使,保护宁安州的安全,似 乎也在您的职责范围内。”
话是这么说。
可两地兵将,都在镇南关。
等会。
纪元的意思是?
纪元直接道:“宁安州作为天齐国最远的边境,理应有天齐国军队驻守。”
张将军皱眉。
此处就纪元跟张将军两人,纪元又抛出一个重磅消息。
“下官以为,景国,或许对天齐国宁安州有些想法。”
“若是能及时派兵出击,甚至大败景国,必然是大功一件。”
对天齐国的土地有想法?!
派兵出击?!
大功一件?!
纪元的话,每一次都戳中一颗武将的心。
张将军不由得道:“当真?”
纪元想到景国逃过来的近两万人口,还有宁安州越来越富裕的百姓,点头道:“当真。”
宁安州一直那么穷就罢了。
如今有钱了,隔壁邻居难道不惦记?
就像张将军说的,宁安州无险可守,对方抢了就抢了,宁安州也没办法。
如今又有景国人跑到宁安州安家,肯定更让景国那边气恼。
纪元到宁安州之后,就意识到这个棘手的问题。
最开始,他以为那个镇南将军可以帮忙。
后来意识到,若此地还留镇南将军,只怕连着镇南关一起完蛋。
才有了之后的事。
纪元从一开始,计划的便是,让镇南关兵将驻守宁安州,成为宁安州的军备。
张将军来了之后,他本来打算慢慢来讲。
没想到张将军如此敏锐,直接发现三条道路的问题。
纪元甚至指着那三条路道:“如果军队驻守在宁安州,昌盐郡,镇南关,永临县,便不再是给敌人铺的路。”
“而是天齐国后勤的路。”
“三条运粮道路,何愁打不赢胜仗?”
张将军顺着纪元的思路,反向来看。
若留在镇南关,宁安州就是一块肥肉,等着别人去咬。
可若去了宁安州驻守,那他的队伍,就是一把突出的利刃,后面三条路还可以源源不断地输血。
宁安州的安全更能得到保障。
又或者,他能像那位镇南将军一般,得到真正的军功?
张将军跟纪元从书房出来的时候,就差仰天大笑了。
哈哈哈哈。
本将军也有今日。
不说了。
他本就是朝廷任派的两地指挥使。
派人驻守宁安州,理所应当!
收拾收拾!
出发!
第135章
第135章
说是立刻出发, 张将军却也不能那么快离开。
他毕竟刚到镇南关,还需要跟当地士兵们打好关系。
而且驻守宁安州的士兵,最好也从本地招募一些。
一般来说, 这些兵役也是天齐国百姓们的一项义务, 但宁安州情况特殊, 一直以来, 田税人头税乃至兵役,都是不用服的。
田税人头税暂时不说,只讲兵役,便是古代征兵,也是优先良家子,这是作战最勇猛的一部分人, 因为他们渴望建功立业。
等良家打完了,才能轮到下一层。
像宁安州的百姓,不让他们入伍,其实也是最开始时, 天齐国并未真的把他们当自己人。
便是如今, 张将军他们, 也是下意识驻守镇南关,而非宁安州。
也是宁安州当地有文化的人不是很多,只有刘同知他们能意识到这个问题。
这甚至也是他们灰心丧气的一个原因。
不过还好,天齐国足够强大,让他们这几十年内都免受骚扰,其实宁安州本地不少人, 早就把自己当天齐国的人。
可隐约当中, 会察觉到不对劲。
这份不对劲,其实也是隐患。
但只要天齐国的军队驻扎到附近, 这份不对劲,才会慢慢消散。
纪元不愿意等事情爆发了再解决,提前布局,才能更稳妥。
张将军喜滋滋地回军营点兵,然后一拍脑袋,自己怎么把另一件事忘了。
既然跟纪知州都这样合作了,怎么不开口问他要人啊。
要谁?
邬人豪啊。
既然要找新的驻扎地,还要防着隔壁的景国人,邬人豪这种得力干将,一定要收入麾下。
等张将军再想去找,纪元已经带着亲信邬人豪,小吏柴烽离开了。
镇南关衙门的人,原本应该觉得轻松才是。
顶头上司离开,难道还不高兴?
可这心里怎么空落落的。
没办法,谁让纪知州就是他们的主心骨。
纪元回宁安州的路上,还碰到修路的队伍。
修路的百姓们看到纪大人,纷纷停下来打招呼。
除了犯人们几乎要骂人之外,其他百姓都是感激的。
纪大人主持的修路,待遇实在是好。
他们在这边做一段时间,今年说不定就能买头牛。
要说累吗?
着实累,好在累得有收获。
纪元其实还有点心虚。
七月份的天气,也就他们这地方还算凉快,还能干活。
放在其他地方,肯定要中暑的。
所以纪元又吩咐看管的官吏们,直接吩咐道:“日头出来就不要做工了,多休息,多喝水。”
“尽量多跟周围猎户收点野味,也好打打牙祭。”
本地没有什么养殖场,想大批量吃肉,只能去买猎户们手里的野味。
好在鱼是管够的。
他们这里水草丰茂,吃鱼很方便。
官吏们连忙称是,一定不会让劳工们受伤,更会组织大家休息。
其实官吏们也不是恶人,能大家和和气气地干活,有什么不好的。
这样的修路方法,总比拿着鞭子抽人好啊。
谁会那么变态,喜欢听人惨叫。
叶大人手底下的官员私下还说,这是他见过最和谐的修路队伍。
当然了,也是银子堆出来的。
平时做事一贯迅速的纪大人,并不催促修路的队伍,只要按计划进行即可。
这种方法,除了费时费钱之外,没有太大问题。
只是一般地方不支持这样大手笔地修路。
说起来。
滇州府跟宁安州,到底靠橡胶买卖赚了多少钱,可以这样大手笔地付工钱啊。
可惜这些人想了很多,其实都没想到点子上去。
纪元确实大手笔花钱修路,用的还是橡胶税收,以及官府办的橡胶作坊收入。
为什么这么舍得?
因为银子堆在官府库房,又有什么用,全都献媚交给朝廷?让那些王公贵戚们吃喝玩乐。
讨好他们?
然后升官?
何必呢。
不如找个方法发到普通百姓手中。
这些百姓是没有参加伐木,橡胶,乃至染布生意的。
可他们同样能从这个循环里收益。
流程大概就是。
纪元琢磨出橡胶染布的方法,带着一批人致富。
这批人产生的收益交了税收,税收放到官府库房里。
再有官府提出修路修桥等等建设,由此招募另一批人从中获利。
在这个循环下,大部分百姓才能真的从中得到收益,还能得到基建道路,何乐不为。
纪元给出的修路工费十分大方,也是这个缘故。
修路是要做的,改善当地百姓的生活条件,也是要做的。
两者可以并行。
甚至因为较为丰厚的银钱,还引得不少其他地方百姓过来求个差事,让此次修路人手充足。
估计会在预计时间之前修完。
他都说了,本地百姓是不怕吃苦的,天下百姓都是不怕吃苦的。
只要有相应的报酬,他们就是最勤劳的人民。
一路回到宁安州,纪元对工程进度十分满意。
年底之前,肯定可以修完的。
到了宁安州,纪元马不停蹄,直接去了知州府。
从景国偷偷过来一两万人,这件事必须快速处理。
刘同知急的上火。
他今年四十多,父辈祖辈是经历过景国骚扰的,对景国还是有些惧怕。
刘同知刚想问出那个问题,就听纪知州道:“不到十天,镇南宁安指挥使张大人,就会带兵过来。”
刘同知瞪大眼睛:“下官还没问,您怎么知道的!”
纪元笑:“我也担心这件事。”
宁安州无险可守,这是大家都知道的。
当年的腊蛮族分为腊北人,跟腊南人,北边靠近天齐国,南边靠近景国。
这么划分因为他们在同一块地上。
如今宁安州的位置,就是当年的腊北族人的位置。
原本的腊南土地算是天齐国跟景国的缓冲。
可腊南腊北那样近。
只要经过进入腊南,便可以直接带人冲到如今的宁安州,也是之前的腊北部。
以前就罢了。
现在的宁安州太有钱了。
一会修路,一会买牛的,做生意还做得那样大。
同为天齐国人士的镇南将军都眼热。
景国的王室,难道不眼红?
说出来,谁都不信。
一块让人垂涎欲滴的肥肉,还没有人看守。
越想越难受。
如今自己国家的人,还跑到对面了,景国王室定然愤怒。
肉没吃到,自己家的小虾米还跑了!
“只怕这一万八千人,会成为导火索。”纪元回了宁安州,说话自然更加直白。
刘同知也是这样想的,忍不住再次点头,叹口气道:“宁安州也是天齐国的土地,为何,为何。”
纪元看向他,直接道:“不要再说了。”
他们心里知道就行了。
若让普通百姓知道,局面只会更加混乱。
刘同知到底是考上了进士,对此还是有些想法的,再次叹气:“下官也只是同您讲讲。”
纪元明白的。
否则刘同知也不会特意找没人的时候说。
纪元想了想道:“宁安州并入天齐国,已经有五十二年。”
“五十年的期间已经过了。”
“我准备,今年在本地征兵。”
征兵?!
“田税跟人头税,迟早要交,如今先适应适应吧。”
“再说,如今征兵,也是做好准备。”
纪元原本没有打算这么快推行。
想着至少道路修好再讲。
可景国近两万人出逃,还是出乎了其他人的意料。
刘同知想明白后,点头道:“下官立刻让人起草文书。”
“嗯,等张将军来了之后,可以一起商议。”
征兵的事确定下来。
为了宁安州的安全,也为了推进后续的田税征收跟人头税的征收。
这件事不得不做。
此事定下后,再讲“导火索”。
纪元问道:“那一万八千景国人,为何离开景国,可有说明?可有询问?”
这肯定是有的。
刘同知办事,大家一向放心。
刘同知讲了他调查到的情况。
最近几年里,此地一向多雨。
像化远三十八年,纪元来之前那年,宁安州就遭了灾。
三十九年,全靠刘同知等人全力奔走,才让本地没有太大损失。
四十年的时候,宁安州的水渠跟蓄水池都修好,山上的雨水下来,对本地没有太大影响。
就像现代人习惯便利的水利设施之后,普通的大雨对人的生活影响不会很大。
但要放在古代,许多时候的大雨,一定会酿成洪灾,可依托水利设施,普通的灾害不会对人的生活造成太大影响。
宁安州也是如此,他们有了水渠之后,虽然还会关注天气,但不像之前那般恐慌,大家也不大提起此事。
但对没有水利设施的地方,一场普通的大雨,可能都会让田地受损。
靠近宁安州的景国人,连续经历了三年的自然灾害。
日子过不下去,王室还在征收苛捐杂税。
这种情况下,不跑是不可能的。
放眼望去,天齐国的宁安州,便是最好的选择。
大家都不用多想,脚步已经朝东方过来了。
还是那句话。
过了缓冲区的腊南土地,直接就到宁安州,随便在州内找个山住下即可。
也是去山上砍树的伐木会人警觉,发现不对劲后,没有声张,直接找了官府禀报。
刘同知原本以为,这是统计本地人口时,被他们漏掉的自然村寨,头发都要急掉了。
整个宁安州都在发家致富,怎么可以拉下他们?
不查不要紧,一查下去,竟然近两万,刘同知都觉得没法跟纪知州交代。
当然了,发现他们的真正来历之后,刘同知心道:“还不如是未统计的自然村寨呢。”
“这样都涉及两国外交了啊。”
他们宁安州岌岌可危。
纪元听完之后,直接道:“他们当然是天齐国未统计到的人口。”
啊?
纪元道:“去年前年统计人口的时候,不小心把他们忽略了,如今再填补上即可。”
啊?
这是,把人认下?
当作天齐国,乃至宁安州百姓对待?
“若承认,这是景国人,那我们要怎么办?”
肯定要把这些人送回去啊。
可他们愿意回吗?
肯定不愿意。
一边是欣欣向荣的天齐国,一边是虎视眈眈的景国。
他们这会回去,肯定会被景国官员责问。
所以,强行让他们回去,会发生什么后果?
这些人必然会四散而逃,逃到天齐国各地,到时候就更难管了。
堵不如疏。
就让他们留在这吧。
景国来问,就说不知道。
你们说这是景国的百姓?
那拿出证据啊。
等问到最后,必然会回归武力值的对拼。
而那会,他们宁安州的军队,也已经组建起来。
纪元把方方面面分析好,刘同知了然,立刻着手去办。
那些在山上的景国人也很忐忑,不知道他们以后会怎么样。
谁愿意离开家呢。
但在景国,真的过不下去。
景国王室,恨不得把人扒皮抽血,还迷信献祭童女。
既要他们的粮食,还要他们的儿女。
这日子真的过不下去。
这种忐忑当中,他们也没忘记开耕。
开耕梯田艰难,他们又没有工具,只能找趁手的石头,木棍,乃至用手来扒田地。
这在现代人,乃至天齐国许多人来看,都是不可思议的。
可景国人却已经习惯这样做。
刘同知带着农司,户司的人过来时,只觉得被狠狠震撼。
心里也升起一个想法。
幸好他们是天齐国的人。
真的是幸好啊。
官吏们过来,此地村寨的领头人还是很忐忑,只听让他们统计人数,一一报备的时候,他们才回过神。
这,这是什么意思?
刘同知道:“去年宁安州统计人口,把你们遗漏了,如今补上户籍。”
“水渠也要赶紧修了,没有农具的话可以去找农司租借,回头田地有收成了,还租金即可。”
刘同知把纪知州吩咐的事情一一交代。
“若不想租借,那可以经由户司组织,去往宁安州修路,先攒点银钱,也好过日子。”
“再者,会砍木头的,回头伐木会的人过来,你们可以加入,到时候砍木头赚钱。”
“田地会按各家人头分配,大家不要着急。”
一连串的政策下来,当地人听得都有点晕。
但说白了。
先登记情况,拿到天齐国的户籍,成为天齐国百姓。
接着户司给他们分土地,可以租借农具。
又或者趁着这个时间,去外面做工赚钱。
总之!
宁安州的官府不会赶他们走!
还会帮他们安家!
一些会砍木头的人立刻站出来,这里面有男有女,他们都听说宁安伐木会的名号,甚至一些人也是冲着伐木会来的。
有这些人带头,接下来的统计工作就容易了。
最后统计在册的人数,男女老幼加起来,一共两万三千一百九十四人。
在古代,人口就是财富。
虽说一两万人,对天齐国来说不算什么。
但景国的人口差不多三百万,一下子走了两万三,实在不是小数目。
对方的震怒可想而知。
就看他们什么时候会发现了。
这边紧锣密鼓地安置。
他们这一批人,也被称为新宁人。
原来是喊新宁安州人士。
但喊着喊着,就变成新宁人了,这样称呼倒是亲切。
新宁人被户司组织去修路,原本以为是要下苦力才能赚钱。
谁知道在宁安州做事,一个时辰休息一次,每次一定会补充水分。
一天顶多做四个时辰就休息,一天三顿饭管饱不说,工钱按天结算。
这群新宁人揉着眼睛,恨不得把饭菜都塞嘴里。
这看得其他本地人觉得心酸。
新宁人也太惨了。
看他们骨瘦如柴的,干活却格外卖力。
哎,真难啊。
景国来的人,因为没有语言障碍,丝滑地融入到宁安州,成为宁安州的一分子。
与此同时,指挥使张将军到了宁安州。
这座天齐国最边境的城池,让张将军大开眼界。
再看本地跟天齐国风俗没什么不同,不由觉得自己狭隘了,下意识把镇南关当驻守地。
实际上,驻守在宁安州,才是最合理的。
张将军一来,意味着本地征兵即将开始。
征兵主要分为常备兵跟民兵。
前者算是职业军人,这不用说,按照正规模式培养即可。
后者则是让适龄百姓登记在册,平时组织训练,需要的时候,后者会第二批上。
宁安州最近的变化,看在不少人眼中。
张将军先带来五千人,这便是职业军人,在宁安州当地寻找合适的驻扎地。
后者民兵的征调,则由纪元完成。
这原本也是正常流程。
可宁安州的百姓又不是傻子,很快意识到一个问题,也都发出同样的疑问。
“宁安州,是不是要征兵,要交田税,人头税了?”
此事一直悬在整个宁安州百姓的头上。
虽说新宁人还在疑惑。
这不是必须要做的吗。
他们在景国,不单要交这些东西,还有很多杂七杂八的税收。
但对本地人来讲,还是觉得难受。
虽说心里早有准备,可该难过还是难过。
算起来,这已经是他们归入天齐国的第五十二年。
确实要交了?
一想到辛辛苦苦种的粮食,官府要分走两成,不少人都觉得沮丧。
这种沮丧是正常的。
种田不容易,粮食又那样珍贵。
即使如今田地增产一些,可如今算下来,增产的部分都要交上去?
那他们辛辛苦苦那样久,是不是给官府作嫁衣?
可能要交田税这件事,仿若一盆冷水,扑在宁安州百姓的头上。
放在其他地方,可能会说宁安州的人矫情。
别人都交,你们凭什么不交。
但要放在自己身上,即使再知情识趣,那也是真真正正要付出粮食的。
想到这,心就跟油煎一般。
不少百姓已经算账了。
马上秋收,一亩地差不多产三百五十斤粮食,交上去七十斤,自己得二百八。
跟之前确实差不多。
纪元见此,就知道有些事必须要早点做了。
按理说,他应该等到景国跟天齐国的争端结束之后再去做。
可现在看起来,必须按照原计划出发。
去找占城稻,去找更优质的稻种。
此事刻不容缓。
第136章
第136章
纪元想要占城稻, 不是一天两天了,早就有这个想法。
但一直没能实现。
两地事情太多,驻守的将军没来之前, 他更是不能乱走。
现在手头的事情终于告一段落。
镇南关的情况稳定, 张将军也是靠谱的。
宁安州的三条道路也已经定下, 按部就班修建即可。
就连此地的官学也已经修好, 更没什么担心的。
主要问题就在于,不说镇南关跟宁安州,就说整个滇州府,乃至天齐国,粮食的产量都太低了。
纪元通过各种方法,修水渠, 提高户均的耕牛数量,以及等等等等。
也才让本地的稻子涨到一亩地三百五十斤左右。
如今再一交税,产量又回到从前。
宁安州的兵役已经恢复。
田税等等,也会跟上。
纪元之前给的主意, 让宁安州刘同知给朝廷发文书, 想用来拖延时间。
算下来, 也拖延两年了。
这样来看,距离交田税,人头税不会太远。
当然了,交税是一定要交的。
否则本地的建设,兵士的粮饷,乃至当地治安, 甚至官学扩充, 哪个不需要银子。
既要交税,又想让当地百姓多收粮食。
解决方法只有一个。
提高粮食的亩产。
特别是主粮的亩产。
纪元处理完宁安州其他公务, 便去附近的官田看了看。
官田被分出来一部分,专门来培育天齐国各地的稻子。
三四月播种,八九月收获,如今看着也差不多了。
但再怎么培育,也没有纪元想要的那种。
占城稻未经培育时,其实果实也不够饱满,但有个极为“霸道”的属性。
那就是二月种下,五月就能收获。
对比其他生长周期至少为半年的稻种来讲,说一句“霸道”,一点也不为过。
三个月就能收获。
如果家里勤快一些,这种稻子,再配合普通稻种,一年种两季都不为过。
更别说经过培育的稻种,产量可以轻松过七百斤。
只要产量上去了,那就可以解决很多问题。
官田里面,还有不少犯人在劳作。
这些犯人要么去修路,要么在官田做事,这会看到纪知州过来,个个老老实实。
看了一会,纪元找到几个不错的稻种,也是被这里小吏精心培育的。
天南海北过来的稻种,还是有些用的。
如果能把占城稻跟这种稻子结合一下,纪元都不敢想,当地的粮食能产多少。
纪元对柴烽道:“回衙门,商量一下接下来的事。”
正说着,宁安州的州学要上课了。
此刻已经是傍晚,这会来上课的,都是周围伐木会的工人。
程亦珊特意调整了上课的时间,好让大家不耽误做事,这样愿意过来的人也多。
纪元绕了路,看了一眼官学。
他回来之后事情极多,还未专程来过。
既因对程小姐的信任,也因她送过来的文书,总是写得很详尽。
两人一直有书信往来,纪元也算看着宁安州州学办起来的。
招老师,招生,一切都是她在做,还专门写了供给伐木会工人们的简单书本。
非常适合本地工人用。
纪元还见不少伐木会的人,已经会写自己名字了。
放在现代的华夏不算什么,但放到现代某些国家,这种情况甚至都算扫盲成功。
小吏柴烽道:“大人,您要去官学看看吗?”
纪元点头:“去看看。”
柴烽认字不多,也就是跟着纪大人之后,又重新捡起书本,所以对官学还是很敬畏的。
走到学堂里面,才发现这里面跟他想象中的官学完全不同。
幸好如今天黑得晚,伐木会所有工人都在院子里坐着,最前面是做出来的黑板。
站在最前方的程小姐正在进行今日的教学。
程亦珊教的东西非常简单。
从自己的名字开始,从一二三四开始,也从常用字开始。
目的就是,让大家看得懂简单的契约,简单的文书。
这对生活来说非常便利。
也因为这层便利,许多伐木会的工人,都给自家孩子报名上学,等到九月份,就有一批蒙童们来读书了。
柴烽听着听着,也入了神,可见程亦珊讲课很有章法。
以程亦珊的学问来说,教导这些,是有些大材小用的,但她本人并未觉得如此,反而表现得十分热忱。
程亦珊眼睛亮闪闪的,语气和善,循循善诱。
一节课上完,她才喝口水,让大家都歇歇,下面是数科夫子的课。
程亦珊刚吃了茶,就看到纪状元在人群后面站着。
因为距离人群有些距离,伐木会的学生们又专注得很,竟然没几个人注意到纪状元在这。
纪元朝她点头,两人才走到官学外面。
程亦珊颇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又觉得讲课而已,也没什么。
柴烽却先开口了,想抄一本程小姐写的教材,说是自己回去看。
纪元看看他,直接道:“跟着本官做事,还没学会?”
“本官好歹是状元。”
柴烽一顿。
纪大人怎么回事,说话奇奇怪怪的,他也知道纪大人不计较这些,直接闭眼道:“程小姐是女状元,下官都学,不行吗。”
这哪有不行的。
程亦珊自然应下柴烽的话,还道:“不用抄,有新的书籍,一会你可以买一本回去。”
这也行,柴烽乐呵呵去买书,留下纪元跟程亦珊两人。
程亦珊主动道:“知道你最近回来,不过想着你事多,便没去打扰。我娘也说,想要登门致谢。”
程夫人身体好多了,家里都是她在操持,只要慢慢养着,身体会慢慢恢复。
不过程夫人有意想去找找程大人,害怕他在外面出事。
程亦珊也是劝了又劝,这才让母亲安心。
安心过后,便开始张罗向纪大人致谢的事,他们一家多亏了纪状元。
纪元却道:“不着急,我马上又要走。”
他去哪,自然不好说,只道:“宁安州情况不同,若有什么变动,也不用忧心,很快会解决。”
程亦珊一针见血道:“是因为新来的景国人?还是怕景国找麻烦。”
“又或者因为要征税了?”
程家以后要在宁安州多年,程亦珊对此肯定会多加打听。
她如今,是名副其实程家的顶梁柱。
纪元笑:“都有。”
逃过来的新宁人,会让景国不满。
宁安州的富裕,更会让景国不满。
若此事,宁安州内部要是因为征收田税的事闹起来,只怕有些国家会乘虚而入。
一切问题的根源,还是在发展。
发展能解决大部分问题。
如今悬在头上的,便是粮食的发展。
程亦珊点头:“我会让家人当心的。”
纪元也道:“放心,等张将军驻扎宁安州,安全就会有保障。”
“万事小心,凡事都可以去找刘同知商量,我同他说过,程家有事,他一定会帮忙。”
“对了,宁安州如今牛奶也多起来,等我回来,给你做个不一样的甜品,如何?”
程亦珊抬头看他,把话题又扯到别处。
两人又聊几句,才看到柴烽乐呵呵地拿着书过来。
纪元跟程亦珊都有事要忙,匆匆告别。
程亦珊下意识回头,看了眼纪状元。
别说母亲想谢纪状元,她也谢了无数次。
可对比她们获得的帮助,还是九牛一毛。
这份恩情,颇有些不知怎么回报。
越是如此,她越要克制自己。
程家是罪臣之身,她也是罪臣之女。
不好过多牵连。
程亦珊稳稳走向州学。
他们都有自己的路要走,自己努力不做那个绊脚石吧。
除非有一日,她能替家人脱罪。
否则有些事,最好想也不要想。
而她脱罪之法。
或许就在这州学当中。
程亦珊抬脚走进州学,对手下道:“我先去书房,还有蒙童的书没有写出来,不能耽搁了。”
小吏立刻点头。
程小姐真的太厉害了!
文采好,脾气好,性格还坚韧。
整个州学,都是她在撑着!
纪元回到府衙,刘同知跟张将军也在。
最近他们在找合适的驻扎地,跑了几个地方,总算有个合适的。
不出意外,很快就开始建设。
建设兵营,让本地士兵做就行,但是其中补贴,还要一点点商议。
宁安州靠着橡胶买卖是有些税收,可要用钱的地方太多了,必须精打细算。
两人吵得有来有回。
见纪元过来,立刻要拉着他评理。
纪元看了看左右,等大家都走了,他才道:“我准备出天齐国一趟。”
出天齐国?
众人疑惑。
纪元也是头一次把这事说出来。
刘同知隐约知道一些纪元的想法,可直接同张将军讲?
张将军皱眉,显然也是这么想的。
纪元好好一个知州,出天齐国?
去南边?做什么?
怎么想都不对。
纪元自然是故意拖“张将军”下水。
他这一出去,那就是出了天齐国的地界,虽然还能靠着天齐国的名号开路。
但真正遇到危险,很需要张将军的人去救。
要说起来,纪元不用自己过去,派手下人去找占城稻即可。
但占城稻这东西,还是他最了解,去找也有个方向。
让手下去寻,更像无头苍蝇。
为了让百姓们早日种上好稻种,不能徐徐图之。
只有自己去找才最快速。
所以,他要把前路后路都想好。
前路,自然是说服张将军以及刘同知让他出去。
“那占城稻,三个月就能成熟,跟现在稻子结合,宁安州跟镇南关就可以实现一年两熟。”
“更别说,那个稻种稍加培养,就会变得非常高产。”
如果说这还不吸引人。
纪元继续道:“以宁安州的气候来说,若都种此稻,甚至能达到一年三熟,亩产五百斤。”
纪元并未夸张,甚至还把亩产说得少了些。
亩产,五百斤?!
一年三熟?
好小众的词语。
张将军跟刘同知同时屏住呼吸。
两个人都想立刻答应。
可理智告诉他们,哪有那么好的东西,纪元又是哪里知道的。
纪元哪能说这是现代知识,只能讲:“书里看到的,你们相信我吗。”
相信吗?
自然相信。
你可是纪元。
其实到这,两个人已经有 些心动了。
可纪元出天齐国,不会有危险吗?
纪元道:“邬人豪,柴烽都会跟着我,再找几个好手随行。”
“当然了,我们会带着天齐国的印章,若有问题,也可以及时通行。”
纪元这么说,刘同知跟张将军就知道,他是打定主意了。
而这就是纪元的后路。
他自然不会暴露自己的身份,但要有天齐国的印章。
以及,跟张将军及时沟通,若有问题,及时去捞他!
张将军也问出那个问题:“派手下去找,不行吗?你可是知州,何必亲自去?”
刘同知甚至都没问。
他跟纪知州相处也有两年多了,还能不了解纪元的性格。
既然只有他知道占城稻在哪,他就肯定会自己过去。
为了让当地百姓早点种上这种神迹一般的稻子。
纪元肯定愿意亲自前往。
即使这些话,他从未说出口。
张将军似乎也明白什么。
他甚至有些愧疚。
方才还觉得,纪元出天齐国,说不定有什么阴谋。
是他多心了。
纪元这个人,就是一心为天齐国的百姓谋福利。
在镇南关跟宁安州也一个多月了。
若还看不出来,他这个将军都不必当了。
眼前的青年人,约莫是他见过最稳重,也最锐进的天齐国官员。
前路后路都铺好。
纪元这次,是真的出发了。
他身边带着邬人豪跟柴烽,还带了伐木会的六位好手,以及张将军手底下的四位亲信。
一共十三人,往南边进发。
他们这一趟出天齐国的目的只有一个。
为了当地百姓,找到优质的稻种,要让田税到来之前,提高本地的收成。
纪元的手下知道目的后,个个不敢置信。
特别是伐木会的人,他们都是宁安州本地百姓,听说是为了给他们找稻种,所以纪大人亲自涉险,只恨不得直接五体投地跪拜。
纪元却道:“上跪苍天,下跪父母,何必跪我。”
“我既是本地知州,就要担负起这份责任。”
一群人走得悄无声息。
只有宁安州少数人知道纪元他们的去向。
宁安州的大部分官员以为纪知州在镇南关,而镇南关的官员以为他在宁安州。
这个信息差,也是有时效的。
听张将军讲,镇南关的新知州,估计会在十一月之前到地方。
纪元身为镇南关的代知州,肯定要去交接。
也就是说,他们七月多出发,若在十一月之前没找到占城稻,一定要回来。
出了天齐国,就是另一番境遇。
身在宁安州州学的程亦珊总觉得不太对劲,在收到纪元临走之前送来的牛轧糖时,她这份不对劲,来得更多了。
纪状元,又准备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吗?
第137章
南出宁安州, 也就彻底离开天齐国的势力范围。
纪元他们并未直愣愣往南边走,而是要往东南方向。
纪元没记错的话,占城稻就在东南附近。
那占城稻看着没什么稀奇, 没有培育的品种甚至瘦瘦小小, 不过应该有当地农户在种。
从宁安州往东南出发, 一踏出宁安州地界, 就能发现不同。
宁安州到底是天齐国的地界,五十年前整修过,这几年更是大力修缮。
加之这五十年里,多少跟农业更发达的地方有来往,田地都整齐得很。
当然,也因为宁安州五十年没有税收, 日子会好过很多
而这边的小国就不一定了。
摊上好的王室,或许还有活路,摊上恶毒的地主们,日子就很艰难。
更明显的, 大概是这里人烟稀少, 偶尔遇到当地农夫, 也是用警惕的眼神看着他们。
纪元一行十三人,都是健壮有力的汉子,大家又骑着马。
纪元领头,更是器宇不凡,旁边的邬人豪也不用说。
纪元知道他们这一行人会很扎眼,所以还特意换了比较旧的衣裳。
只是没想到, 他们的旧衣服放在这, 还是显得不同。
好在他们以收木头做托词,这些农夫们逐渐放下警惕
这里到底靠近天齐国, 而天齐国有不少商贩,都会过来收木头,大家也都习惯了
可村人只觉得这些人挑剔得厉害,看了半天,竟然说木头不够贵重。
“太挑剔。”
纪元听到当地人嘟嘟囔囔,但也不计较,他们的目的确实不是这些木头。
路过田地的时候,还是没有发现传说中的占城稻。
这样一来,就只能继续往更南边走了
纪元好在有地图,心里也有大概的方向。
若不是他自己过来,感觉至少四五年,才能有个结果。
“休息一会吧。”
纪元吩咐道。
他们从七月中旬出发,已经十多天了。
好在一行人谁都不会喊苦。
纪元身边的人,伐木会跟柴烽不用讲,他们一想到那样好的稻种,就忍不住激动。
这是真正能改变所有百姓生活的东西。
一亩地的粮食直接翻倍。
想想都激动得睡不着。
张将军的亲信,其实也差不多。
他们跟着张将军在此驻守,至少也是四年的时间。
这四年里,若本地做出这样的功绩,他们甚至还参与了,到时候会有什么好处,还用讲?
为了自己的前途,这稻种也要找到。
更别说,纪知州亲自带队。
一路再往前走,就不能再去东南方向了,而是顺着道路往南行。
纪元对照过地图,感觉占城稻应该就在如今的河辉国境内。
“接下来就不停了,直接往这边走。”
纪元指了指地图:“去往河辉国。”
众人并无异议,听纪大人的即可。
纪元心道,幸好大家对我这样信任,否则多问一句,为何一定认为在河辉国?那他还要再编理由。
总不能说,这是上辈子的经验之谈?
休息过后,大家在村里买了些干粮,准备日夜兼程。
安全问题基本不用考虑。
十三个骑着马匹的汉子,普通匪贼野兽根本不敢靠近。
但按照纪元的意思,还是避免招人眼,能避开人就避开人。
事实证明,纪元这个决定很有必要。
刚靠近河辉国的村落,就目睹眼前的一幕。
二十多个穿着简单盔甲的兵士竟然横冲直撞,直接跑到农人的家中。
“这是我们刚收的粮食,求求您了,给我们留一点吧。”
“我闺女才八岁,不能抢啊。”
“我家把粮食都给您,求求您了,不要带走他。”
眼看眼前的村民们哭天抢地,纪元自然是看不下去的。
虽说不知道具体的情况,可事情发生在眼前,一定要阻止。
纪元的手下们也按捺不住,一声令下,十三个骑着马匹的男人直接冲了出来。
纪元骑术精湛,手里虽然没有惯用的长枪,但从马背上取出一把剑,直接刺向匪兵头目。
邬人豪又从旁边夹击,三下五除二,匪兵头目直接被按住。
伐木会的工人跟兵士们,同样力气十足,把大部分兵匪全都撂倒。
不对比就罢了,对比起来,双方差距实在惊人。
已经被制服的兵匪们,虽然穿着盔甲,但个个瘦瘦小小,形容猥琐。
纪元这边的人,所有人的身板都比对方要结实。
以他们十三人的战斗力,别说对付对方二十多人了,再多来十多个,基本都不是问题。
从身高到体力,甚至技巧,都远超对方。
原本哭喊的百姓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本以为新收的粮食要被抢,也以为自家儿女都要被祸害。
怎么神兵天降,来了这样多高大威猛的神人?
“你们是哪里的兵将,为什么要抢本地百姓的粮?!”
柴烽用本地方言呵斥道,邬人豪在旁边形成威慑。
对方从未见过这场面,咬牙道:“我们是天齐国的士兵!你们敢拦我!”
“回头天齐国打过来,别说他们这个村里了,就算是河辉国也要灭国!”
哪?
天齐国?
纪元一行人面带古怪。
纪元走过来,也用本地话问道:“天齐国哪支队伍,上司是谁?在哪个驻守?驻守多久了?本地长官又叫什么。”
对方支支吾吾,他们哪知道这些!
这些人最后也只说出一个地方:“我们是绥许城的士兵!快把我们放了!”
绥许城的士兵?
必然是假话。
虽说绥许城是距离河辉国最近的天齐国城池,但那边过来,至少要七八天。
跑七八天,抢一点点粮食?
怎么可能。
谁知道河辉国边境的村民们却不住点头:“他们就是天齐国的人。”
“我们当地的官员害怕得罪天齐国,所以一直不管。”
村民们也是找到可以诉苦的人,不停地说话,总之一句话,这些人真的是天齐国的士兵,所以不要招惹他们。
“谢谢诸位义士,你们不要惹上麻烦,把他们赶走,我们已经知足了。”
这些话的意思是,不想让纪元他们受到危险。
那可是天齐国,是庞然大物。
惹怒他们的士兵,到时候就不只是粮食被抢的问题了。
纪元皱眉。
直接对邬人豪道:“搜身。”
看看有没有身份凭证。
便是天齐国的人又怎么样,这么强抢其他国家村民的粮食,就该以军法处置。
但纪元看来,这大概率不是天齐国的人。
天齐国的人到底有些傲气,不屑于跋山涉水来抢点粮食。
宁安州就不说了。
一路弯弯绕绕的,到河辉国至少要二十多天。
便是距离河辉国最近的天齐国边境城池,那也是至少要走七八日的绥许城。
绥许城虽然不算富裕,但距离府城滇州城不算远,人家不至于跑七八天来抢点粮食。
天齐国绥许城的士兵要是听到这事,肯定会被气死。
他们至于那么没出息吗?
所以纪元并不相信他们所说的话。
还是要搜身再说。
“有身份契凭!”
四个兵士震惊,也凑了过来。
伐木会的工人同样震惊,不过其中一人道:“这不是天齐国的文字。”
伐木会的六个人虽然识字不多,但也跟着州学上过课,一眼看出问题。
纪元道:“景国的文字。”
这下,真相大白。
景国?
河辉国村民们傻眼了。
怎么又牵扯到景国?
眼前的变故,让在场三方人都始料未及。
当地河辉国百姓,还处在恐慌当中。
他们附近的村子不是头一次被抢,每次都是天齐国兵士,几乎是大家都默认的。
而天齐国的威名自不用说。
河辉国王室听说了,都不敢出兵,生怕当地官员一个不开心,就出兵灭了他们人口不到百万的小小河辉国。
被制服的景国士兵,则在猜测对方是谁。
他们经常过来抢粮抢人,从未出现问题啊。
反正只要打着天齐国的旗号即可,根本没人敢多问。
纪元手下,则怒目而视。
打着他们天齐国的旗号!
实在是可恶!
他们天齐国成背锅侠了?!
这种情况肯定不是头一次!
此事肯定要解决。
纪元看向河辉国当地百姓。
仇怨结下,就不易解开。
国虽弱,却不可欺,这是他们春秋战国都学的道理。
再说,天齐国名声损毁,以后吃亏的,还会是天齐国百姓。
纪元又道:“你们村长何在?”
村长呢?
对啊。
村长去哪了?
当地人带着邬人豪去找,才发现他们村长倒在血泊当中。
这个村长四五十岁,估计是想反击兵匪,没想到自己受伤了。
纪元把带来的上好伤药给村长用上,一直折腾到傍晚时分,村长的情况才好一些。
经过这一遭,当地百姓十分信任纪元他们,可对绑着的“天齐国”士兵,还是心有余悸。
连村长醒过来之后,了解如今的情况,立刻道:“把他们放了,不然天齐国的人会找麻烦。”
纪元等人无奈。
他们这些边境小城,真的没那样凶啊。
天齐国的人不至于做这种事。
但仔细想想,那也没办法。
天齐国太大了,人口太多了。
说话的语气稍微重一点,对这些小国来说,都是灭顶之灾。
柴烽再三解释,说对方不是天齐国的人,而是景国人,让他们不用太担心。
谁料河辉国的这个村长却苦笑:“无论是天齐国人,还是景国的兵士,我们都惹不起。”
天齐国近两万万人,就是差不多两个亿人口。
景国三百多万人口。
而河辉国,还不到一百万。
天齐国他们惹不起,景国同样惹不起。
特别是这种边境村落,河辉国王室根本不会管。
天齐国距离他们七八日的路程。
而西南边的景国,只要走一两日就能到对方边境。
这么看来。
对方是景国人的可能性非常大。
这话听得人心酸。
纪元带来的兵士工人小吏,只觉得想叹气。
他们从不知道,外面竟然是这般。
那这些人,放还是不放?
最简单的方法,肯定是放了。
纪元却摇头:“不能放,他们冒充天齐国士兵,还让天齐国背黑锅,此事绥许城肯定不会忍。”
距离河辉国最近的天齐国城池,是滇州府的绥许城。
绥许城作为滇州府几百年的边境地方,城池一向雄伟,也不轻易出来。
想来,他们还不知道境外有人打着天齐国的名号抢粮。
若他们知道自己背了这样大的黑锅,估计恨不得出兵景国。
可这也看得出来。
天齐国确实承平已久。
外面有人冒充他们的名号行事,大家竟然都不知晓。
见当地村长还在犹豫,纪元直接道:“此事交给天齐国,便是天齐国跟景国交涉,你们不会被报复。”
“若你们被报复了,那就是在打天齐国的脸。”
村长这才点头,重重叹口气,不过回头一想,又觉得惊喜。
借着天齐国的威势,好像确实能解决眼前的困境。
此事也不用劳烦纪元他们,河辉国这个边境村落,已经有人自告奋勇前去绥许城送信。
纪元干脆道:“我虽是过来收木头的商人,却也是真正的天齐国人,我给你们写封信带过去,也好让他们更相信你们。”
纪元改变自己的字迹,伪装成过来收木头的商人,把这件事讲得清清楚楚。
从事情经过,到事情的危险程度,全都说明。
只要绥许城的人不糊涂,一定会重视起来。
纪元也有些故意这么做的意思。
反正宁安州跟景国的仇怨已经结下。
再拉一个绥许城的仇恨也挺好的。
既然终将有一战,不如趁早蓄力。
此事解决,被绑着的兵匪们这下是真的慌了。
等天齐国的人来了,那他们还有活路?!
但没办法,邬人豪把他们捆得结结实实,只要饿不死,就随便往那一扔。
这些人为非作歹,抢粮抢人,不千刀万剐,都是客气的。
纪元他们,则被这个河辉国的边境小村寨奉为座上宾。
恐慌过后,大家心里只有感激。
不是突然出现的义士,他们村寨肯定损失惨重。
家里有女儿的更是跪地感谢。
这一幕看得大家忍不住心酸。
晚上,由村长家牵头,用今年的新米做了饭食,又采了当地的蘑菇,还有打的野味来招待义士们。
纪元他们却之不恭,但也出了些银子。
这些碎银子没有标记,在哪都能用。
村长躺在床上,却让大家不要收钱。
一番推让之后,大家才坐下。
只是纪元看着新蒸出来的米,忽然想到什么:“现在不过七月二十六,你们已经收了新米吗?”
对方连忙道:“对,七月上旬刚收的。”
“估计那些景国人听说之后,就立刻过来抢粮。”
这话让柴烽,伐木工们侧目。
七月上旬收的粮。
那什么时候种的?
“三月份啊。”
三月种下的稻子。
七月上旬就收了?!
这,这是占城稻?!
难道他们找到了?!
众人强行抑制激动,纪大人的话他们牢牢记在心里,不能暴露,绝对不能。
他们是以木头商人的身份过来,好不容易取得信任,不能毁于一旦。
纪元表现得十分惊愕,直接道:“我家也种了田地,一般来说,都是二月到四月播种,八月到十月收获。”
“至少也要半年的时间。”
“你们这稻子,为何只需要三个月?”
河辉国这些村民们挠头:“是只需要三个月,但产量低,一亩地还不到两百斤。”
“所以总体种下来,还不如种普通的稻子。”
“要不是普通稻种不好买,我们肯定不种占辉稻的。”
本地把这个稻子称为占辉稻,名字竟然也类似。
可为何没有推广开?
拿一亩地来说。
如果这一亩地种的是普通稻子,一年差不多收获三百斤。
只需要春种秋收获即可。
而这一亩地,如果种了占辉稻。
春天种,夏天收。
接着夏天继续种,秋天继续收。
一年的收获,也就三百斤出头。
等于做了两遍工,得到的产量却相差不多。
所以即使这种占辉稻种植时间短,也不是当地人的首选。
经过本地人解释之后,众人傻眼了。
辛辛苦苦找到的稻子,竟然是这种情况?
这么算的话,种占城稻,或者说占辉稻,根本不合适。
从七月初到现在。
出来二十多天,也算跋山涉水。
没想到是这个结果。
其实这还算好的。
若不是纪大人亲自带着队伍,估计要找个大半年,甚至好几年,然后发现找的东西不对。
但大家看向纪知州的时候,却发现他眼神亮得惊人。
纪元再也忍不住笑:“就是它了。”
别看现在产量不高,那是没有经过培育。
宁安州官田,种了天齐国各地的稻种。
只要稍加培育,产量就能上来。
田地也好,种子也好,都不是凭空得来的。
田地想要肥沃,除了得天独厚的条件之外,也要经过养护。
种子看起来一般般,想要种出甜美饱满的果实,同样要培育。
纪元直接对当地人道:“这稻子倒是稀罕,我们能不能收一些稻种回去,价格好说。”
河辉国的村民们面面相觑,面露尴尬。
“不行,河辉国王室说了,此物不能卖出,若发现了,举家都会被罚。”
“那我们村子,一定会完蛋的。”
“再说,我们手里也没有稻种。”
这个稻种不能卖给外面的人。
要是被发现,整个村子都会遭难。
听说有人试图卖种子,都被抓起来了。
更不能留稻种,便是自己收的粮食,也有上面的人看着不可留种。
河辉国村民道:“如果想要种占辉稻,必须向王室申请。”
“今年要不是普通稻种不够,也不会给我们占辉稻。”
“别的事可以,这件事,万万不成的。”
第138章
第138章
化远四十一年七月二十六晚上。
纪元一行十三人在河辉国边境村子住下。
只是这顿饭, 吃的他们很不是滋味。
他们确实找到了占城稻。
本地的占城稻也确实如传闻所说,三个月就能成熟。
现在的问题在于。
一,产量不高。
这个缺点, 纪元是可以接受的。
把稻种拿回去, 自己培育即可。
可更大的问题, 就在第二点。
河辉国的王室显然也发现这种稻子的作用, 不允许百姓私自带出去,甚至不给百姓们,留稻种。
明显是想自己培育。
纪元甚至倒吸一口凉气。
对手下人道:“幸好我们过来了。”
如果真的让河辉国研究出高产的稻种,那他们国家的粮食肯定会翻倍。
粮食够了,人口就会上来。
不出十年的时间,整个河辉国就会大不一样, 超过隔壁的景国,也是轻而易举。
而这样懂得培育农作物,并且隐忍的小国,暗暗记下跟天齐国的仇怨。
对整个天齐国来说, 或许只是蚂蚁撼大树。
可对天齐国边民来讲, 可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 化解两国之间的误会,就变得尤为重要。
纪大人的解释让众人都觉得吃惊。
细细想来确实如此。
这河辉国的王室确实不一般。
但是他们不顾自己边境百姓,又显得颇为冷血。
这些边境的百姓,肯定不是头一次被骚扰。
王室的人不光不处理,还装作不知道,明显不把边境百姓当人看。
他们这些外来者, 有些无法评说。
不管河辉国怎么想的。
对纪元来说, 这占城稻他必须拿到手。
让更多人吃饱饭,让更多百姓收获的更多, 才是第一要事。
对他而言,他绝对不可能放过这样的机会。
“那我们怎么办?直接问河辉国要吗?”
这也是个选择。
只要亮出身份,河辉国的王室就不会忽视他们。
跟天齐国比,他们还是太弱小了。
纪元也想过这个方法。
但河辉国把这桩事瞒得那样死。
只怕会狮子大开口,到时候这占城稻,换还是不换?
给得太多,朝廷肯定不满。
毕竟现在的占城稻看起来,还没有那样大的价值。
给的太少?
以河辉国对占城稻的重视,甚至以国家名字命名为占辉稻,可见他们已经知道此物的巨大价值,肯定不会贱卖。
两难。
纪元还是道:“先休息吧,今日可以好好歇歇。”
“其他的等明日再说。”
出来二十多天,基本都没休息过,今日又发生那样多的事。
只是别人去休息了,纪元还是有些睡不着。
梦寐以求的占城稻就在眼前,他今天晚上甚至还吃到了,却不能带回去,这对一个热爱种地的人来说,实在太难受了。
纪元在院子里走了走。
他当然有很多方法弄来占城稻。
可被骗的人,一定会被河辉国王室追究责任。
那样的话,就是他的过失了。
纪元看着满天繁星,又想到沉甸甸的稻谷。
若能让土地上长满那样的稻子,能解决多少饥饿问题。
如何获得稻谷,又不伤害他国百姓呢。
纪元又看了看这个小村寨,心里升起一个大胆的想法。
只是这个想法,有些太过疯狂。
第二天一早,纪元已经起来了,他昨晚睡得很好,看着神清气爽。
不过他并不着急,跟大家慢慢悠悠吃饭,开口道:“在这休息吧,昨晚吃的蘑菇不错,在附近的村镇收点山珍。”
啊?
收山珍?
就在这?
怎么也要去个大城池吧?
纪元摇头:“就在附近收。”
“听说这个村子附近,还有个小集市,每月初一十五开放,八月初一的时候去看看。”
这里的村民自然是高兴的,而且纪元还道:“我们正好帮你们看着景国的兵匪,如果逃一个,那就很危险。”
这话也没错,本地村民到底弱势一些。
还是邬人豪他们更为靠谱。
河辉国这个边民村寨彻底放心了。
他们确实害怕被报复。
村民还道:“刚开始我们也反抗,但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
“附近三个村寨,都被他们糟蹋过,进来就抢东西。”
纪元又问:“没跟河辉国王室说?那些官员真的一点也不管?”
村民再次叹气:“说让我们忍忍,让我们躲一躲。”
别的就没有了。
颇有些自生自灭的意思。
村民犹豫片刻又道:“也是因为,我们这些边村距离天齐国跟景国太近了,这里的语言跟河辉国内里的语言还有些不同。”
说白了,没把他们当自己人。
这种情况很常见。
拿宁安州来说,他们并入天齐国五十年了,驻军的时候,也是下意识忽略掉他们。
这还是语言文化相似的情况。
河辉国这些边村的语言跟河辉国内里还有区别,估计很难被关注。
纪元了然,旁的没有再问。
在边村又休息了两日,终于到了八月初一。
河辉国边村附近有个小型集市,那集市就在本地佛寺附近,附近村民拜完佛便会去采买,久而久之,变得十分热闹。
纪元只带了邬人豪,柴烽,还有两个伐木工。
其他人留下来看守罪犯。
他们五个人甚至没有骑马,省得太过扎眼。
那集市确实不大,可供采买的东西也不多。
一圈看下来,还有不少天齐国的货物,更有天齐国的商贾,估计是从本国走私过来,卖给河辉国的人。
这些货物大多很受欢迎,纪元他们过去的时候,东西已经卖完了。
“本月十五再来吧,想买什么可以提前说。”
天齐国的商贾看着纪元一行,脸上流露笑意。
这气质,这派头,绝对出手阔绰。
纪元却直接用天齐国官话道:“走私货物?”
那商贾脸色一变,看样子就想跑。
邬人豪跟伐木工直接拦住对方,那商贾连忙求饶。
纪元这才换了本地方言:“私下说。”
商贾点头,心道,今日真是运气不好。
但这人谁啊,天齐国的人?
为什么来管这种事。
可对方的气势只能让他低头,再说,身边有这样魁梧的亲信,实在可怕。
这商贾看着老老实实跟着离开,实际上留了个标记给同伴。
赶紧来救他!
不然他就完蛋了!
柴烽刚要去擦掉,被纪元拦着:“无妨,留着吧。”
这才是纪元来集市的目的。
像这种边城的集市,必然会有天齐国商贾来做买卖。
为什么?
这还用说吗。
他们天齐国的商贾为了做买卖,甚至可以远去大西洋!
这话虽是开玩笑,但天齐国附近小国生产能力不行,必然会对天齐国各种货物有所依赖。
既然有依赖,必然会有天齐国的商贾出现,有钱不赚王八蛋。
只是这也有危险。
路上的贼匪也好,违反了天齐国乃至河辉国的律法也好。
总之,算是一条危险又能赚钱的路子。
放现代,高低要喊一句倒爷。
等到巷子里面,纪元直接开门见山道:“你们对占辉稻有了解吗。”
眼前的商贾眼皮一跳。
肯定有了解啊!
那么好的东西。
谁不想要好。
三个月一熟的稻子,只要拿回去培育,一定会被疯抢。
“这个就别想了,河辉国王室守得很死,就算是野外的占辉稻都能给拔了。”
商贾见眼前人有所求,也大大咧咧说实话:“我们兄弟十几个也想搞一些回去,但这事太难了。”
“前些年另一支队伍,偷偷潜入王室库房,直接被活活打死。”
“不出意外的话,那是河辉国守备最严密的库房。”
“前些年?”纪元敏锐抓住这句话,“前些年他们就发现占城稻,还没提高产量吗?没有培育出新种?”
商贾继续道:“他们没有那本事,农业本就不发达,现在种田也达不到精耕细作。”
“你说咱们宁安州镇南关那边,都修起水渠梯田了,他们这边颇有些刀耕火种的感觉。”
估计是因为,这都是自己一个国家的人,眼前的商贾竟然放松下来。
一直到他的同伴气势汹汹过来,这才想要反击。
能出来做倒爷,怎么会是庸才。
方才故意说自己兄弟十几个,同样是为了吓唬纪元。
可惜了。
他们碰到的纪元跟邬人豪。
顷刻间,十四五个天齐国抱团来的商贾都倒在地上。
也有人发现,这些老乡们似乎没有下狠手,领头姓冯货商道:“阁下到底是什么来历,有这般的好手,何必为难我们这些买卖人?”
头一个被捉住的向货商道:“他们在打听占辉稻。”
原来是这样!
冯货商也说了一通话,跟向货商说得差不多。
这么好的东西,大家都想要!
但没办法啊!
河辉国不会给的。
他们也只是偷偷过来买卖东西的货商,不好大张旗鼓。
同天齐国的官员说?
他们是觉得自己死的不够快啊。
没事就出天齐国做买卖,已经是触犯律法了。
冯货商也吐槽:“河辉国的农人不会培育占辉稻,实在是太浪费了,可他们也绝对不会拿出来给别人。”
“是真的占着茅坑不拉屎。”
话糙理不糙。
但没办法。
谁让这东西人家先找到的。
而且小国能有这种远见,已经很厉害了。
纪元示意邬人豪放开这些人,开口道:“河辉国内里,有没有什么好说话的官员?”
翻译一下就是,河辉国里,有没有可以疏通关系的官员。
冯货商跟向货商摇头:“没有,占辉稻的事,由河辉国的王子一手负责,不假他人之手,这位不是简单的人物。”
“而且河辉国国王很信任他这个大儿子,没人敢在这件事上做手脚。”
纪元越听下去,越觉得心 惊。
天齐国旁边,竟然有这样的小国,有野心有想法,甚至国王父子之间还很信任。
对比他们那边,不可同日而语。
当然了,对纪元来讲,竟然像无缝的鸡蛋。
纪元跟这些货商们和和气气告别,纪元还道:“最近天齐国绥许城的士兵会来处理一些事,你们最好躲一躲。”???
天齐国的士兵?!
躲!
肯定躲!
不过你到底是谁啊!
纪元笑:“快走吧,对大家都好。”
货商们对视一眼,提前离开。
他们在回去的路上小心谨慎,还真的发现天齐国的士兵过来。
景国兵匪假冒天齐国士兵,到河辉国行凶,自然不是小事。
天齐国绥许城的官员要向双方交涉。
主要是把景国的兵匪带走,然后去找景国的麻烦。
其中的河辉国,也只是打个招呼。
让纪元没想到的是,有天齐国“撑腰”,河辉国这边的官员,竟然没提出什么要求。
看这样子,是真的不想得罪天齐国,更不想得罪景国。
被牺牲的边民村寨,似乎就要白白牺牲了。
河辉国这边的官员,确实有些谋略,但却是狠辣的谋略。
这种选择,确实让河辉国从这件事里消失。
他们真的谁也不想得罪。
纪元他们收完山珍回来,已经是八月十二。
这段时间里,他们又跑了几个集市,得到的消息都一样。
想要用常规方法弄到占城稻,绝对不可能。
而八月十二回到那个边民村寨,这里的景国兵匪已经被带走了。
纪元留在本地的几个士兵伐木工人则躲到山上,没让天齐国士兵发现他们。
此地的村民自然帮着隐瞒,不给救命恩人找麻烦。
可此时的村民们唉声叹气。
因为他们看到景国兵匪的目光,简直恨他们入骨。
最可气的是,河辉国的官员根本没管,一口一个不要伤了和气。
那他们挨的打,糟蹋的粮食,还有受伤的村民都算什么?
村长甚至现在都起不了身。
不仅他们村寨如此,附近几个被劫掠过的村寨,气氛都十分低迷。
总感觉等此事过去,景国那些兵匪还会再报复。
虽然有人讲,天齐国这么一管,一时半会不会来的。
但五年不来,十年呢?二十年呢?
他们可没有人保护!
被劫掠过的四个村寨,甚至在商议,要不要合成一个。
到时候他们人多势众,至少不会被欺负的太惨。
在他们讨论的时候,纪元提出一个建议。
“要不然去天齐国。”
纪元继续道:“当天齐国的子民。”
四个村寨的主事下意识看向这个收木头的商人,去天齐国?
去哪?
谁会收留他们?
他们四个村寨加起来,也四五千人。
无论去哪,都会被发现吧?
有一个年轻人,消息倒是灵通:“要不然去宁安州?他们好像收留了两万多景国逃难过的。”
柴烽跟邬人豪颇有些紧张。
收留景国逃难的百姓,已经让他们跟景国结仇。
现在要把这些百姓拐走?
那河辉国又是什么想法?
即使纪元提前跟他们解释过,说此事的收益绝对够大。
而且说句不好听的。
以河辉国这样“隐忍”,多半也做不出什么反击。
河辉国无非是在等占辉稻培育出来,发展自己的国家,所以要牺牲一小部分人。
既然他们愿意“隐忍”,那就隐忍吧。
他要把人带走。
不光是人。
还要稻种。
别忘了。
这些村寨是可以申请占辉稻的稻种。
如今这一茬占辉稻,在七月上旬已经收获。
按理说,他们九月份会再种一茬。
现在申请的话,一切都刚刚好。
只要稻种到手。
他就带着四个被劫掠欺负的村寨直接离开。
连人带稻种,一起回宁安州。
这样,既不用担心本地百姓被报复,还能把占城稻带走。
简直是双赢的局面。
纪元刚跟他们说这件事的时候,大家都是深吸口气。
纪元做事风格,还真是大胆!
可细细想来。
这样,确实是很好的选择。
本地边民的口音跟宁安州,绥许城都很像,生活习惯或许有些不同。
但整个滇州府里,生活习惯不同的族群实在太多了。
这都无所谓。
宁安州还有不少田地,安置这四五千人,简直不要太轻松。
话是这么说。
但看着他们纪大人又在“忽悠”人。
大家还是紧张的。
纪元已经继续在聊这件事了。
“并入天齐国,便不会有景国士兵再来骚扰,那样的大国,肯定会护大家周全的。”纪元道,“如果大家相信我的话,我可以带大家到宁安州。”
“一定会给大家找到合适的家园。”
纪元这话说完,周围一片寂静。
怎么说呢。
纪元在宁安州,镇南关,乃至滇州府,说这些话,那绝对一呼百应。
但此地不是他的主场,是河辉国的地盘。
四个村寨里,只有一个对他有些信任。
其他人?
肯定不会跟着你走啊。
宁安州那样远,去了怎么过日子?去了吃什么,喝什么?
重新安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所以这会的寂静显得非常尴尬。
大家的意思是,我们还是来讨论四个村寨合并吧!
纪元也是好笑无奈。
不过他既然提出来了,自然不会轻易放弃。
“只要你们带着占辉稻的稻种,当地官府,会花大价钱收购。”
“我敢肯定。”
占辉稻的稻种?
对方会收购?
会花多少钱收购啊?
四个村寨的人,对占辉稻的印象都一般。
不是实在没得种,都不会选这个,谁让产量太低了啊。
这木材商人,不会是在诓骗他们吧?
天齐国就算冤大头,也不会这么做吧?
纪元的提议,再次被否决。
纪元自己都摸摸鼻子,不再多讲。
而柴烽邬人豪他们着急了。
纪知州的提议你们都不听?
如果是他们的话,肯定无条件相信啊。
纪元让他们少安毋躁,接下来几天里,继续收山珍,收各种蘑菇。
他好好一个知州,真的快成山货商人了。
接下来几天里,这四个村寨里,倒是陆陆续续来了几拨人。
这几拨人都是天齐国来的。
询问的都是同一件事。
“马上九月份种新稻,你们的占辉稻种,卖不卖?”
“河辉国王室卖给你们占辉稻的稻种,能不能拨出一部分,再转卖给我们?”
“高价收稻种。”
刚开始,大家还以为这些人是捣乱。
但一连十几个人都在问,似乎证明一件事。
那个木材商人说的没错!
天齐国想要占辉稻!
准确说,是宁安州想要占辉稻。
他们当地收集无数稻种,都给了丰富的报酬。
不少村人已经心动了,卖一部分也没什么吧,反正河辉国王室又不知道。
可话又说回来,那河辉国管得那样严,如果被发现,只怕会被乱鞭打死。
不知道是谁。
想到木材商人的提议。
带着天齐国宁安州想要的占辉稻,去那边安家?
“如果过去的话,既免受景国的骚扰,也有人保护你们的安全。”
纪元对躺在病榻上的村长道:“宁安州收留了景国人,自然也会收起其他人。”
“不瞒您说,若能促成此事,对我确实有好处。”
“希望您能好好考虑。”
纪元循循善诱,把利弊讲得清楚。
一面是强大的天齐国。
一面是对他们不管不问的河辉国。
还有一个,经常会来骚扰的景国。
到底选哪个。
似乎不言而喻。
只是,要搬家。
还要搬到几百里之外。
这真的可以吗?
他们真的能靠那些稻种在宁安州安家吗。
河辉国的边村人犹豫不决。
谁料,另一个消息打破这件事。
景国兵匪冒充天齐国兵士,骚扰河辉国百姓,此事结果出来了。
景国的军队,直接把这件事推到河辉国边村百姓身上。
说他们蛮横无理,坑骗了路过的景国兵士,这才惹出乱子。
所以景国人向天齐国赔礼道歉,并且要求河辉国百姓,向他们的兵士赔礼道歉。
啊?
这是在说什么?
便是纪元,脑子都停顿片刻。
说白了。
就是天齐国压着景国要说法。
景国惹不起天齐国,难道还惹不起你河辉国?
直接把这件事推给河辉国。
我是有错!
但错最多的,是河辉国!
都是这些刁民的错!
怎么?
河辉国你不认?
好啊。
那咱们看看,谁的拳头更硬。
人口三百万左右的景国,以及人口不到一百万的河辉国。
到底谁的拳头硬,似乎不言而喻。
天齐国那边呢?
他们并不在乎小国之间的争端,只要这件事他们找回面子即可。
此事在河辉国内部却异常动荡。
可讨论下来之后。
依旧“隐忍”。
没办法。
他们太弱了。
只能如此。
纪元看在眼里,已经有些佩服河辉国主事的王子。
若真让他把河辉国发展起来,此地不可小觑。
以后的事不好说。
可眼前的隐忍,其实就是让河辉国边民道歉。
被抢了粮。
被抢了人。
自家人还被打了,砍了,侮辱了。
还要他们道歉?
四个村寨,四五千人,眼睛通红。
屈辱。
实在是太屈辱了。
如果在之前,他们只能这样忍下去。
他们又有什么办法。
除了被羞辱,没有第二个选择。
但现在,第二个选择摆在他们面前。
坑一笔河辉国的占辉稻。
直接带着占辉稻去往天齐国的宁安州!
他们要走,马上就走!
第139章
第139章
化远四十一年, 九月初八。
河辉国四个边村百姓们已经收拾好东西。
从八月中旬一直到今日,已经收拾了二十多天。
都说破家值万贯,可大多数人发现, 他们其实也没什么东西可以带走。
说是家徒四壁, 也不为过。
当然, 也有一部分老人不愿意走。
只是他们要是不走, 留下来只会更危险。
一面是天齐国,一面是会被随时骚扰,再恋家的人,也知道要怎么做了。
大家基本上一边哭一边收拾东西。
也不知道在哭什么,更不知道未来在哪。
让纪元诧异的是,另外三个村子, 竟然比他所在的边村更想离开。
稍微了解后,也就明白。
那三个村子被抢的时候,可没有那么好的运气,碰到纪元他们。
纪元所在这个村子的村长, 身上的伤终于养得差不多了。
他家收拾得也迅速。
生怕再经受无妄之灾。
他们在收拾东西的时候, 也是小心翼翼的, 生怕被上头发现。
好在王室把占辉稻种拉过来之后,就没有再过来。
估计是他们这几个村子种过占辉稻,也就不在意了。
这些稻种肯定不是白来的。
各家都要出银钱购买。
但在纪元的指点下,大家干脆赊账好了。
按照正常流程,有钱可以现在给,没钱的话, 等稻种收获了再说。
后者会有不少的利息, 一般来说,大家都尽量直接付清。
那这次呢?
“大家都要走了, 还担心什么,他们难道能去天齐国要账?”
这话说完,不仅四个村长沉默了。
就算是纪元的手下也忍不住沉默。
怎么说呢。
这方法好啊!
四个边村,共计八百一十户,四千八百六十人。
所有人户全都领了占辉稻种,一共领了十几万斤的稻种。
古代的种子跟现代不同,所需要的稻种是现代的好几倍。
差不多可以供应八千多亩地的使用。
王室的人虽然觉得领得有些多。
但几个村长都说,他们被景国抢了,必须弥补损失。
提到景国这事。
便是河辉国官员也知道,是他们河辉国亏待边民,也就松了松手。
还说什么:“你们好好种,这种子好着呢,如果谁家的产量高,咱们王子重重有赏。”
重重有赏?
四个村长简直想冷笑了。
他们虽然是边民,但每年田税人头税甚至劳役,从未缺过。
不求你们赏。
能让他们平安过日子就行。
结果呢?
这种情况下,不怪我们四个村子有异心。
村寨在古代,便是天然的利益群体,根本不用担心出去通风报信。
谁要是敢说出去,村子内部都能给解决了。
故而十六万斤稻种入手,再到收拾好东西,最后九月初十正式出发。
期间瞒得严严实实,一丝风声都没走漏。
这种情况下,也能看出来四个边村对河辉国的厌恶。
拿着他们的税收,却不做事。
凭什么!
四千八百多人的队伍,整理起来并不算简单。
好在这都是一家一户的,再按照各自的村子排序。
初十-大清早,所有人离开自己居住几十年的村寨。
不少人失声痛哭。
没有人愿意离开家乡,也没有人愿意离开家园。
但河辉国的不作为,加上景国那边的蛮横,以及他们跟天齐国边民相近的口音。
都让他们不得不做出改变。
好在走到路上,大家的情绪都好了些。
要说忐忑吗。
肯定会有的。
但不过去,又怎么会知道以后。
大山的子民们,是不会惧怕大山的,换一座山,他们也可以生活。
走到人迹罕至的地方。
有个村人放声高歌,歌声回荡在群山当中,忧伤悲怆。
但也不知是哪座山的村民,竟然跟着和了几句。
好在纪元能听懂当地的方言,那不知名的村民竟然在安慰大家,说莫难过,向前行。
莫难过,向前行。
再接着,大家唱起本地的民谣,歌声变得欢快自然。
也有年轻男女唱了他们的歌谣,纪元听得津津有味。
近五千人的队伍,在山谷里惊起一片飞雀。
纪元原本还担心年纪小的或者年长者,走不了那么久的路。
毕竟他们一路过来,十几个男人,还骑着马,都走了二十天多。
这么一行人,还是用脚走的,至少要近两个月才行。
谁知道不管老人小孩,颇有些健步如飞的感觉。
其中一个小娃娃道:“我们从小生在山里,这不算什么!”
是不算什么。
但纪元还是把几个小孩抱到自己马背上,让孩子老人走上去,他们这些人还是走路吧!
总不好连小孩老人都比不过吧!
好在山里大多人迹罕至,没多少人注意到他们。
便是有些人看到,也会远远躲开。
一直到十月十五,快到宁安州附近的时候,纪元终于松口气。
邬人豪眼尖,直接道:“附近有斥候眼线。”
斥候?
纪元骑上马观察一番。
果然。
还未到宁安州,就已经发现斥候了。
这是,张将军的手笔?!
纪元立刻对邬人豪道:“旗语。”
邬人豪好歹在军队一段时间,还考过科举,这点是明白的。
邬人豪拿出几面小旗,有规律地挥舞。
大概意思是,这都是自己人,后面一共四千八百七十三人,并非军队,里面有老有幼,是来投奔天齐国的。
最后又表明,他是天齐国的官吏。
这么细致的说明,让那些手指搭在弓箭上的斥候们微微松口气。
不多时,走出来一个人,明显是要交涉。
要说张将军的手下们紧张吗?
自然紧张得要命。
平时宁安州附近,可以说人迹罕至,偶尔有几个,十几个逃难的就罢了。
这次远远看着,竟然好几千人?
难道是有人打过来了?
但再仔细看。
这些人根本不像军队,哪有拖家带口的军队。
还好有人及时解释。
出来交涉的士兵刚刚过来,就看到眼熟的四个上司。
以及纪知州?!
士兵口中的上司,自然是张将军的亲信。
而纪知州的模样,见过的人都不会忘记。
纪知州怎么从天齐国外面过来?
还带了这么多人?!
原本的紧张变为迷惑,他刚要行礼,就被邬人豪按住:“通知张将军,刘同知。”
纪元点头。
终于快到了。
他从七月份出发,如今十月十五。
总算把占城稻带回来了。
当然了,也带了这么多受苦受难的百姓。
这边的场景,别人或许还没看出什么,四个村长却了然一些。
其中一人道:“您,您不是收山货收木材的商人吧?”
纪元笑,虽然没有说话,却也默认了的,他只道:“我不会食言的。”
“大家的日子,一定会好过的。”
一路走过来。
四个村长也好,村寨的百姓也好,其实是相信他的。
这个年轻人相貌好,性格好。
做事更是稳妥。
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为什么那么多人都听他的?!
等穿着官服的天齐国官员过来时,大家更震惊了。
张将军跟刘同知看到纪知州,大大松口气。
再看到背后的村民。
啊?
您出发的时候,只有十三个人。
现在怎么有了好几千人?
纪元只道:“说来话长。”
“先安顿好他们吧。”
“我记得宁安州还有适宜居住的地方,他们不到五千人,可以安置到一起。”
说罢,纪元又道:“往宁安州内里安置,不要放在边卫。”
刘同知连连点头。
那四个村长松口气。
不在边卫就好,不在边卫就好。
张将军更是目瞪口呆。
啊?
纪知州你在做什么啊。
说好的稻种呢?
稻种依旧在这些百姓们手中,纪元并未第一时间要。
在他们眼中,这些是他们的唯一依靠,刚到地方就要走,实在不合适。
猛然来了一个陌生地方,本就没有安全感,还是不要多做其他的。
纪元即使再想拿到占城稻,也还是克制住自己。
等所有人进到宁安州内里。
纪元长长舒口气。
柴烽,邬人豪,以及其他人伐木工,张将军的亲信,皆是松口气。
别说了!
让他们也好好休息休息吧!
连着三个月多都没怎么休息,还做了那么多事情。
真的太累了!
从头到尾,心里的那个弦就在绷着。
实在是太辛苦了!
纪元一行人去休息。
天齐国又来了四五千人的消息自然走漏。
大家自然不知道,这是纪知州带回来的,只以为是景国的百姓逃难而来。
等知道这些人是从河辉国过来,倒是也不太惊讶。
他们天齐国这样好,谁都愿意过来的。
再说,大家说话口音相似,只要能交流,那就没什么太大的隔阂。
宁安州这样大,天齐国也这样大,容得下大家过日子。
这样的态度,让河辉国过来的人全都松口气。
到地方了。
终于到了。
可他们眼神里还带着迷茫,真的不知道以后怎么办。
众人在路上走着,忽然看到半山腰如银带般的色彩。
“那是什么?”
“水渠啊。”
“近几年修的水渠,把山上的水引下来,那就可以灌溉土地了。”
“看那些梯田,全靠这些水渠灌溉,方便着呢。”
“那我们也能修水渠吧?”
这话说得是,他们也想自己修。
官府的人却道:“还不行。”
不行?
“李老爹最近忙得要死,你们等半个月,让他们过来指点。”
“到时候官府也会派人过来帮忙,放心吧。”
官府派人过来帮忙?
还指点他们修水渠?
一路走过去。
漂亮的梯田,银带般的水渠,让新来的百姓们看得目不暇接。
路上还碰到正在最后秋收的农户,他们大多都牵着耕牛,还有制作精良的农具,就连衣服看起来都更加鲜艳。
“你们这的人,都能买得起牛吗?”
“也不是,听刘同知说,如今不过六户一头牛。”
“其他多是租的。”
“哎,希望等到年底之前,能达到三户一头牛吧,那样纪知州一定会很高兴。”
六户人家。
就能有一头牛?
其他人家还租得起?
这是什么神仙地方?!
这样都不知足吗。
周围还有来往打招呼的人:“你家崽送去州学不?”
“送啊!”
“你家呢?”
“肯定送,女娃娃更要送!”
还能上学?
说话的这些人,看起来好像就是普通的农户?
走到指定的地方,地形地貌跟其他百姓差不多。
山下是水,山脚是未开耕的田地,山腰可以建村寨,最上面是林子。
这个山上已经有两个村寨,如今再多一个,也是绰绰有余。
所有人都被安置在这,隔壁两个村的村寨村长找人过来帮忙。
伐木会的人最为积极,他们伐木会一向乐于助人。
新来的百姓们,出发的时候心里很迷茫,到这之后同样觉得不安。
可一路走过来,那份不安竟然渐渐消失。
生活在这,一定会比之前还要好吧?
耕牛,农具,衣服,甚至还能上学。
真好啊。
他们安置下来,一切都要从头开始。
但至少,不会被其他国家的人抢粮抢人吧?
这边的生活在继续,纪元则换上官服,坐到知州府里。
休息了几天时间,纪元也了解最近的情况。
镇南关没什么大事,就是本地越来越热闹了。
橡胶的需求明显增加。
宁安州加镇南关两个地方一起做橡胶,都有些供不应求。
看样子,整个天齐国都用上橡胶了吧。
宁安州情况有点不同。
主要是张将军过来征兵,引起一点动荡。
不过现在已经处理好了,宁安州如今驻扎了五千常备军队,以及八千民兵。
这些民兵多也是伐木会的人,动员他们非常简单。
宁安州的军事力量,也让本地治安变得愈发好,算是一道强有力的防御。
除此之外,就是宁安州往外的三条路了。
宁安州通往镇南关的官道,顶多再有半个月就能修好。
而往东往西的两条路,也都规划好了。
只等开年之后继续修,一切都在计划当中。
而宁安州的百姓们,对税收也有了认识。
这个认识,竟然是从官学开始的。
成人课堂上学时,官学的夫子们,详细讲了税收的作用,以及什么样的税收是合理的。
再加上如果没有税收,那天齐国会是什么样子等等。
大家本就在逐步接受这件事。
这样有理有据的说法,也算解答大家心中的疑惑。
给吧。
不给不行的。
不给的话,道路没钱修,治安没办法,上学更是不要谈。
他们享受官府带来的好处,自然也要有点义务。
有些人总觉得普通百姓愚不可及,不用多讲道理。
事实上,他们可能没有太多知识,他们也可能只靠本能行事,但大家都是人,这些道理他们都明白的。
只要愿意耐心讲,他们就会懂得其中原因。
纪元只觉得惊喜。
他本想着一靠发展,二靠读书,来解决这个问题。
没想到,发展他带回来了。
读书则根本不用他管,已经有人帮忙解决了。
除了这些事情之外,纪元又拆开各地过来的书信。
这次的书信,明显比之前要多很多。
程教谕的不用讲,现在程教谕写得最勤,他知道程家其他人在这过得不错,也就放心了。
赵夫子,罗博士的身体也还好,让他不用担心。
其他人陆陆续续来信,要么是报平安,要么吐槽官场上的事。
李首辅的信件开头是例常问候,不过重点提了两件事。
一,宁安州的税收肯定要交,这点不能再拖,新到镇南关的知州会把这个消息带过去。
二,橡胶已经风靡到汴京,作用之大,让工部所有人啧啧称奇,说是能应用到各个方面,暗示他加大产量。
头一件事,纪元已经在做了。
第二件事,则是加大产量,这件事却不简单。
如今提取橡胶,多用的是本地水冬瓜树,做出来的橡胶并不多,而且其中一部分还只能用在做染布的胶质上。
天齐国两万万人口。
那么庞大的市场。
他们这两个地方,真的供应不过来。
没想到,销量太好,也让人发愁。
李首辅的信非常有用,让他可以提前做准备。
李首辅还提了另一件事。
这个问题有些眼熟。
那就是问他,下一个任期想去哪。
纪元是化远三十九年六月到的宁安州。
但真正的任期,可以从三十九年的正月算起。
也就是说,他等到化远四十二年年底就可以离开。
四年任期也就满了。
如今为四十一年的十月份下旬。
这么算的话。
还有一年的时间,他便要离开此地。
纪元都没想到,时间会过得这样快。
提前一年询问,自然是让纪元自己选个合适的地方,好提前报上去。
李首辅作为吏部尚书,最明白里面的关键,也能给他安排合理的位置。
去哪呢?
纪元看着宁安州的文书。
其实他还有很多事要做。
只觉得时间好像怎么都不够用。
此事先压下,纪元继续拆信件。
这次拆的,便是好友们的了。
安纪村的小河,他今年二十二,乡试未过,还在潜心读书。
也给他哥大海写了信,问他们在这边习不习惯。
在正荣县的好友李廷,钱飞两人,都已经成婚,去年的乡试都未考上。
科举失利,家里倒还和谐,李廷今年二十五,女儿已经两岁,钱飞二十三,他儿子刚出生不到半年。
他们还在正荣县。
李廷想做县学的夫子,不过县学人实在满了,估计被附近的私学请了过去。
钱飞则正式接手家里的生意。
两人日子过得都还算不错。
如今在建孟府府城的李锦,今年整三十,去年乡试同样没考过,不过他家里有钱,带着老婆孩子依旧在府学读书。
这些人里,二十七岁的蔡丰岚是真的考上了。
化远三十六年的乡试,他本就只差一点点。
潜心又读了三年,这次甚至考了建孟府乡试第三。
这样的成绩,已经非常不错。
看蔡丰岚给他写信的时间,应该是去京城考会试之前写的。
会试是在今年的四月份,成绩肯定公布了。
只是信件送来得太慢。
算着时间,差不多十二月份,纪元能收到蔡丰岚新的信件。
不过这封信里,蔡丰岚还道,他本来还担心在京城考试的住处。
原本岳家周家说给他银钱,好在纪元同他讲,去了京城可以住到纪元的宅院,还省得麻烦了。
纪元自己都笑。
他那座御赐的宅院,也算物尽其用了。
之前他写信就说,若考过了乡试,那会试可以住到他那边,宅子的钥匙原本在白和尚手中。
白和尚外放出去,钥匙就给了他们熟悉的厨娘。
参加会试,有个合适的住处,肯定会事半功倍。
科举,似乎离他真的很远很远了。
想来以蔡丰岚的学问,会试多半能过,就看什么名次。
其他人的信件,纪元全都认真看一遍。
白和尚,武营他们的则铺开纸张回复。
武营如今在西北边塞,好像要换防了,那边实在辛苦,日子也不容易。
说到西北边塞。
纪元的笔又顿了顿,随后附上一张图。
图里画的是西北那边特有的一种蒲公英,这种蒲公英同样能提炼橡胶。
纪元又把蒲公英提炼橡胶的方法写上去。
橡胶即将成为天齐国日常用品之一。
这东西,说不定能改善那边百姓的日子,他相信武营会处理好。
除了蒲公英之外,还有杜仲,杜仲的树皮也含有橡胶。
纪元再次奋笔疾书,告诉白和尚他们,也去找找这种产物。
橡胶多面开花,对天下百姓都有好处,还能缓解他们这边两地的压力。
忙完这些事,一天也就过去了。
十月二十二。
在纪元的吩咐下,宁安州官府去收购新来百姓的占城稻。
十六万斤的稻种,按照高于市场价给收购过来。
如果不想要银子的话,可以换成布匹,农具,建造房子的材料等等。
反正都可以挑选,肯定高于市场价。
每家每户都有稻种,这些稻种都能换东西。
这些河辉国来的百姓们,如今也被称为新宁人,他们的慌乱逐渐少了些,看着官府来收购稻种,更是大大松口气。
如今的占城稻,也不是什么特别好的种子,能换成生活物资,自然是好的。
各家如火如荼地换购,这些占城稻尽数被运到官田附近。
这些占城稻的产量过低,必须经过改良才行。
十二月份的时候就可以种下去,等到明年二月收获。
这次的种植,就是头一次改善稻种。
加之官田里的稻种极多,还有纪元寻来的农人。
想来等到明年,这占城稻的产量,就会大幅度提升,纪元对此很有信心。
官田得到了新稻种。
新宁人得到了足够生活的物资。
很快,配套设施一起端上来。
什么人口统计,什么修建水渠,什么划分田地,再加上询问要不要上官学,还有伐木会找厉害的伐木工等等。
四五千的新宁人,甚至没有什么工夫伤春悲秋,就要投入新生活了。
这次的新生活,似乎跟之 前完全不同。
如果都是这样的官府。
那他们真的愿意给税收的!
只是四个村长有些好奇。
带着他们过来的那个年轻人,到底是谁。
官府的人嘴都很严,全都不能说。
也不是纪元不去看他们。
他是偷偷出去的,知道的人并不算多,更不能大张旗鼓地出现。
否则让河辉国的人知道,是宁安州的知州亲自把人拐走的,这像什么话啊。
纪元还接到另一个口信。
那些在河辉国边城做买卖的商贾们,给纪元写信的时候还偷偷抱怨。
知道你都干了什么事吗!
你把那四个边村的人都带走了,还把河辉国的稻种带走了,气得河辉国王室大发雷霆,偏偏找不到是谁做的。
因此,最近河辉国的其他边村日日有王室的侍卫巡查,就怕他们也跑了。
啊?
还有这回事?
这些商贾们并不知道纪元的真实身份,是以为他是个大胆的公子哥,又或者是个厉害的商人。
这些抱怨,多也是说,他们因为这件事被牵连,要回天齐国躲躲风头,过个一年半载地再过来做买卖。
除此之外,还说河辉国因为占辉稻被弄走的事,气得咬牙切齿,而且已经查到,这些人来了天齐国。
说不定,很快会找天齐国要人。
不对,是要稻种。
河辉国那样宝贝那些稻种,自然是因为他们的王子看出其中的价值。
人就算了。
单是这些人,河辉国王室或许不会主动开口。
但这些稻种不同。
河辉国甚至指望他们国家靠这个稻种翻身呢。
所以,此事多半会问天齐国宁安州要说法。
纪元挑眉。
他倒是不怕的。
他给这些商贾们回信,让大家不要担心,他没事,还说天齐国内里的橡胶生意要扩大,他们可以去看看。
商贾们:?我们没有担心啊!
我们只是在抱怨你而已!
但这个提议?
是真的吗?
橡胶生意还要扩大吗?
他们也就是不知道纪元的身份,否则肯定立刻去做。
河辉国王室。
河辉王子火冒三丈。
怎么会有那样狡猾的人。
他千防万防,都没防住稻种被抢。
景国人就罢了。
他们只抢粮食,抢了就吃,根本不知道这些稻种的重要性和特殊性。
他最担心的,就是天齐国的人知道。
所以天齐国走私商贩偷盗种子,都能被他打死。
跟景国之前的矛盾,同样不想去找天齐国调解。
那些景国兵匪假借天齐国兵士的名声,一部分官员心知肚明。
不拆穿的原因,就是怕天齐国插手。
现在呢?
现在还是插手了。
被天齐国人的知道后,不仅向景国讨要说法,还连人带稻种一起弄走。
这东西给了天齐国的人,想必很快会出成果。
就算占辉稻的产量只能增加几十斤,那也值得啊
天齐国的人,为何这样霸道?!
为什么要管河辉国人的死活!
所以,他们要去找天齐国宁安州要说法吗?
河辉国王子犹豫不决,最后道:“先别去。”
“等他们培育出好的占辉稻再说。”
为什么?
因为天齐国的人虽然霸道,但也能讲道理。
等上好占辉稻种子培育出来,他们可以用这件事来请求一些种子。
既然自己研究不出来,不如借光吧。
只是可惜了被拐走的边村百姓。
他们不在那住着,土地很快会荒废,景国人说不定会得寸进尺。
还是要派人过去。
河辉国再次忍了下来,没有像商贾猜测的那般去找宁安州的麻烦。
至于滇州府府城知道这件事后的反应?
要什么反应。
人人都想当天齐国的子民,这事还用多说?
四五千人而已,安置好就行。
倒是镇南关的新知州要来了,听说新知州还带来宁安州的新令,这事值得关注。
话说这么说,本地知府却是很信任纪元的。
相信他能处理好。
镇南关的新知州一路也是跋山涉水过来,这个新知州一路连连叹气。
分哪不好,分到滇州府。
路上的奔波之苦,真是不能说。
好在镇南关有橡胶的买卖,火遍整个天齐国,只要经营好这个买卖,想来四年后的考核,总能去个合适的地方。
唯一要注意的,就是如今镇南关的代知州纪元。
橡胶买卖他一手做起来,以后肯定要仰仗他。
这位纪状元,本来就名噪一时。
本以为到了滇州府,便没了出头之日,可人家不管去哪,好像都能成功。
新知州打定主意抱纪元的大腿,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镇南关的变化不会太大。
朝廷肯定也考虑到镇南关的特殊性,派这样性子的官员过来,也是给纪元打下手。
纪元自己都不知道,他那么受朝廷重视。
这段时间里,他一直在官田里忙碌。
占城稻的重要不用多说。
可如何种,是个问题。
纪元知道本地的气候条件,说出可以按照一年两季的种法。
大概就是,本年的十二月种下,次年三月收获。
三月收获之后,正常的土地可以种上平常的稻子,依旧是三四月种植,八九月收获。
但是按照纪元的意思,他要划出大部分的官田,直接一年多种。
他要在今年的十二月,次年的三月,五月,六月,分别种植。
那就需要至少留出四块耕田。
同时,十二月的水稻会在次年三月收获,而这块土地等到三月下旬的时候,立刻用新收获的稻种继续种植。
三月下旬种,六月下旬收获。
七月继续种,一直到十月收获。
等到明年十月收获的稻种,大概就是培育了三季的优质稻种了。
这种种植方法,所有人闻所未闻。
如果说之前官员们做事非常卷,那现在卷的,就是这些土地了。
土地,肥料,水源,甚至人力,都需要成倍地投入。
按照纪元的意思,随时准备好肥力足够的土地。
如果其中某块土地肥力不够,那就即时更换。
说白了。
要不惜一切代价,一切人力物力培育出优质的占城稻。
同时稻子的培育方向也有要求。
更抗虫病的,更耐涝,耐旱等等。
负责官田的小吏奋笔疾书,人都傻了。
他做不到啊!
他真的做不到!
这事情也太多了!
知州大人出去一趟,怎么抓着官田不放啊。
纪元自然知道,他提出的要求非常苛刻。
但他必须这样做,留给他的时间不太多了。
必须在他调走之前,把占城稻培育出来。
“放心,我已经向知府请求,会填充本地农司的人手。”
“官府今年的银钱,也会多拨给农司。”
“只要能把这个稻种培育出来,你们便是天下百姓的救星。”
这话一点也不夸张。
这可是占城稻。
一定要说的话,这三个月就长成的稻子,口感自然很一般。
但如今,不是可以挑剔粮食的年代,只要有得吃就不错了。
纪元一头扎在农司里面。
宁安州其他六司也着手建设。
以前的宁安州衙门人少,如今却要一一填充。
他们这里,也越来越接近“正常”的州府了。
宁安州的州学第一批招生,却早早结束。
程亦珊的能力自不用说,她编写了本地蒙童的教材,还把官话也提上日程。
如果出去考学,官学是肯定要会的。
宁安州如今近三十万的人口,第一年州学招生,竟然也招了一千多人。
这样的数量已经可以了。
毕竟是头一批。
考虑到路途远近,再考虑到各家的情况,头一年招生就有一千多,已经远远超过预期。
再说州学也只是个开始而已,后续鼓励私学,私塾,书院,以及下面的官办学校,才能让更多学生有学可以上。
从化远三十九年六月,纪元他们一行人来到宁安州。
到如今化远四十一年十一月。
此地的变化,可谓翻天覆地。
在十一月里,同样有好事发生。
宁安州通往镇南关的新官道,修好了!
正式修好了!
四辆马车可以并驾齐驱的宽阔道路,终于建成!
正式通车之前,镇南关的新知州正好过来。
这新知州对纪元十分客气。
毕竟镇南关所有事情井井有条不说,纪元放权也放得很利落。
张将军甚至还拍了拍他,说自己刚来的时候也一样。
一样?
也是,张将军跟自己没来之前,镇南关,宁安州的军务政务,都在纪元手里抓着。
这也是朝廷那么快派人过来的原因。
估计都没想到,纪元那么轻易放权,丝毫都不留恋。
纪元自己都没想那么多。
他身上的事情可太多了。
宁安州各司调整,再补充人手。
以及把镇南关一些秀才小吏给调过来,既是给新知州腾位置,也是为了给宁安州衙门补充官吏。
放在之前,这些官吏或许不想来宁安州,现在不同。
现在的宁安州跟镇南关已经没什么不一样了。
甚至因为宁安州的知州是纪大人,他们更愿意跟随过来。
有了足够的人手,农司那边堪称可怕的种植任务一层层分下去,每个人都有自己负责的区域。
总之,培育出优质的稻种,就是大家的本事,也是大家的功绩。
衙门工司诸人,则在验收道路。
终于在十一月初六这日,新路正式通车。
镇南关的新知州,甚至早早过来,陪着纪元一起走。
纪元是比他年纪小,两人的官职也确实同级。
但他清楚自己的能力啊。
纪元一眼看出这人的性格,心道,这确实少了麻烦事。
大家相安无事好好发展,难道不行吗?
幸好这是个拎得清的。
新路通车这日,纪元,镇南关新知州,乃至昌盐郡,永临县县知县。
以及府城工司的叶大人,戴罪的程大人。
还有本地的不少官员,统统到场。
十一月的滇州府宁安州,依旧天高气爽,云彩漂亮得不可思议。
通车。
正式通车。
本地不少歌舞更是欢快。
如今的百姓们,很明白这条道路的意义。
纪大人都说了,要想富,先修路!
他们修了!
围观的人当中,还有一部分罪犯,这些罪犯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
辛辛苦苦修好路,还要被拉过来看,这是一种什么体验?
那些被雇来修路的百姓们也在看。
他们则是高兴的。
自己修出来的路,看起来就是漂亮整齐。
而且,他们还靠着修路给自己买牛买物件呢。
既然有物质奖励,还有精神奖励,他们看这条路,就跟看自己的孩子没什么区别。
罪犯们扭过头。
如果他们当初不犯错,不那么欺压当地百姓,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
可他们都知道,等着他们的,还有两条路要修。
对这些人来说,既没有精神奖励,更没有物质奖励,未来好像一片迷茫,不管做什么,都是在替别人打工。
其中一家人冷笑道:“知道我们当初的感受了吧?”
“辛辛苦苦做事,还不是替你挣银子?”
“你们就该吃吃苦!”
这句话说得一点也没错。
以前百姓们吃的苦,全都报应到他们自己身上!
现在普通百姓的前途一片光明。
而这些罪犯们,活着一日,就要干一日的活!
各地百姓看着这些人的惨状,当地的大户们同样心有余悸,根本不敢露头。
大户豪绅们现在最是害怕。
如果有一点不对,就会被当地百姓,以及伐木会告到衙门。
而衙门遇到这种事,肯定不会给他们留情面。
如果全家都被关押,同样是要做这种苦力的。
想到这,娇生惯养的豪绅们,恨不得把自己的头缩到壳里。
面对当地百姓,甚至自家的仆从,都要和和气气的。
整个宁安州,乃至镇南关的风气,似乎都在一点点转好。
一些在本地的官员们或许能察觉到变化,却也说不出什么。
新来的张将军等人,以及镇南关的新知州等人。
则惊叹这两地的情况。
他们都是做过地方官的。
像这两地这种情况,天齐国里都没几个。
这两个地方,甚至接近于圣贤书里说的国泰民安,民风淳朴,积极乐观。
这么想着,大家对纪元更热情了。
他们都相信,纪大人绝对前途无量,跟着他做事,肯定没问题!
宁安州到镇南关的道路通车。
东边昌盐郡,西边永临县两地急不可耐。
总该轮到我们了吧?
也别明年了,就十二月开始,可以吗?
这路早修好一天,就能多赚一天的银钱啊。
旁边的罪犯们满头问号。
他们也是人啊。
不让他们休息的吗?!
他们的想法没人在意,就像他们之前根本不在意普通百姓的想法一模一样。
他们终于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什么叫痛不欲生。
纪元点头:“好,那就准备准备,开始修第二条,第三条道路。”
修路。
培育良种。
一起做!
反正他手底下的人越来越多了。
应该忙得过来?
第140章
第140章
种田最重要的几件事。
土地, 肥料,种子,灌溉。
每一样拿出来, 都能长篇大论, 写著作等身的文章。
当地情况, 纪元已经很了解了。
土地, 灌溉,乃至肥料,都在慢慢发展。
如今,终于轮到种子了。
要说从古至今的农业发展,已经几千年的历史。
如今常见的粮食,在最开始的时候, 也不过是杂草一般。
经过长年累月的驯化,终于有了大家熟悉的模样。
纪元一直认为滇州府发展潜力巨大,就是因为本地植物的多样性,以及气候的适宜。
这样的气候, 也为接下来的育种, 提供绝对有力的支撑。
前两年还好, 纪元还觉得慢慢发展也不错。
估计是距离自己离任时间不到两年,他只觉得事情紧急起来。
正好指挥使张将军过来,再加上镇南关也有了新知州。
即使宁安州大部分事情,刘同知都应付得过来,他干脆守在官田附近,只恨不得在附近搭个小屋住里面了。
以前大家想找纪知州, 还不知道他去哪忙了。
现在只要提起来, 便道:“纪知州肯定在官田附近啊。”
而他身边,除了柴烽之外, 邬人豪被调到张将军身边,张将军也是喜不自胜,觉得找到一个得力的助手。
安大海更是不见人影,他现在俨然是附近几地牲畜专家,直接提高本地牲畜养殖的水平。
纪元面前站着的,基本都是当地厉害的老农,以及负责官田的小吏。
这些官田的小吏们只觉得压力极大。
您堂堂一个知州,为什么亲自来种田啊。
看看您身上的光环,您不觉得这样做屈才了吗?
外面不都说,读书人傲气得厉害,您怎么不一样啊。
特别是刚被调过来的官吏们,每次看到他们知州大人,他们纪状元穿着短打,撸起袖子干活,就觉得没眼看?
您都是读书都读到顶峰了。
这样不觉得有辱斯文吗?
无意间被纪元听到,纪元也只会说一句:“怎么?你不吃饭?”
吃啊,但不种啊。
君子农夫各司其职,我们靠才能做事,吃粮食并不觉得愧疚。
可这话根本说不出来。
才能?
跟纪知州比?
他们也配?
一来二去,本地官员竟然养成务实的性子。
没办法,谁让当地长官就是这样的性格。
纪元道:“稻种的培育,主要在这几个方面。”
“高产不用说,还要稳产,就是要稳定,适应性强。”
“品质也选较好的,生长周期尽量缩短。”
纪元说完,官田小吏跟五六个老农齐齐往后仰。
纪元自己都顿住了。
他怎么回事,方才说的话,也太像一个恶劣的甲方了啊。
还是既要又要那种甲方。
可在粮食上,他确实既要又要。
这五六个老农,以当地田老农为首,他心直口快:“没有那么好的事。”
“其实其中送来的稻穗,有好几个还不错,颗粒饱满,一亩地好好伺候,能到四百斤。”
那是要好好伺候才四百斤。
官田不缺水不缺肥更不缺力气,所以才能伺候得这样好。
普通人家呢?
便是再辛勤的百姓,也会有疏忽的地方。
这种种子真的推广出去,顶多有个三百多斤。
就像打游戏一样。
一个水平很好的人,拿着当代顶尖设备,打出了还不错的分数。
那你能说,所有玩游戏的人,都能打出这样的成绩吗?
这肯定不公平啊。
纪元要的是一个下限。
需要一家农户,不用那么辛苦,也不用天天守在田地里,就能有四百多斤的收成。
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当卷王,还要考虑适普性的。
想要保住下限,上限一定要高。
田老农小声嘀咕,他们纪知州要求真的太高了!
可仔细聊下去,却发现纪知州要求高是有道理的。
因为他对育种有些了解。
还提出不少自己的见解。
首先是引种。
这点纪知州已经做完了。
占城稻弄过来,实在是不容易。
虽然纪知州出了天齐国这件事,大家都瞒着,可到底弄过来那么多人。
新宁人一开口,说是个相貌英俊的伐木商人带着他们过来,那商人还有个身高近两米的亲信。
傻子都知道,这说的是谁了。
跋山涉水,用了好几个月的时间引来新种,这份毅力都令人佩服。
所以,即使他这个“甲方”提出的要求很不合理,田老农他们也是咬牙点头。
接下来便是系统的选种。
换过来的十六万斤稻种,同样需要选择。
说来也巧,不知道是不是河辉国王室做过选择,这些稻种都不算太差。
这点倒是有可能的。
按照河辉国的重视程度,估计确实做过挑选。
即使如此,纪元还是道:“继续挑。”
优中选优地挑。
虽说此事费时费力,可官田的小吏跟流放的罪犯,以及农人们,全都在选。
最后在十六万斤中,第一批次选好了一万斤,第一批种植五百亩地。
他们这边选种,另一边已经把上好的水田翻耕好了。
十二月,第一批占城稻种子培育出来,随后插秧施肥,只等着母本去雄,以及帮忙授粉。
母本去雄,就是把稻花中的雄蕊给去掉,这些雄蕊收集起来,再进行人工授粉。
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农作物的杂交。
两个或者两个以上,遗传性不同的品种进行杂交。
但十二月的杂交一代,基本只能跟占城稻来授粉,这次的种植,多还是看此种稻子在这里的适应性。
那河辉国距离这里,毕竟也有几百里地。
所以第一批是种植,也只有五百亩地。
当然了,五百亩地的面积并不算小,只是想要供应整个宁安州来种植此稻种,那还是不够用的。
这五百亩地,也就按照纪知州的叫法,称之为试验田一号,种植了杂交一代。
接下来,每一批种子都要有编号,只看哪种方法培育出来的种子最好。
一般来说,良种的繁育,至少要三年时间。
还好当地的气候合适。
再加上纪元不要钱般的砸里面,希望能在明年这个时候,可以把良种占城稻给培育起来。
说到不要钱一般。
还多亏了本地的橡胶产业。
否则哪有工夫投入这么多人力物力。
在等待杂交一代种子去雄授粉时,纪元终于从农田抽身。
从十月下旬,一直到十二月下旬,整整两个月的时间啊。
所以宁安州府衙的官员们,在知州府看到纪知州的时候,甚至有些喜极而泣之感。
要说这段时间里。
也就纪知州十八岁生日那日,由官学的程小姐牵头,大家宴请了纪大人。
其他时候,都只能在农田相见!
纪元好笑道:“怎么不认识本官了?”
怎么会不认识!
不知道谁喊了句:“纪大人,今年的考核,是要开始了吗?”
“嗯。”纪元道,“要开始了。”
他就知道!
纪知州过来,肯定有事。
其实是假的。
纪元都快忘了年末考核的事。
主要前几年里,宁安州的官吏都不齐全,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做了多少事,同僚们心里有数。
今年确实不同。
今年宁安州的配置可算齐全了。
从知州到同知。
下面的通判等等。
以及六司各部主事,加上主事下面的小吏。
总之,不管怎么看,都是一个健全的班子。
方才开口那位,倒是真的提醒了纪元。
确实要开始考核了。
今日是十二月二十二。
等到二十八放冬假,也就剩下五天时间。
正好来个大盘点。
修路农田,橡胶染布。
再到户均拥有耕牛,全都询问考核一遍
其中的户均拥有耕牛,算是让纪元比较安心。
如今的宁安州一共三十二万的人口,五万多户,共计拥有耕牛一万三千多头。
终于达到四户一耕牛了。
这数字提升得极快,其实跟修路也有关系。
今年大部分买牛的人户,都是因为参加了修路,这才有多余的银钱。
想来等翻过年,这个数字还能往上提一提。
翻过年就要春耕,肯定不一样。
安大海道:“只是咱们这的养殖场太多了,刚开始是五六家,那时候还是咱们找着他们过来。”
“现在已经发展到十六家,如今咱们这耕牛又多,估计很快会开不下去。”
安大海在本地如鱼得水,经常来往这些养殖场之间,对此颇有了解。
宁安州的农业,经济,发展得都太快了。
连带着这些养殖场发展也很迅速。
迅速到没有节制,大家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纪元点头:“所以要引导。”
“咱们当地的稻香鸭卖得那样好,也可以养鸭子。”
主要是宁安州水系发达,在这种地方养出的鸡鸭鹅,味道都不会太差。
本地需要耕牛的数量可能有个大致的范围。
但口腹之欲上,却不好说。
不说外面喜欢本地的稻香鸭了,就说本地人三十多万人,需要也很大。
最迫切的耕牛已经差不多,确实要慢慢往其他方面转。
安大海若有所思,点头去办。
大海其实一直算本地的编外人员,他虽是小吏,但自由度很大。
有些像本地的技术支持。
不过事情交给他,绝对是没问题的。
修路的事情不用说,虽说两条路同时修建,但不管银钱还是人力,他们这都是够的。
省城的叶大人,以及程大人,已经分开去看顾东西两条路。
分开看顾?
纪元看了看在座为数不多的女子程亦珊。
程亦珊点头。
最近事情太多,纪元竟然没注意到这件事。
“我娘在陪着,所以没什么问题。”
“程大人的情况好多了。”
从最初过来的时候,几乎每日都要犯疯病,到如今,已经近两个月没有再犯过。
程夫人陪在身边,两人相互扶持,倒是还不错。
那就好。
最后说的,肯定就是本地官学了。
如果说安大海属于编外,程亦珊的存在更属于编外中的编外。
流放的地方,用获罪官员这种事也经常有。
但用犯官家眷的却很少。
今年补充官员的时候,知府也问,要不要官学的人,纪元并未多说,只把程亦珊的文章送过去。
知府肯定也是进士功名,他看完程小姐的文章,默默收回这句话。
给这边派点夫子就行了,管事的还是算了吧。
本以为宁安州有个纪元,只是水平已经很高。
现在又加个程亦珊,甚至还有程大人。
其他地方根本没法比啊。
所以宁安州官学,还是默认让程小姐来管。
问题在于,纪元在这的时候还好,若他离开宁安州,这官学的管事,还是要换人的。
这件事大家心知肚明。
程亦珊自然明白,但她还是把官学的事情处理得非常好。
宁安州官学,按照之前所说。
兽医部运行良好,还有不少外地学生来求学。
外地学生过来,则要收取一部分的费用,不包食宿。
本地学生分两种,一种自费,费用还是比外地学生少点。
第二种是免费,包吃住包书本,但学过之后,两年内要免费给当地牲畜看病。
最后一种也隶属宁安州的农司,专门给贫苦人家的牲畜看病。
接着便是成人部。
刚开始是伐木会的人来学,没有书本,全都免费,主打一个会写名字,懂得算数。
州学从六七月开设到如今的十二月,已经累计教了近万人,算是一个成功的扫盲班。
毕竟成立这么短的时间,却能教了那样多的人,都是靠程亦珊一点点做起来。
这些人也不是教了就教了,最后还有个小考核,对真正的读书人来说,题目似乎非常简单。
但对普通人来讲,绝对是够用了。
这件事完美展现纪元的想法。
文字也好,圣贤书也好,确实是经典著作,也确实代表了文化修养。
但同样是日常工具。
掌握日常工具,是一件非常便利自己的事情。
成人部这边,若有天赋的,就可以进入下一个阶段。
大部分官学,都会把这一块列为重点。
科举举业。
也就是纪元走的那条路。
从蒙童开始教学,启蒙,小学,大学,再到更深的研究。
自己读书,跟开办学校,是完全不同的路子。
程亦珊也是慢慢摸索着,再加上跟她叔父程教谕通信,这举业学科,确实办起来了。
如今招收一千多名学生,八百多男子,两百多女子。
年龄在七到十七岁之间不等。
偶尔也有成人部过来的,从启蒙的蒙学开始教导。
从九月十月到现在,也就开学两个月。
不过按照程亦珊的说法,还是道:“一般来说,各地二月都会有童试,我想着让他们试试。”
“虽说多半都考不过,但要让他们知道这个流程。”
纪元点头。
这事可行。
其实宁安州这边,还没有童试录取名额,甚至没有县试的名额。
像他在正荣县的时候,童试分为县试,府试,院试。
县试一共有十个录取名额,可以往府里面报。
而宁安州这边一向特殊。
之前既没有办学的条件,也没人过来办学,便是本地学生,都是去镇南关读书,走镇南关的名额。
主要原因,还是因为本地不交税,上面也不会松口给名额。
便是到今年,同样是没有名额的。
程亦珊跟纪元的意思是,即使没有名额,先试着办个县试,让学生们提前适应。
同时,纪元这边要走动走动关系,把宁安州的县试名额给要过来。
这些名额不是拍拍脑袋就有的。
必须按照本地的人口,本地的经济,以及本地官学情况,向府城请求考试名额。
滇州府的情况又更复杂。
滇州府地方实在太大,一个省会为滇州城,副省会为武新府武新城。
如果是前者的话,那还是很简单的,纪元跟滇州府知府关系一向不错。
但宁安州靠近后者,这名额就要跟后者申请。
州内官学的事情,程亦珊可以去做。
但向上申请,也就要纪元出马了。
纪元,刘同知,程亦珊等人讨论半天。
纪元道:“说来说去,还是税收的事。”
“本地要交了税收,名额肯定手到擒来。”
具体名额多少,那可以详聊,主要是把拥有名额的权力先要过来。
而想要名额,就要交税。
最后问题,又回到交税上面。
镇南关新知州过来的时候,其实就把税收的圣旨给带了过来。
大意是这两年的免了,从化远四十二年开始,就要交了。
这事大家都知道,不过一直没拿出来讨论。
这会倒是个好时机。
纪元道:“明天开始,征收田税跟人头税。”
“人头税放在夏日,田税放在秋收后。”
宁安州要交税了。
这件事到底还是说了出来。
不过铺垫到现在,其实已经差不多了。
算下来,已经拖延了两年时间。
而且在五十年到期之前,刘同知就已经在讲。
给当地人四五年的缓冲时间,再加上去官学读过书的人,也都明白什么情况。
总之多方努力下。
此事直接定了。
纪元想了想道:“既然咱们明年就要缴税,这县学的名额,还是要的。”
不能他们自娱自乐
虽说童试分三个考试。
就算过了本地的县试,后面的考试也基本不成。
那也要去试试啊。
就当去凑个热闹,学习学习别人的经验。
程亦珊虽然诧异,但更多的还是高兴。
她手底下的学生能去考府试,绝对是件大好事。
连着五日,宁安州衙门一直在开“大会”。
纪元今年考核还算松。
只要手底下官员认真做事了,而且做出一定的成果,考核成绩就不会差。
考核之余,明年交税的消息也传 出。
以及本地科举考试正式开始报名。
而纪元本人,则趁着过年期间,往武新府武新城跑一趟。
明年的童试,他们宁安州也要参加!
他们这边的学生,也要考科举!
最傻眼的,可能就是刘同知了。
知州大人,您怎么回事,怎么又要走啊!
而且咱们的税还没交呢,您就要考试名额,这是不是不太合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