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第191章
永康四年, 二月二十五。
纪元带着柴烽,刘宝,邬人豪, 董康一行人来到绥许城。
刘宝不用说, 为了运送马匹, 以及聘礼, 他跟兄弟们从肃州开始跟着纪元。
这次收下南齐府他们也有功劳,论功行赏,他们跟家人都能受到益处。
不过他们肯定是想跟着纪元的,所以回京之后,会是纪元的人手。
柴烽则是另一回事。
当年在宁安州,柴烽就是纪元身边的小吏。
那时候纪元离开, 他就想过跟随,但纪元那会前途未卜,他回京还要做大事,自然是没同意。
现在虽说也有危险, 但已经比之前好多了。
此次柴烽再提, 纪元自然点头。
柴烽全家兴奋的差点半夜放鞭炮!
邬人豪则是个例外。
很早就说, 他是天生将才。
此次东西景国的事,邬人豪出力极多,他参与的战斗,几乎百战百胜,就以他的体格,看着便让人害怕。
原本要留在宁安州, 但跟着太子去了一趟海港, 便被太子钦定,要去京城了。
不过这也有个好处, 邬人豪的母亲一直在建孟府府城,他们母子两个多年未见。
但建孟府到宁安州实在太远,不好接回老母亲。
邬人豪调回京城,就能跟母亲在京城团聚了。
董康也是因为同去海港的缘故,被太子另眼相看。
再加上他在家休息了一年,也该回京述职,然后再去新地方上任。
纪元猜测,董康大概率也会留京。
董康私底下还说:“我若是留京了,肯定是因为你。”
“太子想要拉拢你的想法太明显。”
虽然可以理解。
但是不是太着急了。
纪元笑:“那多好,以后在京城,还能互相照应。”
“而且海港的事,也有咱们督促,滇州府货物可以快点送出去。”
提到这事,董康严肃起来。
谁不想让家乡发展的更好?
以前滇州府在京城无人,现在有了,一个他,一个纪元!
纪元还能顶十个他!
他们几个来到绥许城,这边的事情已经处理妥当了。
刘知州变为刘知府,甚至已经安排修路。
这道路确实重要,肯定要早点修的。
再加上纪元打过招呼,滇州府府城产出的水泥,确实优先供应他们。
有刘知府兢兢业业做事。
纪元对南齐府的未来很是看好。
文有刘知府。
武自然有振威将军。
振威将军甚至趁着这段时间,很是整顿了附近的指挥营。
他甚至上书,天齐国所有指挥营都要整顿。
此次弊端,若不是敌人没有发现,他们天齐国只怕是要完了。
毫不夸张的说,河辉国若是国力强盛一点,他们都不可能处理的那么简单。
南齐府各处,也留了他信赖的官兵。
至少把持这里二十年,再提以后的事。
振威将军看到纪元,明显高兴很多。
靠谱的人终于回来了!
他们这次回京,肯定要有人看着太子,省得他又有什么突发奇想。
纪元在,那就安心了。
回京。
都要回京了。
纪元化远四十四年离京。
如今永康四年回京。
很巧,又是一个任期。
上次回京,他在暗,其他人在明。
这次却不可能在暗处了。
不用想就知道,有多少人想要针对他。
但这些人真的想针对他吗?
倒也不见得。
三月初三。
太子出征的队伍,班师回朝。
八月。
京城。
二十五岁的纪元再次回到京城。
两侧街道,都是欢迎胜军回京的百姓。
他们天齐国的军队回来了!
这次出去,直接开疆扩土了!
还拿下一个海港!
更有无数西南小国请求朝贡。
别说皇上高兴的不行,对天齐国百姓来说,也是振奋极了。
天齐国果然是最厉害的!
天齐国的军队战无不胜!
太子也没想到,京城是这幅盛景。
看来这近两年的辛苦,果然是有用的!
太子骑在马上,朝着百姓们挥手。
朝中文武大臣都在承天门前迎接。
除了李首辅之外,其他臣子们都在。
接受朝臣百姓跪拜之后,太子等人被请到皇宫当中,余下官员兵士则有盛宴等待他们。
这是所有将士们的狂欢。
这也是他们应当受到的荣耀。
一路上,都是天齐国百姓官员们的夸赞。
所有人听的飘飘然。
什么好听话都往耳朵里面钻。
“天齐国的将士果然勇猛。”
“不愧是胜军,队伍跟旁人都不同。”
“开疆扩土,这是可以写进史书里的功绩啊!”
“万国来朝,多少年都没有过了。”
“如此盛景真是闻所未闻!”
“为了边关百姓们的安危,真的辛苦你们了!”
此刻,所有的疲惫好像都值得了。
不管那些乱七八糟的,反正他们保卫了边疆,保卫了天齐国!保卫了百姓!
纪元也笑,他站在太子后一位,本就备受瞩目,现在更是有无数人看他。
有纪元在的地方,就有政绩。
有纪元在的地方,就有发展。
普通人或许不知道。
但满朝文武,谁又能不清楚呢。
朝中现在的势力格局早就变了,但唯一不变的,只有一点。
各方势力,都想拉纪元入伙!
纪元感受到众人的目光,也是笑着应和。
其中还有人不死心,试探问:“听说纪大人成亲了?”
这个大臣像是不经意间询问,可周围人却竖起耳朵,等着纪元的回答。
纪元笑盈盈的,说出让他们都叹气的消息。
“是了,已经成亲了。”
“是哪家的小姐啊。”
这人接着追问,纪元笑眯眯看他,似乎在说,你不知道?
是啊,谁会不知道呢。
纪元的婚事传过来,已经是今年年初的事了。
娶得还是一个小门小户之女。
不过那女子在宁安州竟然做了学政。
虽说是纪元离开之后做的,但说不准是跟他有关吧?
以纪元在那边的影响力,这是很有可能的。
可那程小姐的文章传过来,大家就知道,这样有学问的人,做个学政,那还是可以的。
猜测虽然少了,酸言酸语却是没停过的。
一个名不经传的程家,抢了他们的乘龙快婿,如何不让人恼怒。
纪元直接道:“我与程小姐伉俪情深,对天地发过誓言,一生一世一双人,”
“还请对本官的娘子有些尊重。”
纪元直接挑明了。
不要再打听了,再打听,那就是对我娘子不尊重,也是对本官不尊重。
至于其他的,更不要想。
他直接说,对天地发过誓。
这年头,对天地发誓,还是有些用的。
迎接太子,纪元的一行人,只觉得头疼。
这个纪元怎么就不按常理出牌。
如今他羽翼丰满,谁又能拿他怎么办。
世家大族的臣子们脸色难看。
他们早就说,赶紧给纪元说亲,拉拢到自家阵营,可谁料他抢先一步,直接找了个小门小户占住位置,根本不给他们机会。
皇室那边则在看太子的想法。
谁料太子竟然主动解围:“是啊,程夫人落落大方,明艳聪慧,跟纪元正相配,你们就不要再打听了。”
啊?
太子你?
你那些堂妹表妹们,可都想嫁给纪元。
你这句话,岂不是绝了她们的心思?
一肚子弯弯绕绕的众人,终于来到新皇面前。
纪元被新皇身边的李首辅吓了一跳。
他这次出去,也就三四年的时间,李首辅如今苍老的厉害,花白的头发似乎没什么光泽。
看着就是个垂暮老人。
李首辅今年,七十三了。
怪不得他没有迎接,而是在皇宫内等着。
李首辅愣了片刻,才慢慢说起赞扬的话,好在逻辑还是在线的。
朝中众人,似乎早就习惯了。
便是政敌,也等李首辅说完。
这并非是政敌们大度,而是要展现自己的风度。
不跟老年人计较。
因为都知道,李首辅撑不了太久了。
先皇曾说,要让李首辅干到七十五再走。
如今已经七十三的李首辅,或许逐渐会成为朝中的摆设。
一个摆设而已,不会有人再跟他针锋相对。
纪元向皇上行礼之后,又来到李首辅面前。
李首辅朝他微微点头,笑道:“做的很好。”
“给李首辅赐座。”皇帝开口道,“端些参汤上来。”
满朝文武立刻夸赞皇上恩德。
朝中又恢复热闹。
打了大胜仗,还开疆扩土两个地方。
朝中不兴奋才奇怪。
太子被众人围着夸赞,二十的年纪便带兵带出这样大的胜仗,真是厉害云云。
纪元还在李首辅身边,李首辅朝他微微抬头,让他看对面的一个年轻人。
“大哥果然厉害,三弟实在敬佩。”
大哥,三弟?
纪元眼神微变。
三皇子?
也是,没记错的话,三皇子今年十八,确实可以到朝堂议事了。
太子早就知道这事,故而反应还算平淡。
他手握这样的政绩,不会有人能越过他。
想到这,太子看了看纪元。
只要纪元站在自己这边,就绝对不会有问题。
这场庆功宴,一连开了半个月。
民间的集会歌舞也没停过。
一直到中秋过完,似乎还沉浸在节日的气息当中。
时间过的还真快。
去年这个时候,纪元还在准备婚事。
如今则在京城,等着授官。
说起来,纪元如今,倒是没什么职位的。
从三品的督军,不过是个临时的职务。
之前是肃州的知州,之后代任南齐府的知府。
如今这些位置都有人填上,而他倒是无官一身轻了?
不是不想给纪元职位,而是不知道给他什么位置。
京官跟地方官不同,地方官跟临时的督军职位还是不同。
所以给他什么职位,让朝中犯难。
而且大家都知道,皇家还是有意让纪元去管内务府的橡胶司。
朝中商议来商议去,干脆先给纪元一个翰林学士的位置。
都说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
二十五岁的纪元,先进了翰林院,便表明皇上对他的态度。
除了满意,还有其他的吗?
所有人都知道,纪元半只脚,已经迈入内阁了。
若不是年纪不够,以他的政绩,直接进内阁当大学士,那也是可以的。
这可不是夸张。
在纪元做督军的时候,天齐国内里的变化,堪称巨大。
不管大家习不习惯这样的变幻,可都要适应它。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纪元。
纪元回到家中后,也在看各方来的信息。
他带着柴烽,刘宝,邬人豪把自家收拾好之后,又拿着程家的钥匙,把程家也给打扫干净。
剩下的时间,则往李首辅家走了一趟,再把手头的信件整理好,算是对天齐国的情况大概有个新的了解。
他们在滇州府打仗这两年,外面的消息不怎么灵通,肯定不如京城这边消息多。
京城还是老样子。
可外面的世界,已经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蒸汽工厂,即将全面爆发。
准确是说,蒸汽工厂的建设,将在天齐国全面爆发。
从永康二年开始,纪元的蒸汽工厂初见规模。
一直到永康三年,产能才真正迸发。
有人说,一座千人的蒸汽工厂所产出的产能,抵得过万人,乃至十万人的小作坊。
这并非夸张,而是一个质变的过程。
人力跟机器力量的对比,还是太渺小了。
如果说蒸汽机最开始,只是在各个废弃井矿中得到重视,算是小范围的震惊一圈人。
那蒸汽水泥厂的出现,则是告诉了所有人更多的可能。
纪元筹划好几年的蒸汽水泥厂,终于发挥出它的作用了。
谁让肃州的水泥厂,在他离开这一两年里,发挥了极大的作用。
与此同时,肃州。
永康元年投产的水泥厂。
如今已经是永康四年的九月份。
从纪元离开肃州,正好过去两年多的时间。
蔡丰岚只怕耽误了纪元留下来的东西,所以完事做的小心细致,也尽量把事情做的完备。
但即使他心里有准备,却还是被源源不断产出水泥的工厂震撼。
如今围绕水泥厂一圈,已经建起工厂的区域,从工人宿舍再到工厂食堂,以及工人们特有的集市。
基本快有一个城中城了。
不过最让人侧目的,还是这座城中城的道路。
一切都是由水泥铺设的,光滑,平整,好看的水路。
所有的马车牛车都喜欢这样的路,因为太省力了,可以多拉很多东西。
可惜的是,蒸汽车一直出现问题,没有研究出能使用的蒸汽车。
随着水泥厂产能的稳定,更多水泥源源不断的出来。
从边疆城墙的修缮,再到官道的铺设,还有肃州各地的道路。
甚至还能卖到更远的地方。
一座庞大的水泥厂,确实发挥出应该有的效果。
在保证这些的前提下,蔡丰岚看着日渐增多的水泥厂税收,深深陷入沉思。
纪元还真跟江南那些人说的一样。
他就是个财神!
橡胶给本地带来的产出已经够多了。
水泥厂带来的税收,竟然不遑多让。
反正他年底交税银给朝廷以及河西府的时候,两地官员都对他喜笑颜开的。
当然了,他也没忘记好好培育麦种。
蔡丰岚甚至把橡胶草的培育也提上日程,想要培育出产量更好的橡胶草。
由肃州带的水泥风潮,让水泥作坊在天齐国遍地开花。
普通的人工作坊,建起来简单,像滇州府那些水泥厂,已经在投入使用。
但还有一些地方,直接建起蒸汽水泥厂。
因为他们狂热的发现,蒸汽水泥厂才是未来!
这才能带来更多的利润!
在纪元他们认真打仗的时候。
天齐国各地,都在尝试蒸汽工厂的建设。
最妙的是。
从化远四十四年开始出现的蒸汽机。
经过这四年的发展,已经更新迭代了。
第一次更新迭代,在蒸汽机刚出来那会,各个矿场都在研究,这是拯救矿场的东西。
这次迭代,算是拥有矿产的世家贵族们命人研究。
还有小部分对蒸汽机感兴趣的百姓。
第二次更新迭代,就是在蒸汽工厂出来的时候。
可以说每一次迭代,都带动了更多兴趣。
不少人算是看明白了。
但凡是可以简单作用的事情,都可以交给蒸汽机。
炼铁,甚至烧制瓷器,以及纺织等等产业,都可以用到蒸汽机。
特别是纺织产业。
第一个蒸汽纺织厂已经做出来了。
就在松江府。
那位给纪元写过信的黄阿婆,以及嫁过去的高娘子,她们研究出来蒸汽纺织厂了。
纪元在做出离心调速器的时候,也是第一时间送了模型过去。
离心调速器,就是利用小球,杠杆组装成的机械装置,用来调节阀门的大小。
反正听名字就知道,可以调节蒸汽的速度,也算第一个控制器。
有了这个东西,蒸汽在纺织行业的应用更加得心应手。
黄阿婆对纺织机器的了解,加上高娘子对数字物理的敏锐,在这几年时间里,做出了天齐国第二个蒸汽工厂。
蒸汽织布厂。
虽然规模并不算大,可其中的潜力,已经不用说了。
她们也成立了工会,还确保了织布行业由女子为主要组成部分。
总之那些的消息传到纪元手中,便是纪元都激动不已。
太好了。
第二个蒸汽工厂。
还是纺织业。
看来蒸汽机,蒸汽工厂,终于走入正轨了。
他就知道,把图纸散出去,依靠天齐国民众的力量,果然比他们自己闷头研究要快。
各地很多小设计,甚至是他都想不到的。
也是这些小设计,让蒸汽机已经进入了第三个版本。
纪元看着整合出来的蒸汽机图纸,再看着各地研究蒸汽机工匠们给他写的信。
纪元瞬间忙碌起来。
柴烽跟刘宝都帮着纪大人处理文书。
纪元一封封信件看过来,他把自己当做一个中转站,帮助各地蒸汽机工匠们互通有无。
最后干脆把所有人的观点都列出来,然后一份文书复印多份,好让天下工匠们对彼此想法加以点评。
也省的他把消息传来传去。
因为纪元发现,这蒸汽机的研究,已经进入一个新的领域。
这些工匠,或者叫工程师们,已经在计算空气的密度,在利用蒸汽的膨胀性,还有多少木炭需要多少空气。
在民众看来匪夷所思的问题里,他们已经找到了另一个方向。
再往上,甚至不是纪元可以触及的了。
所以他弄了个四四方方书册,把所有人的观点,想法,以及姓氏写上去。
回头他再询问一下,如果愿意放自己地址的,可以直接放地址跟姓名,方便大家交流。
做完之后,纪元意识到。
这算不算一份内部刊物?
只流通在工匠,工程师们的内部手册?
不管是不是,反正确实方便了大家交流。
纪元回到京城,原本应该休息半个月,可事情到手边了,怎么也闲不下来。
一直到休息时间结束,要准备上朝了,纪元才恋恋不舍放下手中的事。
说起来,他虽然做官也有近十年了,也不是头一回上朝。
可像之后每天都要上朝,那还是头一次。
第一次来京城那会,是为了考进士,那会就算进了翰林院,也是在翰林院的史官院。
史官院不用多说,是庶吉士们的去处,自然不用每日上朝。
第二次来京城,是从滇州府回来。
那时候他是地方官员,除了回来之后去报道之外,其他时候多是闲在家里。
再说,那时候他心里有大事,也没有注意过这些事。
第三次回来。
倒是要每日上朝。
纪元作为翰林学士,虽然只是五品的官职,却要每日都去的。
为何?
因为皇上钦点,算是额外的恩荣。
而且这个五品的翰林学士,也只是皇上给的荣誉称呼。
具体的职位,绝对不会太低。
皇上心心念念想让纪元去管有钱有势的橡胶司,马上要成立的蒸汽司也是这么打算的。
朝中六部大臣,同样想让纪元过去。
这才争执不下。
不少人心中发出同一个感慨。
为什么这世上,只有一个纪元?
看看纪元的政绩吧。
能跟他做同僚,那该有多幸运!
就看纪元那些好友同年们。
他们所在任地的蒸汽机,发展的都极快。
如今这种情况,谁不想搭一搭蒸汽机的顺风车?
争来争去。
纪元罕见换了浅绯色的官服。
这浅红的官服映衬的他气色更好了。
本就是俊朗青年,如今更胜一筹。
如果说在官员们当中,他是个好臣子。
那私底下一些传言,更是让京中女子扼腕。
不说纪元连送三次聘礼给她家娘子,就说他还会亲手给娘子做点心。
长得好,还疼人。
谁不想嫁?
听说太子的几个堂妹表妹们都哭哭啼啼,问太子为什么不阻止纪元的婚礼,甚至还亲自参加。
也是太子不跟亲戚们计较,惹急也只说一句:“有本事去当纪元的妾室。”
“有本事学那程夫人,能当一方学政?”
上一句气的她们要死,下一句又反驳不了。
对于程亦珊,京中女子其实是有印象的。
在京城宴会时也见过,生的温婉天真,有人说很是机灵。
她家突逢巨变的时候,大家也都知道。
谁能想到,她峰回路转,不仅自己做了女官,还嫁给纪元?
就连程亦珊的好友,都有些诧异,不过还是为她高兴的。
给程亦珊写信的时候,好友芸儿还有些担心,隐隐透露出京中闺秀们的意思。
纪元不知道这些事,因为卯时初他已经在殿外等着了。
永康四年,九月初一,卯时初。
翰林学士纪元,站在朝堂之上。
无论大家心里怎么想的,可面对纪元的时候,还是一幅亲热。
心心念念的纪元,终于回京了。
而这次朝会讨论的事情之一,便是商议纪元真正的官职。
朝中六部。
内务府橡胶司。
即将成立的蒸汽司,全都在据理力争。
所有人都只有一个目的。
让纪元到他们这里!
让纪元成为他们这的官员吧。
求求了!
第192章
第192章
朝会结束, 纪元擦擦头上的汗。
可他要去哪里任职,还是没有结论。
主要是吏部,户部, 工部, 以及内务府在要人。
兵部, 礼部, 刑部?
不是他们不想要,可他们的竞争不如其他部门啊,只好灰头土脸率先离开竞争。
内务府,说白了就是皇室,赵国公依旧冲在前面,还有陈均他祖父陈国公也是如此。
吏部, 还是李首辅的部门,不过李首辅的情况大家都知道,现在主要依靠聂侍郎,也就是聂世鸣的叔叔。
这是老熟人了, 算是自己人。
户部则是文大学士的势力范围, 这位很受今上重用。
而且近些年天齐国税收不错, 户部日子很是好过。
最后是工部。
按理说,工部也是极厉害的部门,可这些年人才凋零,每个工部的官员基本都牵扯到贪污案里面,他们颇有些有心无力。
工部尚书在尚书里算很年轻的,实在是工部无人, 才让他临时补了个缺漏。
下朝之后, 不少人跟纪元主动打招呼。
都知道,纪翰林只是个虚职, 并无实际的职务,甚至也只是个五品官员而已。
可但凡见到纪元的官员,皆是笑眯眯地主动跟他打招呼,而且还想从纪元这里知道,他到底想去哪啊。
刚刚散朝,纪元不好直接说,此刻只是笑着回礼。
正要客气几句,就听太子从后面快步走来,也问道:“纪元,最近在忙什么,也不见你去找孤。”
太子近来也很忙,毕竟从外面回来,很是好好休息了一段时日。
休息之后发现,纪元竟然没主动找他。
那没关系,孤可以来找你。
纪元见礼道:“刚回京城,休息了几日。”
太子拍着他肩膀:“就知道你忙,家里可收拾好了,你家女眷也没跟过来,孤派些人过去吧。”
“多谢殿下细心体恤,只是微臣习惯清静,不用太多人伺候。”
太子一顿,他说的女眷,不是普通伺候的那种。
纪元只当没听懂。
他这番婉拒,让其他起了心思的同僚也只好闭嘴。
纪元还是纪元。
不要钱也不要色,你要什么?
“纪大人留步,留步。”
众人往回看,只见皇上身边的大太监小步跑过来,客气道:“纪大人,皇上有请。”
李首辅,文大学士等人也不在散朝的队伍里,想来在跟皇上开“小会”。
这样的小会,如今也喊上纪元了。
太子直接道:“刘公公,父皇找纪元做什么。”
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叫住纪元,那这事就不怕大家知道。
“还不是纪大人的职位。”
“陛下说,大家讨论来讨论去,不如让纪元自己做决定。”
太子哈哈一笑,调侃道:“别人都是等着授官,也就纪元有这种待遇了。”
纪元无奈,只道:“为天齐国做事,微臣并不在意这些。”
“走吧,孤同你一起。”
纪元行礼,跟着太子同去面见皇上。
满朝文武看着纪元的背影,忍不住感慨道:“他今年才二十五。”
二十五。
他们二十五的时候在干什么?
在读书?
在科举?
在外放?
哎,人跟人不能比!
人家的二十五岁,已经被皇上喊去开小会了,太子都陪同呢。
来到勤政殿,只听里面一片和气,皇上笑的爽朗,看到纪元更是开怀。
“纪元,肃州的文书,你快来看看。”
肃州的文书?
纪元先行礼,这才接过。
上面写的,一共两件事。
一个是肃州的税收。
水泥厂跟橡胶的收益加起来,已经超过整个河西府的税收,直逼江南。
这虽在意料之内,却也着实让人欣喜。
不怪皇上看到纪元之后,会格外高兴。
另一个消息更是好,麦种的培育也有了结果。
肃州的麦子从均产三百多斤,已经到了五百多斤。
是肥料的生产,加上良种培育一起努力的结果。
蔡丰岚的字,纪元还是认识的,他简明扼要的写了这些,还着重提了纪元说的排污问题。
纪元看文书极快,忍不住又扫了一遍,开口道:“都是好消息。”
皇上点头:“是啊,都是好消息。”
今年不过是永康四年,他的治下已经出了这样多的好事。
打仗胜了,粮食丰收了,就连税收都增加了。
再也没有更好的事。
所以,不管纪元做了什么工会,什么农会,皇上依旧觉得,纪元这人很不错。
毕竟那些个什么会,撼动的是世家们的利益。
皇家对此,还是有些满意的。
矿场的矿工工会是有些麻烦,不过跟纪元带来的利润相比,那不算什么。
这些事,皇上觉得,他都可以帮纪元压下去。
只要他能好好帮自己做事即可。
比如,橡胶司。
看完肃州的文书,纪元又看了看在场的众人。
皇上,太子。
赵国公,陈国公。
再加上不算太清醒,坐在一旁的李首辅。
以及文大学士,工部尚书。
皇室。
世家。
还有一个他。
“肃州大半的税收都来自橡胶,有了熟橡胶的制法之后,着实再添大用。”赵国公叹气道,“只是天下间的橡胶作坊越来越多,管理似乎也有些混乱。”
“如何交税,如何收税,各地都有不同,根本形不成规矩。”
“纪大人,这橡胶是你发现的,你可有什么解决之法。”
赵国公直接问道。
没记错的话,现在橡胶司的掌司,是他家的世子。
看来这位世子并未料理明白。
赵国公跟陈国公,皇上,太子都看向纪元,并不是让他直接给个解决之法,而是等着纪元开口想主意,这事就能顺理成章的给到他。
“橡胶司,还要再议。”李首辅睁开眼,努力坐直身子。
李首辅的情况明显不是很好,提到橡胶司,他还是要开口。
皇上嘴唇动了动,却也没说什么重话。
李首辅都这样了,他还能说什么。
可李首辅的意思,还有文大学士补充。
“是啊,自橡胶司成立以来,一直颇有争议,纪大人刚回京,只怕不了解。”
此处的争议,大家都了解。
就是橡胶司该属于朝廷税收,税收充到国库。
还是属于皇家,成为皇上的钱袋子。
文大学士这样讲,自然是为了让此事延后再说。
若纪元应下,成了橡胶司掌司,依靠他的能力,那这事就不可更改了。
只要纪元愿意,绝对可以帮皇上拿稳钱袋子。
这绝对不是世家想看到的局面。
也不是李首辅愿意看到的。
成为公产,还是私产。
这很重要。
关于此事的争执,从化远四十四年开始,一直到如今的永康四年,争论从未停止。
纪元看了看头发花白的李首辅,又对文大学士笑笑,直接道:“微臣确实不解,这橡胶司的争论,为何还未停止。”
“橡胶乃山泽之物,自然是归皇家内务府。”两位国公直言。
李首辅,户部文大学士,工部尚书洪大人则道:“橡胶与盐矿,铁矿一样,都该归为国库。”
眼看又要吵起来,而且还是老生常谈的话题。
并且皇上肯定还会继续拉偏架。
纪元那边开口了。
“橡胶跟盐矿,铁矿,不太一样。”
众人都看向他。
对于橡胶,纪元确实最有发言权。
纪元直接道:“橡胶从水冬瓜树,橡胶草上剥离,确实是山泽之物。”
“但这是生橡胶。”
“熟橡胶经过多道工序加工,早就不是山泽之物了。”
“此事,好像不用争辩?”
橡胶的发现到使用,再到如今的加工,都是纪元一手促成。
他这句话,似乎直接决定了橡胶的命运。
熟橡胶,不属于山泽之物,自然不属于内务府。
生橡胶倒是属于山泽之物。
但问题是,所有人都知道,自从熟橡胶出来之后,生橡胶就只是原材料,卖不上什么价格。
橡胶司的大头,都来自于熟橡胶。
朝中没人知道这件事吗?
知道的。
李首辅,户部,工部,一直都在说这件事。
意思是生橡胶可以归于内务府。
熟橡胶的税收,必须属于国库。
但他们说,跟纪元说,完全是两个效果。
皇上等人不敢置信的看着纪元。
两个国公更是指着他,就连太子也有些不敢相信。
大家都以为,今日只是先透透风,他们私底下慢慢跟纪元商议。
毕竟橡胶司这事,已经缠缠绵绵好几年了,谁都没把握可以快速解决。
方才文大学士帮忙拖延时间,也是这个想法。
说白了。
今日原本算是“比赛”的开幕式。
双方选手登场。
然后一起争取纪元。
也是先提醒纪元一下,让他做好心理准备。
然后呢?
然后纪元“不讲武德”,在开幕式上直接宣布比赛结果。
别争了,他支持把熟橡胶的税收给国库。
否则?
没有否则。
他不接受双方任何谈判。
他也不需要皇室给他的利润。
皇室 这边心里有多震惊,文大学士这里就有多复杂。
原本以为要争取到纪元。
谁知道,根本不用争取。
可文大学士也知道。
纪元并非在帮朝臣,而是他不想把这些税收作为皇帝私产。
细细想来,也不意外。
纪元外放的时候做的那些事,都热血极了,可以说不愧苍生。
虽说他们目标不一样,但目的却是一致的。
李首辅听完纪元的话,像是松口气一样,又满怀安慰。
纪元从勤政殿里出来,皇上脸色不算好看。
纪元进门的时候,皇上的笑容有多少,纪元出门的时候,那脸色就有多阴沉。
纪元挠头,说好的问他想去哪当差呢。
他还没说啊。
这事自然瞒不住其他人。
纪元他们还未到翰林院,此事就传遍京城大大小小的官署。
“听说了吗,纪元犯了大忌讳,皇上很是不满。”
“橡胶司那事?”
“对,纪元直接说,熟橡胶已经不是山泽之物了。”
好牛的人!
官员们睁大眼睛。
谁敢直接这么说啊。
纪元敢,还是第一天上朝被召见这么说的。
可是天下间的橡胶税收那样多,这么多年,全都进到皇家的口袋里,一分都没给百姓。
这次打仗,还是户部从其他地方挪的银钱。
若橡胶的税收在国库,不少地方的堤坝水渠道路,都能修缮。
哎。
皇家是有些自私了。
只是这话谁也不敢说啊。
要不是有李首辅在前面,橡胶司的归属,估计早就没有争议了。
其他官署低声讨论。
而翰林院的史官院,讨论的声音大了那么一点点。
今年是会试年,史官院里坐着今年的一甲进士,状元榜眼探花,还有考过来的庶吉士。
当年纪元等人怎么过来的,他们就怎么过来的。
他们这会挤在史官院门口,装作路过,其实等着纪大人到对面的阁臣处。
不仅因为方才的传言,也因为,那是纪元啊!
是天下学子们的典范,是天下学子们共同学习的对象。
随便点一个学生出来,问他艳羡学习的对象是谁,必然有纪元的名字。
特别是史官院这些庶吉士们。
只有自己考了科举,才知道连中六元是什么水平。
纪大人当年的文章拿出来,他们至今也是不如的。
今年的穆状元更是如此。
他感觉自己能中状元,已经是侥幸。
像纪大人那样连中六元,就绝对是实力了。
这位穆状元还有一层身份。
他是国子监的学生。
是当年听过纪元讲学的学生。
化远三十八年,十六岁的纪元前去国子监讲学,当年他二十二,以为自己这个年纪在国子监读书,已经很厉害了。
所以看到小他六岁的纪六元去讲学,是有些不屑的。
但那次讲学,完全改变了他读书的想法。
原来读书不止是为了科举,读书是为了明心,是为了治学。
“他最后讲,率性,修道,诚心,正意,崇志,广业。”
“读书,便是以此为尚。”
这不是穆状元头一次讲当年的事。
可身边的庶吉士们,还是爱听。
因为这对纪大人来说,不是一句空话,他是真的在这样做。
率性,修道,诚心,正意,崇志,广业。
哪一个不是?
说漂亮话的人很多,但只有说到做到的人,才会令人敬佩。
如今的学生们,都以纪元为榜样。
特别是穆状元,他真的太佩服纪元了!
纪元就是他的神!
所以纪元跟几位大学士出现在翰林院的时候,他们直接呆住了。
纪大人!
纪六元!
他们的榜样!
虽然大家尽量克制自己,可看到纪大人笑盈盈的跟他们打招呼,大家还是深吸口气,努力平静下来。
等关上史官院的门,听到里面爆发尖叫跟叫喊声。
“纪大人真帅啊!”
“纪大人跟我们打招呼了!”
“这真的是文曲星下凡吧?”
便是被抬着回来的李首辅,都忍不住笑了下:“他们都以你为榜样。”
说起来,还有一个原因。
这事还要吏部侍郎聂大人说,进到阁臣处,聂大人兴奋的拍着纪元肩膀:“好啊,你知道吗,原本如今考中功名的就多,前些年还有次恩科,有功名的人就更多了。”
“朝中根本没有位置给他们,还好你提议开设工科等学科,现在科举压力小了不少,大家也有其他路可以走。”
礼部已经着手去完善各类学科,总之是鼓励大家不要单单举业,若举业不成,就学其他的。
如今的工科多火啊,只要跟蒸汽机相关的,不仅能养家糊口,还能过好日子呢。
除了这个之外,还有一件事:“那南齐府近百万人需要管,一下子就派去一两千官吏,真是好啊。”
“这吏部的官,也好做了。”
以前一个坑位,有好几个人要等。
现在一次性多了那么多“岗位”,能不好吗。
再者,现在的官员们,似乎也不排斥偏远之地了,他侄子聂世鸣就是个例子。
聂世鸣要去东北苦寒之地,原本家里还不愿意,搬出纪元的例子之后,大家就同意了。
聂世鸣在那边也过得不错,下个任地还是在东北。
说是在那边种稻子,稻子种的极好。
他想再留一个任期。
其他各家差不多也是这样。
但凡有些进取之心的,都不怕去偏远的地方。
因为他们发现,那边是苦,却也能出政绩。
他们虽然比不上纪元,那也想努力追一追,谁让纪元是他们的榜样。
聂侍郎说完,笑眯眯道:“怎么样,要不要来吏部,都是老熟人了,肯定不会亏待你。”
纪元一时并未接话。
吏部自然是极好的。
掌管着官员们的升迁考核,可以说是京城最有实权的部门之一。
跟户部并成六部之首。
聂侍郎认为,这对纪元来说,肯定是有吸引力的。
而且聂侍郎的算盘打的很好。
如今的吏部尚书是李首辅,不过李首辅身体这样,其实聂侍郎说是侍郎,早就有了尚书之实。
等到明年李首辅退下,他肯定是吏部尚书,五十九岁的吏部尚书,那就还有六年的任期。
六年的时间把吏部交给纪元,绝对没有问题。
到时候他退的踏实,更不怕人走茶凉。
这是对纪元人品跟实力的双重信任。
不过户部尚书文大学士,估计也是这个想法。
文大学士今年五十六,比他年轻三岁。
那纪元要是接文大学士的位置,就要多等三年,那就是九年。
而且怎么说,也是他跟纪元更熟吧?
说白了,接任者,必须人品信得过,还不会对前面的人清算,更要有绝对的能力,大家利益可是捆绑到一起的。
纪元,绝对是个好人选。
他们这边说着,文大学士那边也频频看过来。
纪元干脆不瞒着大家,直接说了他想去的地方。
“其实,下官想去工部。”
李首辅,聂侍郎,文大学士,还有后面不过四十多岁的工部尚书缓缓抬头。
啊?
来工部?
工部尚书,今年不过四十三。
这么年轻坐上这个位置,看着好像很厉害。
但人人都知道,其实还是工部出的事情多。
之前工部跟楚大学士勾结,还发现跟皇室有些来往。
反正前些年的政坛清算,工部元气大伤。
像前往肃州投靠纪元的宋留群宋家,甚至纪元的岳丈程大人,之前都是在工部出事。
加之楚大学士跟当时的工部尚书有往来,清算的时候,那个尚书以及党羽全都“致仕”。
所以说工部人才凋零,点了个年轻的工部尚书上来,不少人都说,这位只是临时的差事,等找到合适的人选,还会再换。
为何?
因为工部油水大啊。
否则楚大学士当初为什么在这安插自己人。
盖行宫,修河堤,修桥铺路,又或者给兵部锻造武器,基本都在工部。
所以这位置,必须挑合适的人。
纪元提出他想来工部。
如今的工部尚书心道,坏了,这是冲我的位置来的。
不过也行。
反正他在朝堂跟勤政殿上也说不上话。
他之前跟纪元岳父一样,就是管营造的啊,让他修桥铺路,他可以。
让他跟一群老狐狸们勾心斗角,他还真的不行。
这么看来。
纪元确实合适来工部。
按照如今的话来说,纪元过来,就是来扶贫的!
纪元的选择总是那么出乎意料,不过纪元真的没有想那么多。
他想去工部,完全是因为,天齐国都快进入蒸汽时代了,如果再不做准备,那即将成立的蒸汽司,就会像橡胶司一样混乱。
在这,水泥都出现了,蒸汽机都出现了。
接下来橡胶轮胎,蒸汽火车,蒸汽轮船。
难道不应该应运而生吗。
这才是最重要的事啊。
否则发展那么多科技是干什么用的?
谁有功夫跟你们勾心斗角。
咱们还是好好发展吧。
只有发展,才能解决目前的所有问题。
蒸汽机都发展到如今的地步了,还抱着之前的利益想什么呢。
水泥有了,蒸汽机有了,不赶紧修水泥路,修铁路等着干嘛呢!
纪元说的有多真心实意,众人的表情就有多怪异。
皇室跟世家,刚想把纪元拉入政斗的环境中。
让纪元进入他们的世界,来玩一场酣畅淋漓的争斗。
可他根本不接招。
谁要跟你们一起玩政斗。
要玩就玩发展。
政斗有什么意思。
发展科技,难道不是更有意思吗。
吏部说,多亏纪元,才有那么多新的职位。
户部也说,要不是纪元,根本不会多那样多的税收。
皇室也觉得,有他在,橡胶司肯定稳得住。
问题是,这些东西是政斗弄来的吗?
不是的,是发展,是创新跟科技。
这在某种意义上,也是一力降十会吧?
在阁臣处偷听的穆状元,庶吉士们,全都面面相觑。
他们同时想起纪状元的那句话。
率性,修道,诚心,正意,崇志,广业。
“我之读书,不过以此为尚。”
他做到了。
他读书,确实以此为志。
庶吉士们的眼神更加狂热了。
纪元!
谁会不崇拜纪元呢!
第193章
第193章
纪元想去工部, 这事也不是秘密。
那日他在翰林院说的话,更不是秘密。
他想进工部,因为蒸汽机大有可为, 还要继续推进。
纪元想着, 在勤政殿没有说出来, 那就干脆公开算了, 也看看皇上的反应。
当时不少人,都被纪元感染,恨不得立刻跟他一起去搞基建。
而且大家都认为,纪元去工部,应该也不难吧?
工部风雨飘摇,很需要人手。
在穆状元等庶吉士们兴高采烈想跟着纪元做事时, 众人渐渐被泼了盆冷水。
因为皇上那边,迟迟没有点头。
原本是件简单的事,偏偏时机不对。
为何?
“你们忘了,纪大人得罪了整个皇室吗。”
如果放在橡胶司之事的前面, 皇上多半会让纪元兼任橡胶司掌司, 再去工部做工部侍郎。
现在, 纪元能说出熟橡胶不属于山泽之物,实在令人生气。
这是什么意思?
这等于说,橡胶的税收,不能由皇上拿。
皇室更不能拿,这跟抢他们的银子,有区别吗?
以纪元的聪明, 难道他不知道自己的意思?
皇上是不信的。
皇上想起他当太子那会, 跟纪元也有好几次的接触,那时候只觉得这个年轻的臣子很聪明, 并未有太多想法。
如今才明白,为什么父皇不喜欢太聪明的人,为什么父皇会留楚大学士这样的人在身边。
如果那个姓楚的还在,估计早就解决了这样的事。
原来姓楚很忠心,只是他不知道而已。
倒是那个王家,好像也有点苗头,要不然提他家的人上来。
可另一面,皇上明白,橡胶司的事确实是内务府不占理。
生橡胶,那确实是山泽之物,该给皇室。
熟橡胶却是不成的。
以前就算了。
现在纪元都开口。
很快,熟橡胶归属问题,就会传遍天齐国。
别人对橡胶的定义或许不能服众。
但纪元可以。
谁让这东西,完全出自他的手。
这天下的橡胶作坊,都会听他的。
是何种税,也是他说了算的。
这个人可真不识趣,皇上闭上眼,只觉得烦得很。
一连好十几天,每日上朝,总有不长眼的提起这件事。
橡胶司真的要不保了。
便是皇上,也不能冒天下之不韪。
朝中为此奔走的人,总算看到一丝希望。
还要是纪元啊!
纪元开口,果然对推动此事是有用的。
还有大用!
不出意外的话,橡胶司的税收很快就会归为国库。
纪元这边自然也是高兴的。
钱到国库,至少能调出来拨为民用。
不至于花到哪都不知道。
如果想要修路修桥修基建,橡胶的税收绝对占大头。
让天底下橡胶产业的人,辛辛苦苦养皇室?
那皇室的脸是不是也太大了。
朝中还在为此事争吵。
每日朝堂跟菜市场一样。
但不管皇室那边如何巧舌如簧,只要纪元在,他们就没有办法。
所有人都清楚。
橡胶司的归属权,估计会在年前彻底定下。
四年时间都没确定的事,纪元回来几句话便确定了。
可橡胶司的事越顺利,纪元这边的日子就越难过。
纪元同太子他们八月回来,那是如何的风光。
九月初一上朝,更是被皇上等人看重。
然后呢?
然后他就为橡胶司“仗义执言”了。
橡胶司的归属倒是确定了。
他呢?
他还是一个五品的翰林学士。
身上再无其他实际职位。
同他一起回来的董康,邬人豪,一个去了户部,一个跟在太子身边做亲卫。
振威将军等人也另有安排。
只有纪元。
吏部那边也把文书递上去了。
说建议纪元去工部做事,可皇上迟迟不批。
皇亲国戚那边对纪元也越发不满。
好好一个橡胶司,每年那么多税收,说给收走就收走?
俗话说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这可不是夸张的。
邬人豪现在从太子府回来,就连忙到纪元身边,恨不得日夜当守卫。
就怕那些贵族们恨极了他,再对纪元图谋不轨。
便是没有直接动手,也会在他的官职上动手脚。
想去工部?
做梦。
这就是得罪了他们的下场。
好好当你的五品翰林学士赋闲吧!
此事让穆状元等人像是泼了盆冰水。
热血,激情,似乎都被浇灭了。
纪大人在橡胶司的事上,只是说了实情。
他去不如吏部户部的工部,也只是想做实事。
为什么要为难他?
他做错了什么?
估计谁也没有想到,前段时间还炙手可热的纪大人,一时间门庭冷落起来。
橡胶司一直是皇室的逆鳞。
近几年都是皇室的钱袋子。
纪元给他们来了个出其不意,怎么会让人不生气。
一直到十月初。
纪元那边收到通知,早朝他也不用去了,毕竟是没有实际的职务,去了也没事做。
纪元挑眉。
看来橡胶司的事,还有的磨。
这个消息,分明是又让纪元的境遇更难了。
纪元刚回京的时候,家门口有多热闹,如今就有多冷清。
不少人都觉得,纪元明明可以温和的处理这件事,何必要闹成这样。
纪元听到董康这么说,笑道:“温和?如何温和。”
“温和到第四年,李首辅都那样了,橡胶司还是回不来吗?”
董康沉默。
说过同样话的柴烽跟刘宝也沉默。
跟过来的穆状元甚至有些惭愧,他竟然也是这般想的。
“橡胶司的事,宜早不宜迟。”
“其实现在都有些晚了。”
橡胶刚刚起步的时候,其实税收并不算特别多,那时候挪到国库,皇上跟皇室或许会肉疼,但不会疼的特别厉害。
如今这可是大肥肉,是真的要割肉的那种。
刘宝忽然想到一件事。
纪大人一直没有拿出另一种橡胶轮胎,是不是也怕橡胶应用的更广泛,利润更高。
到时候皇室就算撕破脸,也不会吐出这块肉的。
刘宝并未多说,他知道此事事关重大。
此事确实是纪元的思虑之一。
特别是水泥马路做出来,跟橡胶轮胎简直绝配。
可此时,正是夺回橡胶司的关键时刻,不能再让橡胶司的利润增加了。
所以不能温和。
必须将橡胶司的归属问题快速处理好。
“放心,等橡胶司回来,一切都好说。”纪元还是有这个自信的,朝廷不会冷他太久。
因为另一个人很快会过来。
太子。
不是纪元自大,而是太子一直想拉拢他,却不得其法。
如今这么好的机会,难道不出现吗。
纪元默默给大家倒茶,笑着道:“都消消气,我都不着急。”
倒给穆状元的时候,穆状元直接站起来了,激动的满脸通红。
榜样给他倒茶!
他何德何能!
太子那边,确实在思考这件事。
他的手下为此吵得口干舌燥。
没办法,纪元太不按常理出牌了。
有人说,他就算想把橡胶司挪回国库,也该缓一缓,至少等他的官职确定了,好有个缓和的余地。
纪元太着急了吧。
闹这一出,他的官职悬而未决。
如果皇上真的不高兴,那纪元可能一辈子就是个正五品的翰林学士,妥妥的赋闲。
所以他们救还是不救。
要不要帮纪元解决困局。
如果趁这个时候解决了纪元的官职问题,那他是不是就会忠心投靠?
反正太子是想帮一把纪元的。
但身边陈均等人却是沉默。
陈均心道,你是太子,不缺银子用。
可我们这些人需要啊,纪元挪走橡胶司,那就是挪走我们的钱!
还帮他说好话?做梦啊。
太子身边一个人小声道:“或许,纪大人是故意的。”
故意?
纪元的存在,本身就引人瞩目。
便是京城百姓闲暇的时候,也会多聊一句。
这事不算秘密,朝堂能知道,百姓间也能知道。
崔伟把收集来的信息递过来,太子皱眉看完,又把信件给了陈均等人。
从滇州府回来的官员,皆是论功行赏,然后安排职务。
除了纪元。
民间对此也有议论。
没办法,谁让纪元太扎眼了。
特别是在学生当中,农户当中,几乎都在讨论这件事。
“为什么别人都做了大官,纪大人没有啊。”
“只有一个正五品的翰林,这不是闲职吗”
别的地方百姓或许不懂,京城脚下的百姓,对此还是有些了解的。
“是啊,为什么?”
既然有疑问,那就会找到答案。
书生们知道答案后,自然告诉了同样对此事上心的普通百姓。
因为他们两者,好像是最关心纪大人的。
“因为橡胶司!”
“纪大人上朝头一天,就提议把橡胶司的税收转到国库!”
剩下的细节,大家自然也打听到了。
好啊。
竟然因为这件事。
纪大人是为了给百姓们谋好处,所以被皇亲国戚针对了?
“那肯定啊,橡胶司那么多税收,都进了皇室的口袋。”
有些事可以做,但有些话却不能明说。
百姓们又不是傻子。
橡胶司的事朝廷也吵好几年了,不少百姓都是知道的。
虽然大多数人认为,国库的钱跟自己也没关系。
但国库的钱跟自己没有关系,不代表大家同意钱进皇上的私库。
以前只是隐隐有这样的想法,现在看到纪大人被这件事连累,难免多想一些。
“纪大人为百姓们做了那么多事,竟然因为这件事被冷落?”
“皇室也太贪了。”
“就是,国库的钱,本来就应该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进私库算怎么回事。”
“皇家的日子,是我们能想的吗。”
这些讨论,随着纪元赋闲的时间越来越长,讨论声也更大了。
太子这边拍板。
他要帮纪元要来实职。
这样不仅帮了纪元,还能让百姓们知道,皇室不是这样的。
反正,反正橡胶司的事,再挣扎也是徒劳的。
朝中争执那么多年,纪元这个对橡胶最有话语权的人也开口了。
此事多半也不能更改。
除非。
除非纪元改口。
但让纪元改口?
怎么可能呢。
太子这边已经做好决定。
皇上那边,自然也知道民间的传言。
民意如水,平常或许不用在意,但要惹怒他们,便是皇上也要请罪。
至少不能忽略。
到底是谁想让纪元回京的。
现在他终于被大家弄回京城了,你们满意了?
但皇上同样明白。
橡胶司强行放到内务府确实不妥。
橡胶司的利润越来越多,养的不少皇亲国戚胃口都大了。
而且纪元说的没错,熟橡胶怎么可能属于山泽之物,此事确实要有定论了。
说来说去,橡胶司的归属,只有纪元说了算。
“陛下,赵国公跟陈国公求见。”
“宣。”
两人急哄哄的一起过来,手里还拿着一沓“罪证”。
“皇上,臣要状告纪翰林!”
状告纪元?
皇上懒得抬眼,纪元能有什么问题。
“纪翰林贪赃枉法!贪污金银无数!根本不是百姓们以为的青天大老爷!”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真的为百姓好!”
“这种品行不端,言行不一的人,说的话完全没有意义!”
攻击不了事情本身,那就解决提出事情的人。
要说橡胶树税收挪到国库,谁最不高兴?
自然是皇室的人。
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但纪元都开口了,加上李首辅他们的努力,此事基本更改不了。
可陈国公的孙儿陈均随口吐槽的事,让陈国公一家好像抓到救命稻草。
吐槽的事也简单。
就是陈均在开解自己的亲妹妹,大概意思是:“别惦记纪元了,纪元是不错,但他跟他夫人关系极好,根本容不得第二个人。”
“对,他在宁安州的时候,还给他媳妇做饭呢,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
“我知道他一拳能打翻我。他跟那个程学政感情真的很好,你上赶着也没用,做妾?你疯了?”
“听说他下聘的时候,请的是自己恩师亲自写聘书,一个是启蒙的夫子,两个五经夫子,还有一个不知道什么夫子,反正都是极重要的人。”
“人家聘礼都送了三次,还有几匹上好的西北宝马,你觉得人家是凑合吗?”
“对,别想了。”
这原本也没什么,只是郡主越劝越心动,这话还说给母亲听了。
郡主跟陈均倒没什么,家里女主人则仔细问了聘礼的事。
“以纪元的俸禄,怎么可能买得起那么多聘礼,听说他还在养着启蒙夫子一家,这又是哪来的银钱!”
“单那些西北宝马,都价值万金了!”
“他纪元看着清正廉明,其实都是假的!”
陈国公听说之后,又跟赵国公商议一番,算是定下纪元的罪证,前来向皇上禀告。
皇上听完之后,一阵无语。
说来说去,就是纪元贪污受贿。
但纪元都当官十年了,难道还置办不起像样的聘礼?
再说,这朝中谁不贪?
贪多贪少的区别。
那些乱七八糟东西加起来,还不到一万五千两银子。
这算个什么?
如果纪元十年里,只拿了这么多钱,皇上都觉得他是难得的清廉。
当然了,跟纪元在外清廉无私的名声还是差很远。
不过也可以了。
眼前这两位,一万五千两银子在他们手里,那是钱吗。
“李首辅身体成这样,还在这个位置上不退,不是他不想退。”
皇上缓缓道。
李首辅是他的老师,他对老师一直尊重。
在他当太子最难熬的时候,都是老师陪着。
李首辅不退,是因为橡胶司的归属问题。
只要这事解决了,他老师就能去颐养天年。
这也是李首辅的态度。
皇上何尝不知。
如今再加一个纪元,还有民间的态度。
他已经打算点头了。
看到皇上的意思,两位国公更着急了。
橡胶司不能挪走啊!
挪走他们的钱怎么办!
一年几百万两的收入,他们各家虽然因为分的不均,经常吵架。
那肉也是烂在他们碗里。
如果给了国库。
那算什么?
还真给那些贱民们修路吗。
“皇上!朝中每年给纪元的俸禄,怎么可能让他这样大手笔送聘。”
“私底下说不定还贪的更多啊!”
水泥厂,橡胶产业。
随便动动手指,都是百万两的财富。
他们相信,纪元肯定贪的更多,只是没拿出来!
说白了。
他们想借着这个事抹黑纪元,让天下百姓都知道,纪元也是个大贪官,跟其他官员们一样。
你们这些什么都不懂的百姓,还替他说话?
先看看自己吧!
如果纪元想保住自己的名声,不让这些事公之于众,那就要听他们的话。
至少在橡胶司上的事,直接保持沉默。
只要他这么做了,那这些事,他们就可以不公开,不仅如此,还会让纪元去工部任职。
“纪元做了那么多,不就是想要名声吗。”
“名声对他来说,一定很重要。”
两位国公得出这样的结论,明摆着要跟纪元做交易。
是不再管橡胶司的事。
还是让百姓们知道,纪元你的“真实面目”。
这招数实在下三滥。
可不得不说,也确实有用。
皇上看了看他们,知道他们手段不算干净,但做到这种地步,还是没想到。
可这又有什么关系。
见皇上默认,陈国公,赵国公微微一笑。
解决了纪元,再熬到李首辅致仕,橡胶司也就十拿九稳。
就算以后再有波折,那又怎么样,能拿几年就拿几年。
被人骂也无所谓。
利益才是真的。
橡胶司的事,在京城朝野内外闹的沸沸扬扬。
明显就要控制不住。
突然之间,另一个事情传出来。
纪元。
贪污。
这两个词联系到一起的时候,让不少人都发蒙。
纪元怎么会跟贪污联系到一起啊。
他做什么了吗?
什么聘礼,什么养着启蒙夫子一家。
什么西北的宝马。
一连串的事情说的含含糊糊。
要说有证据吗?
那也没有。
但是真的吗?
又是真的。
又有人道:“你们别被纪元当枪用了,他想把橡胶司从内务府要回来,要到哪?肯定是工部啊。”
“那他想去哪个部门?也是工部。”
他是给百姓们要回税收吗!
不是!
是给他自己!
你们这些愚民,都被他利用了。
这位才是真正的大贪官。
什么青天大老爷,根本不存在。
一时间,朝野上下议论纷纷。
纪元都听到不少风言风语。
面前的太子都有些着急,再看纪元那样淡定,忍不住道:“纪元,你就不担心吗。”
“要是百姓们信了怎么办。”
纪元坦然道:“清者自清。”
清者自清。
可皇室他们找出来的证据好像没错吧?
纪元确实送了三次聘礼,还送了好几匹宝马。
连邬人豪都有一匹。
按照他的俸禄来说,绝对买不起的。
不过这不是什么大事。
都是心照不宣的。
但要说清者自清,还是有点夸张了吧。
太子心里竟然有种隐秘的高兴。
原来纪元也是有弱点的,他也跟平常人一样。
太子理直气壮了一些,认真道:“放心,这些都是小事,孤会让父皇开口,不让他们查下去,也会压下这些谣言。”
“只是在橡胶司的事上,还是要缓一缓。”
“至少过了今年。”
现在十月份。
十二月份,今年的橡胶税收就会交上来。
太子的意思是,大家各退一步。
皇室再拿一年的税收。
明年正式移交给工部。
而纪元,也会到工部做侍郎。
这样的话,事情就平了。
太子认为,这是对所有人都好的选择。
至少国公那边,他已经商量好了。
纪元并未再说,心道,明年李首辅致仕,他就要从首辅位置上退下来。
到时候没了李首辅,皇室愿意交上来才怪。
他们分明是想稳住自己,解决了李首辅,让橡胶司一拖再拖,就跟往年一样。
纪元摇头,反而道:“不是这个意思。”
“殿下,此事还请继续查下去。”
“便是陈国公他们不查了,微臣也要让他们查。”
“微臣清清白白,并不害怕。”
“橡胶司还是尽快转到工部吧。”
“此事才不能拖下去。”
纪元的话传出去,气的皇室简直跳脚。
如果说纪元的态度就够让人厌恶,那他赋闲在家写的一篇文章,才更让人吐血。
《论橡胶的生产与制作,以及橡胶归属问题。》
纪六元写的文章,立刻风靡京城。
这篇文章从橡胶的不同品种,再到不同的应用范围,还有生橡胶跟熟橡胶之间的区别,以及应该属于哪种税收都做了详细的解释。
这哪是文章。
分明是宣战书。
纪元在回到京城的第一年,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从皇室身上挖出一块肉。
想让他回来是吧?
他回来了。
满意吗。
不满意的话他继续。
这篇文章的最后,还展望了橡胶的其他用法。
纪元说,此物可以做橡胶轮胎,直接改变马车的运行方式。
更是在后面配了个插图。
水泥路上,行驶着橡胶轮胎马车。
甚至特意说明了,这是以后的趋势。
虽然现在的熟橡胶也做不到,但他认为经过不懈研究,一定可以做到的。
这篇文章,不仅明确了橡胶的应用,还说明了以后的发展路径。
简直让所有橡胶行业,以及货运行业的人如获至宝。
那问题来了。
现在水泥有了,橡胶轮胎呢。
哦,要研究。
怎么不研究呢。
纪元还没去工部。
事情似乎又回到了原点。
与此同时。
关于纪元是大贪官的事情,也有了结果。
纪元送了三次聘,还送了万金的宝马,是真的吗?
是真的。
钱哪来的。
他赚的。
啊?
不少人同时满脑子问号。
“纪大人卖画赚的。”
“记得天齐国最近低调的画家青堂先生吗。”
“他就是青堂先生!”
“如今的书画界无人不知青堂先生的名讳,可谁又能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是咱们的纪元纪大人啊!”
第194章
第194章
永康四年, 十月份。
注定是个,一定会被人记住的时间。
漩涡中心的人,自然是纪元。
从他回京之后, 直言进谏橡胶司归属问题。
围绕他身上的讨论从未停过。
一会说他可怜不懂做官, 怎么刚回来就掺和到这件事里。
看吧, 连官都没得做。
一会说他很会做官, 像把橡胶司从内务府要回来,是因为他想贪里面的利益。
纪元本身就是个贪官。
但如今,一切真相大白了。
纪元才不是贪官。
他做官近十年,除了俸禄之外,没拿过一分额外的银钱。
聘礼跟宝马怎么回事?
那是他卖画得来的!
京城书画圈里,简直不敢相信这个消息。
啊?
青堂先生, 是纪元?
他们之前还见过纪元啊,甚至还在他面前夸过青堂先生的画作。
纪元怎么不提示他们一下啊!
如果有路人此刻问一句,青堂先生是谁啊,很厉害吗。
肯定会被书画圈的人大骂:“懂不懂画作!那是青堂先生!近十年来, 最厉害的画家, 没有之一!”
其实也有。
就是乌堂先生。
乌堂先生的技艺更加纯熟, 随笔一挥就是佳作。
可青堂先生的画,更朝气,更年轻,看着就让人心里高兴。
能在画中看到情,绝对是上乘之作。
青堂先生的画,就是如此。
现在告诉他们, 青堂先生是纪元?
啊?
啊?
不怪京城书画圈的人震惊, 而是,这完全八竿子打不着吧?
大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 不约而同的傻眼了。
吴晏就是傻眼的人之一。
为何?
因为他是纪大人,不对,他是青堂先生的忠实粉丝!
他对政坛完全不感兴趣啊,怎么牵扯到那里了!
吴晏的吴家在京城也算世家大族。
作为家中有名的富贵闲人,吴晏向来不喜读书,只醉心书画。
甚至在京城办了个最厉害的书画社,他还是这书画社的社长,请了不少京城厉害的画家同来探讨。
大概十年前吧,有个社员说,建孟府那边的书画竞技台,一幅画拍卖了三千两银子。
三千两对他们来说,都不算什么。
但一个新人画师,卖出这么高的价格,那就不同了。
当时的吴晏还摸摸胡子:“看来咱们天齐国又要出一位画家了。”
那书画竞技台们知道的,下面画商们眼睛毒着呢,如果不值这个价,那肯定会被骂下去的。
不过吴晏没怎么在意,因为听说那画叫什么《科举百态图》。
科举举业的画作,实在是庸俗不堪,没一点雅趣可言。
可另一个人说的话,倒是引起他的兴趣。
“青堂先生?”
“他跟乌堂先生是什么关系。”
乌堂先生又是谁?
吴晏询问过后,才知道乌堂先生也是建孟府书画竞技台出现的。
而且画了几幅画之后,就再也找不到了。
开口询问的人,手里则有乌堂先生的画作。
吴晏问了好几次,这人都不舍得拿出来。
这样一来,倒是引起大家的好奇,软磨硬泡,总算看到乌堂先生的画作。
那画工,那意境,堪称绝佳!
这样小众的画家,竟然被他们找到了!
所以那个青堂跟乌堂先生,有什么关系?
还有人专门去建孟府找人,可谁都找不到。
那会大概是化远三十八年,其实这会,他们要找的人,就在京城考会试!
吴晏算着时间,只觉得扼腕。
不过那会,如果说他们已经爱上乌堂先生的画,但对青堂还是没什么太大感触,毕竟没有看到画作。
直到化远四十一年前后,从建孟府流传出几幅画。
刚开始的几幅画,说是青堂先生的画卷,但笔力其实不够,大家只觉得他徒有虚名。
没想到又过了段时间,有人说,那画是假的,被人仿冒的,真的已经在路上了。
他们这书画社财大气粗,自然再次买下。
而那幅滇州府的景致图,让他们极为震撼。
滇州府的风貌,建筑,都跟京城不同,画中寥寥几笔,就勾勒出一个他们完全没看到过的世界。
太好看了,太有意境了。
原来这才是青堂先生的佳作!
可以说从那时候,青堂先生的画作,是他们书画社每次小聚的时候,必然会拿出来欣赏的。
但乌堂先生也好,青堂先生也好,都低调的不像真人。
谁都不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
其实听说,在化远四十四年的时候,有人已经猜到这两位的真名,甚至还去验证过。
但是吧,所有知道实情的人,默契的不对外讲。
好像是乌堂先生脾气极大,如果说出去,他就直接封笔。
这谁接受得了?
青堂先生更是低调,连脾气秉性都不被人所知。
好在他近些年多卖了些画。
还有人猜测,他是不是遇到什么困境了,所以一连卖了好几副上乘的佳作。
这会,时间已经是永康元年跟二年了。
可惜过了这一阵,青堂先生在画坛又低调起来。
直到如今的永康四年,一幅画也没卖出过。
“青堂先生,从画作就能看出,他必然走南闯北,对各地的风貌观察的都很细致。”
“川渝的景致,汉中的景致,大漠,戈壁,他信手拈来。”
“而且能看的出,他的画作越来越有气势,还有一种奋进的意境。”
“太难得了,真的太难得了。”
“当世画坛,唯有他跟乌堂先生,可以称得上最佳!”
这些话,还是吴晏在京城宴会上夸夸其谈的内容。
还没过半个月。
就有好友急匆匆过来,对他直接道:“青堂先生!就在京城!”
日上三竿,吴晏才刚刚睡醒,这会还迷糊着呢,下意识握住好友的手:“你不是在骗我吧?”
“谁骗你了!”
“真的!青堂先生就在京城,你还认识!”
是谁?!
“纪翰林!纪元!”???
开什么玩笑啊!
纪元那人,不是只会公务的穷酸书生。
文章写的倒是不错,字也是极好的。
但画画?他会吗?
事实证明,纪元不仅会,还很会。
他就是近些年画坛最低调又最有名气的人。
吴晏看着他好不容易买来的《肃州风雪夜》,差点哭出来。
原来这风雪,确实是肃州的风雪。
漫天大雪里,高高的蒸汽机立在远处,回家的矿工们三五成群。
肃穆,又添了十足的生活气息。
原来都是写实。
都是纪大人看到的场景。
他一直很喜欢这幅画,总觉得在冰雪的画作里,也能看到生机。
原来是纪大人的画,怪不得。
那好像就正常了。
等会。
前段时间,不都说纪元贪污,所以有钱给夫人送聘礼。
但这么算下来的话。
青堂先生画作大量流出的时间,正是他要给夫人下聘的时间?
啊?
原来青堂先生家里确实有事,还是人生大事。
三次聘礼,加上几匹宝马,都是青堂先生卖画赚来的。
人家一幅画,就能卖七八千两银子。
随便卖出几幅画,还差那点钱?
你们到底懂不懂青堂先生的含金量啊。
人家随便卖几幅画,就能把这些银子赚过来。
而且青堂先生愿意继续画的话,他们出一万两银子也可以!
你们到底是不相信青堂先生的实力,还是不相信我们的荷包啊。
不过吴晏很快反应过来:“坏了。”
坏了?
书画社其他人满脸疑惑,怎么了?
“以纪翰林的名声,一万两银子,或许买不到他的画了。”
“是肯定买不到。”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对啊!
这是纪翰林!纪元!
他们这些书画圈的老人,对书画作品再了解不过。
一幅画值不值钱,不仅看其画工跟功底,还看意境跟传达的意思。
除此之外,还有一层颇为俗气的,看画者的名声。
青堂先生,单凭着画笔的灵动,一幅画就能卖到七八千两银子。
如果加上他无人不知的名声呢?
现在想想,纪翰林那手好字,确实跟画画有些联系。
总之,本就厉害的画工,加上纪元这两个字。
别说一万两了,便是三万两银子,都有人去买。
那些俗气的商人,肯定想把纪元的画挂起来,谁让纪元还有财神的外号。
书画社里,有三个人买到青堂先生的画,当初买的时候,就被很多人羡慕。
现在更羡慕了啊。
就跟你发现一个小众宝藏画家,本来觉得自己已经够幸运了。
现在这个宝藏画家揭开面具,他还是政坛大佬,还是天下皆知的文坛奇才。
这种感觉,大家都有些懵。
不过看到其他人盯着自己的收藏,吴晏赶紧收起他的画:“别,都别想,我好不容易买回来的!”
“对了,最近有个宴会,那宋家说请到了纪翰林,我一定要去看看!”
宋家?
哪个宋家?
哦,那个已经出事的,前工部侍郎的宋家?
纪元怎么去那啊。
以吴家的身份,不至于前去啊。
要不是冲着纪翰林!
吴晏也不会去啊。
可那是纪翰林吗!
分明是青堂先生。
对了,他家里不是很穷吗,他在哪学的画画。
还有,乌堂先生,跟他有关系吧?
满京城都在讨论这件事。
乌堂先生到底是谁,也不用多说,还是有人猜出来了。
这事还跟纪元送聘有关。
他请了四位夫子帮他写聘书。
启蒙夫子,两位五经夫子。
剩下那个好像不用多说了吧?
纪元家中。
纪元听着刘宝跟柴烽绘声绘色讲着,无奈摇头。
他这掉马掉的,还真是猝不及防。
不过他掉马就算了。
怎么房老夫子也掉马了。
不过到现在,大家才说出来,还是让纪元有些意外的。
滇州府那边,知道他是青堂的人不在少数。
没想到大家竟然默契不提。
滇州府董康来的时候,他还道:“大家想着,你既然不愿意说,肯定有你的原因。”
“反正我家是这么想的,从未乱说过。”
滇州府深受纪元的大恩,虽然说他们的物产本就丰富。
但占城稻跟橡胶,还是让他们那边的人日子好过太多。
估计都跟董家想的一样,若是路过建孟府了,会去打扰一下乌堂先生,去买他的画作。
其他地方,那还是闭嘴吧。
建孟府那边,顶多知道青堂先生跟乌堂先生是师徒关系,但也不会多猜。
一直到现在。
纪元的马甲才算正式揭开。
人家没有贪污,不仅没有贪,还是大清官。
你们努力查出来所谓的问题,也全都是假的。
那是纪元靠着自己实力挣来的!
青堂先生,这名字就价值万金!
纪元去宋家参加宴会的时候,总感觉看他的人更多了。
宋家的老爷,便是宋留群父亲,曾经的工部侍郎,如今已经赋闲在家。
这位知道,他这辈子基本不可能再做官,全家的希望都在儿子宋留群身上。
所以当时宋留群说,他想去找纪元的时候,大家还觉得他太冒险了。
毕竟那时候,他家对纪元不算太友善。
可宋留群从晋州去肃州寻纪元,还真让他做成了。
京城那么多宴会,纪翰林也不是谁家都去,偏偏宋家的宴会他来了。
更因为纪翰林过来,还有不少高于宋家的门第,都派了家中子弟过来,不能来的也送了礼。
宋家,可能要好起来了。
宋老爷对纪元客气的很,言语间还说了不少工部的事。
他曾经是工部的右侍郎,对此肯定了解。
纪元认真听着,对他确实很有用。
什么。
万一你没进工部,这些话不是白听了?
纪元对此也是微微一笑,根本不做评价。
“纪,纪翰林。”
吴晏突然感觉,自己说话有点结巴。
做了三十多年的富贵闲人,他少见如此啊。
但吴晏真的太好奇了,他想从纪翰林口中听到答案。
“您真的是青堂先生吗?”
这话问出来之后,宴会上瞬间安静不少。
本就心不在焉的众人,都偷偷看过来。
纪元,真的是青堂先生吗?
其实大家心里都有数了。
皇室那边早就息鼓偃旗,根本不提纪元贪污的事,明显是有了答案。
可知道答案,跟纪元说出答案,又是两回事。
纪元好笑,心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他点头道:“嗯,我是青堂。”
“取的是师父的名字,我的老师便是乌堂先生,他的画作是学生一辈子也不可及的。”???
哥你谦虚了!
吴晏睁大眼睛,又问出大家都想说的问题:“青堂先生,您最近还有墨宝吗,能不能欣赏一番。”
吴晏的意思是,能不能买您的画,但大庭广众的,不好直接说出来。
谁料纪元竟然直接道:“这些画作,只是解当时的困境,以后约莫也不需要了。”???
你再说一遍?
纪元肯定不会再卖画了。
没公开的时候,画作的价值还是以画工来算的。
如今再加上名声,只怕会炒到天价,他不想挣这份钱。
再说了。
老婆都娶了,确实没有用钱的地方。
以后需要银子的话,再开个马甲?
纪元说的坦然,吴晏却如晴天霹雳一般。
不卖了?
你说以后都不卖了?!
这怎么能行。
他手头只有一幅青堂先生的佳作,这怎么够。
他可以再多出些银钱的!
吴晏那边急得直蹦,嘴里也没了遮拦。
纪元听到他说,一幅画七八千两确实太便宜了,他可以加钱的时候,一头雾水。
“我一幅画卖出的价格是三千两。”
“从未卖过八千。”
其实卖出三千,纪元都觉得心虚。
可帮他卖画的手下都说,这画一拿出去,立刻就出手了,对方恨不得把银票塞给他。
当时陆陆续续卖了几幅,凑够聘礼也就停手了。
哪里卖过八千两。
吴晏睁大嘴巴。
啊?
他拿到的画作,是翻倍了?
虽然很值得,哪有问纪元直接买更值得啊。
纪元跟吴晏对视一眼,都知道怎么回事。
可恶的画商。
纪元踌躇片刻道:“算了,回头我赠您一幅,您以后不用再买了。”
吴晏刚想说,他可以给钱的!
可纪翰林这人的名声,又让他闭嘴了。
吴晏发现,他之前嘴上说着看不起纪元这种满口仁义的人,也看不惯他忙来忙去,一点也不懂得享受。
但他心里,早就认定了,纪翰林与众不同,他是个说到做到的真君子。
吴晏涨红了脸,朝纪元行礼,兴奋道:“好,纪翰林,您画什么都行,我都行。”
书画社其他人眼睛都要嫉妒红了。
他们也要!
他们也想要!
“我的画是九千两买的,您能赠我两副吗,不行的话我就买。”
“纪大人,您若有空的话,去我家坐坐,我家也有宝马,您要不要再送一次聘?”
纪元后退半步。
不至于,真的不至于啊。
纪元忽然想到什么,轻咳道:“我老师的画,你们可以去求啊,他老人家的画作极多,只是懒得拿出来。”
远在建孟府悠闲吃茶的房老夫子,只觉得背后凉凉的。
丝毫不知道,他的得意弟子正在“祸水东引”!
纪元这招在此刻却是无用的。
因为书画社的人表示。
我们都要啊!
谁说只能欣赏一个人的画作!
你们师徒两个的画,我们都要啊!
纪元态度坚决,只赠出一幅画,以后再也不会卖画,更不会送出去。
原因也简单。
不能借着他的名声敛财,纪元对此非常谨慎。
如此谨慎的人,还能把大量金钱拒之门外。
说他贪钱?
你们没事吧。
此刻的皇室最为尴尬。
他们口号喊的震天响,以为纪元跟他们一样,只是大贪跟小贪的区别。
谁知道,人家根本不怕你查证。
越查下去,才知道人家有多清白。
甚至因为此事,让纪元的名声更响亮。
皇上都已经懒得去管什么国公了。
把王家提了上来,给王家一个翰林官之外,又让他去监察院,算是提拔了一个能用的人。
纪元这边的官职也正式敲定。
正三品的工部左侍郎。
虽然说,大家对此早就有准备。
可听到圣旨的时候,还是有些恍惚。
二十五岁的工部侍郎。
二十五岁的正三品官员,这谁敢相信?
但这人是纪元的话,好像又很合理。
谁能做出他的成就,谁也能坐到这个位置。
一身紫色官服,穿在纪元的身上。
腰间是金玉带十三銙,公服上绣着孔雀,看着格外不同。
其他官员穿紫色官服,怎么也要四十往上。
如今的工部尚书洪大人,今年四十三,已经是年轻到极致了。
所以孔雀纹样的官服,看不出什么。
纪元却不同。
他长得英俊,相貌非凡,这孔雀纹样绣上去,反而衬得他比平时多了几分潇洒。
不笑也就算了,笑起来,怎么看怎么倜傥。
都说人靠衣装,可这衣服,也要看人怎么穿。
十月十六,新任工部侍郎纪元,再次上朝。
纪元朝众人笑眯眯点头,饶是皇上也要说一句,朝中有这样的青年才俊,真的是好事。
而纪元递上来的第一份奏章,就让他坐不住了。
因为纪元给了橡胶轮胎的制作方法,以及未来蒸汽司的建立。
赋闲在家,他可并未闲着。
橡胶司挪到工部,需要重新梳理。
蒸汽司要成立,同样需要大量的准备工作。
现在不用担心了,纪元已经全都处理好了,大家按部就班做事即可!
一定在今年的年前,把两个部门处理妥善。
不少人隐隐意识到。
工部,这个原本在六部就靠前的部门。
以后可能会一跃成为六部之首?
工部尚书早就看过纪元的文书,除了点头之外,没有其他想说的。
纪元说的,那还能有错?
而且在纪元的规划里,部门成立之后,就可以大搞基建了。
那才是他的特长。
到时候,肯定能一展拳脚。
再说了,纪元做的事,他也有份,也能沾沾光?
其他各部尚书,颇有些艳羡的看着工部尚书。
这人的运气,好像有点好?
本就是捡漏当的工部尚书,本以为要把他换下来,没想到来了个纪元做下属。
这位置,说不定还真让他坐稳了?
大家的目光又看向纪元。
再想到他在画坛的名声,又想到他实际的能力。
这样的人,为什么不是自己人啊!
纪元那边说完,皇上慢慢点头,有理有据,不点头也不行。
至此。
橡胶司,终于回归工部,它的税收,也会正式进入国库。
长达四年的时间,终于把这事敲定了。
赵国公,陈国公脸色难看的要命。
可他们一点办法也没有。
谁让他们办了蠢事,不仅没有把纪元拉下马,还让他名声更好了。
作茧自缚,说的就是他们。
橡胶司税收要进国库,已经势不可挡。
这块肥肉没了,他们恨纪元恨的要死。
偏偏拿纪元一点办法也没有。
谁让这是纪元,这是他们的克星。
二十五岁的工部侍郎,他们又有谁能比得过!
等会,他们那样对纪元。
纪元肯定会反击吧?
纪元这人,不是个能吃亏的!
纪元笑眯眯的看着他们。
这不是废话吗。
有仇不报非君子。
不过这仇,也不需要他亲自动手。
第195章
第195章
永康四年年末, 朝堂上火药味甚浓。
自从纪元回京之后,皇室对纪元的针对,就没有停过。
可不管他们再怎么挣扎, 橡胶这事, 还是纪元说了算。
橡胶司一切事务挪到工部跟户部的时候, 内务府橡胶司彻底成为过往。
内务府的皇室成员, 想要吃人的目光都有了。
但工部跟户部的官员们,却是兴奋的很。
工部拿走数据资料,但这些资料残缺不全,大概率还是要自己建档重做的。
户部拿走的,则是橡胶司的税收情况。
这部分更是混乱,也更为要紧。
纪元看着这些账本, 对户部官员道:“这可要好好查。”
纪元说这话的时候,当着赵国公的孙儿,也就是对内务府橡胶司前掌司说的。
对方脸色一变,似乎想到什么。
不过账册他们都检查过很多遍了, 怎么可能有错。
纪元再有本事, 难道他的手, 还能伸到户部里面?
户部尚书心道,纪元伸不到这里面,却也不代表我会将此事轻轻放过。
户部尚书文大学士跟手底下人感慨:“怪不得橡胶司回来第一时间,纪侍郎便请户部同去。”
如果工部有意揽权,完全可以说,等他们把橡胶司料理清楚了, 再把税收部分移交给户部。
这也算合乎流程。
但纪元第一时间, 就让户部同去。
让户部去查内务府橡胶司的税收。
其实这查不查都行。
毕竟那是人家内库的账目。
他们这些外臣,并不方便调查。
皇室也是借着这个疏漏, 有恃无恐。
你们外臣,真的没资格去管我们的事。
可这些外臣里,不包括两个人。
一个是李首辅,李首辅身体日渐不行,基本不再管事。
橡胶司转移成功之后,更是深居简出,连早朝都不怎么来了。
另一个,就是户部尚书文大学士。
皇上在潜邸时候便重用的人,是皇上真正的心腹。
其他外臣不方便插手,他却是方便的。
等皇室的人反应过来,这些乱七八糟的账本,已经被户部整理清楚,由文大学士亲自向皇上汇报。
期间,纪元跟工部尚书洪大人,正在安置蒸汽司跟橡胶司。
两个部门十分重要,就连太子都亲自过问。
主要是那蒸汽船,实在吸引太子。
不同以往,现在的纪元跟太子的关系已经很好了。
太子还跟自己手下讲:“在他落难的时候帮忙,果然是有用的。”
在太子心中,纪元已经是自己人,是太子党。
这话,好像也没错?
反正纪元没有反驳。
工部这边加紧处理两个部门,争取在年前把政令发出去。
以后天底下的蒸汽机,橡胶,都归这里管。
不仅如此,纪元之前做的工程内部刊物,也成为工部的内部刊物。
以后天底下所有先进的发明,都可以登记在这上面,好让天齐国的工程师,科学家们可以看到,互通有无。
他们这边越忙。
皇室那边的笑话,就显得越荒唐。
纪元好像出手了,又好像没有出手,
反正把赵国公,陈国公两家搅得天翻地覆。
他做的,只是把内务府橡胶司的账本交给户部而已,顺便又给出一个字数,是他预估的橡胶税收。
事实证明,他给出的数字,跟实际数字相差并不远。
户部尚书都觉得不可思议。
纪元做橡胶司的掌司,真是再合适不过。
也是,天底下所有生产橡胶地方,都出自他的手。
而纪元给出的实际数字,跟内务府橡胶司给出的数字,可大大不同。
此时就要说一下内务府税收的分配。
内务府二十五个衙门,全都是皇上的私产,自是皇上的家臣。
那里面的营收,自然也是皇上的。
这些家臣帮着皇上打理产业,可以从里面分出一部分。
但是,再怎么分,大头也该是皇上的。
否则皇上为何那样看重橡胶的收益?
其实皇上知道家臣们也不老实,看在每年的收益还算客观的份上,基本不会计较。
还是那句话,谁不贪?贪的不多就行。
现在问题就是,他们不仅贪了,贪的还非常多。
多到户部尚书亲自把文书递给皇上的时候,皇上气得要命。
今年三十九岁的皇上,正值壮年,都气的叫了太医,可见其贪污的金额之大。
虽说是皇家内部的事,不好公开。
太子却把实情说了干净:“内库原本应该收八成,七成也行。”
“这次发现,是国公们拿了八成,给父皇的只有两成。”
偏偏那两成的收益,也近好几百万两银子。
所以没让皇上有所怀疑。
“父皇非常生气,不过也有点心疼。”太子说着,看了看纪元。
他父皇还说:“怪不得你们扒着橡胶司不放,原来你们一年能拿几百万两银子。”
“好啊,真是好啊。”
皇上确实又急又心疼。
早知道这么多银子,他估计会把今年橡胶司税收再扣下来。
可已经晚了。
都怪这些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皇上气的吃了药,起来又骂。
真金白银。
谁会不心疼。
太子颇有些幸灾乐祸,不过他也有一层意思,就是让纪元算了。
此事也差不多了,给他一个面子。
其实就是皇亲国戚们过来求和。
纪元稍稍出手,他们便叫苦不迭,让他别在使劲了。
此事到现在。
已经是纪元完胜。
不管什么阴谋阴谋,又或者泼脏水,都是没用的。
纪元站在道义上,站在正义上。
让一切阴谋都自惭形秽。
什么?
暗地里对纪元动手?
是怕自己死的不够快吗。
就凭纪元现在的名声,谁敢动他分毫?
好像除了求和之外,再也没有第二个选择。
太子在这中间也是最好的选择。
太子自己也愿意做这件事,从中调停,皇室那边也会念他的好。
不过在纪元面前,他颇有些不自信,不确定纪元会不会听他的。
谁料纪元竟然点头:“既然殿下都这样说了,那此事也到此为止。”
太子面露惊喜。
看!
纪元果然是他的臣子!
纪元又道:“说起来,这事三皇子有参与吗。”
三弟?
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有些事,还是未雨绸缪的好。”
太子陷入沉思,从工部回到太子府,一直在想纪元的话。
老三有参与吗。
他不知道。
他出门征战两年,老三确实参政了。
小他两岁的老三,对他应该毫无威胁吧?
太子心里这样想,但在父皇问他,国公贪污一事要怎么处理时,太子开口道:“听说那账目也有三弟参与,三弟可说出什么名目。”
内务府橡胶司的税收,牵扯的人甚广。
可以说整个皇室无人幸免。
太子好一些,最挣钱的这两年里,他一直在外面,在这事上,他显得很是清白。
但二公主,三皇子,四皇子这些,就不一定了。
特别是已经参政的三皇子,支出银子的比例极大。
太子自然不是想惩戒弟弟妹妹们,却下意识想看看父皇的态度。
皇上皱眉,不赞同地看向太子:“那是你弟弟。”
便是皇室内部,还有亲疏远近。
自己的儿女,能一样吗。
太子心里有些不舒服,不好再说什么。
等他再回到家中,发现老三竟然在等他。
“大哥,父皇,父皇让三弟来给您请罪。”
太子看着眼圈微红的三弟,再看着已经十八的三弟,似乎早就长成了青年,跟他一样的青年。
太子强忍怒火,却在三弟哭着请罪的时候,实在忍不住了,转头又回了皇宫。
消息传到纪元那,便是太子跟皇上大吵一架。
太子的意思也简单,明明只是随便的一句话,为何还要告诉三弟,还要他哭着请罪,好像自己一定要做什么一样。
话里话外就一个意思。
父皇!
你为何这样偏袒三弟!
一天之间,太子多次往返皇宫,如若无人之境,皇上也有不爽。
听说双方的争吵,让勤政殿内外跪倒一片。
偏偏三皇子还在外面请求见面,很是知礼。
这次的争吵,也让皇室内部贪钱的事彻底爆了出来。
在永康四年的年底,成为京城街头巷尾的谈资。
随便一个茶摊小铺都在讨论这件事。
“就是他们指责纪大人贪钱吧?”
“是啊,就是他们,以己度人的东西。”
“好像贪了几百万两银子,这些银钱原本应该放到国库的。”
“放国库又怎么样,跟咱们这些屁民有关系吗?”
话音落后,这人吃了杯中的酒,感觉周围一片安静。
“你不知道?”
“这些银钱拨到户部之后,已经用于民生了。”
“没看到京城郊外的民居吗,修修补补的,今年大力修补了。”
“还有施粥的也多了,救济院多给了银钱,你不知道?”
啊?
还有这事。
“工部那边还给了修路的计划,修水泥路!”
“明年开春就开工,户部那边也留了预算!”
啊?
这些都是橡胶司税收的银钱?
那要是这些钱早给国库,他们岂不是早就有水泥马路了?
谁说不是呢!
如果这些钱跟自己没有关系,那也就罢了。
现在切实用在身边,肯定不同以往。
以前骂皇室的百姓,现在骂的更厉害。
不过这里面,有一个人,跟其他人不同 。
那就是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请求严惩贪污银钱的人,被驳斥了。”
“这才是他被冷落的原因!”
太子要严惩那些人?
可那些人是皇亲国戚啊,太子舍得吗?
看来太子,也是一心为民的未来明君啊!
朝中有这样的太子,真是好事!
此话一出,普通百姓跟年轻官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一些年迈的臣子,好像从脑海里提取出一段记忆。
很多年前。
当今圣上还是太子的时候,也有过这样的经历。
先皇对此可是勃然大怒,从此开始打压当年的太子。
几十年过去。
一切都变了。
好像又没有变。
不少人再次看过来。
壮年的皇帝,青年的太子。
似乎又回到原点。
别说臣子们了,就算是皇帝跟太子也意识到这个问题。
他们的选择,自然是第一时间和好,告诉所有人,他们父子是不一样的。
他们心中也是这么认为。
他们怎么会像之前那些人一样糊涂。
但冷静下来,大家心里到底怎么想的,又是另一回事。
这场闹剧,也把橡胶司的事彻底暂停。
两个国公被卸了实职,以后赋闲在家。
家中厉害的子弟,基本都往外放,再也没有清闲有钱的职位给他们了。
等到年后,不少人就要去外面的任地,再也翻不起风浪。
至于三皇子,像是被人遗忘了一样。
遗忘是不可能的遗忘的。
听太子身边的官员崔伟道:“宫里家宴时,太子跟三皇子一句话也没说。”
太子的母亲跟三皇子的母妃也多有争斗。
前朝假装一片和气,后宫可不用。
崔伟颇有深意的看了纪大人,小声道:“太子私底下讲,您让他未雨绸缪,说的很对。”
此刻是在纪元的家中。
过年期间,纪元家中基本都是自己的好友,崔伟能过来,已经说明他的立场。
看来这话,也是私底下讲的,不会传到其他地方。
纪元点头:“是啊,很多事都要未雨绸缪。”
此事早晚会显露出来,早点出现肯定比晚点好。
太子以为自己坐稳这个位置,可不想想,他父皇之前,也是这样认为的。
再想到自己父皇那些年受到的磋磨,太子便坐不住。
他不想成为第二个父皇,一点也不想。
可他只是让父皇严惩老三,就直接被拒绝,甚至还吵起来。
难道父皇也糊涂了吗。
难道他也想学皇爷爷吗。
永康四年的年节,宫中跟民间完全是两个氛围。
民间还是开心的,今年的炭火价格降了下来,京城周边还开设了两个蒸汽工厂,大家都约着开年就去做工。
工会肯定也要的,有了工会,大家的酬劳都有保证。
此事已经成了惯例,哪个工厂不设工会,总会让人觉得有问题。
而且工厂的酬劳要高,也是一个惯例。
从肃州到江南,再到滇州府,哪个工厂不是这样?
若有黑心的工厂,那他们的蒸汽机就会不保。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已经有了砸蒸汽机的惯例。
好像是从矿工协会开始的?
只要他们对工人不好,大家偷偷摸摸就把蒸汽机砸了。
就算保护的再严密,想毁掉蒸汽机都不难。
而且很难抓到人。
时间一长,惯例就来了。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大家根本不怕!
更别说,现在的蒸汽司可在纪大人手中,他在年前就把工厂工会的标准发了下去。
都是形成惯例的事,没人敢反驳。
若驳斥回去,天底下的工会可不会答应的。
如今的工会,已经深入到天齐国大街小巷。
从化远四十二年开始,截止到今年永康四年的年底,整整六年时间,足够发展壮大了。
民间的工会,已经形成了自发的组织。
聪明的劳动者,会选择更适合他们的生活模式,这点纪元没有一丝怀疑。
不过这些工会在各地的势力也有强有弱。
像天齐国边疆地带,势力就更强一些。
滇州府肃州粤地,工会的话语权都更大一些,听说有些地方,已经可以坐下来跟官府谈判。
但像京城这边,就只能是民间低调的组织。
不过没关系,这都是时间问题。
又一年过去,时间过的好像很快。
新的一年,一切都会有个崭新的开始。
正月初八,上朝头一天,文武百官拜见皇上,肉眼可见的,皇上跟太子的关系还未缓和。
听说是三皇子要接替陈国公,去内务府做事。
不仅如此,三皇子跟最近炙手可热的王家来往的很是密切。
这一切,像是踩在太子的易燃点上,已经跟皇上吵过很多次。
二十一岁,顺风顺水的太子,就连杀了朝中重臣也能轻轻揭过的太子,终于碰到自己真正的钉子。
但这些跟纪元又有什么关系。
他现在真的很忙。
工部正式开始做蒸汽船跟蒸汽火车。
纪元也适时把蒸汽船给到气哄哄的太子,劝到:“殿下武功非凡,已经让世人知道。与其置气,不如做些其他的事,好让世人知道殿下的能力。”
纪元这话听着毫无错处。
像是劝和一般。
也劝太子去干点正事。
旁人说这些就算了,纪元说这话,好像没有问题。
因为橡胶轮胎在他手中,已经做成了。
这种黑色的轮胎非常耐磨,估计不要半年时间,就会推广到整个天齐国。
加了轮胎的马车,提高了三倍的运力,整个天齐国的货运行业都会因此获益。
朝野上下对纪元的夸赞已经不用再说。
他此刻把蒸汽船的图纸递给太子:“若把这个做出来,那船运的速度,至少增加十倍。”
“岂不是更有用。”
纪元的话放到太子耳朵里,就变成另一层意思。
皇上信任三皇子又有什么关系,只要你做的比三皇子好,不就行了?
只要证明了自己的能力,就没有人能撼动自己的地位。
即使是父皇也不行。
最后这句话,太子自然没有说出来,可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纪元目光坚定,像是能给人无穷无尽的能量。
听纪元的,应该没错吧?
纪元就是这样做的。
他在滇州府的威望,简直无人能及。
如果自己在天齐国的威望,能达到那种地步,或许什么都不怕了吧。
想到在滇州府时,所有人对纪元的信任,爱戴,太子都忍不住羡慕。
纪元似乎知道对方在想什么,笑着道:“殿下,您也可以做到。”
只要有他在,一定可以做到。
太子想到什么,忍不住握住纪元的手:“待功成,你必然是朝中第一功臣,便是孤的首辅!”
纪元笑着点头,收回手。
朝中忽然发现,太子不跟皇上闹了,也不再搭理三皇子。
他在做另一件事。
说是要研究蒸汽船,像纪元一样,改变天齐国的运输模式。
纪元改变了陆运的模式,已经让天下侧目。
他可以改变海运!水运!
蒸汽机,就是他的目标!
如今的蒸汽船研究,其实并不算特别难。
毕竟蒸汽机在天齐国的应用已经日渐成熟,各地的蒸汽机都已经建起来,像靠海的粤地,甚至早就有蒸汽船的雏形。
如今又有太子的全力推进,几乎不用费什么工夫,很快就会有成果展现。
对于太子的改变,皇上并未多说。
但皇家父子之间的关系,还是有种说不清的难受。
三皇子更是如愿在内务府做事。
他跟太子之间的关系,已经肉眼可见的差。
后宫当中,皇后跟三皇子母妃的争斗更是肉眼可见。
纪元都听说,双方明显已经动了真怒。
这是争皇位,不是过家家。
让人更意外的是,皇上竟然维护三皇子跟三皇子的母妃。
太子怒不可遏,身边人都劝他隐忍,但他根本忍不了,直接跟皇上爆发更大的争吵。
这些争吵传到李首辅耳中。
今年就要致仕的李首辅,已经七十五了。
不管按照朝中致仕的年纪,还是先皇说的七十五再让他走,都已经到时间了。
李首辅听着那些事,再次闭上眼,已经不知道说什么。
过了许久,李首辅才缓缓道:“纪元,让纪元过来。”
夜晚,纪元被请到李家。
李家所有人严阵以待,看样子族中重要的人都到了。
纪元心底一沉,似乎明白了什么。
跟在他身边的人也愣了下。
这是?
现在还没出正月,天气还有些冷。
纪元踩在雪上,深吸口气。
李首辅见他过来,手伸了伸,看向纪元的时候,表情带了说不出的哀伤。
他好像意识到什么,又觉得不太可能。
因为他觉得不至于。
皇上太子,是不太好,但也不至于荒唐。
只要有忠君辅佐,天齐国就会平安。
可纪元做的事,他越来越不明白。
这不是因为李首辅不够聪明,他太聪明了,在朝堂上几十年的老狐狸,怎么看不出异常。
更别说,他已经脱离了朝堂,可以用局外人的目光去看了。
只是他不知道以后的路会怎么发展。
没有人能描绘出自己没看过的事情。
李首辅也不行。
所以他只是疑惑,而且并未多说。
让所有人都退下,李首辅问出心中的疑惑。
李首辅几乎是从喉咙里面发出的声音,而且低的只有纪元可以听到。
纪元朝他摇摇头。
不会的。
他不会造反。
他也不想当皇帝。
如果他当了皇帝,那跟皇室又有什么区别。
即便他可以保持本心,他的家族呢,他的“皇室”呢。
所以他不会。
他只是会带着大家,走到另一个方向。
李首辅见纪元摇头,心里的疑惑更甚,最后道:“汲汲于斯道。”
汲汲于斯道。
专注自己的道。
这是七十五岁的李首辅,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不知道纪元要做什么。
但他知道,只要纪元汲汲于斯道,就不会让天齐国变得面目全非。
这是一份信任,也是一份期许。
不过意外的,跟建孟府安纪村的赵夫子说的一样。
汲汲于斯道。
是纪元离开村子之前,赵夫子同他讲的。
他们两位都是读书人,只不过,一个到头来只是村里的私塾秀才先生,另一个是历经三个皇帝的首辅。
最终,他们又讲的了同样的道理。
纪元看着冲进来的御医们,再看李家人互相摇头,再次意识到,李首辅走了。
要说对李首辅,他也是复杂的。
可若没有他,天齐国在先皇时,估计就要散了。
这是一个值得人尊敬的士大夫,也是一个模板样的忠臣。
不过他却并未对任何人说过,他对另一个臣子的怀疑,只是在去世之前,询问纪元的答案。
他问的是,纪元是不是想当皇帝。
纪元摇头。
他不想当皇帝。
他想让这个世界,再也没有皇帝。
至少没有实权皇帝。
至少不会凭着自己的心意,随意毁掉一个家庭,一个神童,一条运河。
他想做的,就是这些。
第196章
第196章
永康五年, 三月。
送走李首辅,皇上闭门三日,哀思不断, 朝野上下无不涕零。
皇上叹口气。
若不是李首辅, 他之前的日子更难过。
先皇之前糊涂, 也是李首辅规劝。
皇上隐约也知道, 李首辅的身体,就是这些年垮的,他操心的事情太多了。
直到四月,皇上才逐渐恢复精力,重新开了朝会。
但这次开朝会,隐隐有些不同。
李首辅走了, 那谁来接任首辅?
这似乎并不难猜。
不少人在私底下,已经在恭喜文大学士了。
论亲疏远近,论地位高低,也就是今年五十七岁的文大学士最为合适。
首辅的位置定下。
还有一件最要紧的。
天齐国共有四位大学士。
如今空缺一个, 该谁来做?
现在的大学士, 分别是户部尚书文大学士, 也是文首辅。
刑部尚书张大人,礼部尚书刘大人。
还有一位大学士的位置,空缺。
那谁来做合适?
朝中对此提名议论纷纷。
不用多讲,已经起了硝烟。
四位大学士,代表的不仅是他们自己,更是他们的家族。
而朝中如今数得上的家族, 其实没几个。
李家虽然有心, 但李首辅刚刚去世,下面也没有可以接任的子弟。
但一定要推选一个的话, 皇上一定会给几分面子。
再有就是王家,楚大学士夫人的娘家,这家鼎立多年。
虽说之前楚大学士有些问题,可人已经走了,还是那么不体面的走,事情也就揭过。
最后便是吴家。
纪元的迷弟,吴晏他家。
这三家,是最有能力争取的。
“其实,还有一个人。”
朝中人低声道:“纪元。”
纪元的话,好像也可以?
虽说年纪实在是太小了。
可他做的事,那可了不得。
看看京城周围的水泥马路。
再看看已经风靡的黑色橡胶轮胎。
纪元他们在工部,不仅能给天齐国带来好的建设,还能给户部带来足够充沛的税收。
不怪大家心里有纪元这个提名。
实在是他太厉害了。
甚至连李首辅临终之前,找到的就是纪元。
谁也不知道李首辅同纪元说了什么。
但这份荣耀,已经不用多言。
有人说,李首辅这是知道,纪元就是天齐国的希望,这才找他。
好像也没错?
论本事,谁能比得过纪元?
有这样的臣子,实在是天齐国的幸事。
把纪元加进来之后,局势好像又变了。
谁能想到,一个二十六岁的官员,竟然是大学士人选的有力竞争者。
甚至连他的上司工部尚书洪大人,都没有被提名的资格。
洪大人听说这件事后,紧张的要命,还对纪元道:“你要是成了大学士,咱们工部的日子就更好过了,一定多多要点官员,咱们的事情太多了啊。”
纪元笑道:“大人,八字还没一撇。”
“说这些干嘛,不过你有意做这个大学士吗?”洪大人随口道。
本以为纪元会谦逊些,说不用了。
谁料纪元点头:“嗯,想做。”
啊?!
他没听错吧?
纪元说想做大学士?
工部众人看了过来。
虽然做官的,都想当大学士,但没人敢直接说出来啊。
李家的,王家的,吴家的,被问起来的时候,都会谦逊一番啊。
消息很快传出去。
各家表情不一。
但太子却高兴了:“既然纪元想做,那咱们就全力的推纪元。”
太子府的人点头,不过还是道:“纪元到底年轻,估计不好办。”
“不好办也要办,纪元可咱们自己人。”
经历过之前的事情,大家已经认定,纪元是自己人。
而且他们发现,只要跟纪元一起做事,名声都会很好。
现在民间,太子的威望可是很高的。
纪元的一句话,像是拉开大学士之位的争夺战。
之前还顾忌体面,不好直接出手,如今却是不用了。
毕竟再不争抢,那就要落后了!
李家,吴家,王家,各有各的门路。
每日早朝,都要因为此事争个不停。
各家在朝中根基很深,这次也算拿出全部的人脉了。
纪元这边,则摆明了是太子一党的人选。
加上他卓越的功绩,同样有很多人支持,特别是朝中年轻臣子,以及出身偏远之地的臣子,基本都是纪元的支持者。
李家靠着李首辅之前的人脉,支持他的老臣不少。
吴家一向与世无争,有着不错的人缘。
到了王家,竟然是另一幅光景。
王家之前依靠的是楚大学士,这并不算秘密。
原本以为王家会被清算,但楚大学士的意外,让双方各退一步。
他们不追究太子的过失,皇室也不追究王家的过错。
但兜兜转转的,如今的王家,竟然又走上台前,他们力推的,是外放了十几年的王家人。
这位在金陵府做官多年,人既圆滑,也不失分寸。
王大人回京之后,又被皇上提拔到监察院,算是比较得圣心。
可见这王家确实有本事,得圣心这一块,没人比得过他们。
所以,王家的后台,是皇上。
一直到四月下旬,李家跟吴家的风声小了些。
不少人忽然意识到。
天齐国的第四位大学士。
就要从王大人跟纪大人之间选择。
王大人的后面是皇上。
纪大人的后面,是太子。
意识到这个问题之后,太子府这边有些动摇。
不要跟皇上争啊。
太子也是这个意思,不过他还要同纪元再聊。
可没等太子他们退出,原本支持李家,吴家的官员,忽然调转口径,一致支持了纪元!
四月二十五,朝会上。
太子都被大家的转向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本来打算向父皇示弱的。
可他还没做啊,支持那两家的官员,已经在夸纪元了。
“纪大人年少有为,是天下学子的典范,当年连中六元,至今被天齐国学子津津乐道。若他能做大学士,必然能激励天下学子。”李家的人如是道。
“纪大人确实厉害,可他如今还不到二十六,这大学士的位置,还是不合适吧?”
“为政之要,惟在得人。”吴家人道,“何必拘于年纪。”
“纪大人的才华,在场的,谁能比得过?”
对方还要再反驳。
可此刻朝堂上,已经有绝大部分人,都赞同纪元做大学士。
纪元站在工部的队伍里微微低头,似乎跟这些没有关系。
毕竟是自己的事,他说什么,都不太合适。
再说,现在已经胜券在握。
皇上也没料到这种局面。
谁做大学士,确实事关重大,但皇上认为,自己的支持才是最有用的。
事实也确实如此。
眼看到了最后关头,只要太子那边退一步即可。
王家人做大学士,对谁来说都是很合适。
纪元还年轻,他迟早是大学士,甚至迟早是首辅,不用急着一时半刻。
但皇上没想到,他这样着急。
或者说,太子这样着急。
皇上脸色铁青,他突然看不透太子,好像不明白太子在想什么。
年前开始,就跟自己争吵。
如今又在大学士的事上强推他的人。
这就是他的太子。
真是个好太子。
若他的儿子,在自己父皇手中,估计早就被罚了。
仗着他的心软,竟然这样做事。
太子一时慌乱,想要退一步,可他的脚却怎么也挪不开。
如今朝堂大半人都支持他的人,若此刻他退了,以后大家会如何看他?如何看他这个太子?
箭在弦上,已经不能退了。
若今日退了,那他这太子之位,也不必坐了。
太子心里甚至有着一种莫名的欣喜。
谁能想到,他在这件事上,竟然比父皇的影响力还要大。
他推举的人,真的要胜过父皇推举的人了。
下朝之后,纪元却主动找太子,认真解释了这件事,最后道:“如今最好的选择,便是微臣退出。”
纪元继续道:“微臣离开,皇上才不会迁怒殿下您。”
别说太子了,太子身边的官员都不停点头。
纪元当大学士是迟早的事,真的不用着急,没必要在这事上让皇上不高兴。
但李家跟吴家却适时找了过来。
这两家直接向太子示好,意思很明白:“不能让王家的上来。”
“您忘了当年的楚大学士吗?”
“王家楚家本为一体,他家若是上来,那以后大家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王家也不会靠拢太子,太子一刀杀人的事,还历历在目。
楚大学士支撑王家多年,他家内里,说不定还有怨言。
就算表面没有,内里的事,谁又能猜测呢。
李家跟吴家跟那两家也有仇,所以见自家没有希望,直接转头支持纪元。
纪元上来,对所有人都好。
至少他这个人公平公正,不会拿权势压李家,吴家。
这对他们来说,就足够了。
眼看太子府里争论不停,纪元像是局外人一般,谁都看不出他的表情。
可他又是这场争斗的漩涡中心。
等大家都看向纪元的时候,纪元道:“殿下还是先去求见皇上吧,此事还是你们父子之间商议最佳。”
太子这边的人冷静下来。
李家跟吴家何尝不知,可他们不会让王家上位,明显会再次劝阻太子。
他们这边的谈话,皇上自然不知道。
他所知的,就是朝中大部分官员,似乎都倒向太子。
都在支持太子。
这样的认识让他脸色难看。
也许在这一刻,他已经彻底理解父皇,彻底理解当皇上的不易。
纪元并未在这事上纠结太久。
工部如今的事情太多了。
路要修,工厂要建,工会也要扶持。
有着做不完的事。
当然,也有好消息。
南齐府那边的路已经修好了,一共修了四条路,都是通往滇州府。
如今两地已经彻底打通,当地的刘知府更是让两地百姓多来往。
加上刘知府带过去的橡胶技术,以及占城稻,让当地百姓很快接受如今的生活。
水泥官道建好,更是让他们知道,做天齐国百姓有多好。
朝廷还免了他们一年的赋税,实在是缓解了他们的压力。
中间也有问题,刘知府的信件里说,河辉国一些旧党还想夺回河辉土地。
当地早有准备不说,还被当地新成立的伐木会打跑。
南齐府的伐木会虽然刚成立没几个月,但已经组织起来。
按照他们的话来说,日子从未这样好过,凭什么让他们再回去。
刘知府说,这些人以前是伐木的奴隶,每日砍树,但是没有一点酬劳,完全是家奴。
让他们过之前的日子,他们第一个不同意。
只要南齐府越来越好,根本不用担心这里的安全。
而且南齐府也建了个蒸汽纺织厂。
当地的纺织行业也有自己的特色,刘知府准备大力发展。
这些也得了工部的支持。
从朝廷工部安排下去的官员,很快就会过去,帮助他们在当地修建工厂。
同时,还有比独国的比独港同样在修建。
宁安州跟比独国之间的道路修了一半,招募不少周围的百姓修建,不过道路太长,还需要一定的时间。
但那边的比独港已经在动工了,两边同时做事,效率会快很多。
珊珊那边来信,说是那边想做工的百姓很多,而且天齐国以外的百姓工钱便宜,今年的速度应该会加快一些。
预计永康六年,道路跟港口都可以大致完工。
而她,应该会在永康七年,或者八年的时候回京。
也就是下次乡试结束,程亦珊相信自己,可以靠着宁安州乡试成绩,被提拔上来。
纪元嘴角微微上扬。
他也相信。
这封信先回了,又让人加急寄出去。
其他的信件一一拆封。
肃州的情况更好一些,如今的肃州已经是远近闻名的富裕地方。
一座水泥工厂,足以带动当地的税收了。
加上水泥厂大部分利润也发给工人们,也算给天下的工厂做了榜样。
蔡丰岚把那地方治理的极好。
吏部的任命文书也在今年年初发了过去,蔡丰岚会是肃州正式的知州。
白和尚在第三个任期,辗转去了粤地,信里他说,他已经蓄了头发,不过在粤地又有种想剃发的感觉。
没办法,那里实在是太热了。
白和尚在粤地为罗定州的通判,在他的扶持下,当地的工会,工厂都有序展开。
白和尚还道:“工会在此地,简直一呼百应。”
“本地宗族势力很强,既好也不好,但工会也算契合他们的想法。”
“他们对蒸汽船非常感兴趣,还有一家子的船只,从天竺回来,最远的,像是从地中海而来。”
白和尚说的地中海,就是纪元给的名字。
跟纪元猜测的差不多。
地中海附近的罗马帝国发展也很迅速,他们虽然还未开启工业文明,但商贾贸易还是很频繁的。
因为橡胶的缘故,跟粤地的交易量越来越大。
这样的交易并不意外。
船只的技术也在迭代。
最好的技术,肯定还是蒸汽船,太子参与的那部分。
纪元回信,让白和尚所在的罗定州进献海外宝物给太子。
相信太子,肯定会很感兴趣。
还有建孟府的殷博士,殷博士说,当地的炼铁行业也形成了规模,开了蒸汽炼铁厂。
当地知府牵头的,还跟上司请求,让殷博士也参与。
不出意外的话,殷博士不再是学官,而是职官。
毕竟当年的蒸汽机研究,也是他最先牵头的。
这事被建孟府知府知道,肯定是要拉着殷博士一起做事的。
天齐国各地,都已经习惯蒸汽机,并且抢着建造蒸汽厂。
如果说最大的蒸汽水泥厂在肃州。
那最大的蒸汽纺织厂,就在松江府。
黄阿婆建起来的纺织厂,招收了近三千的女工,如今都是熟练工了。
像南齐府想要建造纺织厂,就要从黄阿婆的厂子里请人去帮忙。
所以纪元所在的工部,特意单开一个部门,把厉害的技术女工招进工部,成为工部女官,便能去支援各地。
此事也有人反对。
可还是那句话。
谁家没有女儿。
越是大家族的女子,越容易学到这些技术,越能掌握知识。
堵住这条路,也是堵住他们自己的路。
加上纪元在这几项事情上,简直说一不二,推进的也很迅速。
整个天齐国,都在因为新技术的产生,而发生变化。
科举同样在变革。
已经有了小范围的工科考核,肉眼可见,以后会越来越完善。
变革是很难,但又不是那么难。
毕竟这些变革,是可以看得到的。
各地越来越多的水泥道路,越来越多的橡胶轮胎。
以及各地的蒸汽工厂。
还有占城稻,麦子良种,都在以超快的速度推广。
可最让人惊讶的是。
各地百姓的识字率,似乎在这几年里,增长的格外快。
但凡进了什么农会工会的,至少都会写自己的名字。
不认字?
不认字学啊。
别人都能学会,你也可以的。
最简单的一二三四,最简单的名字,你们也可以的。
扫盲,并非是从孩童开始,应该从大人开始。
便是七老八十了,也是可以学的。
而他们也可以影响自己的下一代。
这样的变化,让这个几百年的帝国,好像焕发出不同的生机。
只是外面的生机,跟京城的沉闷,似乎有些割裂。
别说外地进京的官员了。
就算是跟外面联系紧密的官员,都能感受到京城,或者说皇宫的沉闷。
六月份,从粤地过来的官员回京述职。
他想跟人讨论工厂建设的问题,却发现大家在吵什么大学士谁来当。
他还想问问蒸汽船的研究如何了,海运真的需要这种好东西。
可根本没人回答。
他们只会说,皇上跟太子因为这件事争吵的厉害,你可别说了。
这是怎么回事啊!
外面工厂办的如火如荼,你们都不知道吗?
还好有年轻官员拉着他道:“你傻啊,这些去工部,工部都有答案。”
粤地官员无语,闷头去工部。
好在,工部还是新气象。
在工部得到想要答案之后,这位官员看了看皇宫方向。
他并不知道要怎么形容皇宫的景象。
纪元却是知道的。
腐朽。
老一套。
在他们的权力漩涡中斗个不停。
因为大学士谁来当这件事。
皇上跟太子在这个战场上角力,应该都动了真怒。
好在这天下间,京城是中心,也不是中心。
很多东西,已经遍地开花了。
所以这边的争斗看着声势浩大,好像能决定一个国家的命运。
但事实上,这里面的皇帝太子到底是谁,好像已经不太重要了。
反正他们吵的确实热闹。
皇上觉得太子想法太多。
太子觉得皇上一点也不信任他。
不过最终这个位置,还是让纪元坐上了。
李家,吴家,太子党羽,以及支持纪元的人,都想让纪元做大学士。
就算是太子本人,似乎也有点阻止不了。
六月十七,朝会上,皇上不发一言,纪元领旨谢恩。
天齐国最年轻的大学士,就此诞生。
二十六的天齐国大学士,古往今来再也没有了。
皇上脸色难看。
太子也觉得有些恍惚。
这是他想要的吗?
这又是他促成的吗?
好像不是,又好像是。
反正下朝之后,纪元头一个对他表示了感谢。
纪元,确实是他的人吧?
也确实是太子党吧?
“殿下,粤地人过来了,说是对蒸汽船有些想法。”纪元道,“闽地也有人来,还说带来海外的人,想要求见殿下您。”
太子点头,把刚刚的想法抛到脑后。
他可是太子,甚至在大学士的争斗中胜过了父皇。
纪元聪明的话,肯定会继续支持自己。
而纪元的聪明,似乎不用再印证了。
送太子跟粤地,闽地的人去聊蒸汽船,纪元在工部外面,看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人。
王家推出来的官员,王大人。
这位王大人,几乎是审视的看向纪元,眼神还带着说不清的情绪。
谁会相信 ,他会输给这个年轻人。
他的背后是皇上,竟然都输了。
放在之前,谁会相信?
皇上自己都是不敢相信的。
但他若强行让王家的人做大学士,又会得罪太多人。
到时候,皇上跟朝臣们更加离心。
这些朝臣也会更支持太子。
这似乎是个无解的难题。
王大人虽然不知道全貌,却敏锐的看向纪元。
纪元,是在离间皇上跟太子吗?
但对他来说又有什么好处?
他根本没有理由这么做。
王大人从来不知道,他能看不透一个年轻人。
不过这会,王大人过来,并非结仇,也并非嘲讽,而是认认真真的道歉。
“纪大学士。”王大人行礼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纪元看着他,身边是柴烽刘宝下意识戒备,路过的官员也在看向这边。
纪元跟这位王大人的交际并不多。
因为大学士之位的争夺,两人见面也只是客客气气的。
虽然大家都知道,这件事看似是纪元跟王大人之间的事。
实际上,早就上升到太子跟皇上。
所以他们两个,其实没有太大的矛盾。
当然了,没矛盾归没矛盾,两人这样见面,还是让人惊讶的。
王大人见纪元脸上没有诧异,心里叹口气。
纪元微微点头:“好。”
两人约的地方是京城的一处茶楼,一壶茶的价格,接近五十两银子。
纪元的记忆好像回到了很久很久之前。
回到了那个小村子里。
他好像还看到小纪元的记忆。
小纪元的母亲,只要需要一杯茶的价格,就能活命,就能有药吃。
但是她没有活下去。
她的丈夫也没有活下来。
因为眼前的人。
或者说,眼前这位的家族。
王大人起身,作为王家如今的家主,认认真真朝纪元道歉:“当年的事,是王家的错,实在是王家管束不严,才有了建孟府正荣县的惨案。”
“王家子弟众多,不少颇受庇护,便没了分寸。”
“以后的王家,必然会多加管束子弟,王长东的事,再也不会发生。”
“正荣县当年发生惨案的几家,如今日子虽然过的不错,但王家一定会尽力弥补。”
王家并未说只弥补纪家。
而是所有受害者都弥补。
之后的话,自然是认认真真的道歉。
给小纪元去世的爹娘致歉。
原来他们都知道。
什么都知道。
但就是到现在,才来认真的反思自己是错误。
他们知道错了吗?
当然知道了。
有纪元这个“敌人”在,他们永远回不了朝堂。
他们已经意识到,纪元在朝中的根基,是他们撼动不了的。
李家与其说站队太子,不如说押宝纪元。
那吴家的家主,又实在敬佩纪元,心里也偏向这边。
还有朝中一批批年轻有为的官员,哪个不是以纪元为榜样。
这样的势力,绝对不是王家能比得了的。
所以他们认认真真的道歉,极为恳切的承认当年的过失。
是王家的纵容,王家一贯的作风,让家中子弟肆意妄为。
纪元并未打断,他在认认真真的听王家的家主道歉。
虽然不知道小纪元能不能听到,但对方要说完。
不过王家可能不知道。
那个七八岁就离世的小孩,并不介意所谓的道歉。
他最终的愿望是,希望以后都可以吃饱,希望人人都可以吃饱。
等纪元离开,王大人看到桌上的茶,纪元一口未动,忍不住叹口气。
有些事,确实难以挽回。
手下忍不住道:“正荣县那些赔偿,还给吗。”
好像给了也没用啊。
王大人深深看他一眼:“给。”
说罢,王大人又道:“王家的工厂,都要成立工会,还要以纪元的标准。”
不是他愿意给,是不给不行。
当年的错误,要用十倍百倍来偿还。
等纪元出手,就不止这些代价了。
如今的局势发展到这种地步,不管大家愿不愿意,都要朝纪元想要的方向走。
所有不愿意走的,都会被推开,最终彻底跟不上。
走出茶楼的纪元,朝建孟府的方向看了一眼。
当年的小孩。
这也算帮你报仇了吧。
彻彻底底的报仇了。
放心,以后的天齐国,会是新世界的。
他在朝这个方向走。
第197章
第197章
永康七年。
又是一个会试年。
殷茂从建孟府过来, 他原本可以坐着蒸汽船来的,但蒸汽船票供不应求,只好坐着马车前来考试。
永康三年的时候, 他考过乡试成了举人。
永康四年来会试没过, 今年又来考。
说起来, 他那年走的早, 不然还能碰到纪元。
没关系,今年还能碰到。
而纪元的媳妇儿也调回京城,作为当初去送聘的人,他肯定要好好吃杯他们的喜酒。
听说他们两个准备把京城的事情安顿好,会回趟建孟府,说不定到时候他们能一起走。
殷茂坐着橡胶轮胎做成的马车, 跟好友同乡们终于到了京城。
四通八达的交通,让这段路变得简单起来。
听说纪元他们当初过来的时候,要一二十天才能到。
可如今,若是骑上快马, 只要需要五六天时间。
坐上马车, 也只要十一二天。
想来等到蒸汽火车通车, 只要三四天就行了?
“殷茂,你真的能住到纪大学士家中?”建孟府府学的学生,忍不住问道。
殷茂头一抬:“当然了,纪大学士特意给我写信了。”
“这还是当初先皇御赐的宅子,距离贡院可近了。”
这么一说,众人自然羡慕不已。
虽然知道, 殷茂他爹是纪大学士的启蒙夫子, 可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那是纪大学士!
天齐国最年轻的大学士。
虽然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但现在提起来, 还是让天底下年轻学子们振奋。
换做别人,这么年轻做大学士,肯定会被诟病。
但纪元不会!
完全不会!
天齐国但凡种稻子的地方,谁不知道占城稻?
便是种不了占城稻,当地的稻种也被派去的技术人员好好培育,找出适合当地的稻子。
只要不是特别贫瘠的土地,亩产都在六百斤往上。
还有全面铺开的化肥厂,那化肥可真是好,只要用了,亩产一定往上提。
麦子也是同理。
最差的麦子都能在五百五十斤了。
粮食产量的大量提高,让百姓们的日子也好过了,至少能吃饱。
冲着这点,天下的农户都是感激纪元的。
其他方面更不用讲。
蒸汽机,蒸汽工厂的推行。
各个地方的道路建设,让滇州府的学生们,也能及时参加当年的会试。
殷茂在路上碰到他们的时候,皆是满口夸赞。
殷茂听的出来,大家是真的感激纪元。
有些人说,这些年天齐国的变化,简直不可思议。
是他们做梦都想不到的程度。
是啊,谁说不是呢。
要说这中间没出现问题,那也是不可能的。
曾经有工厂的老板抱团,要压低工人工资。
还有地主豪绅试图兼并土地,都被工会,农会的人及时上报。
有纪大人坐镇,根本不允许这些事发生。
前年秋天,也就是纪大人刚当上大学士的第一年,几个地方几乎被血洗。
消息传出去,很是震慑了那些黑心老板跟地主。
当然,也有工会变质,跟当地官商勾结,出卖工人农户的利益。
这种情况同样严惩不贷。
现在的工人跟几年前的,完全不同。
他们识字,他们看的懂律法,还有专门的人跟他们解释最近的政策。
糊弄他们?
做梦呢。
用那些人的话来说,这都是刁民,一点也不服管。
只要不给他们银子,不给他们粮食,不给他们福利,他们敢立刻打砸,他们敢立刻罢工。
很多人都说,这些人甚至敢造反。
至于为什么没造反。
因为纪元。
纪大学士还在上面。
他们就还有希望。
一个混世魔王便够难缠了,那一群呢?
“天齐国还好好的,只能感谢纪元。”
殷茂总觉得,这样的纪元很危险。
但同样的又很安全。
天底下所有人,都要默默祈祷纪元平安无事。
否则立刻天下大乱。
好在大多时候,一切平安无事。
天齐国欣欣向荣,每年的税收节节攀升,很大一部分都是商税,粮食的税收终于逐年降低。
有些地方,甚至把粮税压到很低,不用靠粮食当主要税收来源,天底下的农户们日子也会好过。
天齐国的商贸则越来越发达。
很多货物已经送到亚欧大陆上,大量的白银黄金运到天齐国,成了人人都向往的东方古国。
殷茂来到纪元家门口的时候,脑子里还是天齐国繁荣的商贸,但走到纪元家门前,又像是回到现实。
创造这一切的纪大学士的家中,还是跟普通人一样,他家像是没有沾染到如今天齐国的富贵气息一般。
但也因为这样,他值得更多人追随。
殷茂很不好意思。
他当年还要把纪元强行认作自己的弟弟。
他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敢这么说。
殷茂没让小厮敲门,而是自己亲自过去。
来开门的,正是纪元身边的小吏柴烽。
柴烽正烦的厉害,最近会试临近,不少学生都来纪宅附近蹭好运。
说什么,这是纪六元的宅子,在附近肯定能得好运。
哪有这样的事,有功夫赶紧回去读书啊!
这怎么还有胆大的,敢直接敲门!
好在殷茂及时说明来意,柴烽这才松口气:“大家在外面转转就行了,纪大人也不在意,只要别偷偷摸家门就行。”
摸家门?
殷茂这才看到,纪元家的大门都被摸的非常光滑。
还能这样吗!
那他这种住到纪元家里的,更能沾光吧。
纪元跟程亦珊看到殷茂过来,同时出门来迎。
虽说几年没见,但大家还跟之前一样,并不会因为距离的问题改变什么。
殷茂过来,还带来大家的书信。
主要是纪元老师的信件。
特别是房老夫子,再次把纪元痛批一顿。
自从两年前,暴露他是乌堂先生之后,上门求画的络绎不绝,要不是钱飞拦着,真的要把他烦死了。
虽然是这么说,房老夫子其实还是想纪元了,问他什么时候把媳妇儿带回去,他们还未见过。
纪元跟程亦珊相视一笑。
很快了。
等今年的女子科举结束之后,他们就去。
没错。
永康七年,女子科举也开始了。
今年是特行考试,会在今年的八月份考。
自从程亦珊提起此事之后,几经波折,终于成了。
等到下一届科举,便是男女同考。
有之前女子学工科的前例,也有程亦珊在滇州府几所女校的成功,以及工部女官的增多。
女子科举也顺理成章。
刚开始并不顺利,也有人故意去找程亦珊麻烦。
可学问这事,是越辩越明的。
加上如今的天齐国不同以往,女子做工,女子工厂,女子读书,早就多了起来。
让她们科考,是顺理成章的事。
也是因此,程亦珊被调到京城,安排天齐国第一次女子科考,她最近就是在筹备这件事。
不过提起程亦珊。
竟然也跟皇上,太子有些关系。
自从两三年前,永康皇帝跟如今的太子第一次争吵。
再到因为大学士的人选爆发激烈争斗。
这些年来,各种摩擦基本没停过。
眼看会试在即,太子还在太子府中禁足,今年二十四岁的太子,还是没学会沉稳。
他只是觉得憋屈。
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他做了很多事。
他有战功,他帮着天齐国开疆扩土,他们拿下的比独港开始运行。
甚至他参与的蒸汽船,如今一票难求。
凭什么要限制他,凭什么以他莽撞为由,就把他拘禁在太子府中。
太子甚至问自己的父皇,问永康皇帝。
当年皇爷爷拘禁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这让永康皇帝勃然大怒。
在如今的皇上眼中,他治下的百姓,达到天齐国从未有过的水平,中华文明几千年,从未有过如此盛况。
这都是在他的治下达成的。
便是太子,那也是先君臣再父子。
凭借他的一点功劳,就以为可以越过朕?
总之就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父子之间的嫌隙越来越大。
程亦珊的事情,甚至也是争端之一。
太子天然帮纪元的娘子说话,甚至早早提出要把程亦珊调到京城。
这件事被皇上反对,被一众旧臣阻止。
太子原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但皇上那边越是反对,他就越是要做。
反正纪元是自己这边的人,他怕什么。
这些年的多次争端当中,大部分都是他赢。
他是太子,但他也是有实权的太子。
如今程亦珊因为女子科举的事来了京城,太子却还未被放出来,看来皇上也被气得狠了。
纪元在会试之前,还特意去了一趟太子府。
纪元过来,是说蒸汽船的事,闽地比独港的蒸汽船已经走了个来回,比普通船只快了近两个月。
这些倒不是重点,重点是,朝中已经有人请求,想要驾驶蒸汽船,去新大陆找高产的农作物。
纪元曾经说过,其他大陆上,有亩产五千斤的粮食。
他们想去找找看。
这批官员多来自沿海,家里或许就是跑船的,他们真的想去外面看看。
还有一部分是近些年武举出身,很愿意为天齐国开疆扩土。
纪元道:“有他们前去,殿下也能放心了。”
放心?
这让他怎么放心。
太子站起来,他直接道:“蒸汽船很安全?”
“应该吧,两年以来,并未出过任何事。”
海外有极为高产的粮食。
这件事在朝中天齐国不是秘密。
人人都知道,只要能找到这些粮食,并且带回天齐国,那他们就是天齐国的英雄。
纪元当年,就是靠着占城稻,在天齐国扬名。
如果他们能找到亩产五千斤的粮食,说不定能比纪元更厉害?
虽然这个可能性很低,但还是让不少人心跳加快。
能赶上纪大学士一两分,那也是可以的啊。
现在万事俱备。
蒸汽船都准备好了,说明什么?
说明这是一个机会!
真正建功立业的机会!
如果说去找新大陆,那是去送死。
但又不是纯粹的送死,若能找到纪元所说的高产粮食,那还是送死吗?
不是,分明是一个大大功绩!
可以让世人崇拜的功绩!
就跟打仗一样。
既是拼命,也是机会。
就看能不能抓住。
而这个机会,已经摆在天齐国许多人面前。
消息刚刚传出,想要跳上蒸汽船出海的人已经排了长队。
他们不怕死!
也不怕危险!
他们也想在有限的生命里面做点什么。
只要做到了,那这辈子的荣华富贵,子孙后代的荣华富贵,全都有保证了。
这种机会,放在任何一个有想法的人面前,都会心动。
下面的船员如此,上层的贵族们更是如此。
不少在机器变革里落寞的世家贵族,此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他们也要塞人上船。
反正船队那样庞大,蒸汽船还很安全,不要两年时间,说不定就能回来。
如果真的找到什么好东西,他们的家族也能赶上这趟顺风车,重回以前的荣耀。
皇室这些年也被打压的厉害,自然也有想法。
甚至连太子,都是这么想的。
他这几年里,跟父皇关系一直不好,但又不会彻底撕破脸。
他们是父子,是亲人,是当年在潜邸一起受过苦的。
可太子也知道。
再这样下去。
父皇就是当初的皇爷爷。
他也是当初的父皇。
与其这样,不如出去闯一闯。
他见过大海,他也见过港口,蒸汽船有多安全,他也知道。
他甚至可以得到纪元的亲自指点,更容易找到那些神奇的农作物。
即使他根本不知道怎么种植,但他知道,只要找到了,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他都是天齐国唯一的太子。
此刻听到纪元说,蒸汽船确实安全,太子那颗心又动了。
他想出海。
不想困在京城。
也不想困在这种父子关系里面。
但同时,太子又有点不敢。
他见过白天的大海,还听过夜晚的海浪,那不是开玩笑的。
每年航行的人,死的不计其数,如果自己遇到危险怎么办,还能回来吗。
纪元看着他,像是审视一般,并不给出建议。
因为他知道,太子一定会去的。
永康七年,四月初八。
今年的会试结束。
不少学生长长松口气。
但也有一部分学生,在等五月初八的工科考试。
女学生们,则在等着八月份的女学考试。
如今的会试年,还真是会试年了。
礼部上下因此奔走,临时调过来的程亦珊也被喊去帮忙。
本来只是临时的差事。
看到程亦珊办事比经年的官员都要妥帖,自然而然的多了许多公务。
女官在天齐国已经不算稀奇。
可直接在礼部做事,在中央做事的。
这还是头一份。
程亦珊根本不在乎周围的目光。
若在乎这些,她日子也不用过了,更不会走到今日。
工科的考试就要开始,她主持过不止一次的滇州府工科考,对她来说得心应手。
程亦珊面容自然,反而看的其他人退避三舍。
这不是个好惹的。
三皇子来礼部的时候,倒是格外客气。
对着纪元的娘子,他还是有拉拢的意思。
那可是纪元。
纪元站在太子那边,就是最大的依仗。
所以他需要再做点什么。
程亦珊看着三皇子背影,回家之后就道:“三皇子也想出海。”
程亦珊说的一针见血,提前猜透了三皇子的想法。
五月份工科考试刚结束。
三皇子便主动请缨,想要带着天齐国的蒸汽船队出海寻高产粮食,寻找新大陆。
此刻,太子府中。
太子咬牙道:“原来是真的,他真的要去。”
纪元四月时给他透漏消息的时候,他还颇为不信。
他这个三弟颇受重视,而且贪生怕死,平日刀枪棍棒都不会用。
他去航海?跟送死又有什么区别。
而且一切消息渠道,都没有提过这件事。
太子只以为是纪元的猜测。
而且还有人在暗地里说,纪元好像很想让他出海,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即使太子没信,但此事还是押后再说。
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他的好三弟,真的想要出海,去跟他抢功劳。
石新会开口道:“要不然顺水推舟,让他们去吧。”
大海茫茫,出意外的概率很大。
太子直接摇头:“已经有民间的蒸汽船出发还回来了,虽然没找到新大陆,但蒸汽船在海上航行,明显很安全。”
这东西是他手底下一点点完善的。
虽说很多东西,不是他亲自动手,但每一处细节他都知道。
工部那边非常看重蒸汽船的安全性,有一点不对劲,都会被打回来重新做。
许多细节,他都觉得没必要,可纪元还是要改,
也正因为这样,蒸汽船自开船一年以来,从未出过一次事故。
不管是海上的航行,还是内河的航行,安全的不可思议。
至少蒸汽船是安全的。
这点毋庸置疑。
太子焦急站起来,他本就易怒性格,此刻早就控制不住。
到底要怎么选择。
是看着三弟出海,还是换成自己出海。
又后者,大家都不去?
三个想法在太子脑海中来回转,怒道:“找纪元过来。”
“让他给个主意!”
崔伟跟石新会并未说话,其他人也面面相觑。
果然,太子下一刻又不高兴道:“再等等,让孤好好想想。”
这几年里,太子愈发阴晴不定。
谁都揣摩不清他的想法,谁又敢多做什么。
幕僚们离开,太子直接把杯子砸在下人脑袋上:“这也叫茶?你给孤滚!”
明知道太子是在迁怒,太子府奴仆们照样跪倒一地。
只是有个小奴心道,我为什么不去当工人呢,我为什么不去修船。
当工人,至少不会被随意辱骂,也不会被随时拖下去毒打一顿。
我为什么不去呢。
皇宫,太子府几十年如一日,但外面的事情不一样啊。
外面有外面的活法。
纪元对此并未有太多看法。
虽然太子还是找了他,询问要如何做。
纪元却只是道:“一切道理,殿下都明白的。”
“可以什么都不做,或许一切如常。”
一切如常。
像他皇爷爷那样对父皇吗。
他父皇已经有这种倾向了。
那些绵里带针的磋磨,随便一句话就能把人囚禁起来,不管做什么都是错的。
甚至在他十一岁之前,都不能好好学文,只能学武。
想到这,太子说不清是惧怕还是恼怒。
他恼怒父皇,也恼怒自己。
为什么还是走到这一步。
纪元肯定不会给准确的答案。
因为他知道,太子会怎么选。
三皇子那边甚至已经在做准备,他特意去纪家登门拜访,脾气极好的请求纪大学士的帮忙。
对此公事,纪元自然知无不答,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
这些事,进一步刺激太子的神经。
他在纪元面前都想发脾气,生怕纪元真的转向三皇子那边。
若真的是如此,他处境会更加艰难。
纪元会吗?
很有可能。
因为太子隐约知道,纪元对高产的粮食很看重,谁能带回来海外的粮食,谁就会被纪元看重。
第二日,太子同样向皇上请求,他才是最适合出海的人。
不管是身体素质,还是对海的了解,甚至对蒸汽机的了解,他都是最合适的那个人。
他也一定会把高产的粮食带回来,让天齐国的百姓们吃饱,让天底下再也没有饿着的人。
这番话说的激动人心。
但也不代表太子真的能去。
第一个反对的就是皇上。
皇家父子关系,难免有些扭曲。
一直到八月份,第一次女子科举结束,朝中才最终做主决定。
太子终于在这件事上打败三皇子,获得了出海的机会。
太子强烈要求,朝中也多方位考量。
就连纪元也是默许的。
纪元甚至对太子道:“不管有没有找到,只要能回去,一切就好说。”
这话,等于是纪元的承诺。
差不得等于,太子你尽管去吧,这里有我看着。
太子兴奋点头。
他本就想去的,没人能争得过他。
只要出去了,就能证明他的能力。
他也会像纪元一样,成为百姓们的榜样,成为一呼百应的人。
当年在滇州府,他见识过,真正的被爱戴,被拥护是什么感觉。
只要他能回来。
他就能有纪元一样的待遇。
终于考上进士的殷茂,如今正在翰林院做庶吉士。
他在这场朝廷争斗里,显得格外弱小。
坐在翰林院里,他只觉得无趣?
之前听他爹说,翰林院多么多么森严,多么多么难缠。
还说什么,这里汇集了天下大事,天齐国的所有事,都会在这做出决定。
其实,也没有吧?
虽说太子党跟三皇子党争得你死我活时,让他觉得,自己在这弱小的厉害。
但抛开这些,其实挺无聊的。
正事不做,天天吵来吵去。
而这些旋涡里,都避开一个人,纪元。
似乎所有人都想得到他的肯定,他的答案。
但纪大学士一心扑在天齐国的建设上。
“是割裂。”殷茂忽然道。
是上下层的割裂。
京城朝廷,在天齐国飞速发展的近十年里,好像一直没什么变化。
这些上层人,还在重复几百上千年的套路跟故事。
但下面,他们看不到的民间,已经发生了聚变。
殷茂拍拍身上的官服:“这庶吉士,好像做不做都无所谓了。”
可转念一想。
也不是这么回事。
朝中的新派官员们,可不是这般。
他们有着无数的事情要做,有着无数的目标要完成。
那好像才是新世界。
李首辅离开之后,带走了一部分旧世界的秩序。
如今,新世界的蒸汽船,要带着天齐国的储君同样离开。
他的离开,似乎意味着旧世界的混乱要走了。
殷茂挠头,自己是不是想多了啊。
殷茂把他这些想法告诉纪元的时候,纪元带了些诧异,笑道:“放心吧,都会适应的。”
人的适应能力很强的。
再大的变化,都能接受。
纪元看着自家娘子回来,她穿着户部官员的公服,跟新进的女官们分开。
看,大家都能习惯的。
有些事既敢想也要敢做。
反正,做了再说。
大家都会习惯的。
不喜欢的,只能被时代抛下了吧。
永康七年,九月。
太子队伍正式出发,带的全都是心腹。
让纪元意外的是,崔伟,石新会,邬人豪都没带。
前面两个,是太子还是皇长孙的时候,就跟在身边的。
邬人豪自从宁安州回来,一直是太子亲卫。
这次出海则完全是皇室的一套班子。
看来出海这件事,确实是个香饽饽,大家都想从里面占点好处。
纪元挑挑眉,并未多说。
太子走的时候,一步三回头,他不知道这个决定是对是错。
但他真的忍不了三弟抢了这个机会去海外。
他也不能忍受继续留在京城,到时候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一想到会被父皇软禁,会被父皇刁难怀疑,他就忍受不了。
去找新大陆吧,去找高产的粮食。
太子看到父皇母后,还有纪元目送他远去,心底燃起希望。
等他回来。
一切都会结束的。
他相信。
第198章
第198章
六年后。
“现在是永康十四年了吧。”太子换了整齐的衣衫, 带着仅存的皇室成员回到故乡。
太子的语气带着颤抖,六年来的航行让他沉稳很多,可好不容易回来, 还是让他有种想哭的冲动。
太子身后的人, 早就哭个不停。
终于回来了。
六年了, 终于回来了。
当年怂恿他们去海外的, 都是蠢货,都是故意的。
就是想让他们死在那!
六年里,知道他们经历了什么吗!
大家简直痛不欲生!
他们出行的时候,共计十万人,大大小小一共一百多条船,其中大船七十条, 全都是天齐国最先进的蒸汽船。
皇室的随行无数,士兵,水手,更是极多。
到现在, 人手不到四万, 船也折损不少, 总共只有八十多条船了,不少蒸汽船还废弃在海上,沉在海底了。
他们从闽地的港口出发,一路往西行,中间遇到风浪无数,像是随时会死在大海当中。
在海上, 再大的船都会变的渺小, 海面一望无际,根本到不了尽头。
中间还因为燃料不够, 在小岛上歇息,差点被洗劫一空。
也就是带的人多,士兵够多,否则连太子都要折在上面。
但不少皇亲国戚,直接葬在当地,带也带不回去。
不止如此,海上的颠簸也让人发疯,更让人的身体逐渐孱弱。
有些尸体甚至只能扔到大海当中,带也带不回来。
这样的日子,过了整整六年。
六年啊。
这根本不是人过的日子!
他们一路往西,也确实到了所谓的新大陆,那里也有国家,也有城邦。
好在他们带去的货物很受欢迎,跟当地人也建立了联系。
但纪元说的亩产五千斤的粮食,真的没找到。
说是土豆,红薯,玉米。
产量都很高。
可是不管他们怎么找,都找不到这样的东西。
当时他们又急匆匆想离开,根本没注意到对方戒备的眼神。
在那边足足待了半年时间,该做的贸易都已经做了。
返航吧。
说出返航这两个字的时候,所有人一致点头。
太好了!
他们早就想回去了!
这什么破地方,有天齐国好吗?
当地甚至连火药都不会做,更没有纪元做的防身手枪。
至于蒸汽机,橡胶,更是什么都没有。
这些地方也太落后了。
不少当地人听说天齐国的美名,竟然想跟着去看看。
虽说高产的粮食没有找到,但带点人过去,也行吧?
算是外交的成果了。
所以他们这个船队返航的时候,还带了很多红发棕发的人过来。
更带了当地很多怪模怪样的东西,准备作为奇珍送给皇上。
他们想快点返航的一个原因,也在太子。
太子的脾气越来越大。
在京城的时候还好,不少人都能压制太子。
到了船上,到了海上,几乎是太子的一言堂。
这些年因为出言不逊被杀的人,也是不在少数。
不少人胆战心惊,生怕下一个就是自己。
同时又觉得愤怒,出海一趟,大家都生死未卜,除了海面上的危险,竟然还要提防上司。
这加快了大家回国的脚步。
而且这一众人等,也实在没想到。
当年出发的时候,都以为按照蒸汽机的速度,一两年就行了。
谁能想到,一出去就是六年。
六年。
天齐国。
他们终于回来了。
像太子说的,如今应该是永康十四年了。
所有人放声哭泣。
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被他们带回来的 异族人好奇的看着岸边。
这就是他们说的天齐国?
那个神秘的东方古国?
听说这里非常富饶,遍地都是黄金。
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别是这些人在吹牛吧。
回来的路上,不少异族人学会了天齐国的官话,只听港口的人大喊:“殿下回来了!”
“太子殿下回来了!”
“玉米红薯土豆带回来了吗!”
没有。
若带回来的话,根本不是这种表情。
站在岸边的纪元看着船只,朝船上的人招手。
六年过去。
纪大人好像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是那样丰神俊逸。
不过纪大人的官服,好像有点不一样?
难道是纪大人又升官了?
如今是纪首辅了?
这也有可能啊!
太子倒是问道:“京城距离闽地那么远,纪元怎么过来了。”
虽然他们提前派小船通报消息。
那也不过提前半个月而已。
半个月的时间,能走一个来回吗?
“难道是蒸汽火车通车了?”
六年前的记忆回来。
他们走的时候,天齐国正在大兴铁路,要在各地通车。
铁路非常烧钱,放在之前的天齐国,肯定建不起来。
但六年前的天齐国,已经很有银钱了。
甚至可以付给工人们高额的工钱。
没办法,谁让他们有银子。
有人甚至怀疑,纪元让各地修路,修铁路,是不是就为了把工厂跟橡胶的税金给花掉。
这点谁也不知道。
反正蒸汽船都要远航了,蒸汽火车肯定更有用。
朝廷那边,只要纪元几句话就能解决。
太子还记得,纪元对皇上说:“边境常有叛乱,就是因为中央掌控不了,传递消息太慢了。”
“若能通火车,全国内七日内必到。”
“可以更有效的控制疆域。”
几句话说完,皇上便知道,蒸汽火车非修不可。
最好修到天齐国方方面面,就连比独港都要修。
平时运货运人。
若有什么时候,直接运送兵力过去。
可比骑马快多了。
这些想法堪称恐怖,几乎都是一针见血说出其原因。
不管是为了什么,大家都会支持。
按照纪元的性格,六年的时间,足以修建非常长的铁路了。
所以从京城到闽地来接人,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可问题是。
岸上官员的衣服,怎么都变了?
不少人看了看码头上挂了旗子,旗子上画着麦穗稻子,还有一把镰刀?
这是什么东西?
不止码头上挂的有,很多船上也有这个旗子?
到底怎么回事啊。
没关系,他们已经回来了,可以直接询问了。
回家了,终于回家了。
纪元看着航海回来的船队。
一百多条船,十万人的离开。
六年时间。
这六年以来的事情,需要大家好好消化。
下船之后,不少人喊着:“纪议员,是太子的船队!那一看就是老式的蒸汽船。”
纪元点头,他也看出来了,以他的眼力,也看出来船头站着太子。
这些年来皇室对他没个笑脸。
估计太子也会如此。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反正他不在乎。
太子一行人从船上下来,第一个感觉是,怎么没有人跪拜。
不仅前来迎接的官员没有跪拜,就连港口岸上的百姓也只是好奇的打量。
又有人道:“太子驾到!还不速速迎接!”
谁料这话一出,周围竟然哄然大笑。
港口的工人们捂着肚子,笑的前仰后合,竟然还真的做了个礼,用十分夸张且滑稽的动作道:“欢迎太子殿下驾到~”
别说周围人笑的更厉害了。
就算是大家都不笑,也能听出这个人是在故做滑稽。
这个工人是出了名的大胆。
三四年港口起义的时候,他就是其中之一。
可惜当时起义没有成功,他也差点被当地官员打死,要不是纪大人及时赶到拦下来,他真的会死。
虽然之后真正的起义他没敢参加,但心里对这些当官的是极恨的。
恨到看见贵族老爷们,就忍不住骂一句。
他来做这个动作,自然是故意恶心人!
“你简直大胆!不要命了吗!”
“命?你凭什么要我的命,别说什么太子了,就算皇帝站在我面前,我犯了宪法的哪一条?”这个人大喊道。
宪法又是什么。
为什么这些百姓提到皇帝,一点尊重也没有?
如果在六年前,肯定有官员冲过来,还有士兵把这人拿下。
可周围巡逻的士兵像是没听到一样,只是在维持附近的秩序,还客气地道:“不要拥挤,容易发生踩踏事故。”
“慢慢来,这边有老人跟小孩。”
啊?
这是天齐国吗?
他们是来错地方了吧。
当地的地方官员也在捂嘴笑。
一些老派官员还想跪拜,被身边新晋的男女官员们硬生生拉起来:“别跪啊,宪法说了,不用跪。”
他们都是天齐国的公民,都享有平等的权利。
新的宪法,律法,你们没读吗?
没看纪大人在前面吗。
纪大人也只是稍稍点头而已。
呸呸呸,是纪议员,很快就会成为首相的纪议员!
刚回来的一众人等很是迷茫。
太子看向纪元,心里十分复杂。
他这六年时间,也成长很多,似乎意识到天齐国发生了什么。
太子甚至下意识问:“如今,还是天齐国吗。”
纪元点头:“是。”
“永康十四年?”
这个问题,却是另一个答案了。
纪元摇头:“不是了。”
“如今是共和二年。”
共和的第二年。
共和是什么意思?
换了皇帝吗。
他父皇呢?
那新皇帝是谁?
太子陈咏眼神里都是疑惑。
但他此时不敢生气,六年的时间,足以改变太多了。
纪元并未回答,他只是照常来接人而已。
天齐国的事情太多,朝廷改为议会,事情更多。
皇室还想反扑,一些封建势力更是蠢蠢欲动。
太子回来,肯定又会勾起一部分人的封建思想。
他并非来接人,而是来压制这股势力。
新的天齐国刚刚建立,它还太脆弱,太容易封建复辟。
容不得一点闪失。
纪元的笑不到眼底,但看向工人农民的时候依旧带着温和。
新的天齐国是他们建立的,不能有半点的损失。
即使是从海外回来的太子都不行。
而且,也要让太子他们体验一下,什么是共和二年了。
太子陈咏住到当地官员准备的住处时,脸色十分难看。
他们踏上陆地,他依旧是飘的,摸不着真实感的。
有人说,航行久了的人,是会这样的。
还有不少人围着他们问,真的没有找到新的植物吗?
说是这些年天齐国人口倍增,很需要更高产的粮食。
提到这个,太子陈咏总觉得他感知到的一切很割裂。
天齐国好像变得更好了,但又变得不一样。
下船的所有人都被安排住宿,洗漱,吃饭。
然后,了解这六年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天齐国还是天齐国。
但国号为共和。
永康皇帝呢?
还在位,不过跟之前的皇帝完全不同。
太子陈咏洗漱吃饭之后,完全睡不着。
纪元那边,似乎知道他睡不着,安排了官员过来说明天齐国的情况。
这官员刚要说,就看到旧党的皇室成员过来,这人看到太子的时候,扑通一声跪下,大声道:“参见太子殿下,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这种大礼,便是六年前,也不会轻易的如此跪拜的。
但现在,这些旧党,只要看到皇帝,皇子,等人,恨不得五体投地,好让天下人都知道,这世上还是有尊卑法度的!
他们皇室!还是与众不同的!
官员撇撇嘴,不打算再说。
自有人替太子陈咏解释。
太子陈咏也坐的稳,看着众人跪拜,这才道:“平身吧。”
新时代的官员总觉得,这一幕像是讽刺剧。
哎,这些人爱搞封建礼仪,就自己搞吧,他也懒得加班啊。
加班不是个好习惯!
官员走之后,跪在地上的皇室成员还没起来,不过哭声越来越大了:“殿下!您终于回来了!您一定要管管啊!”
管什么?
太子问道:“天齐国,到底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
此事说起来,话就长了。
要从六年前开始说起。
天齐国的交通,基建,教育,都在稳步发展。
永康七年,快到年底的时候,纪元还抽空回了家乡一趟。
那会京城到建孟府的铁路刚刚修通,他带着妻子回了家乡,说是补办一场婚礼。
当时天齐国的交通已经很发达了,有了蒸汽火车之后,速度更快了。
他们甚至还把乌堂先生请到京城,办了一次书画会。
也是这一趟,让很多人意识到,火车的作用,比想象中大的多。
因为这么多事,这么远的路程,总共用了不到一个月。
乌堂先生近八十的高龄,也能进行长途旅行,这简直让无数人心动。
所以在永康八年的时候,天齐国各地都在修铁路。
事情,也出在修铁路上。
工部规定了铁路工人应该拿的日薪,还规定了休息时间,吃喝用度等等。
但还是那句话,规定是规定,执行是执行。
不少地方,还按照老一套的规矩修路,甚至还拿出皮鞭,让那些服劳役的工人们好好干活。
好巧不巧,此事就发生在巴蜀之地,临近滇州府的巴蜀地。
这地方修路本就艰难,还压迫劳役,瞬间点燃当地人的怒火。
他们可是有工会跟农会的。
不给银钱,让他们服劳役?
不行!
按照规定,他们每天可以拿到薪酬的!
不给钱就不干!
罢工了!
罢工的流程大家已经很熟悉。
到时候会有官员过来找他们谈话,大家开出合适的价码。
工人里面的领队会主动争取薪酬,至少要达到工部一半的标准吧?
问题就在于,负责这段道路的官员是个恶吏,五十多岁的他,做了多年的官,说出那句经典的话:“本官做了三十多年官,从未给过劳役一分钱!你们这些贱民,还想要钱?你们生来就是受苦的命!”
“老子就让你们知道,什么是尊卑,什么是贵贱!”
这两句话,已经用在无数讽刺剧里了。
只要有人摆官老爷的谱,便会拿出来嘲讽。
此事爆发了天齐国第一次暴,动。
蜀地的工会瞬间组织起来,还试着联系了滇州府的伐木会,希望得到伐木会的帮忙。
滇州府的伐木会成立时间最长,也最是靠谱。
他们领头的骆静雅骆姐跟石枫石领事很快站出来,支持他们罢工,要求当地按照规定给修路的工人们发工钱。
滇州府对此处理的非常迅速,一边安抚自家的工会,一边去跟巴蜀那边的官员商量,再把事情上报给朝廷。
那巴蜀的官员原本是怂来了的,但是他们得到许多豪绅贵族的暗中支持,让他们彻底把这事压下去。
只要此地镇压工人成功了,其他地方有样学样,同样可以不给工钱。
得了暗中支持的官员,继续武力镇压,谁不听话就直接杀了。
刚开始,确实有了成效。
但滇州府伐木会的不同意,成千上万的好儿郎好女子直接跑去支援。
事情到这里,当地指挥营都有了动作。
纪元赶到的时候,双方打的你来我往。
好在不管是指挥营的人,还是当地的百姓,都听纪元的话。
此事由当地官员挑起,还从查出他们把应该给修路工人的工钱中饱私囊。
最后的结局自然是杀一儆百。
“这件事只是开始,天齐国各地都发生这样的事。”
“工人打砸工厂,要提高待遇。”
“还有佃户烧了地主家的房子,说利息不合理等等。”
“反正都怪纪元,如果不是他当初弄什么会这个会的,天齐国会这么乱吗!”
只是这样的话,天齐国也不至于改变这样大吧。
肯定还有其他的事。
太子看向他:“继续说事情,不要再抱怨了。”
巴蜀的事情发生之后,各地陆陆续续爆发了很多同类型的冲突。
其实说白了。
工部规定了给工人们待遇,要求工厂跟各地官员都要遵守。
但哪有那么简单。
他们吃惯了底层百姓的血肉,还把高利贷,把压榨百姓当做惯例,肯定继续按照“老”一套的办法。
反抗?
反抗就打,就骂,就杀你全家。
以前的百姓们就算了。
现在的却不一样。
他们通过各种工会农会,知道了自己的权利,知道了天齐国其他地方的工人不是这样。
比如滇州府,比如肃州,甚至建孟府。
而且纪大人都说了,这是他们的权益,是他们可以争取的。
民智开了,便再也阻拦不住。
佃户们开始拿着契约,说这些税收不该收,是你们的苛捐杂税。
矿工们讲,他们应该有休息时间,应该有更合理的薪酬。
修路的劳役们把锄头一扔,官府规定了,我们每日有三百文的报酬!钱呢!
收税的时候,百姓们也能掰扯一下,这些税收不对!
打我骂我?还要杀人?
真当我们好欺负吗?
永康八年,九年,十年。
这三年里,冲突一次比一次激烈,大多数的冲突都见了血。
各地的斗争反抗镇压,此起彼伏。
中间还为女子能不能上学,能不能科考,能不能做官,打的天翻地覆。
很多人都说,这是天齐国最混乱的三年。
可新派的官员们却称之为,这是天齐国最进步的三年!
“到永康十年,新旧两派已经彻底杀红眼了。”
朝堂上吵,民间吵。
朝廷上打,民间打。
没错,朝会直接打成一片。
但新派官员们,多是年轻人,打起架简直得心应手。
而且他们学着纪大人的模样,还有每天起床锻炼身体的习惯。
打起架不要太顺手。
反抗最厉害的,除了贵族之外,还有皇室。
皇室本就不喜纪元,这次更不喜欢,恨不得当场杀了他。
可那时候,朝中名将邬人豪,直接在纪元家中住下,还有不少民间的义士,不要银钱也要保护纪大人的安全。
他们根本动不了手,还被纪元屡次抓住把柄。
皇室也试图掌控军权。
但军权也是由一个个士兵组成。
他们是想要皇室那样的上司,还是想要纪元这种认认真真修律法,保障他们,以及他们家人权益的上司?
前者恨不得天天克扣他们的军饷。
后者把所有物资,以及给家人的补贴都到位。
选哪个?
还用说?
便是他们的将领,也知道该选哪个的。
“父皇呢?父皇看着这一切发生吗。”太子陈咏隐隐察觉到什么。
再这样下去,朝廷岂不是纪元的一言堂?
共和,不会是纪元的年号吧?
所以大家不跪自己,肯定是纪元不让跪。
可大家又口口声声喊他太子,好像一切又没有变?
太子陈咏对纪元的心情非常复杂。
最开始接触他的时候,只以为他是个普普通通的状元,反正状元每三年一个,也不是每个状元都能会做官。
他被弄到滇州府的时候,太子也只是觉得他倒霉。
之后不用说,越来越佩服这个人,以至于在他自己都没发现的时候,已经要仰望纪元了。
所以那时候去滇州府打仗,太子很想让纪元一起,因为知道跟着他,一定能打赢。
事实也确实如此。
当时还让他见识到,拥有民心,是件多么好的事。
他就更想让纪元做自己的手下了,便破例去参加他的婚礼,之后又去了海边,去了比独港。
本以为一切顺风顺水。
谁知道父皇竟然怀疑他。
这才有了他直接出海的事。
现在的太子隐隐察觉到。
当年是不是纪元故意引导他出海的。
虽然他没说,可不管去比独港,还是让自己意识到粮食对民心的重要性,都是纪元刻意“引导”?
这些怀疑只是在心底而已,他也说不出来。
证据?
不可能有证据的。
纪元甚至没有直接鼓励他出海,只是说不出去也行,反正都是一样的。
可他跟三弟的争斗,还有父皇的怀疑,都让六年前的他困扰不已,让他觉得,只有出海才是唯一破局的方法。
毕竟,纪元就是去了人人都不看好的滇州府宁安州,纪元去了那里之后,带来国外的占城稻,彻底成为功臣,成为朝中人人敬佩的好官。
他以为,他也可以。
但这六年时间告诉他。
他好像不行。
反正什么东西都没找到,反而弄回来一堆动物跟异族。
太子听着这些事,心里愈发惶恐:“父皇还好吗。”
说到这,皇室成员差点哭出来:“这就要提到永康十一年跟十二年发生的事了。”
这两年,皇室的丑闻一件接着一件。
一次比一次恶劣。
比如某个王爷抢人的妻女,还把人杀了抛尸。
再有看上一个工厂,直接抢到手里,并把工厂里的人豢养起来当奴隶。
还有许多骄奢淫逸,不堪入目的事,统统被爆出来。
更让人气愤的是。
这些年频发的新旧两派冲突,也是皇室资助。
包括,对纪元夫妇两人七十多次的刺杀。
是的刺杀。
所有证据摆在世人面前,简直让人惊悚不已。
证据还表明,就连各地卓越的工人领,袖,同样在长长的刺杀名单当中。
有近一半,都成功了。
永康十一年,真正的暴,动开始了。
天齐国彻底陷入混乱。
皇室,是第一个被清算的。
直到皇室基本被清理干净,只剩下皇帝一脉,还是所有人把罪全揽来的情况。
“纪元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他们要改律法,要新立一份宪法,限制皇室的权力。”
“我们这些人,已经有名无实了!”
若不是他们还掌握跟其他小国的外交,若不是怕天齐国直接崩盘死更多人。
若不是转变过于迅速,会让天齐国久久不能平静,再走上老路。
纪元根本不会留他们。
这个皇室成员哭的泣不成声,眼底还写满了惧怕。
为什么啊。
为什么要这么做。
在他们的惯性里,便是纪元直接夺权当了皇帝,都还算正常?
但他不当,他要把皇帝当成一个吉祥物。
他还要分自己的权,还要立法废除所有奴隶制。
这让皇室都觉得不可思议。
为什么啊。
为什么要这么做。
纪元只说:“大家都是人,先把人当人看吧。”
谁是人?
那些底层的百姓?
他们,他们是有喜怒哀乐,可大家又看不到啊。
是不是人的,跟他们没关系!
你如今也士大夫,你为什么要帮他们!?
也就是他们看不到的人,在永康十一年,十二年,在天齐国内闹出更大的乱子。
纪元带着人四处平叛,才让天齐国稳定下来。
但纪元的平叛,不是平百姓们的叛,是帮着这些人铲除当地的地主豪绅,再把他们的土地分出去。
天齐国各地一呼百应,根本没人能阻止。
等这些结束,纪元所说的宪法也出现了。
而那一年,就是旧党口中的永康十三年,新党口中的共和元年。
太子手边的茶杯碎了。
六年的时间里,发生了这么多的事。
太子猛然抬头:“皇室本来也没有那么不堪一击。”
是他出海的时候,带走了十万人。
十万人里,上层都是皇室最锐进的皇亲国戚,士兵都是最忠心的士兵。
甚至还有他这个,在皇室成员里,名声最好的人。
纪元把他们送走之后,皇室就被架空了一小半。
原来是这样。
原来竟然是这样!
好个纪元!
孤要杀了你!
外面的梆子声忽然响了下,提醒人夜已经深了。
可太子被这声音吓了一跳,下意识发抖。
他敢杀纪元吗?
他有本事杀了他吗。
好像,是没有的。
他们出去的十万人里,只回来了四万多。
跟已经共和两年的天齐国比,太渺小了。
他连反抗,都不敢反抗。
纪元当时能把他们送走,现在,肯定还能。
他们除了接受,还有第二个选择吗。
如果他带回了那些高产的农作物还好说。
以他的名声,说不定能获得不少支持。
但他们没有带回来。
什么都没有。
第二天一早,一个让纪元意外的消息传过来了。
“纪议员!外面有个停靠在港口的蒸汽船!是民间的船只!船上的人说,他们好像把红薯带回来了!让您过去看看,是不是您说的那种东西!”
民间的船只,红薯?
纪元眼睛亮了。
好好好。
他就知道!
大家能找到的!
有人已经犀利吐槽了:“太子带了十万人出海,就弄来一些早就运过来的动物。”
“人家民间船只,却能带回来红薯。”
“看来这太子,也不怎么样啊。”
这天齐国,还是要靠我们普通百姓的!
靠那些酒囊饭袋!?
那早就亡国了!
第199章
第199章
熊丽瑞今年四十六, 生的五大三粗,从小做渔女,原本出海的船是不让女的去的。
但她不一样, 她天生方向感极强, 在海上怎么都不会迷路。
又有一把子力气, 普通男人都比不过。
成亲之后, 她张罗起来一艘普通的船,带着弟弟妹妹,相公还有相公一家子去附近海岛做做买卖。
这算走私,海边都这么做,也就法不责众了。
再说,县城的老爷们, 还要收私税呢,肯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好在日子慢慢好过起来。
当地普及了占城稻,家里的粮食有了保障,日子就没那么难了。
熊丽瑞却有一个想法。
她在看到蒸汽船的第一时间, 她就想要。
但开始那几年, 蒸汽船太贵了, 根本没人买得起。
所以她看到太子带着一百多条船离开时,忍不住骂道:“败家。”
给她一艘也好啊。
幸好有纪大人的工部在。
蒸汽船的价格逐渐降低。
鲁地有个厉害的门户,还把蒸汽机的价格压缩到非常低,让不少私人船只也用得起。
那时候熊丽瑞也挣了不少银钱,准备自己买。
永康十一年的时候,各地爆发起义, 她家也参加了。
之后还分了不少土地, 家底更厚了。
也是那时候,她买了第一艘蒸汽船。
从小生在海边的渔女, 天生敏锐的方向感,让她做了个大胆的决定。
听说最近不少船队,都带着货物往更远的地方做交易。
他们家也去吧。
赚来的钱,能买更大的船只。
她家一直是熊丽瑞做主。
不管娘家还是夫家,都是听她的。
大家说做就做,一家子老小,只留了人看住田地,又招了十几个同乡,组成三条船的船队,准备去更远的地方做贸易。
大海茫茫。
意外实在太多了。
比如海浪,海风,还有像是永远不会停的雨。
要不是熊丽瑞对方向十分敏感,还能在夜晚靠着星星辨别方位,估计早就要要迷失方向。
他们的船队一点点前行。
最终竟然到了从未见过的大陆。
虽然没有见过,但大家却是知道的。
这就是纪大人一直想来的地方。
有人说,若不是天齐国这些年动荡不安,纪大人是想亲自出来的。
不过他不能出来,只好把地图,以及当地的风貌,甚至人种,动物都写了出来。
当然,还有纪大人心心念念的农作物。
纪大人为什么心心念念?
自然是为了他们。
为了天下的百姓。
纪大人身居高位,有没有高产粮食,都不缺他的吃喝。
他想要高产粮食,完全是为了百姓们。
他还说过,以后天齐国人口越来越多,如果不提高粮食的产量,大家还是会饿肚子。
是啊。
现在天齐国吃的饱,过的好,家家都爱生孩子。
一家四五个孩子,那是很正常的。
当然,这些年也有不同,因为纪大人还说,要优生优育。
少生,但是养的精细。
哎,反正听纪大人的就没错。
他们这一家人踏上这片大陆,面对的就是当地人戒备的目光。
熊丽瑞并未说实话,比比划划解释,只说他们这些渔民遇到风浪,被吹到这边的。
这些人看着熊丽瑞一家的皮肤粗糙黝黑,确实是渔民的模样,这才好了些。
底层人有底层人的办法。
底层人也最能理解底层人。
熊丽瑞敏锐发现,这些长得跟他们不一样的人,其实知道天齐国商船的来历,并不是傻子。
他们语言不通,就会显得很笨拙。
实际上换成自己的语言,都有自己的阴谋家政治家。
这些人防备着天齐国的人,也惧怕天齐国的人。
就像天齐国不允许其他人带走茶种一样。
当地人也不允许他们带走高产的粮食红薯。
历经三个月,熊丽瑞靠着胆大心细,终于够到不少红薯藤,全都塞到舱底,又用稻草包裹,这才松口气。
即便如此,也差点被对方发现。
但就像对方一定会找机会弄走他们的茶一样。
他们也不会放弃高产的农作物。
这并没有对错。
想要有吃的,想要保证自己一方百姓的吃食。
已经不能用对错来辩解。
反正熊丽瑞眼里透着狂喜。
她知道自己弄到好东西了,她也知道,只要能回天齐国,她们一家就会飞黄腾达!
最好快点回去。
做天齐国的头一份。
最好比那个什么太子还早。
不过这片海洋太大了,大陆也太大了。
可能他们都在这?
却看不到彼此。
熊丽瑞的蒸汽船开的飞快,她每天晚上都在看星星指路。
直到,看到天齐国的海边。
熊丽瑞让自家子女坐着小船前去报信。
熊丽瑞的子女回来的时候,还说了个不好的消息。
港口上说,太子殿下昨天回来了。
有没有带回来红薯玉米?
他们不知道。
因为还没消息传过来。
这些倒不是关键了。
关键是,他们出去这两年,天齐国律法改了。
以后再也没有奴隶,见官员皇室都不用跪拜。
纪大人说,人人平等。
这对熊丽瑞冲击极大。
可是听说,民告官,工人告工厂老板,都不会被责骂的时候,就知道她喜欢共和这个年份!
还有,什么太子殿下。
以后大家见面之后,要互相问好,不用跪!谁都不用跪!
她家之前分的田地也被重新修整,按照他家人口来分,每个人的名下都有土地。
熊丽瑞一家消化这些消息,可比太子迅速。
因为这都是对自己好的。
晕晕乎乎一阵之后,只会叫好,然后迅速适应。
都说了!
由俭入奢易!
这果然容易!
共和二年,八月初一。
远航的船只慢慢靠港。
这次岸边挤满了人,嘴里不是嘲讽,眼里都是渴望。
领头的依旧是纪元,他眼里带着期盼。
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在迎接天齐国的太子。
实际上,太子陈咏也在这其中。
他们迎接的,是一个老妇人,一个带着全家出海的老妇人。
因为他们,带回来了红薯。
太子陈咏十万人出海,都没带回来的东西。
被她硬凑的三条船带回来了。
现在想否认都不行。
因为对方高举着红薯藤,兴奋的朝岸上挥手。
“是红薯!”
“亩产五千斤的红薯!”
“啊啊啊啊厉害啊!”
“现在地少人多,红薯来的太及时了!!!”
纪元十分赞同这些话。
来的真的太及时了。
来的也太好了。
把这些农作物消息散出去的时候,纪元想过会有人去寻找农作物。
也想过会有危险。
可他知道,凭着他自己,他就算再干十年,二十年,也不可能依靠自己的力量,一边让百姓们的权益提升,一边去海外找新作物。
最好的选择,就是把这些事告诉百姓们。
就像化远三十九年那会,组织伐木会一样。
就像化远四十年在肃州再次强调工会一样。
这些选择交给百姓们,他们就会走出一条正确的路。
算起来,好像已经过了近二十年。
化远三十九,到化远四十四。
再到永康十二年。
如今的共和二年。
十八年过去了。
当年种下的种子,如今已经长成参天大树。
纪元嘴角带了笑,看着一望无际的海面。
这一次,他们绝对不会在大航海时代吃亏了。
工部最近研发的坚船利炮,也该拿出来转一转。
纪元又看了欢呼的人群,觉得自己极为渺小,渺小到只是汪洋大海里的一粒沙子。
当然了,纪元还感受到近乎吃人的目光。
把皇室忘了。
纪元按按鼻梁。
怎么能把你们给忘了。
是时候,让你们最后一点信心破灭了吧。
纪元笑着迎接熊丽瑞,熊丽瑞一家差点要跪,直接被人扶起来:“新时代了,谁都不用跪。”
“熊女士,您是天齐国的救星,您带回来了高产的粮食。”
熊丽瑞被纪元紧紧扶着,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眼泪直接掉下来。
不跪了。
还是天齐国的救星。
真好啊。
她果然很厉害。
而且不用跪了。
太子过来的时候,熊丽瑞强忍着四十年多年的惯性,硬是没跪下去,只是学着周围人的模样,微微点头。
“太子你好。”
“你们找到高产的粮食了吗。”
熊丽瑞发誓,她这个老妇人只是认真的询问。
她很在意他们家是不是头一个把红薯带回来的。
太子陈咏虽然没说话,但难看的脸色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没有。
他的豪华船队,根本比不上这个丑陋粗壮老妇人的三条船。
人 家几十个,三条船,就带回了红薯藤。
而且只用了不到三年的时间,就做到了他们六年多都没做到的事。
他什么也没有。
什么也没有。
如果换做其他人,纪元会安慰几句,带回来异族人加强交流已经很好了。
而且那么多动物,也可以丰富当地的物种,建成动物园,让天齐国的百姓闲暇的时候看看,其实也挺好的。
此刻,他却并不打算说。
因为他要说了,就像是拉偏架,就像剥夺了红薯藤的功绩。
就像是两方对垒中,让失败的一方心里好受点。
一个身居高位的人,还能得到这样的安慰,那他也太占便宜了吧。
纪元的选择是,看向熊丽瑞:“你们是头一个带回红薯藤的,只有你们。”
只有他们!
熊丽瑞想哈哈大笑,又觉得场合不对。
不过面对纪大人鼓励的眼神,熊丽瑞还是爽朗笑出声,跟她在船上的时候一样:“太好了!我们是头一个!”
太子的脸色难看的要命。
纪元一直都是这样。
他好像一直鼓励百姓当刁民。
就算他们反抗的激烈了,纪元也不会真的处罚,只会说出弊病,然后讲:“下次努力。”
他在京城的时候,就听说过纪元的行事做派。
当时还觉得,他扶弱铲强,颇有些侠义精神,甚至很敬佩。
但这个强变成自己的时候,就不一样了。
听说当年在滇州府。
有一些伐木会借着自己人多势众,想找那些收木材商人的麻烦。
准确说是报复。
以前他们这些人随意压价,不拿伐木工当人。
他们就想报复回去。
反正把这些奸商耍的团团转。
一直到过分了些,才被当时的纪知州叫停。
还有肃州。
肃州那些沙匪马匪。
纪元也是不管的。
这些虽然是小道消息,但并非空穴来风。
他只管那些这种穷凶极恶的人。
一般的马匪,还给他们找生计。
他是在纵容!
一直是在纵容!
天齐国的刁民,都是他纵容出来了!
这个丑陋的老妇人,刚刚是想跪他们的,被纪元也硬生生拦住。
他不想被跪就算了,也不让老妇人跪自己。
可恨,实在是可恨极了。
但再恨,也要按照纪元的安排回京。
因为太子发现,如果没有人安排,他们根本不知道回去的流程,也不知道要怎么坐上蒸汽火车。
如果他们还是按照传统的方法,坐马车,或者骑马回去,肯定会被笑掉大牙。
同样要去京城的,还有熊丽瑞一家,熊丽瑞已经被正式授官,作为他家的第一个女官,她很是气派。
有人笑她皮肤跟官服看着不匹配,纪元也只是道:“那是你们的问题,是你们觉得粗糙的皮肤跟官服不匹配。”
“你们改一改心态吧。”
一句话,让嘲讽的皇室跟一些顽固派脸色难看。
又让熊丽瑞高兴了。
看啊。
他就是在鼓励这些普通人当刁民,还让他们拥有权力,让他们知道自己的权利。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天齐国有这样的人,真的是幸运吗。
这个问题,太子陈咏自己都沉默了。
当然是幸运,对皇室来说是不幸,但不能否认,天齐国有纪元就很好。
一群人兴奋地坐上蒸汽火车。
火车都通车好几年了,大部分天齐国百姓都试着坐一坐,没坐过的也见过。
可眼前的两部分人,却是从未见过,从未坐的。
太子只觉得憋屈。
他竟然跟渔民老妇人一个待遇。
可他又压抑不住自己的兴奋,这是火车,蒸汽火车,他都没有坐过。
蒸汽火车速度无与伦比,景色很快往后移动,只觉得自己像是在飞一样。
蒸汽火车跟后世的高铁肯定没得比。
但放到现在,已经是最顶尖的存在,听着汽笛轰鸣,让人觉得心都在颤动。
太快了。
就像天齐国发展的一样。
他们这些人,根本跟不上步伐。
当年出海的人,基本都是皇室的精锐。
如果他们留在天齐国的时候,或许还会阻止这些发展。
但现在,完全不可能了。
天齐国,共和的年号,就像这架高速运行的蒸汽火车一样,带着所有人往前走。
京城的范围扩大了很多,车道也变得不同。
跑马的道路是泥土做的,不会伤马蹄,马车的道路是水泥做的,平坦舒适,郊区还有火车铁轨道,适合蒸汽火车。
百姓们的房屋,也从木头结构,变为木头水泥砖块的组合。
每个地方的风格不同,按照各地的习惯跟天气,做成不同类型的房屋。
可一致的是,大家的房子都更保暖,更宽敞。
这样漂亮的房子,放在之前,是有钱人才盖得起的,现在不一样了,工厂的出现,让大量工业品价格降低。
再加上如今的高速发展,不少人都在建设城市中赚到银钱,盖个房子还是可以的。
太子还发现,现在的人,衣服也变得好了,虽然更简练,但明显裁剪跟纺织技术都很好。
街上的男男女女也多起来,便是女子也在大大方方的读书,说是想上什么什么学校。
太子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委屈。
他不过出去六年,六年而已,他熟悉的一切都变了。
他要是不走就好了。
太子陈咏下意识看向纪元。
他不走,结局会变吗?
应该不会。
但会多出更多人命,也会多出血腥。
以纪元的脑子,他甚至会让父皇弄死他。
凭什么。
天齐国是他们家打下来的,是他们陈家的江山。
凭什么要这样做。
纪元不会给他答案。
因为他知道,既得利益者,很难放弃自己的利益。
特别是皇室,皇室占尽了天齐国的所有便宜,自然想要继续占下去。
他朝太子微微一笑:“马上到了。”
从闽地到京城,用了不到四天的时间。
近四千里地,用了不到四天的时间。
这还是他们中途停站休息的结果。
如果不休息的话,顶多三天就能到。
太子没记错的话,他当时从京城到闽地,用了一个多月,还是认真赶路的情况。
三天。
一个月。
差别太大了。
怪不得天齐国一切发展的那么快。
怪不得纪元刚知道他回来,就能赶过来。
到了京城,太子急不可耐的去了皇宫。
皇宫好像还跟之前一样,还有人跪拜行礼,但都是一些老人了。
说是年轻人,没有人愿意来皇宫做事,只有这些老奴们,觉得外面百姓倒反天罡,不尊礼法。
还好,还好皇宫是一样的。
皇宫还是他熟悉的世界。
太子躲在自己熟悉的世界里,去跪拜他的父皇。
熊丽瑞一家则住到京城最豪华的酒店里吃喝玩乐。
他们一家是该好好歇歇了!
还有不少报纸的记者,以及传记作者登门请求。
“请您方便讲一下找来红薯藤的经历吗。”
“出海两年时间,就找到红薯了,请问这中间发生了什么。”
“熊丽瑞女士,您的故事可以编成戏剧吗,我们请最好的编剧帮您写。”
熊丽瑞对这样的场面并没有手足无措。
她连海浪都能战胜,这些怕什么。
熊丽瑞绘声绘色讲着,里面还有不少添油加醋的东西,不过没关系,足够精彩就行了!
新时代好啊。
新时代她能当官,还能把她的故事编成戏曲!
户部农司拿到红薯藤,如获至宝,他们小心翼翼的,生怕红薯藤有损伤。
熊丽瑞对他们倒是说:“没事,这东西好活的很,在船上都发芽结果了。”
就是果子不大,天气太热还坏了,否则他们肯定给带回来。
朝中六部的名称并未更改,但里面的官员都不再是大人,而是被称为议员,或者是某某职位。
农司的人,则是专门学习农业技术的专家,有他们在,绝对是没问题的。
熊丽瑞有如此功绩,自然被皇宫邀请,说是皇帝要亲自宴请她,感谢她给天齐国带来这么好的粮食。
熊丽瑞一家开始紧张。
不过想想,外面的世界变化那么快,他们都能适应,皇宫应该没事吧?
反正现在的皇帝太子,又不能动辄杀人。
他们要是敢这样,百姓们肯定不答应,司法部门也不答应!
这么想着,熊丽瑞都是不紧张了。
纪元安排着这一切,主要负责外面的事情,皇宫里面的宴请招待,是他们自己准备。
皇室的人很在乎这些,内务府一众人等,绝对不让任何人插手。
所以这次的宴会,规格一定很高。
一定会让这些乡巴佬土包子来看看,什么帝王之乐,什么是贵族雅乐。
钟鼓之乐是帝王可以享受的。
琴瑟之乐是士大夫的。
周礼上讲,尊卑分明,不同的阶级要用不同的乐器,礼器,礼仪来区分。
要说前些年,天齐国,或者说皇宫贵族们,还不在乎这些。
但自从宪法确定,共和开启,皇宫这些老贵族们,就差在皇宫直接恢复周礼了。
从繁重的服饰,再到一丝不苟的礼仪。
从宴席上的乐器,再到舞女们的歌舞。
简直是庄重典雅,很有上古之风。
熊丽瑞一行刚开始看的时候,被这样宏大的场面震撼到。
可听着听着,又觉得没意思,还不如民间小调有趣。
纪元在一旁默默喝茶,身边的新派官员们瞪大眼睛。
好古风的东西啊!
纪元笑。
作为纯粹的欣赏,眼前的一切自然很不错。
服饰华美,舞蹈振奋,乐器更是雅音。
如果录像机在的话,纪元并不介意录下来,作为以后的历史资料保存,让后世的人知道,天齐国的文化到底有多灿烂。
可惜了。
有些人展现这些东西,并不是觉得这些舞蹈文化,有多好,有多高的艺术价值。
这其中一些人,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要唱这首诗经,也不明白诗经里的意思。
他们只是利用这些东西,来区分尊卑而已。
看看贵族们用的金樽,他们用的银器,也就明白了。
对他们而言,这可不是什么文化展览,而是带着政治意味的宣示,他们是尊贵的,下面的人是卑贱的。
文化是好的,把文化区分的人,才是恶心人的。
熊丽瑞一家却被这样的场面震撼到,在看到其他人跪拜的时候,颤颤巍巍的,也想跪下。
这样的排场,这样的歌舞,这样的宴席。
果然只有天子才能享用啊。
无数的华服美食,为的就是这一刻。
彰显贵族身份。
纪元冷眼看着眼神带着躲闪的皇帝,再看着二十七八的太子,笑着道:“真是不错。”
“我终于知道,大家要去什么部门了。”
“修历史文化的典籍吧。”
“把这些都记录下来,后人也能知道古代的规矩。”
“就算以后大家用不上,作为艺术欣赏也是可以的。”
说罢,纪元看向熊丽瑞一家:“这歌舞剧有意思吧,京城的酒楼,以后也会有这样的曲目,到时候可以去看。”
曲目。
啊?
这是戏曲一样的东西吗?
这么庄重的东西,可以让平民也看吗。
是不是不太好。
熊丽瑞忍不住道:“皇上威仪,我等只是普通百姓。”
“皇上也要吃你带回来的红薯,又有什么不同呢。”
能带回来红薯的人,可比皇上厉害多了。
纪元虽然没说出来,但潜台词已经很明显。
在纪元眼中,这个四五十的妇人,比九五之尊没什么不同,甚至还要更厉害。
那个九五之尊,充满怨恨的盯着纪元。
凭什么,自己堂堂的皇帝,凭什么要跟一个丑陋的妇人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