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吼!——
“啊!——”
尖叫声响起,安棋下一秒被龙暄抱起来,搂紧,安棋也把头埋进龙暄怀里。
叶问澜等人举着火把闻声赶来,问:“发生什么事了?”
龙暄指了指甲板上的那堆白骨,虽然身体已经被龙暄打的七零八落,但叶问澜还是一眼认出这是骷髅鬼,楼刹海的守门鬼灵。
骷髅鬼现身,说明他们已经踏入楼刹海域了,接下来要小心再小心。
龙暄让叶问澜等人处理干净,别再吓着他家崽,抱着安棋回去了。
安棋惊魂未定,坐在床上紧紧抓着龙暄的衣服,“龙龙,那个骷髅好恐怖……”
龙暄拿出一颗夜明珠在他眼前晃了晃,独特的莹白的光瞬间把他的注意力吸引过去了。
“还怕吗?”
“不怕了嗷。”
安棋眼睛直勾勾的,拿到珠子就抱着它玩了起来,爱不释手。
小孩心性,龙暄心说,但是很好哄。
随着舰船行驶越深入,遇到的骷髅鬼就越多,从一开始的一两只到后面成群结对攻击船只。
这些都只是试探,更大的危险还在后面。
安棋学乖了,打不过就躲起来,待在房间里面玩玩具。
一个昏暗的,风雨交加的夜晚,安棋在睡梦中被吵醒,外面有厮杀的叫喊声,龙暄出去看怎么回事,交代安棋继续睡觉,不要出来。
安棋本来倒头就要睡过去,但是听到了小咪和小汪的嘶吼声,安棋一下坐起来了。
它们在隔壁遇到危险了吗?!
顾不得龙龙的叮嘱,他抄起那根擀面棍就往隔壁冲,小短腿跑的飞快。
“我来啦!”安棋推开门,恰好骷髅鬼从窗户爬了进来,小咪和小汪被它逼到了墙角,小汪挡在小咪身前冲它咆哮,但骷髅鬼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安棋心里害怕,没有立刻冲上去,但是看到小咪湿润的眼睛,小汪颤抖的腿,它们都朝他看了一眼,就在这一刻,勇气压倒了恐惧,安棋举起擀面棍冲过去砸它。
“嗷嗷嗷嗷嗷!”
打倒坏蛋!
勇气可嘉,但在骷髅鬼眼里完全不够看的,它一抬手就把擀面棍打飞,安棋又扑到它身上,拿爪子挠他,对它来说就是挠痒痒。
它把安棋扯下来,扔到地上,没有继续攻击他,而是向小咪和小汪走去,还有几步的时候,一道小身影张开手臂挡在它们面前。
“滚开胖崽。”
“嗷!我不胖!”
你真的惹到我了!
小龙崽两大底线,一是不许伤害他的爹爹朋友们,二是不许说他胖!
安棋心里有火气,这口火顺着喉咙涌出,一股龙焰喷出——“吼!”
骷髅鬼不以为意,它没有血肉,不惧火焰,嘲笑安棋就这点本事了。
直到骨头被龙焰烧着了,并且怎么扑不灭,它慌神了,扭头往窗户跑,身后三个小家伙一拥而上把它扑倒,齐心协力按住他,它挣扎了一会,最终在龙焰中化为了一堆焦骨。
三个小家伙都气喘吁吁的,安棋看着地上那堆骨头,感觉也没有那么怕骷髅鬼了。
克服恐惧最好的方式就是战胜它。
安棋激动地跳了两下,“嗷嗷!”
原来我有这么厉害啊。
小咪和小汪都崇拜看着他,看的安棋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他们的探险小队,首战告捷!
外头,众人持刀正和骷髅鬼们苦战,他们受伤的人数越来越多,但是骷髅鬼们又在不断登船。
叶问澜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们人手本来就不多,折损严重,耗下去肯定会输,得想办法把骷髅鬼一次性解决掉。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骷髅鬼几乎没有弱点,甚至感觉不到疼痛。
看到一个接一个同伴受伤,叶问澜心焦不已,偏偏这时安棋又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了,还带着两只没什么用的猫猫狗狗。
刀剑相交的激烈战况中,安棋朝他跑来,“哥哥,我来帮——”
“快回去!”叶问澜厉声呵斥道,就这一会分神的功夫,他差点被身后一只骷髅鬼偷袭成功砍下一条手臂。
叶问澜忍着疼,挥刀砍下骷髅鬼的头颅,骷髅鬼不会死,头身迅速归位,狞笑看着他,发起了更加猛烈的攻击。
“哥哥!”
“你怎么还没走?!”
安棋跳到叶问澜身前,吓得叶问澜后退过程中踩到棍子摔倒了,定睛一看骷髅鬼的大刀朝安棋劈下,脸色惨白。
“吼!——”
绿色龙焰是黑暗中最明亮的一抹色彩,伴随着骷髅鬼凄厉的惨叫。
叶问澜愣愣看着,等反应过来,那只骷髅鬼已经成了一堆烧焦的骨头。
什么情况?!
小龙霸气叉腰,“我厉害吧。”
叶问澜点头,又猛地摇摇头,抓住安棋的肩膀,眼里闪烁兴奋的光芒。
有办法了!
号角声响起,所有人收到了“撤退”的指令,涌入船舱躲避。
“少城主,还未退敌为何要让我们撤退啊?”
叶问澜神秘兮兮地笑,“放心,我有妙招,给我罐烈酒。”
“什么妙招?”
话音未落,叶问澜把船舱门关上,骷髅鬼们朝他们逼近,正中了他的下怀。
看时机差不多了,他把烈酒罐子抛向骷髅鬼堆中,大声喊道:“小崽子,上!”
一只小龙崽从他身后飞出来。
“吼!!!”
龙焰碰到烈酒霎时爆开一层火浪,“呼”地吞没了整片甲板,骷髅鬼们叫声凄惨,在火海中挣扎出各种扭曲的姿势,最后颓然倒下。
妙招就是:关门,放小龙。
船舱内透过门缝目睹了一切的众人惊叹:我的老天爷,居然还可以这样玩?!
安棋的脸在火中发着光,他抬起手,看着叶问澜。
“干什么?”
“击掌!”安棋身后那根尾巴翘起来了。
“挺会的啊你。”
叶问澜痛快与他合掌,这是对他的肯定。
船舱内的人涌了出来,围着安棋欢呼,他们知道安棋喜欢夸夸,于是把各种溢美之词送给他。
安棋:嘿嘿
一道低沉的声音和周围格格不入,“安,崽!”
“嗷!”安棋抬头,看到龙暄不知何时站到了他面前。
龙暄把他抱起来左看右看,确定没有受伤后直接带回房间了。
房门一关,龙暄指着安棋鼻子,假笑道:“小崽子挺厉害的啊,敢跟那么多骷髅鬼对上。”
安棋自豪点点头,眼睛笑成了两个小月牙,“崽也觉得崽很厉害。”
“我没夸你啊!”龙暄使劲揉他脑袋,把他的头发揉的乱七八糟。
“嗷嗷嗷,龙龙不要揉我了。”安棋是真的有点晕了,眼前有好多龙暄在转啊转,他身体一歪,脑袋倒下去,被龙暄托住,他眨了眨大眼睛,冲他软绵绵地笑了,嘿嘿。
比幼崽更可爱的,是会笑的幼崽。
龙暄的心又软了,责备的话说不出口。
“你就非要和那群人并肩作战吗?”
安棋坐起身,“我们是朋友啊,遇到危险肯定要一起面对的。”
龙暄看着他的眼睛,许久没有说话,最后叹息一声,摸摸他的头,“知道了。”
*
第二天一大早,外面又响起了兵器相接的声音。
骷髅鬼又来捣乱了吗?!
安棋立马跑出去,果然在甲板上看到了两方人马。
龙暄跟在后面,见安棋又跑回来了,“怎么了?”
“拿我的棍棍。”
安棋拿起放在桌子上的擀面棍,跑到了叶问澜身边。
有了昨晚的成功,他今天有点激动,原地小跑着,看向叶问澜,“酒呢?”
“什么酒?”
“就是昨天那个啊,我对它喷火就会爆炸,然后哗地一下坏蛋就全部没有了。”
“哦哦。”
安棋:“哥哥快拿酒啊。”
叶问澜没动,刮了下鼻子,瞥向身旁走来的龙暄,“酒昨天就用光了。”
“嗷?”
安棋有点不相信,但是龙暄把他转了个圈,指着对面体型最大的那个骷髅鬼,“那个是骷髅王,就是所有骷髅鬼的老大,你把它打倒了,它们就全输了。”
“嗷嗷!”
骷髅王是吧,小龙盯上你了。
龙暄问:“你能打败它吗?”
安棋挥挥手:“哼,小小意思。”
他举起擀面棍率先朝骷髅王跑去,摆出凶巴巴的表情,骷髅王后退了几步,眼神出现了惊恐,安棋见状斗志更甚。
下一秒,“啪叽”。
安棋一个不小心摔倒了,手里的擀面棍飞了出去,砸到了骷髅王头上,骷髅王被砸愣了一下,没想到会是这种发展。
叶问澜捂脸,不忍直视那只像只小乌龟似的趴在地上的幼崽。
龙暄正要去扶他,安棋自己爬起来了,爪爪揉了揉脸,有点疼嗷,抬头和骷髅王目光相接,沉默了两秒后,骷髅王摸着刚才被砸到的地方大喊疼死了。
有点夸张,但是不重要。
安棋继续冲过去,张嘴喷出龙焰,骷髅王惨叫声更大了,随后倒地不起。
昏迷之前抬手,它指着安棋,愤愤道:“好,好厉害的龙族幼崽,虽然你靠实力打败了我,我心服口服,但总有一日我会报仇的!”
说完它就一动不动了。
这就,倒了?
“嗷?”安棋觉得哪里怪怪的,这时身后围过来一大批人为他鼓掌,就连那些骷髅鬼们都说好话恭维他,他很快就沦陷在大家的彩虹屁里面了。
今天的他又是一只幸福的小龙。
所以,到底是哪里奇怪呢?
时间回到昨晚。
幸存的骷髅鬼逃回楼刹海搬救兵,刚把外面的情况和骷髅王说完,楼刹海结界被撕碎,一只深蓝巨龙冲了进来,吼开试图阻拦他的骷髅鬼们,盘旋于骷髅王头顶。
骷髅王骨头都要被刚才那一声龙啸轰散架了,一时间惊惧交加,鼓起勇气向上看。
“敢问龙君为何闯我楼刹海?”
“本君还想问问你们在搞什么!”
“你们不是受冥王之命负责看守楼刹海封印,以防有人误入,为何好端端的封印会被破?你们又为何伤人?”
“冤枉啊!是他们主动来挑衅我们的!”
一提这个骷髅王就来气,它们在楼刹海里平平静静生活了这么多年,上个月突然来了一支号称是皇族舰队的船队,有个妖道借用人皇龙气破开楼刹海封印闯了进来,说是要为人界皇帝找什么长生不死药。
那群蠢货也不想想,如果真有长生不死药,它们早吃了,还会留到现在?
它们本意不想为难一群凡人,把他们吓唬走就算了,谁料那群人得寸进尺,到处乱扔不要的东西,什么菜叶子,破衣服,还有吃剩的泔水,搞得海水都发臭了。
那群人找不到药,又不能空手回去,就说要把骷髅鬼们抓回去进献给皇帝。
人家都骑到头上欺负了,骷髅鬼们哪里还能忍?!
一拥而上把他们的船砸没了,将人都赶到一座岛上关押起来,每天都要去海里打捞垃圾,什么时候捞完什么时候放人。
不知怎么的,谣言传出去了,说它们袭击过往船只,把人吃掉,掠夺财宝,凶残无比。
这也太冤枉鬼了吧!它们才不吃人呢,人肉难吃死了,有人身上还是臭的。
因为那个破谣言,接二连三的有皇家舰队过来救人,它们刚把楼刹海结界补好,转头又碎了,实在是忍无可忍,便开始主动出击驱赶靠近的船只,赶不走的就不要怪它们心狠了。
“竟是如此。”龙暄说。
骷髅王赶紧卖惨,“我们真的没法子了,我们也不想和人交战,但就是有人看不得我们好过……”
龙暄打断他的喋喋不休,“这样,你们帮本君演场戏,本君可帮你们修补结界,并解决那群劳什子皇族来人。”
它们不能伤害凡人,而那群人又是人皇使者,它们拿他们束手无策,但龙君可就不一样了,龙君就算把他们吃了都没关系。
骷髅王试探问:“请问是什么忙呢?”
龙暄:“陪我儿子玩游戏。”
“啊?”
*
“陈伯!”
陈伯迷迷糊糊间听到有人喊他,好像是少城主?不,应该是出幻觉了,少城主怎么会来这里呢。
“陈伯,是我来了。”
陈伯虚弱睁开眼,看到的就是叶问澜担忧的脸,他激动抓住叶问澜的衣服,“少,少城主!”
“我来晚了,让你们受苦了。”叶问澜歉意道。
“陈伯,可以告诉我,你们失踪那日发生了什么事吗?”
“你们是误入楼刹海的?还是被人算计了?”
陈伯流着眼泪,“小,小澜……”
叶问澜:“陈伯您说。”
“能先让我吃口饭吗?饿了四天了。”
陈伯委屈。
“哦哦,抱歉陈伯,我疏忽了。”叶问澜搜遍全身,尴尬地发现一点吃的都没有。
“给伯伯吃饭团。”一只肉乎乎的小爪子把一颗饭团塞进了陈伯嘴里,小孩的分量对大人来说正好是一口。
陈伯感动流泪,还是小孩好啊。
叶问澜松口气,对安棋说:“你就是我的贴心小棉袄,等回去了给你包蟹肉饭团,想吃多少吃多少。”
安棋:“拉钩,不许骗小孩嗷。”
“骗你我是狗。”叶问澜笑道。
小汪看着他:“汪?”
是在说我吗?
从陈伯口中,他们得知了船队失踪的真相,是那个妖道趁骷髅鬼们不备逃了出来,遇上了船队,妖道撒谎说是被骷髅鬼们恶意袭击,听到还有几百个人被困在楼刹海里,陈伯他们一咬牙,决定救人,结果就把自己搭里头了。
叶问澜当即就要去找那妖道算账,陈伯拦住他,“妖道已经跑了,他受了重伤,应该活不了多久,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为好。”
“陈伯说的是。”
把船队的人们都召集起来,清点完人数,让他们先上“龙龙虫”号休息,叶问澜和安棋等着龙暄修补结界回来。
突然一个身着破破烂烂,但布料看起来精美华贵的男子冲出来,带着一个狼狈但不失美丽的女子,跪倒在安棋脚边,那男子声泪俱下,“求您发发善心把我们一起带走吧!”
女子也说:“孩子,姨姨知道向你这样的孩子心地最软了,帮帮姨姨吧,我真的在这里一天都活不下去了。”
安棋想扶起女子,但是女子看到安棋爪子上粘着饭粒和灰尘,有些嫌弃地躲开了。
那男子要来抓安棋的脚,叶问澜立刻抱起他后退,狐疑问:“你是人界皇族中人。”
“是是是,我乃当今皇上亲弟,奉皇命出海寻药,被一群妖怪困在这里,如果你们救我,我可以许诺给你们无尽的荣华富贵。”
叶问澜笑了,“你看我像稀罕荣华富贵的样子吗?”
两人一怔。
“我听说过当今的人皇,骄奢淫欲,强夺臣妻,丧尽天良,你作为他的弟弟,坏事应该也没有少干吧?”
男子大喊:“您误会我了,我是被皇帝逼着出海寻长生不老药的,我敢对天发誓从未做过坏事!”
“你们没有亲手做过,但怂恿皇帝干了不是吗。”
真实面目被揭,女子不装娇弱了,男子恼羞成怒,想夺过安棋威胁他,结果刚站起来就被骷髅鬼们一棒子敲下去。
“你们今天的垃圾捡完了吗?没捡完还敢跑出来,不想活了是吧!”
它们拖着满头是血,惊恐哀求的两人走了。
“可怜,”安棋说。
叶问澜正要告诉他这种人不值得怜悯,就听安棋又说:“不过他是活该的。”
叶问澜认可他的话,虽然待在一群恶霸爹爹们身边,这只小崽子的善恶观挺好的。
龙暄回来听到刚才有个混蛋想抢他儿子,当即就怒了,又去教训了那群凡人一顿,个个揍的鼻青脸肿,警告他们老实点把他们弄脏的大海打扫干净,否则就全部给他当下酒菜。
这么一吓唬,那群高傲蛮横的所谓皇族跟小鸡似的点头哈腰,友好邀请安棋去皇宫玩,想坐到龙椅上玩玩也是可以的,他们安排。
安棋看的惊讶,“哇,他们为什么突然不凶巴巴的了?”
龙暄道:“因为只有拳头硬才是真本事,离开了人界领地,他们和那些无权无势的平民百姓没有两样。”
安棋似懂非懂,捏了捏自己的拳头,“可我的拳头是软的。”
意思就是他没有本事吗?
龙暄握住他的小爪子,温声告诉他:“小孩子的拳头本来就是软的,爹爹的拳头硬就可以了。”
“嗷?”
好像有点懂,又好像不太懂。
“龙龙虫”号驶离楼刹海,安棋站在船头和骷髅鬼们挥手告别,“鬼鬼们我走啦,你们要做好鬼哦,下次再见。”
骷髅鬼们笑脸一僵:……别再见了!不想再陪你玩一次小龙打妖怪的游戏了!
经此一役,安棋和他的探险小队都打出了名气。
大家看到他们,不再小声说“那只龙族幼崽又带着他的猫狗跟班过来了”,而是笑着说“呦,三只小探险家来啦。”
每到这时,安棋就会和小咪小汪把头抬得高高的,迈着大步子,神气十足地从他们面前走过去。
嗷呜
*
船在海上行驶的这几日风和日丽,行程非常顺利,都有些无聊了。
甲板上,龙暄躺在一把摇椅上,安棋趴在他身上,沐浴在温暖的阳光里,一大一小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安棋磨着龙暄给他讲故事,龙族是世上最古老的种族,那掌握的各族秘辛,奇闻异事,讲上十年都讲不完。
“今天就给你讲一个鲛人王子和凡人女子的故事吧。”
安棋眼皮都没掀开,只张了张嘴,“好嗷”
“很久很久以前呢,有个鲛人皇族的王子,他的美貌让海里最美的珊瑚黯然失色,他的歌喉让陆上最婉转的黄鹂鸟哑然无声,他是大海的宠儿。”
“他唱的有鱼哥哥好听吗?”
“别提那个白眼狼!”
“好吧。”
龙暄继续说:“他有次在风浪中救了一位美丽的女子,女子很感激他,日日来到海边听他唱歌,为他缓解孤独,一来二去他们暗生情愫,但鲛人族不可能允许他们的王子娶一位凡人姑娘,使尽浑身解数拆散他们,不仅没成功,还让他们感情更深了,甚至一度到了要殉情的地步。”
“鲛人族有位长辈出面,说只要他们能够通过一个考验,就可以得到鲛人族的认可,考验很简单,就是收回鲛人王子的力量,容貌,歌喉,让他以凡人的身份和女子去人间生活三十年。”
“第一年,他们如胶似漆,共同努力把日子过好,长辈问他回不回去,王子坚定拒绝。
第二年,他们恩爱两不疑,王子为了给女子更好的生活决定考功名,女子为了支持他,每天天不亮就起来磨豆腐。
第四年,王子进士加身,女子的豆腐生意也变得远近闻名,长辈问他回去吗,王子理都不理。
第五年,王子加官进爵,成为皇帝身边的红人,女子也成了人人艳羡的官夫人,但由于王子忙碌,女子经常独守空闺。
第六年,他们第一次发生了争吵,他们互相责备对方不懂自己。
第七年,王子收下了同僚送的几个小妾,女子悲愤质问,但王子说他原本过的就是众星捧月的生活,是为了她才放弃一切来到凡间的,女子哭了很久。
第八年,王子拥有了很多孩子,但没有一个是女子生的。
第九年,他们已经貌合神离,王子借酒消愁,醉倒美人乡,女子佛堂念经,不过问他的任何事。
第十一年,王子触犯天威,满门下狱,不日抄斩,长辈又来了,问他走不走,王子这次说走,但没有带走女子。”
安棋说:“姐姐好可怜哦。”
龙暄:“还没讲完呢。”
“那女子平日里乐善好施,积德行善,上刑场那日无数百姓为她喊冤,狗头铡落下那刻,天降雷劫,女子飞升了。”
“没想到吧,人家是神族小公主下凡历劫来的。”
安棋已经不困了,翻身说起来,眼睛亮晶晶地等着龙暄继续说下去。
“本来呢,历劫结束了,这两人没什么关系了,鲛人族却想借此和神族攀上关系,人小公主不想理会,但是她爹娘生气啊,一怒之下找了个由头把鲛人族罚了,他们永生永世都别想踏入神域,断了全部的指望。”
“哇。”安棋鼓掌,他喜欢这个结局,坏人收到了惩罚,好人善有善报。
龙暄啧啧两声,“我早该发现的,鲛人一族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净出些忘恩负义的负心汉和白眼狼。”
安棋想说什么又没有说,他觉得鱼哥哥不是白眼狼。
故事听完了,安棋也不困了,叶问澜路过问他要不要一起去海里游泳,安棋忙跳下来跟着他走了,不忘抱上小咪和小汪。
“哥哥,哥哥,等等我嗷。”
龙暄轻笑,这孩子就是闲不下来。
他们划着一艘小船来到一片海浪较小的地方,离主舰不远,比较安全。
叶问澜最先扎进海里,安棋和小汪紧随其后,小咪不想弄湿毛,就站在船上看着。
“你这泳姿……”叶问澜看着安棋四爪并用从眼前划过去,觉得在哪里见过,然后他看到了小汪也是四爪并刨,瞬间懂了。
好生动的狗刨式。
如果从背影上来看,安棋和小汪几乎一模一样。
安棋没有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他还和小汪比赛谁刨的快,赢了的晚上可以吃大鸡腿。
其实对幼崽来说,游的好不好看不重要,重要的是开心,管他游的像小狗还是青蛙,能自由自在就好了。
安棋速度没有小汪快,但体力比小汪好,后面赶超上了它。
他奋力刨水,只顾着比赛,没看到从旁边飘过来一个人,差点撞上了。
“嗷!”
“怎么了?”叶问澜听到尖叫就游过来了。
安棋指着那个浑身血迹斑斑的人,“这个人死了吗?”
叶问澜看了看,蹙起了眉,“这个貌似不是人啊……”
他们合力把人拖到船上,叶问澜撬开嘴喂了颗药进去,没一会,一口黑血吐出,人醒了。
发现身处陌生之地,一双蓝眼充满敌意地看着叶问澜,但在看到安棋的那刻,敌意尽数消失了。
“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啊?”
“姐姐?”这人的声音非常沙哑。
“姐姐的红尾巴好漂亮哦。”
鲛人顺着他的目光扭头,看到那一条因为重伤而充血的尾巴,明白了安棋为什么会把他认成姐姐。
安棋说:“我认识一个鲛人哥哥,他也有条这么漂亮的尾巴,但是他脾气不太好,有点小气,不许我摸他的尾巴。”
“……”
“是我。”
安棋:“嗷?”
“脾气不太好还小气的那条。”
“嗷!!”
安棋一惊,爪子在他脸上抹了几下,把血污抹掉,看到了一张熟悉不过的脸。
“鱼哥哥!”安棋惊喜。
“嗯。”任虞无奈。
安棋跑进房间,把龙暄拉了出来。
“龙龙你快来看!”
龙暄:“让我看什么啊?这么急。”
四目相对,龙暄笑不出来了,任虞则是低下了头。
龙暄扫一眼就知道任虞受了重伤,尾巴都红了,五脏六腑必然受了极大的冲击,经脉破裂,如果不能尽快得到救治,只怕命在旦夕了。
不过和他有什么关系,他巴不得这只白眼狼死了。
好吃好喝把他从瘦巴巴一条鱼养到这么大,居然弃生病的他于不顾,就该死。
龙暄在他身边站定,扯起讽刺的嘴角,“谁把你伤成这样的?”
任虞:“无需龙君大人挂忧,我能处理好。”
龙暄没忍住嗤笑一声,“你在想什么呢,本君是要去感谢他们,帮本君除了一只碍眼的白眼狼。”
任虞脸色白了又白,在龙暄讽刺意味满满的目光中,再次埋下了头。
龙暄更看不上他这样了,一骂他就畏畏缩缩。
才不会再管这只白眼狼,再管他是狗。
龙暄转身回房间,衣服却被人扯住,安棋看着他,开口请求道:“龙龙能不能救救鱼哥哥,他感觉快死了。”
“不能。”龙暄决绝,但这份决绝没能撑多久就败给了安棋恳求的眼神,可怜巴巴的。
“帮一下嘛,好不好。”安棋拉着他的衣服撒娇,挂在他手臂上晃。
“好嘛好嘛,龙龙最好了嗷。”
老父亲实在扛不住啊。
罢了,最后一次。
龙暄不会好心到让任虞痊愈,只给他留条命,随后扔到离他最远的柴房去了,省的碍着他的眼。
安棋知道龙暄不喜欢任虞,所以每次都偷偷去看他,给带伤药和吃的。
任虞不需要吃那些东西,他能够自愈,时间慢些而已,但是安棋殷勤地把碗放到他手里,期待看着他。
说实话,任虞也扛不住他的眼神,不答应他会有种罪恶感。
“今天是鱼骨头汤,特别香,我喝了五碗,哥哥肯定也会喜欢的。”
任虞看看他鼓起来的小肚子,嗯,确实没有撒谎。
任虞喝了一口,瞳孔缩了缩,盯着那汤,“这是龙君熬的?”
“是啊,”安棋好奇,“哥哥怎么喝出来的?”
任虞嘴角抽搐了几下,“因为我从小喝到大。”
到死都记得这个味道。
安棋:“龙龙以前对你挺好的啊,会给你熬鱼汤喝。”
任虞看着他,胃里翻涌,目光复杂。
这孩子还不知道吧,龙君是为了他学着做饭的。
他那时刚到龙君身边没多久,龙君问他会不会做饭,他怕惹龙君不快,就硬着头皮说会,然后教龙君熬鱼汤。
龙君天天熬汤就算了,他自己不尝,逼着年幼的他尝,理由是小孩和大人的口味不一样。
龙君一碗鱼汤学了几十年,他就喝了几十年,也吐了几十年,能活下来都是奇迹。
他劝龙君放弃过,但龙君不肯,他的原话是——“我不仅要学会做饭,还要会洗衣服喂奶,从各方各面把其他四个踩在脚底下,成为安崽最可靠的父亲!”
“做饭喂奶洗衣服……”,天知道这些话对他幼小的心灵冲击有多大。
震惊之余,还有对那个未曾谋面的孩子的羡慕。
那个孩子能得到龙君毫无保留的父爱,可他却被父母当作讨好龙君的礼物送出来了。
“鱼哥哥,你为什么会受这么重的伤啊?”
任虞平静道:“被我娘和弟弟打的。”
安棋愣住了,“嗷?”
为什么?
第52章
乳牙琥珀
“为什么啊?”安棋不解。
任虞道:“母亲不喜欢我,希望我把继承权让给弟弟,我没同意,发生了一点冲突。”
安棋更不懂了,“哥哥的娘为什么不喜欢自己的孩子呢?”
任虞沉默半晌,转头看着他,蓝眸深沉。
对于这个孩子来说,可能父母爱孩子,孩子爱父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哥哥?”安棋担忧拽他袖子。
“她,只是更爱弟弟,而我年幼时便离家了,多年未归,早就和她没什么母子情分了。”
“嗷?”安棋抱了抱他,一张粉白可爱的小脸冲他笑,“如果姨姨不要哥哥的话,那我就把哥哥抱走咯,哥哥以后就跟我一起生活吧。”
任虞噗呲一笑,摸了摸他的头。
这个脑回路奇特的小家伙。
“嗷,龙龙在喊我了,我先走了。”
安棋哒哒跑走,想到碗还在这里,又跑回来拿,叮嘱任虞,“哥哥要好好养病哦,我明天再来看你,给你带糖吃。”
任虞脸色很白,还是对他笑笑,“快回去吧,龙君找不到你要着急了。”
安棋苦恼,“龙龙好黏人。”
有时候他和小咪小汪出去玩他都要跟着,分开还没有一个时辰就要来找他,和他爹一样的。
这些大人比小孩子还像小孩子,他晚上睡觉都已经不粘着大人了。
“因为龙君珍爱你,所以心忧,”任虞道:“快去吧,别让龙君担心。”
“好吧。”安棋走了。
没一会,任虞听到外面传来龙君的笑骂声,还有安棋一边咯咯笑,一边说“痒,别挠了”。
任虞吐出一口浊气,靠在墙上想,还真是羡慕啊。
第二天,安棋如约带着糖去找任虞,小咪趴在他的肩头,小汪走在他的身边,今天他要把新交的朋友介绍给任虞认识。
远远的,看到了叶问澜领着三个身高比他矮一个头的少年过来了。
“小崽子等一下,”叶问澜喊住他,小跑起来。
“怎么啦?”
叶问澜向他介绍身后三人,“这三个以后就是你的护卫了,小单,小白,和小海。”
安棋目光从三人脸上一一扫过,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我不需要……”
“人已经给你了,我先走了。”
嗷?哥哥为什么跑的那么快,像身后有鬼追他似的。
安棋看着三人,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干脆带回去交给龙暄处理。
路上,四人并排走着,安棋偷瞄他们,三人也在偷瞄他,然后一个不小心就对视上了,三人对他微笑,安棋害羞地别过头。
这几个哥哥好像很喜欢我。
不是安棋自恋,而是这种感觉太强烈了。
安棋第一眼见到他们就有熟悉感,不由自地想扑过去抱住他们,可他们都是陌生人啊,不能乱扑的。
“龙龙,我回来了。”
龙暄正在喝茶,看到站在安棋身后的三人,一口水喷了出来。
“你,你们……”
“这几个人是哥哥送给我的护卫。”
“啊?”龙暄愣了一下,看了看那三个,像是要笑出来了,但死咬着嘴巴没出声。
“好了,我知道了,我来处理,你玩去吧。”
安棋走出去没多远,就听到屋内响起了龙暄肆意的大笑声,突然那笑声停了,换成了骂骂咧咧的声音,还有东西碰撞掉落的重响。
他们在打架吗?
安棋担忧,想回去看看,小咪小汪宽慰他没事啦,可能是龙君想要试试他们几个的功夫,当护卫的没点本事怎么能留的下来呢。
安棋觉得有道理,开开心心带着它们去找任虞了。
忽然轰的一声巨响,舰船猛烈摇晃了一下,安棋跌倒。
好痛嗷。
紧接着船身被什么东西顶了起来,侧向一边,甲板上很滑,他抓不住东西滑了下去,爪子发出嗞啦的摩擦声,他惊慌大叫,余光看到有四个人影朝他奔来。
除了龙龙,好像还看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
他被龙暄抱起来,船身的倾斜停止,舰船被翘的那端砰地砸回海面,溅起巨大的浪花朝他们落下,安棋闭眼,睁开眼睛发现身上一点没有湿。
他被保护的很好。
“谢谢你们嗷。”安棋对站在他身前的三人说。
“应该的,”黑衣少年勾了勾唇,安棋看的愣了一下。
而此时船底下传来声响,吸引大家走到船沿边,下方是一群将船围住鲛人,气势汹汹。
“船上的凡人,把任虞交出来!”
安棋看了看任虞的方向,问下面的人,“你们找鱼哥哥有什么事吗?”
“他打伤了二皇子,赶紧滚出来跟我们回去受罚!”
“但是你们也打伤了他啊,而且是你们先逼他的。”
安棋觉得这群鱼有点不讲道理。
他猜对了,鲛人确实不讲道理,他们看不清安棋的容貌,以为他就是个普通小孩,让他滚开。
“死小孩一边去,别逼我们对小孩动手!”
说完,他们看到安棋跑走了,应该是去找大人哭了,鲛人们哈哈大笑。
“哒哒哒——”安棋又回来了,朝他们扔了个罐子,鲛人们不以为意,一个小孩能翻出什么花来,结果下一秒那罐子爆开,火浪迸发,烈酒味弥漫,海面上燃起一片火海。
等火燃尽,鲛人们从海底出来,个个脸上都有伤,要知道他们很看重样貌的,对安棋恨得牙痒痒。
有的鲛人回过味来,觉得方才的火蹊跷,一般的火焰可伤不到他们,他急忙拦着冲上去找安棋算账的同伴,“先别去。”
然而同伴已经跃上了甲板,没一会又被扔了下来,神情惊恐看着上面。
“怎么了?”
“上,上面,是,是……”
“到底是谁啊?!”
其实他们心里隐隐有了猜想。
“你们再不走,我就继续喷火咯。”
“你是谁家的小孩?”
“我是我爹爹的小孩。”
“你爹是谁?”
“是我。”
他们浑身一颤,看到那小孩身后站着四个人,把手搭在安棋肩上的那位赫然是龙君。
那,那这小孩岂不就是小龙君?!
鲛人们想到他们刚才当着龙君的面骂了小龙君,脸色煞白,转头就要往深海跑去,可惜身体全部动不了。
他们听到龙君问小龙君想怎么处理他们,做成咸鱼干还是做成咸鱼干?
安棋摇头,说让任虞来决定。
但是当他们推开柴房的门,地上只剩下一滩血迹,任虞不见了踪影。
安棋:“哥哥?”
东海之下,鲛人族皇宫。
浑身是血的任虞被鲛人们拖进来,扔在地上。
鲛人王后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不过转瞬被恨意取代,问旁边一个穿着道袍的中年男人,“吴道长,这逆子抓回来了,你说可以救小箫的方法是什么?”
吴道长捋了把胡子,道:“王后莫急,我身为二皇子的师父,自会倾尽全力救他。”
“贫道有一换命之法,仅限于有血缘关系的二人可用,小箫命数将尽,但大皇子还有很久,只要将他们二人命数交换……”
“小箫就有救了!”王后激动道。
吴道长点头,又问:“但手心手背都是肉,王后可忍心?”
王后沉默了一瞬,像是自我安慰般喃喃自语:“是他先把亲弟弟差点打死,都是他活该的,活该的……”
王后眼神蓦地变得坚定,“动手吧,吴道长。”
吴道长叹口气,把需要的东西写下来,让他们去准备。
即将开始时,一只鲛人慌慌张张跑进来,大声道:“龙君来了!”
躺在地上呼吸虚弱的任虞微微动了一下。
王后一愣,“龙君为何会来此?”
鲛人看了眼任虞,王后懂了,咬牙切齿地剜了他一眼,催促吴道长快点,又将所有护卫派出去阻拦龙君,拖延时间。
吴道长念完咒,提剑走向任虞,剑尖对准心脏,即将刺下去的那刻突然腿上传来剧痛,他手一松,剑哐当掉落。
“什么东西?!”吴道长跳脚。
“嗷嗷嗷!”安棋咬在他右腿小腿上,大眼睛凶巴巴的。
吴道长伸手,安棋才不等着他抓,松口跳下,绕到他身后,他身体小又灵活,吴道长被他溜的头都晕了,最后反应过来,捡起剑就要朝他刺去。
王后惊恐喊道:“莫要伤他!”
“他是龙族的!”
吴道长手一顿,随后剑被一股大力打飞,他也被掀了出去。
“龙龙!”
龙暄出现在门口,安棋飞扑过去,龙暄张开手臂迎接飞过来的崽,突然被人推了一下栽倒,安棋稳稳落入黑衣少年的怀抱里。
安棋眨眨眼睛,看着少年的脸,歪头,嗷呜。
龙暄站起来,狠狠瞪了那黑衣少年一眼,想把安棋抱回来,少年偏身躲开他,假装没看到龙暄那要吃人的眼神。
“说了等等我们,你怎么不听话?”
“因为我感觉哥哥很危险。”
“你一个人和坏人交手难道不危险吗?”
少年语气有点急,可能吓到安棋了,他不说话了,鼓着脸颊一个劲盯着少年的脸看。
哼。
“你吼他干什么!”龙暄抢回安棋,心疼地亲了亲,“我的乖崽没被吓到吧,他们都是坏人,我们以后别跟他们玩了好不好。”
安棋还是气鼓鼓的。
“见过龙君,小龙君,在下有失远迎,还望莫怪。”
王后出声,他们齐刷刷看过去。
除了小龙君,其他四人的眼神都很犀利逼人,王后被看到心底发颤。
“呵,你可没有有失远迎,不是派了一堆虾兵蟹将拦着不许本君进来吗?”
王后哑然。
“而且任虞再怎么说也是本君看着长大的,你们打他不就是在打本君的脸吗?”
安棋给任虞塞了颗药,抬头看着王后一本正经说:“你在打龙龙的脸。”
打任虞和打龙君那可是两回事。
王后慌了,连忙解释,“龙君大人,是这逆子残害手足在先,我小儿被他害的就剩一口气了,让他以命相抵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龙暄问:“任虞为什么要打他兄弟,你们干什么了?”
王后愤愤看着任虞,“任虞多年没有回来过,对处理族内事务一窍不通,早已不适合当鲛人族下任王了,我只是让他把位置让给他弟弟,这混账居然就和我们吵起来了,还动手伤人!”
“我说,”龙暄抬手打断她喋喋不休的怨怼,反问:“他为什么这么多年不回来你心里没点数吗?”
王后:“我……”
“是你们的小儿子当年偷了本君东西,本君让你们把他交出来,你们不肯,一直求本君放过他,你们又听说本君受梦魇的困扰,就把有织梦能力的大儿子送了过来,希望本君息怒。”
“也就几百年前的事,你可别说你忘了。”
当众被揭开当年的龃龉,王后再无方才的气愤,面上有些难堪。
在场有些鲛人都不知道这回事,他们以为当初偷东西的是任虞,觉得他无人教导,脾气乖戾,目无尊卑长幼,谁料竟然还有这种过往,皆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们的王后。
“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大人您当时咄咄逼人,我小儿又年幼,离不开父母。”
这么说还怪他小肚鸡肠,不肯放过那个小偷了?
龙暄冷笑,又问:“任虞是你儿子吗?”
“当然是。”
“你还记得他离家时多少岁吗?”
王后怔了怔,猛然一下子没想起来。
安棋叉腰生气,奶凶奶凶道:“给你们一炷香啊,想不起来我就,就……”
他看向龙暄,龙暄踹倒一个炉子,响声让所有人屏息,“想不起来就把这儿砸了!”
“对!砸啦!”安棋站在任虞身边挥拳。
他们知道龙君说砸那是真的连片瓦都要给砸碎,其他鲛人比王后还急,催王后快点想,几个长辈们更是拿出了族谱,一边抹汗一边找,王后也失了高雅的姿态,来回焦急踱步。
任虞吃了安棋给的药已经清醒了,他坐在地上看着鲛人们手足无措的样子,在这场荒诞可笑的闹剧里,静静的,一言不发。
“哥哥觉得我太凶了吗?”
因为这些鲛人毕竟是哥哥的亲人,这里是哥哥小时候生活的地方。
任虞摇头,对安棋笑了笑,“谢谢你。”
安棋放心了,回以一个甜甜的笑,“不用谢嗷,我们是朋友嘛。”
是朋友啊……任虞耳边反复回响着安棋的话,很庆幸当初的选择。
龙君不会主动来救他的,定然是安棋要求的,如果安棋没有及时赶到,他现在可能已经被换命成功,只剩一具冰凉的尸体了。
所以说,真的很谢谢你,我的小龙崽朋友。
王后还没有想出来,得到了一个噩耗,她最心爱的小儿子,没熬过去,死了。
王后当场晕过去了,醒来后哭着喊着去找小儿子,然后看到小儿子凄惨的死状,又晕了,现在鲛人族乱作一团。
安棋没有过去看,这些事情都是从龙暄的转述中得知的。
“那鱼哥哥怎么办呢?”
“鲛人族容不下任虞了,王后一见到他就发疯,任箫确实是死于他手,鲛人族后面应该会全海域追杀他。”龙暄其实是有点幸灾乐祸的。
活该白眼狼了,谁让他趁他重病昏迷而躲起来的。
“就是说没人要鱼哥哥了是吧?”
“嗯,”龙暄问:“你想干什么?”
安棋抓住任虞的尾巴,他的爪子小,只能握住一点尾鳍尖尖,但这不妨碍他气势十足向鲛人们宣布,“既然你们不要,那我就把哥哥带回家了,以后他就是我罩着的了,你们都不可以欺负他!”
鲛人们惶恐。
龙暄:“安,崽!”
“就不能带个好点的回去吗?”
安棋:“哥哥很好啊。”
“就要哥哥。”
“不要!”
“就要嘛。”安棋又开始撒娇了,自从他发现这招有奇效后,已经能把它运用的如火纯青了。
“……”
老父亲还能怎么办,孩子喜欢还不就只能随了他的愿。
走之前,任虞说要回他从前住的宫殿看看,龙暄瞬间警惕。
这小子还对所谓的家恋恋不舍,以后不会又要为了逃回家反咬他们一口吧。
咬他无所谓,反正不疼,但要是敢咬他的崽,他定要把白眼狼大卸八块。
“哇,哥哥住的地方好漂亮。”
殿内墙上,房梁上,柱子上都镶嵌着夜明珠,这也是为何里面灿如白昼的原因,几乎随处可见价值连城的宝物,鲛珠镶嵌的明镜,白玉雕成的床榻……
任虞问安棋有没有喜欢的,都可以拿走,安棋开心地抱走了他一进来就看上的一颗狼头……的两只用红宝石打磨的眼珠子。
“这就够了?”
“嗯。”
“把你的乾坤袋给我。”
任虞先把所有亮晶晶的,方便转移的宝物放进了乾坤袋,又拿刀把夜明珠都扣了下来,像个面无表情的强盗,把自己华丽的宫殿变成坑坑洼洼的乞丐窝,最后亲手把它夷为废墟。
龙暄挑眉,看着他,问:“不回来了?”
“再也不回了。”
“如果你母后将来有一日为她的偏心后悔了,求你回来呢?”
“她不会后悔,任箫死了,她也活不久了。”
他为鲛人族的和平待在龙君身边服侍了几百年,兢兢业业,欠他们的早就还清了。
从此以后,他要去新的家了,有新的朋友和家人。
安棋抱着沉甸甸的乾坤袋,对他扬起灿烂的笑脸,“可以回家了吗?”
任虞笑容从未如从轻松过,牵起安棋暖乎乎的小爪爪,“走吧,回家。”
“好嗷!”
*
“龙龙虫”号依旧平静行驶在海面之上,那个不愉快的小插曲最终被忘却在欢声笑语中。
任虞给安棋做了一种糖,味道很奇特,咸咸甜甜的,初吃很奇怪,但是越嚼越有滋味,真要形容的话就是下过雨后的大海的味道。
安棋很喜欢,从早吃到晚,黑衣少年让他少吃点,会牙疼,安棋还没说什么,龙暄先和黑衣少年吵上了,说他咸吃萝卜淡操心。
安棋边看着他们吵架,边往嘴里扔糖。
嗷嗷,糖好好吃。
我是小龙,一口可以咬碎石头的小龙,才不会牙疼呢。
真的不会疼吗?
没过两天,安棋早上就被疼醒了。
跑到镜子前面一看,右边脸颊有点肿起来了,红红的还有点发烫,用舌头舔了一下下颚最右边的那颗有些松动的牙齿,“嗷!”,疼的他两眼泪汪汪,捂住了半边脸。
原来真的会牙疼嗷。
安棋不知所措地站着,有点慌,试图把坏牙拔下来,但是一碰到它就疼的厉害,眼泪模糊了视线,只能作罢。
为什么会这么疼,他每次吃完东西都会刷牙的。
而且也没吃多少糖啊,只有二十几颗,唔,好像是四十几颗?还是六十几?还是一百多?
他只会算十以内的,所以不清楚到底吃了多少。
坏牙的地方烫,他把右半边脸贴在冰凉的镜面上,疼痛感好像消下去了一点,但是当他离开镜子,又开始疼了。
该怎么才好?总不能以后走哪里都抱着镜子吧。
偏偏这时龙暄来敲门,让他出来吃早饭。
安棋想起之前放出的“我才不会牙疼呢!”之类的豪言壮语,饭都不香了,可要是不出去的话,他们可能会以为他生病了,进来给他检查身体,还是会被发现。
饭桌上,龙暄给安棋剥了一碗他喜欢的螃蟹,安棋吃了一口,咀嚼的时候牙疼的更厉害了,安棋不敢嚼了,囫囵吞下去,努力把眼泪憋回去。
不能在大家面前哭,他是一只成熟的龙宝宝了,不可以掉眼泪。
比起龙暄的心大,三个少年护卫注意到他迟迟没吃完那碗螃蟹,黑衣那个担忧问:“你怎么一直拿手撑着脸,是不好吃吗?”
“不是。”安棋焉了吧唧的。
拿手撑是为了不让你们发现肿起来的脸。
黑衣少年说:“把手放下来了我看看。”
安棋一下精神地坐起来,大声说:“不要!”
“嗷!”
因为嘴张的太大,又疼了。
龙暄这时也发现他的异常了,站起身靠近,“怎么了?你的脸受伤了吗?”
安棋被围着,脸红了,这在他们眼里就是生病了的表现,龙暄心急,把安棋的手拿下来。
安棋像是受惊了一样跳下了椅子,跑向门外,不慎被门槛绊倒——啪叽。
脸着地,四爪朝天,有什么东西从嘴里飞出去了。
“安崽!”
*
“哈哈哈哈——”
“不许笑嗷!”安棋捂着脸,悲愤到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把安棋抱起来的时候他满脸是血,嘴里还在往外面吐着血,他们吓了一大跳,好在只是摔掉了牙,崽没事。
也不是全然没事,安棋哇呜哇呜哭了很久,哭到后面没力气了,趴在黑衣少年肩膀上抽抽嗒嗒的,眼眶红的像小两个小灯笼。
任虞用鲛人泪磨成粉加水,喂他喝下去,肿起来的地方很快不疼了,“好了,睡一觉起来就能够消肿了。”
“嗯,”安棋点点头,鼻音有点重,“谢谢鱼哥哥。”
叶问澜调侃道:“之前是谁说自己不会牙疼的?”
他学着安棋的语气,叉着腰,“嗷,我是吃再多糖都不会牙疼的小龙,我还要吃,再给我一颗嘛。”
他模仿的惟妙惟肖,刚平息下去的欢快气氛又起来了,他们很收敛了,压着笑声,但安棋听力好,嘴一撇,叶问澜忙道:“别哭,作为一只成熟的小龙崽,哭唧唧是不对的。”
安棋已经张开的嘴又闭了起来,两只眼睛水雾朦胧的,他用力憋回去,咬紧下嘴巴,手心被毛绒绒的东西蹭了蹭,是小咪小汪。
呜,你们是好狗狗和好猫猫。
然后他就看到小咪和小汪那翘起来的嘴角……安棋忍不住了,你们也笑话我。
“哇呜——”
丢了好大一张崽脸啊。
怎么处理那颗掉落的乳牙是一个问题,安棋第一次换牙,要留下来做个纪念,众人七嘴八舌地提意见。
打个洞串起来?但是这样牙就不完整了。
装进盒子里?又觉得没意思。
叶问澜提议:“诶,可以作成琥珀。”
他拿了点之前收集的树脂,把牙齿浸在里面,倒在一个拇指大小的龙爪形状模具里面,等风干凝固了再拿出来,就能透过琥珀看到一颗洁白可爱的乳牙,打个洞串条绳子就可以挂脖子上了。
安棋坚决不要,他会脸红。
这就导致一个问题,乳牙琥珀只有一个,但是想要它的人不止一个。
龙暄和那三个少年眼神交锋了许久,最后同时说有事要出去一趟,消失在了浩瀚的海面上。
“他们干什么去了?”
任虞:“打架吧。”
“嗷嗷?”
就为了一颗牙打架?
大人的想法真的很难懂哦。
第二天他起来后,第一时间就是去镜子面前看他的昨天坏牙的地方,那里已经不疼了,但是缺了一个口子,好在是在里面,只要嘴不咧的太大,是看不出来的。
如果是靠外面的牙掉了,那他可能在新牙长出来之前都不会笑了。
小龙为他为数不多几颗剩下的牙担忧起来了。
安棋对着镜子倒影,严肃道:“你们不许再掉了,你们要做好牙牙,不能做坏牙牙!”
今天的早饭是白粥,午饭是白粥,晚饭还是白粥。
又过了一天,依旧是这个搭配。
安棋放下勺子,一头倒在桌面上,“我不想喝粥。”
龙暄安慰他,“就喝这几天了,你刚掉牙别吃上火的。”
“可是粥没有味道,可以加点糖吗?”
“还吃糖?你其他牙都不想要了吗?”
龙暄拿起碗,“来,张嘴,我喂你。”
安棋把嘴捂的紧紧的,就是不喝。
龙暄无奈,“安崽,你到底要怎么啊?”
“加点糖嘛,加一点点就好了。”
安棋的乞求并没有换来大人们的心软,他们私下里商量过了,谁也不可以给安棋吃糖,互相监督,要是有人搞小动作就要被赶下船。
可是安棋还不知道,继续使用他的撒娇大法。
把头一倒,脸贴着桌面摩擦,可怜巴巴地看着大人们的眼睛,“我真的吃不下去了嗷。”
大人不理他,他就鼓起小脸,假装生气的样子,“你们要看着你们的崽饿肚子嘛?你们的崽只是想吃一点糖,就满足我嘛。”
安棋拉拉龙暄的袖子,龙暄为难,摇了摇头,“乖啦,今天真的不行。”
他又拉拉黑衣少年,少年不看他,去拉另外两个青衣少年和紫衣少年,他们也转过去了头。
而叶问澜和任虞早就溜之大吉了。
“嗷!”
你们的崽现在是真的生气啦!
安棋气到晚上,睡不着,看着天花板。
突然房门被人打开,有人踩着一地月光进来了,安棋刚坐起身就被捂住了嘴。
“嘘,声音小点。”
安棋眨眨眼睛,龙暄松开手。
“龙龙怎么来了?”
“给你这个。”
龙暄把手帕包裹着的鼓囊囊的东西放到安棋爪心,打开一看,“是糖!”
“嘘!”
“嗷嗷,要小声小声。”
安棋开心地拿起一颗牛乳糖就要放进嘴里,被龙暄拦下,“你刷牙了就别吃了,明天再吃。”
“好吧。”为了剩下的牙牙们,他把糖放回去。
龙暄叮嘱他,“千万别把我给你糖的事情说出去知道吗?”
安棋问:“为什么啊?”
“因为我和他们约定了,谁给你糖谁就得被赶下船。”
“嗯!我不会说的,龙龙最好啦!”
龙暄春风满面地走了。
安棋刚把糖藏到枕头下面,又一个人进来了,是黑衣少年,他带来了松子糖,解释了狠心不给他吃糖的原因,交代他绝对不可以把今晚的事情说出去。
“嗯嗯!小单哥哥最好啦!”
黑衣少年春风满面地走了。
随后进来的是叶问澜,带来了玫瑰乳糖,说了和上面两位差不多的话,安棋熟练发誓他会守口如瓶的,并附赠一句,“哥哥最好啦!”
叶问澜春风满面地走了。
再后面的是小咪小汪,它们没走大门,跳窗进来的,一只嘴里叼了一个小包袱。
安棋:“小咪和小汪最好啦!”
小咪和小汪春风满面地走了。
安棋收到的糖枕头下面已经藏不住了,他打开柜子,拿出来一点衣服,把糖藏进了柜子深处。
做完一切又坐回了床上,盯着房门,想:还会有人来吗?
第53章
你是我爹!
安棋天不亮就起来了,就像只小仓鼠,把自己喜欢的食物藏到最安全的地方,然后在冬天到来的时候待在温暖舒适的洞里大口吃着美味。
他一开始躲在柜子里面吃,但是龙暄来喊他起床,发现被窝是凉的,会怀疑他晚上睡觉踹被子了,要陪着他睡。
这怎么可以!要是龙龙来了,他晚上就不可以偷吃了。
所以他把糖从柜子里抱了一点出来,躲在被窝里吃。
安静的夜晚或者清晨,床上会隆起一个圆圆的小鼓包,里面发出咯咯咬碎硬物的声音,还有幼崽幸福的嗷嗷声。
“这是什么?”
大人们帮他打扫房间,龙暄拿起枕头,从里面掉出来很多花花绿绿的糖纸。
安棋本来在玩玩具,看到他的小秘密被人发现了,跳下凳子,把糖纸全都抢过来,背手藏到身后。
“你看错啦。”安棋心虚说。
龙暄眯眼看着小家伙,他记得他给的糖里面没有这样的,那就是其他人给的,好啊,除了他还有人背地里搞小动作,会是谁呢?
“安崽,你后面藏了什么?”黑衣少年注意到他们,朝他们走来,而其他人也转过了头。
大家都过来了,安棋心里慌张,想跑出去又被按住抓了回来了,强行把手掰开,散发出淡淡的,甜香的糖味。
众人一愣,都心虚地看了看其他人。
安棋慌里慌张解释道:“不是糖,是,是……”
“……”
崽啊,你不打自招了。
气氛变得很尴尬。
龙暄“恶人”先告状,大声道:“这些糖是谁给你?!”
他又从其他人脸一一指过去,理直气壮的仿佛他从来没有给过。
“是哪一个?”
安棋看看他们,摇了摇头,“没有哪一个。”
“嗯?”
嗷,因为都给了。
站在这里的每个人都没有遵守当初的约定,偷偷投喂了他。
为了不露馅,他们收走了枕头下的,但好在没有发现柜子里还藏了,安棋偷偷松口气,一双大手放在他的头上。
“说了晚上别偷吃,再被我发现一次就全部没收。”黑衣少年小声说,其他人没有听见,安棋紧张了一下,猛地点点头。
嗷?不对,他知道柜子里还有,为什么不举报我呢?
“龙龙虫”号快靠岸了,船上基本没什么事情要做,伙计们三三两两围在一起喝酒聊天,或者搬个凳子,抛竿钓鱼。
安棋蹲在大人堆里,听他们聊八卦,什么谁家小子到了年纪要娶城西谁家的女儿了,什么谁家的小女儿被仙师看上了收为徒弟了,谁家的新妇生了一个粉嫩的小娃娃……安棋听不懂,一颗一颗吃完了大人给他的花生米,一个叔叔给他擦了擦嘴巴,又塞给他一把香瓜子,“玩去吧乖崽。”
“谢谢叔叔嗷,”安棋揣着瓜子,跑去看钓鱼了,分给了钓鱼的叔叔一点,叔叔笑的眼睛弯起来了,让出凳子给他坐,自己又去搬了一个。
“鱼鱼咬钩了!咬钩了!”安棋激动跳起来。
钓鱼的叔叔熟练收钩子,钓上来一只鳞片呈银黑色的鲔鱼,鱼肚鼓鼓的,男人笑着从腰间取下匕首,边对安棋说:“你有口福了”,边利索破开鱼肚子,刀尖挑出一点橙红的鱼籽,喂给安棋。
“生的。”安棋摇头,他已经习惯吃熟的东西了。
“没事的,你是龙,龙吃生的肉不会闹肚子,尝尝看。”
安棋犹豫了一下,张开嘴把鱼籽吸了进去,刚进嘴里有点腥,鱼籽一咬就会爆开,口感非常奇特,多嚼几下那股腥味就不见了,变成了咸中带着一丝甜味。
龙族吃生肉是天性,安棋对此接受良好。
吃完了,安棋舔舔嘴,嘴巴和肚子告诉他还想吃。
叔叔又割下一大块粉红的鱼腹肉喂给他。
嗯!这个更好吃,没有什么腥味,甜味更浓,肉质紧实有嚼劲。
“我还要,”安棋把嘴巴长大,仰起脖子等着叔叔投喂,迫不及待地踮起了脚尖
嗷,嗷……喂我嗷。
叔叔笑笑,把另一边腹肉也割了下来。
鱼吃完了,安棋意犹未尽,他把瓜子全部掏出来给了叔叔,“叔叔再给我钓一条好不好?”
“哈哈哈,当然好,谁让你长得可爱。”
谁能拒绝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家伙对你的请求?
安棋:嘿嘿
叶问澜经过,看到安棋乖乖坐在凳子,一个小动作都没有,紧盯着鱼竿,问他在干什么?
“等好吃的鱼鱼上来。”
叶问澜笑了两声,他猜对了,这孩子还真是在坐等开饭呢。
“跟我走吧,带你去吃喜宴,那里有很多好吃的。”
安棋听到好吃的,立马跑去他那边,身后叔叔喊他:“你不吃鱼啦?”
“吃!”安棋牵上了叶问澜的手,回头说:“等我回来吃。”
叶问澜问:“你还吃得下吗?”
“相信它!”安棋把肚子拍的啪啪响,眼神坚定。
“哈哈哈哈——”叶问澜摇摇头,带着他下了船,路上碰到黑衣黑衣少年,他也要跟着去。
岸口停泊的船只上都挂满了红绸,锣鼓声带着欢笑声从城中飘出来,陈伯在岸口等他们。
“你怎么又回去了?”陈伯问叶问澜。
叶问澜指了下黑衣少年怀里的安棋,“找这个小家伙去了。”
安棋甜甜地喊:“陈伯伯好。”
陈伯老脸一红,还是小孩子可爱,“好好好,陈伯打听过了,这次喜宴主家请了二十多个名厨掌勺,等会你就敞开肚皮吃。”
安棋:“嗯!放心吧,我的肚子很宽敞的!”
陈伯笑的脸上褶子成了朵花,而黑衣少年也无奈勾了勾唇。
“喜宴是什么啊?”快到人家宅邸大门了,安棋才想起来问。
叶问澜说:“就是新人成亲,办个宴席宴请亲朋好友,宣告他们喜结连理了。”
“主家是当地一个大舵主,和夜明城有生意往来,听说我们经过此地,便邀请我们下来参加婚宴。”
“嗷。”
“等会你要乖乖的,别乱跑,吃完宴带你去闹洞房,主家会送你回礼的。”
安棋很好奇,“回礼有什么啊?”
“可能是金稞子吧,他们家最喜欢拿金子送人,财大气粗。”
安棋眼睛亮了亮,嗷嗷,金子好,我喜欢闪闪发光的金子。
为了不引起太大的注意,黑衣少年掩去了安棋的龙族特征,让他看上去就是一个人类小孩,但他一进去还是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一是因为他被夜明城少城主牵着,二是这孩子长得太标致了,脸蛋白里透粉,眼睛大而有神,是那种让人一看就会心软的长相。
一个中年男人笑容满面迎过来,“小澜贤侄来了。”
“这个小家伙是你的……娃?”
“是我家的。”黑衣少年沉着脸把安棋抱起来了。
中年男人道:“在下眼拙,冒犯了。”
心里忍不住嘀咕,这人好面生,而且看着年纪轻轻,怎的眼神那般深沉。
“他们都是我的朋友,”叶问澜解释。
来者都是客,中年男人当然乐得他们来蹭自家女儿的福气。
入座后,仆从们开始依次上菜。
安棋拿着一只大鸡腿啃,五六口就吃完了,想舔手,被早已准备的黑衣少年按住,拿手帕迅速擦干净。
安棋看看手手,又看看少年,这个速度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
一个青年男子夹起了另一只鸡腿,突然手抖了一下,感觉被一道灼热的视线盯上了,向对面看过去,是那个叶少城主带来的小孩,直勾勾盯着他筷子里的鸡腿。
他把鸡腿抬高,小孩仰头,把鸡腿放下,小孩低头,把鸡腿拿到左边,小孩脑袋就跟着转到左边,他作势要吃,小孩撇嘴,一副委屈的模样。
青年哭笑不得,把鸡腿放进了他的碗里。
“你吃吧。”
安棋看着鸡腿,口水都要流下来了,但他合上了嘴巴,恋恋不舍地把碗推出去,“还是哥哥吃吧,我已经吃过一只了。”
他甚至闭起眼,屏住呼吸,不去闻不去看。
青年被他这样逗笑了,道:“你吃吧,我天生就不爱吃。”
既然这样,那我就不客气咯。
安棋欢欢喜喜说“谢谢哥哥”,拿起鸡腿开啃。
一桌子人看向他,见他吃的这么香,有个少女夹了两根小青菜放在他碗里,“别光吃肉,也要多吃菜。”
“好谢谢姐姐。”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颊还是鼓起来的,少女没忍住拿手指戳了一下。
戳,小孩的脸蛋又弹又软。
令她更惊喜是的安棋没有扭开头,而是把头向她那边歪,啪,毛茸茸的脑袋轻轻碰了她的手臂一下。
好可爱!
少女眼神变了,变得激动,努力控制住想抱起他猛亲的冲动,问:“我可以……”
“不可以。”黑衣少年冷冷道。
少女不服,“我完没说还呢。”
“不可以,”黑衣少年不留余地道:“不可以捏,不可以抱,更不可以亲。”
给他一边去!
这么可爱的孩子,怎么会有个这么吝啬的家伙在身边,这家伙还瞪她!
切,不亲就不亲。
少女继续给安棋夹菜,笑容柔软,“多吃点啊。”
安棋含糊不清,“唔灰的。”
桌上其他人也你一筷子,我一筷子的给他夹,饭是天天都要吃的,但是这么娇憨的小孩可不是每天都能见到的。
“谢谢姐姐。”
“谢谢伯伯。”
“谢谢叔叔。”
“谢谢哥哥。”
……
安棋都快“谢谢”说烂了,大家更喜欢他了,长得可爱,性格也可爱。
“啊!”里面突然响起一声惊呼,众人疑惑发生了什么事,一个侍女抱着个小男孩焦急跑出来了,“舵主,滚婚床的孩子贪嘴喝醉了,吉时快到了,该怎么办啊?”
中年男人忙道:“快去再找一个来,先救救急。”
侍女:“可是舵主,之前城内适龄孩子的生辰八字我们都对过了,只有这个孩子合适。”
男人:“哎呦,怎么在这个节骨眼出了问题啊!”
下面的宾客七嘴八舌的议论着。
“‘滚婚床’是什么意思啊?”安棋好奇问。
叶问澜:“就是让一个小孩在新人婚床上滚几圈,沾上‘儿孙气’,好让这对新人可以尽早生下健康的孩子。”
那边,中年男人带着一个风水先生向宾客们行了一礼,陈明他们急需一个“滚婚床”的孩子,希望今日带了孩子的客人可以帮个忙,宾客们当然愿意,报上了各自孩子的生辰八字,舵主带着风水大师来到安棋这桌。
叶问澜哪里知道这事,安棋也记不太清楚了,磕磕巴巴说了一个时间,一旁的黑衣少年替他纠正了。
风水先生一算,惊喜地对舵主点了点头。
“小家伙。”舵主满脸亲和的微笑。
安棋咬着一只大虾问:“伯伯怎么啦?”
“你愿不愿意帮伯伯一个忙啊?事成之后伯伯会重谢你的。”
婚房里,安棋被套上一层红色的外衣,连鞋子都换成了大红色的,他被抱到了床上。
侍女把需要注意的事情都说了一遍,又一字一句教他滚婚床时该说的吉祥话。
安棋学的有点艰难,他一个字一个字复述,“童子滚床,福禄,禄,露露康康?”
“是福禄安康,”侍女担忧拉起他的手,“这是我们小姐的终身大事,你千万不能说错了。”
安棋郑重点头,小声练习刚才他说错的地方,他说的很慢,“福,禄,安,康。”
“说对了,”侍女喂给他一颗去了核的大枣,捏了捏他的脸蛋,鼓励他,“乖孩子,继续说下去。”
吉时到了,新娘子进来了,侍女把他放倒,小声道,“乖乖,说慢点也没关系,别错了就好”,接着眼神示意他可以开始滚了。
安棋精神特别紧张,他怕说错了,新娘子姐姐以后会因为他而不幸福,那小龙会愧疚一辈子的。
孩子奶声奶气的声音在房间内响起。
“童子滚床,福禄……”
侍女一口气提到嗓子眼,好在安棋卡了一下就接上了下句,“安康,子嗣绵延……”
侍女松了好大一口气,盖头下的新娘轻轻笑了。
话说完了,安棋还在滚,侍女说他滚得越久,新娘子未来就会子孙满堂,过的很幸福,他吃了他们家的好多大鸡腿,所以要多滚几圈,让姐姐幸福。
一只小崽骨碌碌从床头滚到床尾,又骨碌碌滚回床头,为了让她的幸福方方面面都顾及到,安棋每个方向都滚了两遍,最后被抱起来的头都晕了,好多红色在眼前转圈圈。
呜哇呜哇,晕啊晕啊。
完成任务了,他们离开,经过新娘子身边,新娘子让他们稍等一下,随后褪下手上一只红玉镶金的镯子,“澜弟说你喜欢耀眼的宝石,这个送给你,辛苦你帮这个忙了。”
黑衣少年点头,安棋拿过镯子,开心道:“不用谢,姐姐要永远幸福哦。”
新娘子笑了笑,“会的,多谢你了。”
小龙君。
临走前,舵主给他们塞了很多礼物,笑的嘴角都压不下去了,让安棋以后一定要多来玩,他一定会拿出最大的诚意招待他。
安棋问:“有大鸡腿吗?”
男人愣了一下,旋即哈哈大笑,“有,你想吃多少都可以!”
踏着月光走向渡口,叶问澜眉飞色舞给陈伯形容婚房里舵主那快笑烂了的脸。
舵主知道安棋是小龙君后先是不可置信,随后狂喜。
龙族的赐福有多难得,有多可贵,如果需要,他甚至愿意散尽家财为女儿求一个,这等天大的好事居然迎头砸了下来,他当然笑的不能自抑。
要不是安棋身边那个黑衣少年不同意,他都想把安棋留下来住几天。
安棋和黑衣少年走在最后面,黑衣少年问他头还晕不晕,安棋说不晕了,然后勾了勾手,让他把头低下来。
黑衣少年弯下腰,与他平视,问:“怎么了?”
安棋伏在在他耳朵边,小声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不要告诉别人。”
“你还有秘密?”少年笑了,心想,是又偷吃糖吗?
安棋神神秘秘的样子,“是个很大的秘密哦。”
少年眼中划过一丝疑惑,不是偷吃的事?
“只有你和我知道,他们都不知道。”
“嗯?”
“到底是什么?”
“这个秘密就是——”
“啵唧。”
安棋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笑嘻嘻搂住了他的脖子,他还没反应过来。
“你是我爹!”安棋在他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说。
单郁唇角勾起,把膝盖放了下来,单膝跪着,好把孩子整个抱紧。
单郁小声说:“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呀?”
“你是我儿子。”
“我早就知道啦!”
“但是他们不知道。”
“所以呢?”
“所以这是独属于我们父子两个的秘密。”
独特,珍贵,无可替代。
安棋看了一眼已经走到很前面的叶问澜他们,捂嘴偷笑。
单郁问他会保守秘密吗?安棋当然是“嗯!”
单郁说:“有了共同的秘密,从此我们就是这个世界上对彼此最重要的人了。”
“爹爹本来就是我重要的人啊。”安棋说。
“那白敛,龙暄,海生月呢?”
“并列第一重要!”
单郁捏他的脸,咬牙笑道:“好贪心的崽啊,居然要这么多爹。”
安棋看着他,摇头说:“你们是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了?”单郁不捏他了,盯着他的眼睛问。
“你会给我编头发,他们都不会。”安棋两只手拍了拍头顶,“就是那个,两个小揪揪。”
单郁想起来了,是还在龙泽山的时候,他带安棋下山玩,安棋和一个小女孩同时看上了一串糖葫芦,老板在他俩之间纠结了好久,最终给了小女孩,理由是那个扎了两个小揪揪的小女孩更可爱一点。
他觉得老板眼瞎,他的崽明明更可爱,回去后学着给安棋也扎。
怎么说呢,单郁有点哭笑不得,他以为安棋会说他们的脾气不同,或者行事作风不同,没想到过了那么久的一点小事他还记得。
“你记性这么好,会记得和我的秘密吗?”
“一定的。”
“一定是多久?”
“是永远永远。”
安棋说:“你永远是我爹,我永远是你的崽。”
单郁握住他的两只手,也说:“你永远是我的崽,我永远是你的爹。”
你要说话算话,永远就是永远了。
回到“龙龙虫”号,船继续向夜明城方向行驶。
安棋从昨天回来开始就在听龙暄的碎碎念,翻来覆去无非是就是安棋跟单郁去吃席不带他,他难道不算安棋家属吗?!他难道不配去吗?!
叶问澜和他解释了,昨天那个酒席只邀请了他和陈伯,安棋是他顺便带过去的,而单郁更是顺便再顺便捎带的,和配不配有什么关系?
龙暄听不进去,他满脑子都是“我居然不是崽心里最重要的那个!”,老父亲不能接受,这比和单郁打架输了还让他难受。
哦,他又想起来那天抢乳牙琥珀他输给单郁的事了,一下子更难过了,雪上加霜啊。
他把安棋拉过来,问他昨天和单郁吃了什么好吃的,说了什么话。
前面都还在他能接受的范围,不就是大鸡腿,大虾,熊掌之类的食物,他能给崽全找过来,但是当听到“我们有个秘密”,龙暄刚平静下去的心情再度狂躁起来。
“秘密???”他拔高了语调。
安棋合上嘴巴,差点说漏嘴了,好险。
“快说!”龙暄愤怒,当然他的火气不是对着安棋的,是那个诡计多端的魔头,居然背着他们和崽有秘密了,这还得了。
“乖乖安崽,快告诉我秘密是什么?”
“不要。”
“我给你吃糖,想吃多少吃多少。”
“不行嗷。”
“我把所有宝物都给你,只要你告诉我一半就好了。”
“我答应了不说的。”
龙暄迫切极了,但后面安棋咬死不吭声了,他这样搞得龙暄更着急了。
他今天非要知道单郁到底干了什么不可!
他气冲冲拉着安棋去找单郁,路上遇到其他两人。
海生月笑他,“你今天吃炸药了?脸真难看。”
“死狐狸你还笑得出来!出事了!”
“哈?”
龙暄把事一说,很好,不淡定的人又加了两个。
三人加一只崽脚步匆忙,大力踹开了木门,里面单郁正在雕木头,给安棋做新玩具,看到这三个家伙不打招呼就闯进来,还拿那种眼神瞪他,脸瞬间拉下去了。
“你们干什么呢?”
第54章
和尚爹来了
爆炸声像雨点一样落在舰船周围,但都完美避开了舰船。
叶问澜不慌不忙分了把瓜子给安棋,看着天上那打的难舍难分的四人,边磕边问:“你又掉牙了?”
安棋否认。
“那是为了什么?”
安棋还是摇头,张大嘴巴等着他把瓜子喂进自己嘴里。
忽然空中发出一声巨响,有什么东西砸下来了,安棋一抖,被瓜子噎住喉咙了,脸很快涨红起来,叶问澜见状也顾不得那四位在打什么了,忙把安棋抱起来,使劲拍他的背让他吐出来。
“哇——咳咳,咳咳咳。”
安棋脸色慢慢恢复正常了,叶问澜把他放下,又听见“哇哇”的哭声,把他的脸转过来,却发现不是他在哭。
那是谁哭了?
叶问澜回头,白烟散去,映入眼中的是四个小娃娃,七倒八歪地躺在甲板上,他呆愣住了。
这些小孩哪来的?
安棋疑惑喊了声:“爹爹?”
四个小娃娃不哭了,四双湿漉懵懂的大眼睛朝他看来。
叶问澜:“?”
这是什么情况?!
他牵着安棋小跑过去。
“龙君大人,是你吗?”他对着其中龙族特征最明显的一个小娃娃问道。
头顶两个比安棋还小的龙角的小娃娃扫了眼他,抬起布满蓝色鳞片的小爪,小爪挥了挥,神情傲娇地示意他把自己扶起来,仿佛这是他天大的荣幸。
叶问澜不敢相信,还是安棋去把小娃娃抱起来的,他根本站不稳,又要倒下去,安棋忙把手伸到他背后圈住他,小娃娃则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他还想亲第二口却被其他三个娃娃一起拖了下去。
三个小娃娃挥起小拳头把小龙揍的嗷嗷叫,他们愤怒地骂着什么,但是口齿不清,“咿咿呀呀”的反正骂的很厉害。
“爹爹们怎么变小了?”
叶问澜终于从震惊中缓过神,意识到大事不妙了。
趁现在没人看到,他上去把缠打在一起的四个娃分开,一手捞起一个,让安棋去拖剩下两个,迅速躲回了房间。
“应该是龙君大人的‘溯回术’导致的”,任虞给他们检查过后说道。
“‘溯回术’可以扭曲空间,将时间倒流回特定的节点,龙君大人许是想,”任虞顿了一下,看了看那个赤红色瞳孔,抱着手臂,满脸写着“不服”两字的小魔娃。
小魔娃幽怨地看着小龙娃。
任虞叹气,龙君大人应该想把单郁变回幼年时期,这样就能够极大的削弱他的实力,谁料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叶问澜看着床上那四个又开始你一拳我一巴掌打起来的小娃娃,苦恼地挠了挠头发,“现在该怎么办?”
他们这样是绝对不可以回夜明城的,人多口杂的地方,一旦他们变成毫无威胁力的幼童的消息传出去,先不说魔族妖族肯定打上门来找他们要个说法,这四位的仇敌满天飞,到时候明里暗里的刺杀从早到晚都不带停的。
安棋显然不知道爹爹们变成小孩会给他带来多大的危险,他还在努力制止他们打架。
他把咬住小狐狸小腿的小龙娃扯下来,抱到离其他三个最远的角落里,在他手边放了个枕头隔开他们,又去安慰被咬出了眼泪的小狐狸。
小狐狸眼泪婆娑地看着他,伸腿把伤口给他看,其实没出什么血,但是他抽抽噎噎的样子太惹人心疼了,安棋抱了抱他,又给了他几颗糖,小狐狸不哭了,却还是委屈巴巴的,偏过脸,又看了看角落里生闷气的小龙娃,安棋明白他的意思,亲了他一下,“别哭了嗷,眼睛会疼的。”
小狐狸眼睛变得弯弯的。
一只手迎面朝小狐狸的脸扇过来,快碰到的时候被安棋抓住了,“你为什么要打他?”
小魔娃指着小狐狸,“啊啊”大声想告诉安棋什么,安棋听不懂,而小狐狸吃着糖,仿佛没听到。
小魔娃抽回手,手脚并爬过去,扬起小拳头还要打他。
安棋赶紧把他也抱走,放到了另一边的角落,给糖让他安静。
只剩最后一个小白娃,相比其他三个,这个是长的最正常最白净的,也是最安静的,不用安棋说,自己爬到了小狐狸和小魔娃之间的位置。
安棋一掏衣兜,糖没了,“你等一下嗷。”
说完他钻进柜子里,拖出来一个大盒子,打开,从里面抓了一大把糖给最乖的小白娃。
“你怎么藏了这么多?!”
叶问澜诧异,看来偷偷给糖的不止他一个啊。
不对,现在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怎么把这四个祖宗变回去才是最重要的。
虽然小孩子的打打闹闹不会对船上其他人造成生命威胁,他可以松口气了,但着实闹心啊。
“你跟在龙君大人身边久,可知道该怎么把他们变回去吗?”
看着眼前的闹剧,任虞颇为头疼,但他又很快想到,既然是龙君大人的术法,那或许在龙岛里有破解之法,叶问澜想了想也是,觉得事不宜迟,即刻吩咐人调转方向前往龙岛。
大致的方向是有了,怎么照顾这四个娃娃又是一个大问题。
让他们和平相处是不指望了,只要能够全须全尾地抵达目的地就好了。
叶问澜让人整理出来四个房间,以免他们待在一起又打架,但他们都不肯走,抓着安棋不撒手,一只崽身上挂了四只更小的崽,这画面怎么看怎么滑稽,又有点让人啼笑皆非。
只好随他们去了,派人过来照顾。
第一件事就是给他们找合适的衣服,不能让他们一直套在宽大的袍子里,船上唯一有小孩衣服的就是安棋了,他的体型要比他们大一点点,但也可以将就用。
给他们套好新衣服,叶问澜和安棋还没有走到门口,就听到身后又响起了挣扎声。
起因是小龙娃看到小魔娃衣服上有花朵图案,而他没有,心理不平衡,他也要花,于是爬过去抢,把中间无辜的两个都撞到就算了,还从他们身上爬过去了,两个娃的争夺一下子变成了四个娃的混战。
“你们不要打了,”安棋回去分开他们。
叶问澜扶额叹气,真想拿忆事卷轴把他们现在幼稚的糗样记下来,不知道等恢复正常后看到了,他们会作何感想。
当然了,他也就想想,不敢真这么干。
安棋板起小脸警告他们不要再打架了,否则他就真的生气了,把他们都赶出去。
该说不说,他这么一吓唬,四个娃立刻爬回自己的位置,乖巧坐好。
叶问澜给安棋投去一个佩服的眼神,“你行啊,很有大哥哥的样子了。”
安棋叉腰,昂起了头。
都说了我是厉害的龙啦。
不管怎么说,安棋能压住他们是好事,但是他们真的能一直乖巧下去吗?
果不其然,没多久又吵起来了。
那是在吃午饭的点,他听人过来禀报说那边出事了,扔下碗就赶过去了。
来到门口,就见安棋被四个娃娃围着,他们都揪着安棋的衣服,叽叽喳喳说着什么,而安棋一脸为难的样子,饭碗翻面盖在地上,里面的粥都洒出来了。
“又怎么了?”
“嗷,哥哥。”安棋苦着小脸,把事情经过说了。
他想给他们喂饭,让他们排好了队,一个一个来。
但是小龙娃不想吃饭,他要安棋陪他出去玩。
小狐狸要睡觉,让安棋跟他走。
小魔娃看不惯这两个,凶了他们一下,虚伪的和平再次被打破。
拉架过程中,安棋没端稳饭碗,倒了,唯一一个想吃饭的小白娃看着地上的粥沉默了,他爬那三个家伙身后,果断给了他们一人一个小拳头。
夺饭之仇,不共戴天!
于是局面就变成了这样。
“哥哥!”安棋向叶问澜求助,叶问澜表示爱莫能助,他连姑娘的手都还没摸过,哪里知道怎么带娃。
但他一个成年人,让安棋一个崽子带四个更小的崽子也不厚道。
“对不起四位了,”叶问澜合掌对他们四个表示歉意,随后把他们都拎到门外,砰地关上房门。
门被砸的哐哐响。
叶问澜拦着安棋,让他先别把他们放进来,对门外朗声道:“我知道你们听得懂,小崽子之前也说了,你们再打架就不许进屋。”
话音落,砸门声消失了。
叶问澜牵着安棋坐到凳子上,拿了两副新碗筷,添了两碗满满的粥,一碗推给安棋,自己也埋头大口喝起来。
安棋担心外面的四个,“哥哥,他们要是在外面走丢了怎么办?”
叶问澜失笑,“你在这呢,他们哪里都不会去的。”
他拿起勺子喂了安棋一口,“你快吃吧,攒点力气,等会还有的闹呢。”
“嗷?”
一顿饭吃完了,门外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看样子他们是谈妥了,暂时握手言和了,叶问澜去开门。
四个娃见到是他,小脸全黑下去了,叶问澜庆幸他们现在只是四个不会走路的娃,不然一定会被揍一顿。
“我们来玩玩具吧。”安棋在地上铺了一块毯子,然后把箱子里的玩具都倒出来了,叶问澜差点被同时冲进房间的四个挤的摔倒。
他们迅速围住了安棋,坐好,安棋看他们都乖乖的,就开始给他们分玩具。
小魔娃拿到一个小木马,看到身边小狐狸拿了一个拨浪鼓,再看看自己手里不会发声的木马,嫌弃地随手一扔,伸出小手就要去抢小狐狸的,叶问澜眼疾手快从玩具堆里拿了一个拨浪鼓出来塞给他。
小魔娃许是觉得别人手里的更好玩,还是要抢,叶问澜警告他,“你不想被扔出去第二次吧。”
小魔娃一愣,歪头看着他,像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魔尊大人的演技够可以的啊。
但好在他们不欺负对方了,各玩各的,也算和谐。
其实吧,如果他们不吵不闹,看起来是很顺眼的。
这个年纪的小孩,相当于不到一岁的人类小孩,拥有精致可爱的外貌,柔软的头发,稚气的声音,丰富的表情,当软乎乎的小手牵住你的那一刻,低头看到他清亮的大眼睛,再硬的心都会为他融化为一汪春水。
五个小崽子在一起玩的画面很平淡但莫名让人心情放松,叶问澜感觉身上的疲惫在一点一点消失,他甚至听到外面风吹海面的声音。
小孩子果然最好的治愈良药啊。
他刚这么想,就听到安棋说:“手串编好啦!你们谁要啊。”
四双眼睛同时放光,盯着那串红宝石。
叶问澜:“……”
安棋还不知道,当家里有四个娃,他们关系非常差,而手串只有一条的时候会发生多么可怕的事情。
在四个娃朝他扑上去的同时,叶问澜一个箭步冲上去把安棋抱出来,四个娃因此撞到了彼此的头,疼呼了一声。
“怎么了?”安棋转头不解地问他。
叶问澜努了努嘴,让他回头看看那四个娃为了抢手串叠在一起的样子,“差点你也要玩叠娃娃了。”
而且还是被压在最下面的那个,小脸都能给压扁了。
玩玩具是不成了,容易发生哄抢,为了晚上他们可以消停点,叶问澜找来一个小拖车和竹筐,打算拉他们出去消耗消耗精力。
叶问澜来抱他们,四个娃看了他一眼,都把手背到身后。
“……”
都变成小孩了还这么不可爱!
但是当安棋来抱,他们又争先恐后伸出手,想要当第一个。
结果就是四个又全部挂在安棋身上了,叶问澜手盖住了脸,不住摇头。
他索性把安棋连着他身上的四个一起抱起来,抱到竹筐上面,用力甩了甩,“哐,哐,哐,哐”四下,四个娃依次掉进筐里,还是蒙的。
他把安棋放下来,说:“走吧。”
安棋也是蒙的,但是他会听哥哥的话,一只手拉起绳子,一只手牵着叶问澜。
甲板上,伙计们拖起昨晚放下去的网,清点收获,听到木轮子滚动的声音,看到是安棋来了,相熟的那个叔叔让他过去,敲了个海胆给他吃。
“味道如何啊?”
“甜甜的!”
“哈哈哈,要不要再来一口。”
“啊——”
吃完了一个,安棋问:“还有吗?我想给爹——”
话完没说还,他就被叶问澜捂住嘴带走了。
安棋问:“哥哥为什么不让我说啊?”
叶问澜避重就轻,道:“他们不能吃,问了也没用。”
安棋:“为什么啊?”
“因为他们是宝宝。”
这个理由说服不了安棋,他说:“我也是宝宝啊。”
“你是小宝宝,他们是小小宝宝,你看他们只会爬,走路都不会。”
竹筐盖子被顶开,四个“小小宝宝”冒出头,团结一致用不满地眼神看着他。
叶问澜刮刮鼻子,觉得他没说错。
本来就没错嘛。
他们来到船的另一头,彼时夕阳铺满海面,水上七彩斑斓的火焰在跃动,安棋跳起来想抓住船沿,可惜太矮了,叶问澜笑了两声,把他抱了起来看。
“哇,”安棋对天际线那头挥手,“太阳爷爷明天见。”
竹筐的四个不安分,拍打竹筐表示不满,他们也要看。
安棋站在他们面前,四个同时向他伸出了手。
这就为难了,不管选哪个,另外三个都不会罢休的。
“把竹筐抱起来吧。”叶问澜说,安棋抱他们,而他抱安棋,这样谁都不用抢了,成功保护了耳朵不受四个叽叽喳喳小娃娃的荼毒。
玩的困了,他们才回到房间。
晚上才是真正的硬仗。
哄崽睡觉这事叶问澜是真做不了,要他看着一张和魔尊九分像的脸,夹着嗓子给他讲故事,想想就觉得可怕,汗毛倒竖。
安棋自告奋勇说他来,他知道怎么哄小娃娃睡觉。
叶问澜有点不放心,站在一边看着。
安棋学着从前爹爹们那样,用热毛巾给四个娃擦干净手脚和脸蛋,又给他们铺好被子和枕头,说:“你们都躺进去吧,我要开始哄你们睡觉啦。”
在安棋面前,他们都很乖,自己爬进了被窝里,虽然有点碰撞和摩擦,但好歹没有像白天那样打起来。
安棋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那里是大人的位置,他坐上去了脚是悬空的,有种小孩偷穿了大人衣服的感觉。
他拿起一本故事书,翻了几页,盯着那蚂蚁一样的字,一会过后——好吧,他放弃了,他晕字。
“要不还是我来。”
安棋抬手,“不要。”
“我的爹爹我要自己哄。”
呦,还挺孝顺的。
安棋开始自己编故事了,“从前有只小兔子,他很爱自己的娘亲,娘亲也很爱他,但是有一天他娘亲变成了一只比他还小的兔宝宝,树精爷爷告诉他,只要找到住在孤岛上的龙就可以把他的娘亲变回来了,小兔子于是背着兔宝宝踏上了寻找巨龙的道路,竹筐里有很多很多兔宝宝喜欢的白菜,兔宝宝不会饿肚子,他们先找到了……”
叶问澜从一开始漫不经心地听着,安棋把脑子里的乱七八糟的想法都说了出来,什么会说话的石头啊,糖做的小岛啊,五颜六色的海水啊,一听就是孩子天真而充满童趣的想法,但叶问澜越听越觉得有点意思。
这孩子想象的能力还挺丰富的。
而床上那四个不知何时进入了梦乡。
“嘘,”叶问澜示意安棋别说下去了。
安棋看到了他们安静的睡颜,想戳一下,叶问澜忙拦着他。
“别啊!”他压低嗓音,“别把这四个祖宗弄醒了。”
“嗷,好”
天色不早了,叶问澜也有点困了,回房睡觉去,却被安棋扯住了衣服。
“你不睡吗?”
“可是我还没有听故事呢。”安棋拿着故事书,恳求的眼神望着他。
“不听故事我会睡不着的嗷。”
叶问澜:“……”
差点忘了,这里还有个崽。
今晚注定是个忙碌的夜晚。
三日后,终于抵达东海龙岛。
踩上龙岛地面的那刻,虽然还没有找到破解“溯回术”的办法,叶问澜却提前浑身轻松了。
再晚一天他都要撑不住了。
这几天的生活用一句话总结就是,大的哄小的,小的再哄更小的。
呼,身体不累,心累。
安棋还是拖着他的小拖车,跟在大人们身后,时不时停下来,给四个小娃娃喂水,或者让他们不要打架。
一段路后,龙君休眠的洞窟出现在眼前,走在最前面的任虞却突然停下来了。
叶问澜:“怎么不走了?”
任虞困惑,“结界破了。”
“龙君离洞多时,又变成了幼崽形态,没有足够灵力支撑,结界自然会有破损。”
“并不是,”任虞紧盯着洞口,手中化成一把水刃,他道:“有人在里面。”
叶问澜侧耳细听,果真是听到了洞里有道轻盈的脚步声朝洞口而来,步伐稳健,内力雄厚,不是什么小喽啰,空气中有股血腥味。
别不是龙君的仇人在这里埋伏他们吧?!
他让安棋躲远一点,召出长刀。
“诸位施主莫慌,此地没有危险了。”
警惕的一人一鲛都愣了愣,看了对方一眼,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贫僧已经解决好了。”
话音落下,一个和尚模样的人从洞内走出,额头中间一点红痣。
任虞收起水刃,微笑迎了上去,“静亭大师怎么来了?”
静亭大师,这名字叶问耳熟却又陌生。
熟悉是因为这位大师在飞升仅一步之遥时,不知为何,毅然决然跳下了天梯,从此关于他为何拒绝受封神位的猜测就没有断过。
陌生是因为他深居简出,几乎没人见过他的真实样貌。
但看样子,静亭和龙君很熟。
静亭淡淡扫过他们,对叶问澜微微颔首,随后走向安棋。
任虞不解:“静亭大师?”
静亭站定在安棋眼前,安棋仰着头看他,他又俯身,让安棋可以和他平视。
静亭微笑,琥珀淡色的瞳孔悲悯而温柔,“多年未见,你还好吗?”
“我很好嗷,”安棋对这个人没有抗拒的感觉,反而觉得亲近。
“我认识你吗?”他问。
静亭摇头道:“你现在应该不记得我了。”
安棋又问:“那你以前是我的朋友吗?”
“也不是。”
“嗷?那是什么呢?”
静亭看着他的眼睛,笑容温和,“你以前喊我‘父亲’。”
安棋:“嗷?”
任虞:“?”
叶问澜:“?”
崽啊,你到底有几个爹啊?
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嘶,出家人可以有孩子吗?
第55章
孵蛋
“你们到的提前了些,还未清扫干净,见谅。”
静亭抱着安棋走在前面,蒙住了他的眼睛,绕过了地上的人,或者说是新鲜的尸体。
“是血的味道吗?”安棋嗅觉灵敏。
“是,”静亭温和道:“刚进来了几个小偷。”
叶问澜和任虞合力把人拖了出去,清扫干净血迹,静亭回头,向他们颔首以表谢意,把安棋放在了一块石头上。
“你也是我爹吗?”
静亭在他身边坐下,说:“我是。”
安棋一双大眼睛看着他,有好奇,有期待,还有一点点开心,那根尾巴晃了起来。
嗷嗷,又多了一个可以陪我玩的人了。
就在安棋和静亭说话的时候,洞外叶问澜挖好坑把尸体抛进去,拍拍手上的泥,听到里面的谈话声,间杂几声轻笑,不禁疑惑,“他真的是和尚吗?”
当着他们的面破杀戒,认下孩子,似悲悯又似狠毒,和他见过的那些整天“阿弥陀佛”念着,一只蚂蚁都不敢踩死的和尚们不太一样。
“静亭大师的来历无人知晓,只知道他在一个初春叩响了寒山寺的寺门,老主持收留了他,但没有受戒,老住持死后他成为了新的主持,常年不出寒山寺,曾在大荒年间开寺门收留流民万余人,被人十分敬重。”
叶问澜听罢,指出一个问题,“他不出寺门是如何认识龙君?又是如何知道龙岛方位的呢?”
“所以不是他不出来,而是他行踪隐藏的很好,没有被人发现。”
任虞被他这么一点反应过来了,龙君因为身上有伤,也是常年不出洞,所以他们想要认识最起码得有一方主动去找。
叶问澜思考道:“他们之间的联系是小崽子,这点应该没有错,但为什么要偷着找他呢?”
任虞道:“他和龙君可能都想单独抚养孩子,不想让魔尊他们知道安棋下落。”
“不对。”
叶问澜摇头,“如果我是静亭大师,我不会选择龙君这样一个守不住秘密又难以摆脱的合作伙伴,我会封锁所有消息,独自寻找,哪怕辛苦一点。”
他猜肯定有什么事情或者是有什么人在阻拦他们寻找孩子,他们单打独斗解决不了,才被迫选择了合作。
可让这几位都头疼的麻烦会是什么呢?
“哇,哇——”
拖车上四个娃不满地踢了几下竹筐,两人回头,四个娃幽怨的小眼神快把他们盯出个洞了。
“对不住对不住,把你们给忘了。”
叶问澜赶紧把他们抱进去。
他们在外头吹了半个时辰的冷风,一见到安棋,小娃娃心里那点委屈压制不住了,还没到他身边就伸出手要他抱了。
“你们的手手好冷哦。”
安棋搂着四个娃,四个娃软绵绵贴着他,汲取他身上的温暖,表情放松又舒服。
安棋觉得爹爹们变小以后更粘人了。
静亭看着他们,“这是?”
叶问澜解释道:“那只长了角是的龙君,他中了‘溯回术’变小了。”
“我知道,”静亭:“我想问是他们的为何会中‘溯回术’?”
叶问澜拿出了那颗从单郁身上掉下来的乳牙琥珀,把来龙去脉说了。
“龙君本来想对付魔尊大人的,结果最后四个人都中招了。”
“原来如此。”
静亭目光落在叶问澜手心,他起身,拿过乳牙琥珀,自然而然放进了僧袍袖子里。
小魔娃突然一声大叫,差点从石床上掉下去,好在安棋抓住他的脚,把他拖回去了。
他直直盯着静亭的袖子,哇哇乱喊着什么,小手还在挣扎往他那边爬。
安棋抓住他的双手,让他坐起来,面对面认真告诉他:“爹爹不要闹了,掉下去会摔疼屁股的。”
小魔娃气得脸鼓起来了。
其他三个娃在安棋后面笑他,尤其是小龙娃,笑的都打滚了。
叶问澜猜龙君是在嘲笑他辛辛苦苦一打三,结果让静亭捡了便宜。
幸好他们变成小孩了,小孩的杀伤力几乎为无,否则都不敢想现在得闹成什么样子。
任虞问:“静亭大师可知道如何破解此术。”
静亭道:“我无法破解。”
安棋着急问:“那爹爹们永远变不回去吗?”
“你别慌,”静亭安慰地摸了摸他的头,“先跟我回寒山寺,我再寻法子将他们恢复原状。”
一行人又启程前往寒山寺,寒山寺离东海距离不算远,抛下船上重物,加快航行速度,不消三天就到了附近的岸口。
寒山寺庙清净之地,位于山顶,船上的伙计们不想上去打扰,叶问澜有些事要交代他们,静亭就牵着安棋的手先上去了。
彼时还是清晨,翠叶上挂着露珠,安棋吹口气,露珠就骨碌碌滚下去了,对大人来说幼稚的事情,在小孩眼里别有趣味。
静亭放慢脚步,安棋跳上一个台阶,喊“嘿咻”,他就跟着抬脚走上一个,走的速度很慢,但静亭没有一点不耐烦,等他们到达寒山寺门口,都快接近中午了。
门口跪着几个衣裳褴褛的流民,正在对手足无措的小沙弥磕头,见静亭的身影出现,小沙弥都快哭了。
“静亭师父!救救我。”
要不是被流民们扯着不能脱身,小沙弥恨不能飞过去。
“发生了何事?”静亭缓步走来,问道。
一个头发花白稀疏的老人恳求道:“求大师救救我们吧,我一家五口除了我都连日高烧不退啊。”
静亭看了一眼,说道:“是疫病。”
听到这两个字,老人和身旁的儿女抱头痛哭,这年头得了疫病有钱都不一定治的好,何况他们身无分文。
“你们不会死的,且放心。”
静亭在那个瘦骨嶙峋的姑娘头顶点了一下,一道淡黄色的灵力打进去,姑娘的眼珠子没多久褪去了浑浊和血丝,有了些许神采。
“我,我好像没那么难受?”
“贫僧为你驱除了部分瘟气,得回去后好生休息,找些可抑制疫病的草药服下,不日便可痊愈。”
老人一家一听,感激的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我也会哦,”安棋突然说。
老人一家以为是安棋是静亭收服的妖怪,他长得也不吓人,便不怕他。
安棋把他的小爪子放在姑娘手心里,催动力量,没一会,惊喜的尖叫声响彻整个寒山寺。
送走他们,小沙弥关好寺门。
去禅房的路上,安棋打量着寺院内的环境,余光感觉有人在看他,他转头,目光不见了,他把头转回去,那目光又出现了,他假装不知道,然后猛地看去,小沙弥还是目不斜视。
嗷?看错了吗?
小沙弥在心里说,好险,差点就被发现了。
他又忍不住去看安棋,这只有着比静亭师父还强的治愈术法的幼崽。
咦,人呢?
小沙弥看着他和静亭之间空出来的位置,幼崽去哪里了?
他似有所感,一转身险些和安棋撞上,“啊”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
忽然他眼前的光变暗,一张白嫩可爱的小脸凑过来,大眼睛眨巴眨巴,“你为什么偷看我啊?”
“我,我没……”小沙弥结巴,脸慢慢的红了。
静亭叹口气,把安棋抱起来放到一边,将小沙弥扶起来。
“多谢静亭师父。”
静亭道:“你想和他交朋友不妨直接些。”
被点破了心事,小沙弥挠了挠他那光溜溜的后脑勺,“可以吗?”
他从记事起就在寺院里生活了,人际关系简单,他的想法也很简单,这话于是脱口而出了。
说完他看了看安棋特征性的龙角,龙尾,和鳞片,瞬间后悔了。
龙族傲慢,怎么会答应他如此草率的请求。
他打了下自己的嘴,真不该不过脑子乱说话,要在静亭师父面前丢脸了。
“好嗷。”
“你说什么?”
安棋的回答让他喜出望外,更惊喜是的安棋率先伸出了爪爪。
“我叫安棋,你叫什么呀?”
“我,我叫悟明。”
“你好,小明。”
安棋握着他的手晃了几下,悟明脸更红了,眼神黏在那只小龙爪上,“你,你也好。”
我是在做梦吗?居然跟一条龙交朋友了!
师父!我出息啦!
安棋也很开心,一来就交到了朋友。
嗷呜
叶问澜是后面到的,还带着那四个一路上叽叽喳喳对静亭提前带走安棋表达不满的小祖宗,他耳朵都要听出茧子来了,把他们交给安棋扭头就跑,没有一点留恋。
“哥哥为什么跑得那么快?”
悟明说:“可能内急吧。”
“嗷。”
“这是你的弟弟们吗?”
但怎么长得都不像呢?而且表情都好怪,一点也不可爱。
“不是弟弟,是爹爹。”安棋说。
“啊?”悟明愣愣,打算去戳小龙娃的手指被咬住都不觉得疼。
“啊!?”
你爹?!
就在他以为龙族都是逆生长,越活越回去的时候,静亭让他不要多想,将“溯回术”的事情说了。
原来是虚惊一场。
“既然我们是朋友了,那你爹就是我爹,我现在就去藏书阁给你找办法,”悟明仗义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安棋问:“你一个人可以吗?”
“藏书阁一半的书我都看过了,你就安心等我的好消息吧。”
悟明说完就飞跑走了,晚一秒都对他的小龙朋友的懈怠。
安棋还是有点担心,他看着也没有比他大多少的样子,“爹爹,小明哥哥会不会倒在藏书阁里面啊?”
“不会,”静亭确定以及肯定,“他悟性和记性都是绝好的。”
“还有,他不晕字。”静亭微笑看着他。
*
安棋照顾四个娃越来越熟练了,主要还是他们在他面前够乖的,比如穿衣服的时候会自己抬手,安棋只要像给布娃娃穿衣服一样给他们穿上就好了。
他把这些当成了一个游戏,乐此不疲,每天拉着小拖车,带着他们出去溜达。
以前在船上是叔叔伯伯们给他喂各种海鲜,现在是和尚们喂他杏子。
他会带一点回来,剥皮去核,用勺子捣碎成泥,然后一个一个喂给小娃娃吃。
他算是明白为什么大家都喜欢给他喂东西吃了,这种感觉很奇妙嗷。
静亭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四个昔日互相看不上对方的老家伙们满嘴沾着果泥,坐成一排,“啊啊”昂首等喂,像四只饥饿的小鸡。
他默默拿出忆事卷轴,把他们几个现在的样子记了下来,收好卷轴,让安棋跟他去个地方。
安棋:“我走了爹爹们怎么办呢?”
静亭淡淡道:“死不了。”
“嗷?”
静亭道:“我是说,我会让人照顾他们的,走吧,我带你去看一个黄金做的屋子。”
安棋兴致勃勃,牵着静亭的手一跳一跳地走了。
和尚们想把四个娃娃抱出去晒晒太阳,还没靠近就被他们的眼神吓得原地犯怵,也不解。
怎么突然就变得这么凶了?
另一边,静亭将他带到了一间普通的厢房。
“黄金做的屋子呢?”安棋左看右看,这里除了书多一点,和他的那个房间没什么区别啊。
静亭让他莫急,先坐下,然后拿了一本书放在他手里,让他打开看看。
安棋迫不及待翻了几页,抬起懵懂的眼睛看着他,“没有亮晶晶。”
静亭道:“有句老话,叫‘书中自有黄金屋’。”
安棋:“……”
“你骗我。”安棋委屈鼓起小脸。
静亭不承认,他说:“你还小,要多读书才能明理。”
好,安棋懂了,“你欺负我是小孩。”
被气愤的小龙指着的静亭:“……”
这孩子没以前好骗了啊。
“还给你,我不要黄金了。”
安棋把书往他手里一塞,爬起来要往门口跑,他才不读书呢,他要回去找爹爹们玩。
结果就在快要跑出去的时候门自己关上了,他被静亭抱回去,放在了腿上。
“嗷嗷!放我走!”
静亭捡起书,安棋见状扭头,他才不要配合骗小孩的家伙,静亭只好把书放到了一边。
“既然你不想看,那我们就换方式讲吧,我来说,你听着就好。”
“要讲什么?”
“讲你的能力吧。”静亭看着他,“可以告诉我,你是怎么拥有它的吗?”
安棋:“是一个雪白雪白的哥哥给我的。”
静亭似乎已经知道了,没有再问更多的细节,反而问他,“感觉如何?”
感觉吗?
“很开心,我可以变出很多小花。”
这个回答也在静亭的意料之内,他点了点头。
“你不惊讶吗?”
当初爹爹们反应可大了。
静亭:“我很庆幸是你得到了它,而不是别的什么人。”
安棋只会变花花,或者拿去救人,而如果换成单郁他们,恶意可以扭曲善意,治愈的能力在他们手里会变成地狱,静亭毫不怀疑,那几个家伙会按照自己的喜好打造一个充斥了恐惧,血腥,暴力的世界。
“安崽,看着我的眼睛,我接下来说的事情很重要。”
“怎么啦?”
静亭眸中闪过意味不明的光,“你知道成神需要的条件吗?”
一个时辰后,安棋从房间里出来,脑袋晕乎乎的,感觉刚才静亭讲了好多东西,他听了但是懵懵懂懂的。
脑袋有点疼,他连房间的方向都分不清了。
好像是右边?
他走着走着,在一个拐角差点和悟明撞上,悟明紧紧护着盒子里的蛋,看到是安棋,“你来的正好,帮忙孵蛋吧。”
悟明在藏书阁翻了一天一夜,成功凭借记忆找到了记载“溯回术”破解之法的古书。
如他所想,破解之法非常复杂,光是玄鸟血就难倒了他。
寺里以前有一只,但留下三个玄鸟蛋后就死了。
他是和尚不可破杀戒,还见血就晕,所以孵蛋取血的任务就交给安棋了。
回到房间,小龙坐在床上,局促地抱着三个蛋。
他自己才破壳多久,就要孵蛋了。
悟明找了一床厚被子披在安棋身上,没一会,安棋说“热”,想把被子拿下去。
“别乱动,孵玄鸟蛋需要温暖的巢穴以及纯粹的灵气呵护,你是龙,不会有比你灵气更纯粹的了,最多抱三天,应该就能孵出来了。”
“好吧,嗷。”
为了爹爹们能快点变回去,安棋咬牙扯过被子,把自己和玄鸟蛋们裹的更紧了。
晚上,四个娃都睡着了,安棋眼皮上下打架,迷瞪迷瞪的,脑袋倒下去的那刻又清醒了一点,掀开一点点被子,看到鸟蛋们没事,安棋放心了。
他轻轻抚摸蛋壳,小声道:“蛋里面的小鸟,你们听得到吗?你们能不能快一点出来呀?”
“我有点想爹爹们了,没有爹爹给我讲故事我睡不着。”
说到这里,安棋看了看身边熟睡中的小魔娃,虽然他知道这个就是他爹,但又不是他原来那个爹,他想念原来那个了。
在漫长的夜晚里,在寂静的孤独中,他把心里话说给了三颗蛋听。
其中一颗,在安棋未察觉的时候动了一下。
第二天一早,安棋从梦里惊醒,他做了一个噩梦,梦里他睡着了,然后一不小心把蛋都压碎了,爹爹们再也变不回来了,他抱着四个娃站在天地间,仿佛是被人抛弃的小可怜。
好在是梦,安棋这么想着,突然惊觉自己不知道什么躺下去了,被子被他踹到一边,两颗蛋滚落到了地上。
还有一颗呢?
安棋感觉背后有东西咯着他,转过身看到破碎的蛋壳,整只崽如同被雷劈了一样。
自责和难过涌上心口,就在他要忍不住哭出来的时候,听到了“啾”的一声,有什么很轻盈的东西跳到了他头上,又飞到了他眼前。
“啾啾。”一只羽毛蓬松,浑身乌黑的小鸟歪头看着他。
“啾?”
你怎么啦小龙崽?
安棋抹了抹眼泪,看着它看着它,突然笑着哭出来了,哭完又说:“我以为我把你压扁了,但是,但是你好好的在这里,哈哈哈——”
小玄鸟拿毛绒绒的脑袋蹭他的手,跟着他一起笑。
“早上好啾,小龙崽。”
“早上好嗷,小玄鸟。”
悟明没想到安棋居然一个就把蛋孵出来了,连夸他孵蛋天赋,安棋害羞。
“过奖啦过奖啦。”
但是尾巴晃的特别起劲。
解药在下午就加急配了出来,安棋喂他们四个依次喝下,等了一会,“怎么没有变回去?”
他有点忐忑不安。
悟明安抚下他,“这个药发挥作用要半个时辰的样子,你再等等吧。”
安棋想说些什么,好像听到有人在喊他。
“小龙君!小龙君你在哪里?!”
是丝丝的声音诶!
安棋跑到门口,看到一只朝这狂奔的蛇,以及在他身后狂追的和尚们。
“丝丝我在这里!”
灵蛇眼前一亮,飞奔过来,几乎是撞进他怀里的,安棋趔趄了下,站稳了接住要掉下去的灵蛇。
两个许久未见的好朋友相视一笑。
“丝丝怎么来了?”
“任虞说你们在这里,还说你爹出事了,又不说什么事,我怕你没人照顾就找过来了。”
“抓住那条蛇!”和尚们气势汹汹。
“丝丝你干什么了?”
能让平和友善的和尚们怒成这个样子。
灵蛇边躲进房间里边心虚解释,“也没什么,就不小心咬了一个和尚。”
那群和尚不许他进来,他一生气就做出要攻击的架势,只是想吓唬他们,谁知道真有个和尚冲上来赶他了,然后他的毒牙就刺进了和尚的手臂里,再然后就成这样了。
完犊子完犊子,房间里也没个暗道什么的可以让他躲一躲,他想干脆躲被子,等会挨打也不会那么疼。
然后他就看到了坐在床上的四个小娃娃。
这四个娃是谁啊?有点眼熟又不是那么熟。
不管了。
“臭小孩让开,把被子给我!
四个小娃娃纹丝不动。
外面的和尚不理他就算了,四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也敢把他的话当耳旁风!
灵蛇感觉被羞辱了,恰好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口,他直接掀飞被子,把四个娃都掀到地上了。
“爹爹嗷!”安棋大声喊道。
灵蛇:“?”
他从被子探出一个脑袋,惊恐地看到单郁,白敛,龙暄,海生月坐在地上,目光阴郁。
大,大变活人?!
单郁冷声道:“安崽,夜宵吃不吃凉拌蛇皮?”
“!”
第56章
小龙上学
每天清晨,当树枝上的小鸟开始叽叽喳喳地唱歌,小龙就会被大人从温暖的被窝里捞出来,带去和其他孩子一起看书。
寒山寺会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开一次学堂,广收十岁以下,家中清贫的孩子,给他们一个识字明理的机会。
静亭对他大字不识一个的事情莫名有种坚持,非要他进学堂读书不可,为此还想办法把其他四个碍事的关了起来。
学堂每日卯时开始,这个时候安棋通常还没有醒,只能由大人把他抱过去,让他坐在蒲团上,安棋迷瞪着眼睛,身体摇摇晃晃,没有力气坐着,歪头一倒,索性就这么肚皮大敞,躺在地上继续睡了。
静亭站在门口喊他:“安崽,安崽起来,地上凉,别睡了。”
安棋撑开一点眼皮看他,点头表示安崽知道了,然后闭着眼睛,像只毛毛虫似的爬到蒲团上睡。
这样总可以吧,嗷呜。
静亭摇头,拿这条“瞌睡龙”没办法。
授课的女夫子来了,不再待下去了,他向对方微微颔首,离开前担心地看了眼趴在蒲团上呼呼大睡的小龙。
安棋睡得迷迷糊糊的,闻到了一股淡雅的清香,很好闻。
他鼻子动了动,眼睛睁开一点缝隙,眨巴眨巴两下,接着唰地弹起坐好,他赶紧抹了下湿漉漉的嘴角,“姐姐好。”
女夫子看到他被压出红印的侧脸,笑了笑,问他:“睡得很香吧。”
安棋不好意思低下头,“嗷。”
早知道今天来的是个姐姐就不睡那么死了。
好丢龙脸嗷。
女夫子注意力很快被一个哇哇大哭的小孩吸引走了,那孩子看着才三四岁的样子,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女夫子问他怎么了,小孩说想爹娘了,他要回家。
但是寒山寺为了让父母们安心把孩子送来读书,会为孩子们提供午饭和晚饭,得等吃过了晚饭他们的父母才会来接。
一个小孩哭起来,其他原本不哭的小孩也会被传染,很快哭喊声像此起彼伏的浪潮将女夫子安抚的声音淹没其中。
安棋是唯一一个没哭的,他看了看左边右边前面后面全伸长脖子在嚎的小孩们,也想挤出几滴眼泪。
用力眨眨眼睛,还是一滴都挤不出来。
他看到桌子上的茶杯,跑过去拿爪爪沾了一点茶水抹湿眼睛,坐回位置上,然后毫无感情地干嚎起来。
“呜哇呜哇呜哇……”
这样他就是一只合群的小龙了。
而另一边,单郁好不容易从封魔钟里出来,听说静亭把孩子送去学堂了,当即跑去解救他可怜的崽。
他的崽什么样他还能不知道吗?
先不说他的个性静不下来,光说他有个晕字的毛病,上学堂对他来说就是下地狱。
安崽会不会害怕?会不会想回家?会不会哭着喊爹爹?
单郁又猛然想到,安崽要是被孤立了怎么办?
人类喜欢抱团取暖,那群小孩会不会排挤他家的小龙?
安棋的性格好,被欺负了也不会还手。
他脑海里已经想象到一只孤立无援的小龙躲在角落里,被一群哈哈大笑的小孩指着,骂着,小龙不敢反驳,只会偷偷抹眼泪的心碎画面。
学堂里传来小孩的尖叫和嬉笑声,他停下来仔细辨认,没有安棋的声音,心里的猜测仿佛应中了,他心急,直接踹开门冲了进去。
“安崽!”
“你们都坐好嗷。”
单郁看到里面的景象,脚步一顿。
怎么会——
每个小孩都坐在他们的位置上,没有争吵,没有排挤,没有哭闹,而在一群矮萝卜头中间最显眼的就是站着的小龙。
“你有点高,挡住后面那个人的视线了,跟他换个位置吧。”
被安棋点到的那个小孩麻溜地搬着书到了后面,非常之听话。
安棋坐在了女夫子身边,女子和他说了什么,可能是夸他了,因为安棋笑的一脸不值钱的样子。
安棋一转头看到了僵立在门口的他爹,但没有要起身的意思,“爹爹怎么来了?”
单郁走到他身边,蹲下抓住他的手,“我来带你回去。”
令他意外的是安棋居然摇头,把手拿回去了,看了看女夫子,“我要跟姐姐上课,爹爹你回去玩吧。”
单郁:“?”
又来?
“你能上什么课,你一看书就犯困……唔。”
单郁眼睛睁大,看着安棋死死捂住他嘴巴的两只爪爪。
“爹爹你不要乱说,我很喜欢看书的!”
安棋朝他眨眨眼,爹爹配合一下我嘛。
他怕女夫子不信,又补充说:“我每顿都要吃,嗷不是,看五本书,少看了一本都会睡不好觉的。”
单郁:“唔?!”
女夫子笑笑,摸摸他的头,“那你是个好学的好孩子。”
“嗯”
女夫子对单郁笑道:“既然安棋想留下来上课,安棋的父亲,麻烦您先出去,到点再来接。”
安棋挥爪:“爹爹慢走。”
女夫子说的非常温和且有礼,安棋的笑脸也很可爱,但单郁心里就是莫名不爽。
这种感觉尤其在他回去后更甚,房间里空荡荡的,安棋的小木马倒在地上没收拾,被子也因为早上走的急而掉了下来,桌子上还放着他没有喝完的羊奶,已经冰冷。
单郁把东西都收拾好,坐在床上想事情。
很奇怪的感觉,他不是一个喜欢热闹的人,他独自度过了几百年寂寞的时光,早就该习惯了沉默与安静。
他不想去给这种感觉取个名字,显得胆怯又懦弱,他向后躺下去,懒懒问门口的三个,“你们来干什么?”
龙暄问:“你没把他带回来?”
单郁不想回复他。
明知故问。
海生月若有所思,“学堂里该不会有那种长得很亲和的姑娘在吧?”
单郁:“……呵。”
“果然啊,”海生月无奈笑了声。
单郁不耐烦,“问完了还不走?”
海生月:“那你为什么不走?”
“在想儿子,快滚,别烦我。”
“巧了,我们也是。”
于是第二天一早,静亭再来接安棋去学堂,被早早等在门口的四人拦下了。
“他不去。”单郁冷冷吐出这三个字。
“那不行,”静亭以一对四,脸上还是那副平静的表情,“他得学,这是为了他的以后。”
“有我们在,他不需要学这些东西。”
“但我们不可能永远在,如果遭遇不测,比如,”静亭从他们脸上一一看过去,“又中‘溯回术’变小了,难道要让安棋来照顾我们吗?”
“你别胡说!”龙暄作为罪魁祸首,在恢复正常后的第一时间就被单郁揍了,他现在已经知道这个术法危险了,发誓再也不用。
静亭:“世事没有绝对,何况我们手里都不干净,保不齐天道哪天会找我们算账。”
他这么一说,四人脸色都有些凝重。
“算账是什么意思。”一颗小脑袋从单郁和龙暄中间挤了出来,眨着明亮的大眼睛。
“你怎么就起来了?”
“我要去上课了。”
安棋拒绝了单郁的抱抱,斜背着他的小挎包跑去牵住了静亭的手。
“你们在家里要好好的,等我回来给你们带好吃的。”安棋边走边回头向他们挥手。
这话说的,就好像他们还是小娃娃的时候,安棋得了把糖豆都要给他们留几颗,揣在兜里带回来,明明自己没多大,却像个小大人。
四人摇摇头,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龙暄说:“静亭说的没错,孩子总要长大的,我们应该学会放手。”
单郁:“好了,都散了吧,反正晚上安崽就回来了。”
海生月和白敛都点头。
单郁:“我有些事务要处理,先走了。”
海生月:“我也有。”
龙暄:“我去补个觉。”
白敛:“我也。”
四人分头离开了,各忙各的事,晚上再聚。
然而半刻钟后,学堂墙根底下,听着里面朗朗的读书声,四人沉默地面面相觑。
龙暄看着单郁和海生月,挑眉道:“不是有公务吗?”
单郁不甘示弱回呛:“你不是补觉吗?”
“跑人墙脚底下睡觉?”
“对啊,有什么问题吗?我就喜欢睡墙角,凉快。”
真是,死鸭子嘴硬。
今日天气好,读书累了,女夫子便组织他们到外面晒太阳,在和煦的阳光中读书,切身感受书中所写的天地浩大,不失为一件趣事。
“夫子,读书的人叫读书人对吗?”
“是的。”
“行商的人叫商人?”
“是的。”
“那趴人家墙头上偷看的叫什么人呢?”
“这个我知道!”安棋举爪,大声道:“叫流氓。”
女夫子微笑点头,“你说的对,这种人大部分都是流氓。”
提问的小孩指着墙头的方向,大声喊道:“夫子,那里有四个流氓!”
女夫子转头,便看到墙头之上长着四颗整整齐齐的人头,她愕然,手中的书啪地摔到地上。
“安崽!”龙暄招手,“来爹爹这里,爹爹给你糖吃。”
他身边的单郁不甘示弱,拿出了小木马,“来我这里,陪你玩玩具。”
安棋本来脚都迈开了,结果听到周围小孩们议论纷纷的声音。
“哇,我还以为他很厉害呢,昨天都没哭,原来是装的。”
“还要爹娘陪着上学,不知羞哦。”
小龙的脸蛋唰一下红了,想解释:“我,我才不是装的,我,我是自己来的,我不害怕,我不需要大人陪着上课的。”
可惜他的解释淹没在了小孩们的欢笑声里。
小龙“嗷!”一声捂着脸跑开了,身后四人见状跳进来要去追他,却被女夫子拦住。
一刻钟后,他们被赶来的静亭带走。
静亭对女夫子道:“辛苦你了。”
女夫子道:“本就是我自愿来为这些孩子授课,何谈什么辛苦,是我该做的。”
“倒是这几位,”女夫子顿了顿,看向四人,“没想到安棋有这么多父亲疼爱他。”
静亭脸上难得出现了一丝不悦之色,他瞪了那四个一眼,向女夫子解释道:“家中情况有些复杂。”
女夫子没再问下去,而是说:“我以前也见过不放心孩子一人上学而偷偷前来看孩子的父母,爱子之心可以理解,就是这爬墙偷窥有些夸张了。”
“这些孩子都还年幼,会下意识去模仿大人一些不好的行为。”
话说到这里,静亭明白她的意思了,“放心,我不会让他们带坏孩子的。”
女夫子点了点头。
“走吧。”
四人挂忧着安棋,都不太想走,每个人都挨了静亭一记阴沉的眼刀。
静亭可以说是他们之中脾气最好,最善良的了,但他们也清楚善良不代表他懦弱,静亭真发起火来也是很棘手的。
“我最后说一次,走。”
原以为有了今天的教训,这四个就安分了,第二天,墙头上也确实没有人头冒出来了。
但女夫子看着新来的四个小孩,陷入了沉默。
能不能再不走心一点?
尤其是那个顶着龙角的,好歹把龙角去了吧,当她是眼瞎吗?
静亭阴着脸把人领走。
第三天,他们居然从地底下冒了出来,吓得离他们最近的那个小女孩两眼翻白晕过去了。
这次更快,半刻钟后,静亭就赶了过来,向女夫子道歉,训斥四人,许诺一定看紧他们,揪着他们的耳朵离开,熟练的让人心疼。
女夫子叹气,静亭师父也是不容易啊。
第四天,四个人决定光明正大走大门进去看孩子,但是静亭早有准备,就在门口等着。
静亭疲倦地转动佛珠,叹息道:“你们到底有完没完了?”
“他只是在里面上课,又不是消失了,连几个时辰都不愿意等吗?”
“不愿意。”四道声音同时回答道。
静亭:“……”
实在拿他们没办法了,打又打不动,说又说不听,静亭只好去和女夫子商量,加几把旁听的椅子,让他们可以如愿看安棋上课。
他们是满意了,安棋不怎么高兴。
他之前因为爹爹们陪他上课的事情被大家笑话是“没断奶的小宝宝了”,虽然他确实没断奶,也确实是个小宝宝,但是在外面他是要脸的,他刚成为这群孩子里面的领头龙呢。
所以他一直把头埋在书里面,没敢抬起来。
在休息的时候也是,爹爹们围过来问他渴不渴,饿不饿的时候,他都摇头,不说话,发现大家都在看着他,更羞耻了。
借口想吃绿豆汤了把他们都支走,安棋这才松了一口气,转头看到大家还在盯着他。
“你们为什么要这么看我,我晚上已经不和爹爹们睡了,我只是看着小,但其实已经长大了。”
安棋手忙脚乱想表现自己不是没用的小宝宝了,但大家看他的眼神更奇怪了。
“我们很羡慕你。”
“嗷?”安棋没懂他的意思。
“我爹娘就不肯来陪我上学,不管我怎么求他们,他们都说忙。”坐在安棋右手边的小男孩失落道。
“我爹娘也是,他们要照顾小弟弟,已经很久没陪我睡觉了。”一个小女孩说道。
有了他们两个开头,其他小孩也像是打开了话匣子,都在说他们爹娘是怎么冷落他们的,原因有很多:家里孩子太多了照顾不过来,家里太困难了爹娘忙于生计……
安棋突然发现,他所讨厌的爹爹们身上那股粘人劲,是有些人想要却得不到的。
他们笑话他,不全是嘲讽,还有着对他拥有五份毫不保留的父爱的羡慕。
安棋一下子豁然开朗了,在同伴们面前直起了腰。
当单郁他们带着绿豆汤回来,安棋扑过去抱住他。
龙暄道:“小心点,汤差点撒了。”
“爹爹,我要告诉你们一件事情。”
“嗯?”
“你们是我的骄傲!”安棋大声说出这句话。
五个人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勾起嘴角,眼中荡开笑意。
海生月打趣他,“不觉得我们给你丢脸了?”
“才没有呢!”安棋猛地摇摇头,就算是被笑话,他首先解释的也是自己的问题,从没有觉得或者说过他们的不好。
小龙心里对谁爱他,谁不爱他,谁是真心对他好,谁是敷衍他,这些事情他都清楚。
爹爹们爱小龙,小龙当然也爱爹爹们啦。
*
转眼还有三天,安棋就到六个月了。
关于要不要办个“半岁宴”,他们讨论一下了,一般来说都是在满周岁的时候才办宴席。
但是他们又想到家里的小龙喜欢热闹,让他提前半年开心一下未尝不可。
既然是他们的席,排场肯定不能小,单郁想把魔族都叫来,还有那些在魔渊隐居的老家伙们也喊出来见见他儿子。
“你是想搞得三界不宁吗?”海生月幽幽道:“魔族倾巢而动,很难不往你要发动战争那方面去想吧。”
单郁抢过他手中的名单,粗略看了几眼,嗤笑道:“你不也是打算喊一大堆妖过来。”
他们两个半斤对八两,怎么好意思说他兴师动众的。
白敛跟宗门很多人都不熟,不想喊他们来。
而龙暄则是喊不了,族里就剩他和安棋两只活龙了,他懊恼地捶打桌子。
人定了,下一步就是写请帖了。
白敛的字最端正,由他提笔,但是写完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啪”,安棋在上面按了一个鲜红的小龙爪印,把请帖举起来给他们看,“这样他们就知道是我的宴席啦。”
“不愧是我的崽,真聪明!”龙暄捏了把他的脸。
“嘿嘿”
魔族。
一只巨大的魔鸦在魔域上空飞翔,它脚上抓着一个篮子,无数封请柬像红色的雪花一样飘落在魔域的土地上。
赤牛冲天上破口大骂,“乱扔垃圾有没有道德啊!”
然后捡起脚边的红纸片,随意看了一眼,眼珠子瞪大,手中锤子滑落,正好砸到黑熊精的腿上。
黑熊精喉咙发出杀猪一般的尖叫,刚把锤子拿起来,就听到了少主即将举办“半岁宴”并邀请他们过去的消息,手一抖,锤子再次砸在他腿上,惊喜的杀猪声响起。
接二连三有魔捡到了邀请函,尖叫的,大吼的,魔族就像是烧开了的一壶水,彻底沸腾起来了。
而妖族那边和他们的情况差不多,不过他们在兴奋之余还保留了一点理智,琢磨起了要送少主什么礼物。
上次山庄匆匆见过一面,没有来得及准备礼物是他们的一大遗憾。
“少主喜欢毛绒绒的东西,我愿意主动钻进笼子里,为少主舍身。”说话是的一只白狸猫妖。
“去你的吧,你这算盘打的太响了!要去也是我去。”孔雀妖觉得它这身华丽的翎羽一定可以让幼崽爱不释手。
其他妖不服,他们有的拥有一个好歌喉,有的会各种舞蹈,总之各有各的本事,如果这两个靠脸的都能陪在少主身边,那他们更可以了。
争吵从早到晚就没有停过。
妖族也好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到了宴会举办当天,安棋是被震动吵醒的,床在剧烈摇晃,不,应该说是地面在晃。
他跑出去找爹爹,撞上静亭,差点摔倒,但被及时抱了起来。
“地震了吗?”
“不是,是客人来了。”静亭叹气。
嗷?
客人来了为什么爹爹不高兴呢?
寒山寺院门缓缓打开,外面是乌压压的头,一眼望不到边。
“哇,好多人哦。”
静亭一下捏紧了佛珠,扭头质问单郁他们,“不是让你们少叫点人来吗?”
单郁也没想到来了这么多,“我就发了六十份请帖。”
海生月:“我发了一百份。”
“说好都只喊六十个,死狐狸你又跟我玩心眼子是吧!”
“不管发多少份他们全都会来,你在这里吼有什么用?”
没什么龙可喊来的龙暄表示不想和他们说话。
寒山寺地方就这么点大,哪里放得下这么多妖魔,最后静亭施法在寒山寺上空造成一个空间,把宴席摆在空中。
“你们好呀。”安棋和他们打招呼。
多日不见,少主好像瘦了一点,但还是如初次见面时那般可爱,不对,是加倍的可爱了。
他们连忙把准备的礼物递给他。
“是什么啊?”安棋先接过离他最近的赤牛的,晃了一下,好像有水声。
赤牛神神秘秘道:“看到后你一定会尖叫的。”
“嗷?”
第57章
龙龙教
赤牛送的是一个小酒壶,但里面装的不是酒,而是羊奶。
安棋闻到了浓醇的奶香味,喝了一口,是热的。
“这种壶有个妙处,只要你往里面倒入一点羊奶,从此以后它便可以源源不断倒出羊奶来。”
“哇哇。”安棋惊喜抱着酒壶,现在应该称之为奶壶,舔了舔嘴巴。
“谢谢赤牛叔叔嗷。”
赤牛摸着他的头大笑,他就知道幼崽肯定都好这口。
宴会持续到傍晚才结束,安棋一直在不停地收礼物,多到乾坤袋里都装不下了,最后拉了个车往返拉了好几趟。
安棋坐在车顶拿着奶壶哐哐喝,喝累了就躺下了,身下的礼物盒子有点咯人,但是小龙的心情特别愉快,许是因为太开心了,脑袋有点晕乎乎的,看到天上的月亮在左摇右晃。
“嗷,别晃了。”
“什么?”灵蛇就在他边上核对礼物单子,有点没听清他嘴里的嘟囔。
“月亮,”安棋打了个嗝,半眯着眼睛,“月亮在晃嗷。”
灵蛇抬头:“?”
他又看到安棋眼睛有点无法聚焦,愕然了一下。
这难道是……
“安崽怎么了?”走在前头拉车的单郁问,礼物堆得太高了,他看不到安棋的状况。
“没事,就是醉奶了。”
单郁似乎轻笑了一声,灵蛇都为安棋害臊,戳了戳他圆滚滚的小肚子,小声道:“你都多大了,怎么还会醉奶啊?丢不丢龙脸?”
安棋迷迷糊糊的看着他,摇头,“小龙不丢脸,小龙很厉害。”
说完眼睛就再也睁不开了,呼呼陷入沉睡。
灵蛇哭笑不得,看来是真的醉倒过去了。
梦里的小龙在干什么呢?
他在一片羊奶海里游泳,快乐的忘乎所以,还是用他独特的狗刨式。
嘿咻嘿咻。
安棋这一觉睡到第二天大中午才起来,想到上学堂要迟到了,他猛然坐起身喊爹爹。
奇怪,平时一喊就来的爹爹今天怎么还不来?
他自己穿好了衣服鞋子,跳下床在寺院里面到处找,不仅爹爹们不见了,就连和尚们都少了很多?
出什么事情了吗?
在回房间的路上碰到了灵蛇,灵蛇解释:“他们去山下救流民了。”
“嗷?我也要去!”安棋扭头往大门跑,却被灵蛇扯住衣服。
“你别去,那里危险。”
安棋:“可是爹爹他们就去了。”
灵蛇:“他们那是被迫的。”
安棋昨晚晕的早,不知道那群妖魔后面喝上头了,本性暴露,在寒山寺里一通打砸,今早天还没亮就全都被静亭压着下山去救助流民,弥补过失。
山下一处安置流民的营地里,赤牛铁青着脸,从桶里舀起一勺粥倒进流民的破碗里,流民手抖个不停,战战兢兢抬起头看他一眼,得到了赤牛一个怒瞪。
“看什么看!信不信我把你眼珠子都挖下来!”
流民吓得差点没端稳碗。
“赤牛叔叔你在干什么嗷?”
赤牛看到安棋朝他这边跑过来了,瞬间换上一副更吓人的笑脸,“我在给这些流民施粥。”
施粥就是做好事,安棋欣赏地看着他。
得到了幼崽的肯定,赤牛觉得没那么难受了,拉住了流民,“这点粥够吃吗?要不再来点吧。”
流民看到他的笑容简直像是白天见到了鬼,哆哆嗦嗦道:“够了够了!”
“他为什么跑得那么快?”安棋不解的问。
赤牛道:“可能是急着回去喝粥吧。”
“嗷。”
在之后的分粥过程中,赤牛对每一个人都笑脸相迎,那态度别说有多好了,说他是这些人的老乡都不为过。
他也成功得到了幼崽的另眼相待。
他现在在安棋心里就是一个很壮的,有点凶凶的,但是特别善良的好魔。
静亭过来了,恰好听到赤牛在和安棋吹牛,“你是不知道,我这只魔啊,打小就善良,无私,乐于助人,一天不做好事就头疼,正因为我的品德太高尚了,与其他魔格格不入而备受排挤,但环境就算再困难也不能动摇我美好的心肠,我最喜欢的就是做好事了!”
“……”静亭要不是亲眼看到过他臭着脸让人类滚远点,可能会信他半句鬼话。
他吹牛皮不过脑子,关键是单纯的小龙崽还真的信了,拿出乾坤袋,从他为数不多的金猫猫里拿出两只送给赤牛。
金猫猫他只送给喜欢人,赤牛听说过,于是受宠若惊。
“安崽!”静亭快步走过去,把安棋从赤牛身边拉开,赤牛虽然不爽他,但也拿他没办法,打不过能怎么办,他把金猫猫小心揣到怀里。
“爹爹们呢?”安棋问静亭。
他从灵蛇的严防死守中跑出来找爹,一路走来只看到妖魔们给流民们发放食物,搭建新房,他爹的身影是一点没见到。
不是说他们也下来了吗?
静亭带着他走出流民地,来到一处空旷的地方,他终于看到了单郁他们的身影。
单郁扶着树干,不知为何,干呕不止,而他身边的海生月虽然没吐,脸色也很差,紧闭着唇一言不发。
龙暄嫌弃问:“你们至于吗?不就让你们救了几个人。”
海生月白他一眼,话都不想跟他说。
对于他们这种天生的恶种来说,“救人”这两个字就不该出现在他们的生命中,“无私救人”更是让他们起一身鸡皮疙瘩,看到那些被救下的蝼蚁们对他们投来感激的目光,他们一点成就感都没有,只有来自本能的反感。
海生月余光瞥见一个小身影跑过来,收起难看的表情,踢了踢单郁,“安崽来了。”
单郁也迅速调整好表情,换上一如平常的微笑,“不是让那条蛇告诉你不要来了吗?”
“我也想帮忙。”安棋边说边歪头打量单郁的脸。
“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爹爹你脸色不太好嗷。”
“是吗,”单郁讪讪笑着,眼神扫过静亭,“应该是救人太累了。”
都怪天杀的静亭,还有天道。
静亭说他们这样下去迟早会得到天罚,要想躲过去,就得干点好人好事,积点功德,消除罪孽,他们才捏着鼻子来的,搞得浑身都难受。
他想赶紧把安棋带回去,省的他见到了那些人又……
“那些哥哥姐姐们受伤了吗?”
单郁想挡住他的视线已经晚了,安棋看了看他,往旁边跨了一步,看到了前面十来米的地方几个用帐篷搭起来的临时医馆。
因为流民人数众多,大夫人手不够,药物稀缺,有很多人病了却没有办法治疗,躺在地上等死。
单郁不想让安棋过去,一是他还小,见了里面的惨状会害怕,晚上做噩梦,二是……
“我要去救人,爹爹你放开我嗷!”
他拦住不小龙那颗善良的心。
安棋还是去了,几个大人都拿他没办法。
听着不一会从里面传来的惊喜的尖叫声,哭泣声,单郁几人也只能叹口气。
有一只小龙可以包治百病的消息很快传开了,这里排起了长队。
由于人太多了,单郁要进去见他都得排队。
安棋刚给一个老爷爷治完,老爷爷摸他的脑袋,不停说着谢谢,安棋嘿嘿笑着,大声说:“下一个可以进来了嗷。”
帘子被挑起,进来的是单郁,脸色微沉,抱起他就往外走,安棋挣扎无果。
“跟爹回家,救这些不相干的人有什么意思。”
“有意思,他们会说谢谢我。”
小笨龙,就为了一句不值钱的“谢谢”,消耗自身那么多的力量,一点都不值得。
单郁态度强硬,安棋不听话就打他屁股,不疼,但是安棋不开心地撇了撇嘴。
哼。
他们刚走出帐篷就被静亭挡住了路。
“滚。”
静亭不恼,不急不缓道:“你现在带他走是在害他。”
“什么意思?”
秃驴又在卖弄什么关子?
“进去再说。”
单郁抱着安棋不情不愿退回帐篷内,静亭这才开口,“安崽以后不能和我们一样,他走的必然是一条光明的道路。”
单郁不耐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他的手很干净,他现在救的每个人都是属于他的功德,将会成为他登仙路上必不可少的一块阶梯石。”
“而这件事情,我们都不能为他代劳。”
单郁听明白静亭的意思了,安棋日后终究还是要踏入修行之路的,现在积攒的福缘将在未来的某一天以福报的形式反馈给他,比如被困在修炼瓶颈时的一次灵光一闪,比如陷入绝境时一个生机。
单郁看向安棋,安棋眨了眨眼,他听不太懂大人们的话。
单郁还是觉得,“现在想这些未免太早了吧。”
“不早了,”静亭很平静地说:“天道愿意给他时间,却不可能给我们。”
几个穷凶极恶之徒,倒反天罡,强逆因果,坏事做尽,迟早要受到惩罚。
单郁显然也想到了什么,不再说话了。
外面有人喊道:“小龙神医还看病吗?”
安棋看看单郁,又看看静亭,没有人反对的话,他就去咯。
“我来啦。”
救人使小龙快乐,在流民营几个大夫里,小龙大夫是最可爱笑脸最治愈的,而且一分钱不要,只要离开前说声“谢谢”,夸一夸他,小龙大夫就会很开心了。
由于大家对他的高度赞扬,流民们几乎都知道了他的存在,就连几十里外镇子上的老百姓都爬山涉水跑来找小龙看病。
在静亭的刻意引导下,有些流民把安棋当成了上天派下来拯救他们的小龙神,人一旦对某个事物或者人有了信仰,日复一日加以强化,这份信仰就会化为相应的力量,所以安棋每天都去给人治病,但却没有怎么感觉疲惫,身体里的力量源源不断涌出。
静亭告诉他,这是来自信徒们对他的信仰所凝聚而成的力量,但安棋对信徒是什么都不知道,懵懵懂懂地点头,于是静亭带着他去看了流民们为他搭建的庙宇。
说是庙宇,其实就是个小木头房子,但已经是他们能拿出的最大的诚意,门口的那两只不伦不类的石狮子还是他们日夜不停雕出来的。
庙宇一进门第一眼看到的都会是神像,安棋也看到了木头桌子上摆着那只泥塑的神像。
“那里有只坐着睡觉的泥蜥蜴诶。”安棋指着它说。
静亭解释那是他,是众人为他立的神像,安棋吃惊。
“为什么要捏我睡觉的样子?”
“你忘了吗?”
安棋无辜眨眼,“我忘记什么了吗?”
静亭道:“他们给你塑像,让你摆动作的时候你睡着了,他们叫不醒你,就只好照着你睡觉的姿势和神态捏了。”
安棋在脑袋里回想,在犄角旮旯里翻到了那一天模糊的记忆。
“嗷!”
他那天好像不止睡着了,还流口水了。
“换掉!”安棋急急去抓静亭的手臂,“换一个好不好。”
到时候别人问起来:这里供的是谁啊?
答:一只睡觉流口水的小龙。
安棋害臊到要钻土里去了。
静亭笑笑,安慰他,“莫慌。”
“神像只是一个载体,无论模样如何,他们对你的信仰不会变,你能得到的力量只会多不会少。”
安棋捂着脸,小声嘟囔道:“但是……”
静亭在他耳边说:“放心,谁敢笑你我就帮你揍他。”
安棋想说不用,但又感觉哪里不对。
出家人可以打人的吗?
又过了三天,最后一批流民身上的疫病也被治好了。
他们送给了安棋一件衣服,和一般的衣服不一样,是由很多碎布拼缝而成,乍一看会以为是件破烂,但是静亭让安棋收好它。
“这件衣服有什么意义吗?”安棋觉得他们不会随便送件给他的。
“这个叫‘百衲衣’,各家出一块布缝制而成,他们对你的感激和祝福都缝在这些针线里了。”
这就是大家对小龙的一点心意,他们知道安棋不缺金银,但真心可贵。
安棋把它小心叠好,回去之后放在了柜子最里面,和他的糖待在一起。
他也想谢谢这些给他立庙,送他衣服的哥哥姐姐叔叔姨姨爷爷奶奶们,亲自下厨做了一大锅绿豆汤,其实他就踩在小板凳上往锅里倒了绿豆,大人们不许他碰铲子和火。
但小龙的心意到了就好了。
就在他给大家分绿豆汤的时候,突然响起了一道油腻又让人讨厌的声音,“呦,喝什么呢?可否分本官一点?”
一个身着官服的中年男人在一队官兵的簇拥下走入流民营,抢过一个小孩手里的碗,闻了下,嫌弃地扔到了地上,小孩顿时嚎啕大哭,被大人赶紧捂住嘴带远了。
中年男人肥头大耳,满面油光,和周围骨瘦如柴的流民截然不同,日子过的很滋润,而且流民们似乎很怕他,他每走过一个地方,坐在那里的人就会胆怯后退,瑟缩身子。
他最后在安棋面前停下,上下打量了一遍安棋,眼中冒着精明的光。
安棋不怕他,仰头问他:“你是谁啊?为什么要欺负小孩?”
他没回答安棋的问题,而是问安棋身后的一个男人,“静亭大师在吗?”
男人怯怯道:“不在,去别处施粥了。”
“那正好,”男人冲安棋咧嘴一笑,露出金灿灿的牙,“你愿不愿意随本官进京城,那里有无尽的荣华富贵等着你呢。”
“不要。”安棋看着他,拒绝的不留余地。
男人又好言劝了几句,见他实在油盐不进,没了耐心,一挥手,“把他给本官拿下。”
这一下流民们不能装死了,一齐冲上去拦在了官兵和安棋中间,一个老人走出人群向男人鞠了一躬,“敢问县丞大人为何要捉拿他?”
县丞慢悠悠道:“当今陛下听闻寒山寺有一只可消解百病的神兽,觉得神兽不可流落凡间沾染俗尘,特派我等前来请神兽入宫。”
老人家看了看那些手持刀剑的官兵们,架这势怎么更像是威逼呢?
“尔等平民赶紧让开,耽误了事惹陛下不快,你们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但还是没有人动。
嘿,反了天了,一群贱民连皇命都不放在眼里。
县丞提起袖子亲自上前去抓安棋,突然从旁边飞出来一块石头砸向了他的眼睛,“哎哟!”,血色瞬间模糊了视线,“谁敢袭击本官!?”
扔石头的是个小女孩,她啐了县丞一口,“狗官,就是你不给我们开城门,还克扣赈灾的粮食,害的我们差点饿死,今日你休想把小龙神带走!”
一石激起千层浪,其他人或想起被逼到绝境的时光,或想到饿死的家人,愤怒让他们忘记了害怕,围了上去。
县丞本来还骂骂咧咧的,看周围聚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了,有点慌乱,冲身后官兵喊道:“你们愣着作甚,快点把这群刁民赶走!”
官兵们持兵械驱赶,流民们赤手空拳难以抵挡。
县丞又得意起来,刁民竟然还想跟他斗。
“本官最后说一次,把小龙神给本官,本官不会亏待了他,但如若你们再负隅顽抗就别怪本官不客气了。”
“你要怎么不客气?”粗重的声音自身后而来。
县丞道:“那当然是杀无赦了。”
“很好,我喜欢这个办法。”
县丞一转身,差点撞上一颗赤红的牛头,低头再一看,他手里捏着官兵的头,官兵不知生死。
随着赤牛说话,热气扑面而来,在县丞眼里就是一只牛头怪瞪着巨大的眼睛问他,“我可以把你们的头拧下来吗?”
而赤牛的身后,还有无数双妖魔的眼睛盯着他。
妖,妖怪啊!捅了妖怪窝了!
县丞两眼一白,竟然直接昏死了过去。
周围沉寂了一瞬,有人拍手叫好,接着大家伙都鼓起掌来了。
赤牛挠头,对眼下的情况不太懂。
应该没有吓到少主吧?为了表示他不是个莽夫,动手前还特意问了对方能不能动手,谁知道对方话都没说就晕了。
他踮起脚,看到人群后面安棋也在嗷嗷拍爪鼓掌,他放心了。
最后还是他们把晕倒的县丞和官兵们送回去的。
县丞都吓得尿裤子了,他们以为这群人不会再来了,谁曾想没过两天又来了一批人。
但新来的这一批人明显比官兵的等级要高,训练有素,其中还有道士。
静亭回来听说了那天发生的事,亲自出寺门和他们交谈。
回来时神色正常。
单郁问他:“赶走了吗?”
静亭摇头,“见不到安崽他们不肯走。”
“真没用,”单郁把安棋塞给龙暄抱着,自己就要出去会会他们。
静亭喊住他,“你别去,那好歹是人界皇帝派来的人,面子还是要给一点的。”
“而且我觉得这对安崽来说是个好事。”
“哈?”单郁一脸“你脑子被驴踢了吗?”的表情。
“那狗皇帝说是要请安崽进皇宫当座上宾,实则就是看到了安崽的能力,起了贪欲,想囚禁安崽为他所用,如此便可长生无虞。”
“你竟然觉得这是件好事?”
静亭让他稍安勿躁,听他说完,“人皇是人界最高统治者,他的命令一般没有百姓敢不从。”
单郁稍微冷静点,好像想到了一些东西。
海生月快他一步说了出来,“你想利用人皇的权力和威严,为安崽铺路?”
静亭满意点头,“是的。”
“安棋一个一个救人攒功德确实是有些累,如果能让人皇带头供奉安崽为神,天下万千百姓必然会效仿人皇,为安崽立庙上香,这样就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让他拥有数量庞大的信徒。”
“以及,用之不竭的力量。”
静亭边说着,边看向安棋,眼中都是他的倒影。
单郁扭了扭手腕,森然笑道:“你早说,我去把人皇打一顿不就好了。”
静亭道:“你最好别那么干,人皇好歹是经过天道认可的,你把人揍了,不就是在打天道的脸吗?而且我看他帝运未尽,还有的活。”
单郁“啧”了声,觉得这招也麻烦。
既然不能动手,那就要想别的办法让人皇自愿奉安棋为神。
但人皇又不是傻子,怎么心甘情愿跪伏在一只幼崽的脚下?
海生月突然笑了声,“我有个办法。”
第58章
小龙学飞
“啊——”
刺耳的尖叫声撕破了皇宫寂静的夜幕。
人皇从床上坐起,又跌倒在地,向匆匆赶来的太监伸出手,太监问陛下发生了什么事,人皇额头大颗的汗珠滚落,惶然地转动布满血丝的眼珠。
过了很久,外头突然响起一声惊雷,宛如龙啸,人皇颤着声音道:“去,去把笔墨纸砚拿来,朕要下旨。”
太监应是,扶着他站起身,转头要去案上拿,又被人皇拽住,“还有,明日一早就让钦天监还有国师府的道士进宫,朕有要事和他们商议。”
“是,陛下。”
寒山寺门口晨光熹微。
安棋和龙暄踏着露珠回来,安棋一落地就迫不及待向单郁他们展示他是怎么把人皇吓得惊厥的,“那个皇帝做了很多坏事,晚上做噩梦梦见有只大怪物追他,龙龙和大怪物说,让它假装把皇帝咬死,然后我再出现救他,那个坏皇帝胆子好小哦,我吼了一声,他就被吓哭了。”
“我是这样吼的。”
安棋举起爪爪,深吸一口气,凶巴巴地张开没几颗牙的嘴,“嗷,嗷,嗷呜”
稚嫩又欢快的咆哮声把几人都逗笑了。
总之他们的目的达到了,人皇经由一大一小两条龙连威带吓,已经不敢再派兵来抓安棋回去,并且在皇宫设立了专门的神殿供奉小龙神。
安棋起初没什么感觉,但是随着时间的累积,他发现身体里的力量越来越充沛,就好像是蒸笼里的馒头,在某段时间内膨胀起来了。
有了力量的小龙要干什么呢?
安棋看到树枝上起飞的小鸟,忽然福至心灵。
他要学会飞!
龙暄躺在树上睡觉,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身边嘿咻嘿咻的爬,他没理会,直到一只温热的爪爪拍在脸上,“龙龙,你睡着了吗?”
“睡着了。”龙暄勾起笑。
“你睡着了怎么还会说话呢?”
“梦话。”
“嗷,”安棋转念一想,不对,龙龙骗小孩。
龙暄很快遭到了小龙的反击,脖子和胳肢窝痒的不行,他不得不张开眼睛,看到了安棋狡黠的笑脸。
他抓住安棋的爪子,与他对视,然后坐起了身,把他提起来抱到腿上坐好,“干嘛扰我清梦啊,小坏龙。”
他捏了下安棋的鼻子,安棋边晃着两只脚脚边笑。
“你能教我飞。”
“飞?”
这还用教吗?
龙暄:“你从高处跳下去,想象自己在飞,龙的天性就会被激起了。”
这么简单嗷,安棋二话不说,看了看树杈里离地面的距离,高度差不多了,他跃跃欲试。
先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纵身起跳,他看到天空在向他靠近,好像有点飞起来的感觉了,结果下一刻他就被一股沉重的力拉着往下坠。
一只胖崽咻地掉下去了。
“嗷!!!”
安棋闭眼,落地的瞬间没有感觉到疼痛,反而听到了龙暄的痛呼。
“我的崽啊,你应该少喝点奶了。”
他眨眨眼睛,看到龙暄抱着他有些颤抖的手臂,“崽很重吗?”
龙暄看到安棋有点委屈的模样,到嘴的话咽回去了,“你一点都不重,使劲喝!”
幼崽喜欢喝奶怎么了,他手短脚短怎么了,重一点又怎么了?他还是只六个月大的幼崽啊,让他喝!
安棋从他怀里跳下去,伤心地把奶壶从乾坤袋里拿出来,放在地上,“不喝了,胖崽飞不动。”
龙暄哭笑不得,把奶壶捡起来,塞回袋子里,抱了抱小龙,“好了,别难过,我一定教会你飞。”
“嗷呜。”
一只深蓝色巨龙带着安棋冲上云层,地面上听到动静而赶来的几人问他们要去哪里。
安棋对下面的人道:“等我飞回来找你们哦。”
“?”
巨龙在空中飞驰,风刮的安棋闭上了眼睛,牢牢趴在巨龙身上抱住了他,龙暄也感觉到安棋的害怕,放慢了速度。
“安崽,睁开眼看看下面。”
下面有什么?
安棋低头,下面是绿色的汪洋,随着风而动,平常偌大的湖泊现在只有巴掌那么大,好像他一伸手就能够把它握住。
龙暄故意突然减慢速度,安棋由于惯性飞了起来,尖叫一声,又落了回去,龙暄哈哈大笑。
“好玩吗?”
“好玩……”安棋反应过来被龙龙戏弄了,摇晃脑袋,改口说:“不好玩。”
龙暄挑眉,猛地一头向下方扎去,强烈的坠落感吓得安棋抱紧了龙暄,眼前的画面变得扭曲,他的尖叫声更大了。
在他们快要撞到地面时,安棋紧张到心脏都要跳出来了,大喊一声:“龙龙!”
呼!——这片绿色大海掀起一阵巨大的风浪。
巨龙稳稳停在树冠顶上,分毫不差,他轻轻一笑,说了声“抱稳了”,接着腾起,重新回到了天空之中。
“嗷!”
经过这么一上一下,安棋的心脏砰砰乱跳,紧抓着龙暄不敢松手了。
安棋听到龙暄在笑,小龙心里不开心,他拍了拍龙暄,“龙龙不许笑我!”
龙龙欺负小孩胆子小,龙龙坏。
龙暄心说这小崽脾气还挺大呢,他道:“好啦,现在你还怕高吗?”
嗷!
安棋再向下看过去,确实没有一开始畏畏缩缩,生怕掉下去的感觉了。
现在就算掉下去他也不怕了,因为他知道龙暄一定会接住他。
“我不怕啦。”
不怕那就好办了。
“安崽,闭眼,现在试着想象你在飞,风托着你,”龙暄的声音就像风一样温柔。
“好嗷。”
安棋闭上眼睛,张开四肢,感受风流动的方向,如长河般流淌的风好像把他托举起来了,他变得越来越轻,像只飘在天上的风筝。
安棋好奇一睁眼,发现龙暄不见了,而他身下是空的,只有云和最下面绿色。
刚才嘴上说不怕了,但是身下没有托举物还是会害怕,一害怕就导致重心不稳,他的身体开始摇晃,风不再对他温柔了,他直直往下坠落。
“嗷嗷嗷!龙龙!”他胡乱挥舞着爪爪,惊慌地喊。
龙暄出现,接住了他,叹息道:“崽啊,飞翔是龙族与生俱来的本领,你需要做的是克服恐惧。”
安棋抹掉眼泪花,委屈巴巴的。
龙暄听到了小小的抽噎声,还是心疼了,问他:“那你还要不要学了?”
“我要学,”安棋毫不犹豫地说,眼睛被风吹的都红了。
龙暄想劝他要不今天到这里算了,可想了一想,安棋是只不服输的小龙,不让他学会了,晚上回去说不定会躲在被子里偷偷哭鼻子。
“行,那就好好学。”
“这次睁着眼睛吧,尽快克服恐高。”
“嗯。”
安棋边揉着眼睛边点头,又对他说:“你不要走开,我看不到你会害怕的,我害怕就会掉下去了。”
龙暄笑道:“好。”
“我,我要是掉下去了,你一定要接住我,不然我会摔成饼饼的。”
龙暄哭笑不得,“好。”
“还有……”
“还有什么?”
安棋声音有点小,但很倔强,“不许笑话我。”
龙暄紧紧咬着牙,以免笑声泄露,他说:“好的好的。”
小龙的第三次学飞开始。
结果:失败。
原因:差点和一只鸟撞上了。
第四次,结果依旧失败,原因有点滑稽,下面的风太大了,把他吹飞到天上去了,还是龙暄把他拽回来的。
第五次,失败……
第六次……
经过了不知道多少次,龙暄终于惊喜地看到安棋在风中稳住了身体,并且磕磕绊绊地开始驾驭风。
“龙龙你快看!我可以啦!”安棋累的脸蛋红红的,但眼睛里都是亮晶晶的光芒。
安棋飞着,一点点来到龙暄身边,很短的一段距离,老父亲看着孩子的成长,却突然有点想哭,鼻子一酸,有点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再一看,嗯?崽呢?
崽已经被他喷出来的风掀飞老远了,在空中像个球骨碌碌打滚,晕头转向,“哇呜哇呜哇呜……”
龙暄:“……”
对不起啊,崽!
他赶紧飞过去救。
崽是救下了,但是崽生气了。
“嗷!”
龙暄陪着笑脸,“爹爹不是故意冲你打喷嚏的,你头还晕不晕?要不要爹爹抱抱你。”
“哼。”
安棋坐在他背上,有点气,他好不容易成功飞起来了,结果被他一个喷嚏毁了。
小龙也是很辛苦的!
龙暄问:“你要怎么样才愿意原谅爹爹嘛?”
“你喜欢闪亮的东西对吧?爹爹送你一整个岛的宝物好不好?”
“不要。”
“你不是喜欢喝羊奶,我去给你抓一千头母羊过来,让你喝个够?”
“不喝,我醉奶了。”
龙暄:“那你想要什么?”
安棋赌气说:“没有想要的。”
呦,小崽子真的生气了。
龙暄不问了,带着安棋漫无目的地在天空上飞。
看到不远处飞过来的一个云团,龙暄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他带着安棋飞了进去。
飞着飞着,安棋感觉到了不对劲,龙暄又不见了,他差点掉下去,但是又扑腾着飞起来了。
云团白茫茫的,看不见东西,他大声喊龙龙,没有龙回应他。
他有点害怕了,到处寻找龙暄的踪迹。
刚学会飞的新手小龙飞很的慢,很容易就迷失在了大片的白色之中。
“龙龙!我飞不动了,我要掉下去了。”
吼完龙暄没有出现,他又吼了一嗓子,“我真的掉下去啦!”
“啊!”
他向下消失在云团里,没一会,“噗”地从云团里冒出一个小脑袋,大眼睛盯着右前方一团很大的云。
刚才他看见了一抹蓝色躲进去了。
安棋学精了,潜进云里,用白色作为掩护,靠近那团云,然后找准机会跳出来,扑向云里,“找到你啦!”
诶?怎么扑了个空。
明明看到龙暄的尾巴咻一下躲进去了。
就在他疑惑之际,一道庞大的阴影从高处降落笼罩住了他。
“抓到你了!”
安棋回头,看到巨龙朝自己扑过来,想跑已经晚了,他被巨龙抱住,一起在云里打滚。
滚完,龙暄放开安棋,安棋指着他沾到了云的龙须,咯咯笑着说:“你是白胡子龙。”
龙暄拿起一团云放在他头上,使劲揉,安棋“嗷嗷”护着脑袋,龙暄笑道:“你现在是白头发小龙了。”
一大一小两只看着对方,都笑了起来。
安棋说:“谢谢你,龙龙。”
龙暄挑眉,“谢我什么?”
“谢谢你教我飞。”
“就没了吗?”
安棋想了想,两只眼睛弯弯地看着他,“谢谢你当我的爹。”
龙暄微微一愣,安棋张开要抱,他也就把他抱住了。
安棋一字一句,很认真地说:“我很喜欢你嗷,爹爹”
龙暄心中波澜早已掀起,他抱紧了孩子,“我也很高兴有你这么个儿子。”
他们回去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单郁他们都在房间门口等着他回来。
安棋在天上的时候就看到他们了,为了炫耀他会飞了,他不要龙暄带他下去,他要自己下去。
于是单郁他们看到的就是一只小龙晃晃悠悠地朝他们飞过来,他们眼中出现了惊喜,但下一刻还不熟练飞行的小龙一头撞到了树上,然后脑袋朝下倒栽进了土里,两只脚脚拼命乱晃。
“嗷嗷,爹爹救我,好黑啊。”
看着这滑稽的画面,几人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了。
单郁把他像拔萝卜一样拔起来,让他站好,擦去他脸上的泥土,一看安棋一点不怕,还咧着嘴,“你笑什么?”
“看到我飞起来的样子了吗?”
“看到了。”
安棋迫不及待问:“我厉害吗?”
单郁笑了,他就知道会有这么一问,他说:“厉害。”
其他人也夸他,让小龙的虚荣心得到了很大的满足。
“嗷!”
*
安棋学会飞了以后,出去玩的次数更加频繁了。
他喜欢没有目的地飞,飞到哪里就在哪里停下来。
这是龙族血脉中的冒险精神和散漫的人生态度。
他从寒山寺向西飞半天的样子,有一片连绵不绝的大山,这个时节山里很多的果子都成熟了,香甜多汁,安棋找到了一片果子林,几乎每隔几天都要往那边跑。
安棋也会带一点好吃的去和林子里的小兔子,小老鼠,小斑鸠分享,他的人缘太好了,每次带过去的东西都会被一抢而空,但他开心。
坐在山坡顶一个石头上,安棋和他新交的朋友们吹着凉风,“等我长大了,可以带得动你们了,就带你们一起飞,天上可好玩了。”
他还和小动物们拉钩。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嗷,谁在咬我?好痒。”
安棋转头,尾巴被一只毛绒绒的白色小熊咬住了,小熊牙没长齐,只在他尾巴上留下一排带口水的浅浅牙印。
安棋把尾巴用力抢回来,小熊被扯的向前扑倒了,安棋扶起它,小熊眼睛湿漉漉地看着他,安棋这才发现这只小熊有点不一样,他的眼睛是两个黑圈圈,手脚和耳朵也是黑的,其他地方都是雪白的。
这是变异的小熊吗?
姑且叫他黑眼圈小熊吧。
黑眼圈小熊抬起手掌,掌心被蹭破了皮,几块小石头陷进了肉里,它呜咽似的对着他喊了几声,有点像小狗的声音。
“别哭别哭,”安棋把爪爪放在他的手掌上,没一会伤口就痊愈了。
安棋治好它就打算走了,尾巴却又被黑眼圈小熊扯住了,小熊抓起他的尾巴就往嘴里塞,安棋忙拽出来,又扶住要摔倒的它。
小熊看着它,许是被绿色而明亮的鳞片吸引住了,舔了一口,吓得安棋跳了起来。
“嗷!”
小熊朝他爬过来,毛绒绒的脸蛋很可爱,安棋却被吓得连连后退,不小心被绊倒,兜里的果子掉落一地。
他心想完蛋了,要被小熊吃了。
“吧唧吧唧。”咀嚼声音响起,黑眼圈小熊捧着一个果子大口咬下去,右边牙齿咬一口,左边牙齿咬一口,没几下就吃完了一个。
它慢吞吞爬起来,又拿起了一个,发现安棋在看他,就把果子放下,推了一下让他滚到安棋身边,自己则慢悠悠地去找新的吃。
看到这里,安棋明白了,黑眼圈小熊不吃小龙,只是太饿了,把他的尾巴当成了可以吃的。
其实仔细打量起黑眼圈小熊就会发现,它也是一只幼崽,而且体型要比他还小一点,爪子和牙齿没有他的锋利,根本用不着怕它。
安棋为自己的丢人挠了挠头,捡起地上到处掉落的果子,放到了黑眼圈小熊身边,小熊看了他一眼,毛毛的爪子拍拍身边的空位,让他一起坐下来吃。
安棋坐下,眼睛不住地瞄它,第一次见到黑白的小熊嗷,而且它的每个动作都很慢,吃一口要嚼好几口才咽下去,不像黑熊叔叔,走路干事都风风火火的。
“你爹娘在哪里啊?”
黑眼圈小熊埋头干饭,没有理他。
好吧,安棋等它吃完,又问了一遍,小熊像山坡下走去,安棋出于好奇心,跟着他一起去了。
像乌龟似的走了几步路,黑眼圈小熊不动了,它坐下来,伸出双爪,向前倒去,一颗黑白相间的小汤圆滚下去了。
滚到底,“小汤圆”伸展开四肢,抖了抖身上的叶子,又拿脚挠了挠头。
安棋也想玩,学着它的样子滚到底,然后站起来跳了跳,抖掉身上的叶子。
好玩,就是有点晕头。
他恢复正常后,看到黑眼圈小熊走远了,他连忙跟上。
“你迷路了吗?”安棋说:“我可以帮你找你爹娘的。”
黑眼圈小熊还是不说话,不急不慢地走着。
安棋觉得这是一只奇怪的小熊,不管干什么都慢悠悠的。
他刚有这个念头,立刻就见识到了小熊神速的一面,它突然跑向一棵树,然后扭着屁股,三下五除二爬了上去,速度快到只是安棋眨了几个眼的功夫。
黑眼圈小熊冲他发出几声小狗音,示意他也上来。
安棋说:“我要回家了,不爬树了。”
黑眼圈小熊好像急了,连吼了好几声。
安棋感觉背后阴森森的,一扭头,对上了一双冒着绿光的狼眼。
“嗷!!!”
狼嘴里流下腥臭的粘液,张开血盆大口朝他扑来,安棋下意识拔腿就跑,但又想到他可以飞啊,于是在狼咬上的瞬间飞上了天空,狼咬了个空,不甘地看着他,又把贪婪饥饿的目光转向了树上的黑眼圈小熊。
安棋担忧问:“要不要我帮你?”
黑眼圈小熊抱着树干,挥挥爪子,好像在说:“不要担心啦。”
因为狼是上不了树的。
他就呆在树上一动不动,狼拿它一点办法也没有。
耗了一段时间,小熊突然动了一下,狼大喜,已经长开了嘴,等着美味的肉自己掉进嘴里。
小熊抱紧了树,表情有些凝重,安棋以为它要抱不稳掉下去了,正要过去拉它一把,却听见小熊长舒了一口气,一颗“青团”掉下去了,正好砸到了狼的头上。
小熊的表情很舒服,底下狼嗷嗷跳脚,安棋则嘿嘿偷笑。
等到狼走了他们才下去,和它上去时的麻溜不同,小熊下来时也是一扭一扭的,但比较慢。
安棋懂了,这是一只遇到危险才会爆发的小熊。
小熊把他带去了一个竹林,竹林深处靠山的地方有一个洞穴,里面就是它的家了。
洞口不是很宽,安棋差一点被卡住,小熊在里面拼命拉他,岩石松动,安棋咻一下进去了,两只撞到一起,像一颗绿,黑,白色混杂的球在铺满茅草的地上滚着,撞到岩壁才停下来。
“嗷,有点疼。”
安棋摸了摸后背,小熊则到角落里叼来一根胖胖的竹笋。
“给我吃的吗?”
“汪!”
这是小熊为感谢他的果子,给他的回礼,安棋说过谢谢,拿起来试着咬了一口,说实话,不好吃。
为什么这么可爱的小熊会喜欢吃这种苦苦的笋呢?
夜幕降临。
本来在黑夜中肆意嚎叫的狼此刻唯唯诺诺走在最前面带路,它的身后是五个可怕的大魔头。
安棋迟迟没有回来,他们担心出事,急吼吼找过来了,然后在一只狼身上发现了安棋的气息,好在他并没有受到伤害。
他们也来到了黑眼圈小熊的洞穴,举着火把照亮里面,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
暖黄的光中,一只小龙和一只小熊相拥而眠,可爱的面庞上都挂着笋屑,嘴角快乐上扬。
第59章
超厉害的小龙
学会飞以后,安棋还是觉得坐在巨龙上身上飞更舒服。
巨龙飞的又快又稳,不像他歪歪扭扭,好似下一刻就会掉下去。
还有一个原因呢,就巨龙背上够宽,他可以坐着,可以躺着,甚至打滚,好不快乐。
龙暄乐得他在背上玩,无论他怎么闹,就跟在给他背上挠痒痒似的。
他们游历过很多地方,有白皑皑的雪山,有黄金般的沙漠,有仙人留下的洞府,有大地之母补天遗留下的石头……
安棋看着那块流光溢彩的石头,路都走不动了,见过这么耀眼的宝物,击中了小龙的心坎。
他用眼神向龙暄表示渴求,可以敲一块下来给他吗?
如果能敲下来,龙暄当然愿意给他,但这是世上最坚硬的石头。
“最坚硬的东西?”
“是啊,非神力无法撼动它。”
安棋半知半解,放弃它了,坐在巨龙背上回去。
巨影掠过大地,风在耳边呼啸,安棋稳坐不动,他知道那种奇怪的感觉是什么了。
世上最坚硬的东西不是那块石头,是巨龙的背。
他坐在龙背上俯视下方,这是一个很恐怖的高度,甚至一眼看不到地面,他不觉得害怕,因为他知道龙龙不会让他掉下去的,哪怕掉下去了龙龙也一定会接住他。
那块石头或许真的很硬很珍贵,但在小龙心里,他的龙龙是世上最坚实可靠的龙,他可以在龙龙身上睡觉,在龙龙身上打滚,在龙龙身上蹦跳,他的龙龙是独一无二的。
“龙龙。”
“嗯?”
安棋悄悄地眨眼睛,“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龙暄放慢速度,以免风太大听不清他的话。
“你是我最喜欢的龙。”
龙暄似乎没听清,让他再说一遍,大声一点,安棋张嘴,“我说,你是我……”
“龙龙不要骗小孩!”安棋反应过来了,揪住他一根龙须,小孩的力道不轻不重的。
而龙暄心情很好,好到在空中翻滚了好几下,伴随着开怀的笑声。
安棋头晕目眩,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嗷嗷,别转了,晕崽了。
龙暄激动过后,忽然想到了什么,喊了声“坐好了”,接着调转方向,带他往东海去。
回到先前栖息的洞穴,从高处往下看,安棋看到以最大的那个岛为中心,附近散落着很多大大小小的岛屿,全部都是龙暄的藏宝窟。
“差点忘了给你。”
龙暄牵着他先打开了主岛的结界,洞内还是上次离开前的样子,龙暄走到一面平平无奇石壁前,在轰隆的声响中石壁打开,露出了藏在后面的隐蔽空间。
龙收集的宝物必定是最符合龙的口味的,安棋两只眼睛放光,盯上了最顶上的一颗火红的宝石,个头非常之大,幽红的光在黑暗中生辉,就像一簇火唤起了他心里的向往。
嗷嗷,我要亮晶晶的石头。
他放开了龙暄的手,手脚并用向上攀爬,龙暄就在下面看着,以免他掉下来。
“拿到了吗?”
“拿到啦!”
红宝石远比他想象的要大,快有他一整只崽那么高了,安棋换了好几个姿势都抱不住它,龙暄问他要不要帮忙,好面子的小龙摆手,他不要,他肯定可以的。
可是红宝石真的太大了,安棋想把它推下去都推不动,没力气了就一屁股坐下,盯着它,宝石滑亮的表面倒映出他沉思的小脸。
咕噜噜肚子不合时宜地响了,正巧这时他闻到了一股香气,从红宝石身上散发出来的,勾起了他的馋虫。
他犹豫了片刻,没忍住咬了一口,“嗷呜。”
坚硬的红宝石被他咬下来一小块,随着咀嚼发出嘎嘣嘎嘣的脆响,有股暖流流入他的肚子里,就好像在吃甜中带辛辣味的糖,意外的很好吃。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手里只剩下一点石头渣渣了,小龙茫环顾四周,嘴角还黏着残渣。
他那么大一个红宝石去哪里了?
下面传来龙暄刻意压着的笑声,安棋挠了挠头,想爬下去,却发现肚子吃的太圆了,爬不动了,安棋摸了摸不争气的肚子。
“龙龙接住我嗷,”安棋冲他说。
龙暄摊开双臂,笑道:“跳吧乖崽。”
咻——一只胖崽飞下来了。
噗。
胖崽着陆。
安棋听到龙暄轻“嘶”一声,小心翼翼地问:“崽很重吗?”
“有点……”
“不,一点都不重。”
龙暄看到胖崽睁着大眼睛,有点震惊又有点委屈,立马改口。
安棋嘿嘿一笑,露出雪白的四颗乳牙,龙暄捏了把他的脸,笑骂道:“你是不是故意装可怜?”
“我没有嗷,”安棋理直气壮,然后在龙暄的目光注视下,他捂住了嘴巴偷偷笑。
龙暄戳他脑门,心里觉得好笑,想:小坏崽。
他们又去逛了其他的藏宝窟,里面的东西大差不差,无非是些珍贵,罕见,闪耀的宝物,有些用处可能不大,但外表足够华丽夺目,比如一只镶嵌了各色宝石的木桶,别人可能觉得它华而不实,龙族却喜欢这样的东西,尤其是年纪小的龙崽。
安棋拖着有半个他那么高的桶,到处捡红宝石放进去,不一会,桶满了,他也拖不动了,他索性坐下来,拿起一颗红宝石就要开吃,龙暄这时也过来了,衣摆一撩,就这么在地上坐下。
如果其他四个看到安棋坐在脏兮兮的地上,用他脏兮兮的手吃沾了灰的石头,定然要把他拽起来说教一顿。
相比他们,龙暄就比较随便了,反正龙族又吃不坏肚子,哪里就那么娇贵了。
“可以给我吃一口吗?”龙暄撑着脑袋,笑眯眯问。
安棋舔了舔嘴巴,看着他,学着他的样子把头歪下去,“不可以嗷。”
然后在龙暄还没说话的时候,安棋从桶里捡出来一颗最大的宝石给他。
“大人吃大的。”
脆生生的孩音在洞内回响,龙暄愣了下,接着噗呲笑出声,可能是胸膛起伏太大,腹部隐隐泛起痛意,他捧着肚子从安棋手里接过来。
“好,大人吃大的,小孩吃小的。”
“嗯!”
安棋昂首点头,这是女夫子教他的道理,小龙有好好记着。
“龙龙也很懂事嗷。”
安棋像个小大人似的欣赏地看着他,就是眼睛时不时往宝石上面瞟,舍得又舍不得的样子。
不看就好了。
安棋咬着手指头把头转过去。
龙暄笑的肚子更疼了,安棋这样口是心非又馋嘴的小龙,恐怕龙族千百年来也就这一只了。
“好啦,我不吃了,还给你。”
嗷!
安棋眼神肉眼可见激动了一下,尾巴都翘了起来,但也就一下,他小脸变得严肃,按住了不安分的尾巴,坚定拒绝。
他是懂道理的小龙,才不抢大人的吃的。
他抱着他的小桶,鼓着脸蛋,翻找新的宝石。
龙暄:“哈哈哈哈。”
就像很多不好好吃饭的小孩子那样,安棋吃着吃着就开始玩了,把红石头一块块垒起来搭城堡。
他小心地把最后一块放在顶上,三角形的宝石塔大功告成,他刚要欢呼,塔倒了,塔后面是一只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手,以及龙暄做贼似的眼睛。
龙暄眨了眨眼。
安棋呆住,两只爪爪高高举着,僵硬了。
嗷?
嗷!
为什么大人都喜欢推倒小孩的东西?哥哥是这样,龙龙也这样。
安棋脸蛋鼓的像充满了气的河豚。
小龙好,大人坏。
哼,他不要理龙龙了,留给他一个冷漠的背影,龙暄讪讪揉鼻子,他就是想逗安棋玩,谁知道会这样。
他拍拍他,好言哄道:“是我错了,我以后一定管好手,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安棋哼哧哼哧像愤怒的小猪,龙暄看哄不了他转身,脑筋一转,捂住肚子,“疼疼疼,疼死我了,啊哟。”
装病!
休想骗我。
龙暄拉了拉他的衣服,故意有气无力道:“真的快疼死了,你看看我吧。”
安棋盖住了耳朵不去听,大人怎么跟小孩子一样幼稚。
渐渐的,声音小了。
安棋以为龙暄演够了,转头却看到龙暄还躺在地上。
“龙龙不要骗……我了?”
安棋发现有哪里不对劲,龙暄背对着他,颈部肌肉绷很的紧,全腿曲起,整个人呈一种“弓”状蜷缩态。
“龙龙?”
安棋绕到他前面,看到龙暄脸都白了,紧咬着牙关。
他慌了,蹲下去用爪爪拍他的脸,边大声喊他,龙暄睁开了一点眼,给了他一个宽慰的笑容,摸摸他的头跟他说没事,别担心,但是安棋觉得龙龙的样子像是生病了。
下一刻猜想应验,龙暄紧压着腹部,表情痛苦,他想到什么,把安棋转了个身,推向外面,“先出去,别进……”
话没说完,他便失去了意识,冷汗顺着皮肤砸向地面。
安棋茫然又惊惧地站着,又喊了他几声没有得到回应,不知道该怎么办。
龙龙怎么突然晕倒了,是吃错东西了吗?
可是那种红宝石他也吃了,他摸了摸肚子,舒服着,一点事没有。
现在该怎么办?
嗷嗷,要先救人。
他拉住龙暄的手,将自己身上的力量渡过他,过了一段时间,龙暄状态没有多大的好转,安棋心急,却又没有办法,只能坐在他身边保持这个动作。
很快,虚弱感伴随着头晕到来,他能感觉到身体里的力量消耗殆尽,可是龙暄还没有醒过来,他不能倒下去,捡起一块红宝石往嘴里塞,嘎吱嚼了两下,再也抵挡不住困意,小身板歪歪扭扭,眼皮疲惫合上,往后一倒。
睡过去前,他还紧紧拉着龙暄没有放手。
龙龙……嗷……
再次睁开眼,他已经回到了寒山寺内,单郁正好端着一碗药进来。
“醒了就起来,把药喝了。”
“龙龙呢?”
单郁冷冷道:“死了。”
嗷?
小龙呆滞,小龙惊恐,小龙掉泪珠子。
“呜哇——”他刚嚎出声,就被单郁递过来的一勺药堵住了嘴巴,“没死,吓唬你的。”
安棋抽噎一下了,习惯性把喂到嘴里的东西咽下去,然后眼泪更像不要钱似的流下来了。
单郁边给他擦眼泪边问他:“你又哭什么?”
“好苦嗷。”安棋整张小脸都苦巴巴的。
“药哪有不苦的,来,喝完它。”
安棋看着那大半碗褐色汤汁,面露纠结,忽然捂着头,“我好晕”,“好晕好晕”。
偷看单郁一眼,他说完“我要睡觉啦”,就往床上一倒。
嗷。
觉得肚子上有点凉,他闭着眼睛摸索到被子,拽过来盖好肚肚。
咦,怎么拽不动?
单郁叹气,“你拽是的我的衣服。”
安棋立马撒手。
他被单郁揪了起来,还闭着眼睛,看的单郁想笑,捏他脸,“睡着了是吧。”
“嗯嗯。”
安棋点点头,想到睡着了怎么能点头呢,于是又摇头,摇完又发现不对。
他听到单郁的笑声了。
好吧,露馅了。
“你这就叫不打自招。”
“打崽自找?”安棋有点惊讶又有点害怕,问:“为什么要打崽?崽没有做坏事。”
单郁:“你做了蠢事。”
“嗷?”
“你为什么要耗尽灵力去救龙暄?”
安棋老实回答:“因为龙龙一直没有醒。”
单郁:“那你就该意识到你救不了他,及时停下来,保全自己。”
“我要是没有找到你们,你就要在那个破山洞里躺一晚上了。”
安棋听出了单郁话里的担心,但他还是觉得自己没有错。
救人怎么会有错呢,而且那是对他特别好的龙龙。
“龙龙现在醒过来了吗?”
龙暄醒了,眼皮一睁就看到三张阴沉沉的脸,昏迷期间他也不是全然失去了意识,他记得安棋说的话,做的事,所以用脚趾头都猜得到这几个家伙要说什么。
“我错了我错了,行了吧,别骂了,以后带安崽出去前一定多吃几颗药,不会再半路发作吓到他了。”
静亭看着他,开口不是责怪,而是担忧,“你真的清楚你的身体状况吗?”
嘿。
龙暄从床上坐起来,姿势吊儿郎当,“我不清楚难道你清楚?”
海生月没忍住拍了他脑袋,“说正事,别拽。”
龙暄捂着后脑勺,他的不忿被海生月下一句话打散了,“你快死了知道吗?”
龙暄听到噩耗没有多大的惊慌,甚至他还很淡定地下床,走到桌子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怎么是苦的?”龙暄咋舌。
“因为你快死了。”海生月幽幽道。
龙暄的神情还是那般的淡定,将茶水一饮而尽,把杯子倒扣在桌面上,回床上躺下,手枕在脑袋后面,看着天花板,他其实感觉得到其他人看他异样的目光,但他又能有什么办法。
“谁都会死,哪怕神也有陨落的一天,不过早晚的问题。”
说的是轻松,但龙暄心中有股说不出来的烦闷。
伤重多年未愈,又强行出关,伤势加重,他早该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强大如龙族,当死亡的那天到来,也不过是泰山下的一颗石粒。
龙暄不想死,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还要陪着他的——“安崽?”
随着他的声音,其他人也都朝门口看去,紧闭的房门不知何时被推开了,一颗小脑袋在那里听了不知多久。
安棋眼睛睁的很大,喃喃道:“龙龙……”
*
“龙龙喝药!”
安棋捧着一大碗浓黑色的汤药给他,药味浓重,龙暄揉了揉鼻子,问是什么东西熬的?
“有灵芝,鹿茸,雪莲,还有好多好多,快喝吧,热的效果最好了。”
他把他认知里好的东西都煮了。
安棋看龙暄不伸手,就拉过他的手,把碗放进去,他坐在他对面,盯着他喝。
小龙催他,“喝完病就好了。”
以为他怕苦,又掏出一把糖,“喝完就给你吃糖。”
龙暄想笑,小孩才要用糖哄着吃药,而且喝药对他早就没用了,但他还是一口闷掉,张嘴跟安棋要糖。
安棋喂了他一颗,想到龙暄的表现,又给他奖励了两颗。
安棋:“龙龙明天也要这么认真喝药嗷。”
龙暄咬着糖,含笑应下。
安棋抱着空碗离开,脚步轻快地像只小蝴蝶。
龙暄看着他的背影离开,脸上出现了难耐的表情,想抠嗓子眼。
药是真的苦。
可糖又是真的甜。
安棋觉得龙暄是生病了,多吃药多休息就能好了,于是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每天都去监督龙暄喝药。
龙暄的状况看起来好了点,脸色恢复了些红润,有精力逗他玩了。
“你感觉好点了吗?”
“好多了,多亏了你。”
“嘿嘿。”
安棋更加像只快乐的小蝴蝶,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给其他人。
五人之间形成了一种默契,一个人撒谎,其他人帮忙瞒着,让他们珍视的孩子沉浸在充满了希望的期盼中,每一天都是快乐的。
但是谎言都有被戳穿的那一天。
这天龙暄刚把喝进去的药吐出来,连带咳了几口血,脸色正白着,看到站在门口的小家伙,更加苍白如纸了。
他是回来拿碗的,然后就看到了这一幕。
瞒不下去了。
他们凑一块苦思冥想了一个晚上,要怎么样尽可能温和地让安棋接受这件事。
“你就不能死远点吗?”
单郁耐性差,为什么他要大半夜的不去陪孩子睡觉,在这里帮龙暄想借口?
龙暄气笑了,“你的意思是怪我?”
“当初你们非要跟我一起回来,如果不是为了带着你们,我受到的反噬至于这么重吗?”
单郁哑然。
重生就是一场新的轮回,轮回开启,一切从头开始,所有人的记忆都会被清除,如果想保留记忆回到最开始的那天,改变过去,就意味着逆天而行,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龙族为天道所偏爱,他们拥有穿梭时空的能力,也能够承担得起天道的怒火。
单郁犹豫良久才问他:“当真没有办法了?”
“有啊,”龙暄指了指天上,“你跟狐狸再造一次反,把天道拉下来,揍祂一顿,让祂把法则改了。”
单郁:“那你还是去死吧。”
龙暄掀被而起,指着单郁鼻子,一连串的骂各种难听的话。
“行了,别吵了,”海生月瞪了眼单郁,让他闭嘴,“天就快亮了,想想怎么能让安崽不哭吧。”
*
“龙的死亡和人不一样,我们失去了肉身,但龙魂会回到龙魂之海。”
龙暄看着怀里安棋的神态,斟酌着说道:“龙是不死的,只是要换种方式活着。”
“你懂了吗?”
安棋点头,没有说话。
龙暄看他情绪不高,绞尽了脑汁想出话哄他开心些。
安棋肯开口了,他低着头,声音也低低的,“你以后还会陪在我身边吗?”
“当然!”龙暄道。
“还能和我玩吗?”
“我保证每天都来你梦里找你玩。”
“还会给我讲故事吗?”
“会的,我还有好多故事没和你讲过。”
“你没听过田螺姑娘的故事吧?今晚讲给你听。”
“好嗷。”
安棋脸上出现了一点笑容,龙暄也跟着他笑。
龙暄拍拍他的小肚子,说道:“其实除了以后不能背着你到处玩了,和现在也没有什么区别。”
“嗷……可是我喜欢躺在龙龙背上。”
安棋笑容又消失了,龙暄意识到多嘴了说错话了,赶紧找补。
“就算不能背你,我还是会陪在你身边,直到你长大。”
安棋盯着他的眼睛,脑中回响着那句“直到你长大”,那是不是说,如果他一直不长大,龙龙就会永远留下了。
这个想法瞬间让安棋激动起来。
“我不喝奶了。”
安棋拒绝了每日必喝的热羊奶,为了表达他的决心,还把他的奶壶拿出来,挖个坑埋了。
单郁看不懂他在干什么,把奶壶又挖出来,拍掉泥土,塞回安棋手里,安棋不要,把手背到身后。
“你生病了吗?”
“没有。”
他面色红润,确实没有生病的样子。
单郁以为他又在耍小孩脾气,扣了他的零食就不肯好好吃饭了,“不喝奶会长不高的,听话,过来喝了。”
安棋头摇成拨浪鼓。
“不要。”
他想跑,单郁抓住他,拽过来,把奶壶送到他嘴边,安棋抿着嘴巴不肯张开。
今天怎么这么倔?
“喝完就给你吃糖。”
安棋摇头。
“你不想变成厉害的小龙吗?”
安棋犹豫了一下,说:“不变了。”
“大龙不好,我要当小龙。”
单郁讶然,今日安棋何止是倔,简直反常。
房间里,龙暄觉得手脚冷,把被子扯过来裹好正要躺下,房门被大力踹开,接着单郁怒气冲冲进来了,龙暄正要骂他不敲门就进来,可看到了他抱着的安棋。
单郁怒道:“你跟他说什么了?害的他饭都不吃了!”
“啊?”龙暄一头雾水。
安棋挣扎着逃脱单郁的钳制,三下五除二爬上床,扑进龙暄怀里。
龙暄揉揉他毛绒绒的脑袋,让他坐好,看着他的眼睛,问他:“你为什么不吃饭?”
安棋说:“因为我不想你离开我。”
龙暄更不解,“这跟你吃不吃饭有什么关系?”
“不吃饭就不会长大了,可以和龙龙在一起。”
安棋抱住他,爪爪紧紧的揪住他的衣服。
龙暄身体僵硬了一下。
这是他天真的想法,一厢情愿的愿望,却让龙暄不知道该怎么去回他。
傻崽,你不吃饭只会饿肚子,但是时间流动不息,明天的你还是会长高一点,后天再高一点,大后天再高一点,日积月累,迟早有一天你变成大龙,到那个时候,我甚至要仰起头才能看到你的脸。
没人可以抵抗长大,就如无法拒绝死亡。
但现在,龙暄不想戳破孩子的梦。
“你长大了我也会在你身边。”他说。
安棋抬起头,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真的吗?”
龙暄:“我给你的那个手镯是拿我一截龙骨做的,你带着它,只要你喊我,无论何时何地我都会出现。”
“嗷嗷!”安棋把手举起来,晃了晃,手镯现形,“它还在!”
“我也会在的。”龙暄温柔笑了。
安棋不放心,伸手说:“拉钩。”
龙暄伸出小拇指钩上他的小拇指,一大一小异口同声说着拉钩的誓言。
“开心了吗?”
“嗯!”
“拉了钩就不能骗小孩了嗷。”
“骗你我是狗,汪汪。”
龙暄像模像样模仿小狗,把安棋逗得咯咯大笑。
单郁出声:“可以吃饭了吧?”
安棋肚子恰好响了,他忍不住看向那碗羊奶,“崽要喝。”
“我来喂,”龙暄从单郁手里接过碗,本来单郁拿起勺子要自己喂了,看了眼龙暄,把勺子给了他,转身出门,把相处的空间留给他们。
晚上安棋也没有回来,单郁去龙暄房间找他,听到了他们的笑声,敲门进去,龙暄一见是他,把安棋抱到身后,“他今天跟我睡。”
言外之意是别想把他带走。
单郁没有要带走安棋的意思,他是来送枕头的,安棋不认床,但是认他那只绣了很多小黄鸭的枕头。
“他晚上会踹被子,你看着点他,别着凉了。”
安棋从龙暄身后冒出个头,小脸有点红,“爹爹!”
“我睡觉很乖的,不踹被子。”他越说声音越小。
龙暄低声笑,“好好,你最乖行了吧。”
安棋抱过枕头,脑袋埋进去。
为什么要笑,他本来就很乖的。
看他们氛围融洽,单郁默默退了出去。
反正龙暄时日无多,姑且让他们多相处几日。
他没回房间,而是去了后山,后山竹林深处被劈开一块巨大的空地,藏着一只巨龙形状的木制傀儡,大体的形状已经有了,一些细节还需要雕琢。
这也是龙暄的意思,做一只能代替他背着安棋翱翔天空的“假龙”。
没学会飞之前,安棋出远门要坐在他背上,学会飞以后,出门还是要他背。
龙暄和其他四人谈及这事的时候,他是这么说的。
“这孩子就是懒,自己不飞,非要人背着,他坐在我背上虽说没多重,但他喜欢打滚,我飞的时候就要小心再小心,怕他滚下去。”
末了,龙暄还长叹一声,“孩子太粘人也是一种负担啊。”
“你们有什么办法帮帮我吗?”
看他高高翘起的嘴角,听他那得瑟的语气,就差没把“崽最粘我”四个大字写在脸了,其他人拳头都硬了。
龙这种自傲的家伙,果然只有埋进土里才知道什么叫低调。
傀儡龙制作进度很快,不快不行,静亭看着他的宝贝竹林被摧残的不成样子,一天比一天忧郁,他已经为龙暄设好了灵堂,每日都会去念上一段时间的往生咒。
真心的。
傀儡龙做好的那天,龙暄亲自为它开灵智,注入一滴龙血,一缕龙魂,让傀儡龙外貌上与他相差无几。
它驮着安棋歪歪扭扭飞上空中,姿势有点别扭,好在稳当,顺利带着安棋在寒山寺上空盘旋了一圈。
安棋下来后问他感觉如何,安棋说傀儡龙的背比龙龙的要软。
这是自然,担心硬木头咯人,单郁在傀儡龙皮下垫了数十层的软毛和棉花,坐上去就像扑进了鹅毛堆里一般柔软舒适。
单郁让安棋喜欢就上去再坐一圈,傀儡龙不会累,可以陪他玩个够。
出乎意料的是安棋拒绝了。
“龙龙,我们回去吧。”
他过去牵起龙暄的手,拉他走向竹林外,头都没回一次。
这很反常。
安棋哪次拿到了新玩具不是玩到腻味了才撒手,今日他明明对傀儡龙有兴趣,却忍住好奇心走了。
众人看着他们离开的身影,海生月眸色微沉,出声道:“安崽不好骗了。”
其他三人没说话,轻声叹息,算是认可了他的话。
回去的路上,龙暄感受到安棋抓住他手的力道之大,指甲都要嵌进他的肉里了。
“你不喜欢那只傀儡龙吗?”他问。
“喜欢。”
“那你怎么要走呢?”
“我想陪你。”
龙暄一顿,道:“我不是小孩,不需要你整天陪着我,你去玩吧。”
他松开手,却被安棋抓的更紧。
“你生病了,要人陪着才能好的快。”
小龙执拗地看着他,龙暄今日才发现他家的小崽还有这么“倔强”的一面。
一双小眼睛和一双大眼睛对视良久,好像在进行一场无声的较劲。
龙暄先爽朗地笑了起来,向他家小崽认输。
“好啦,”他习惯性地揉安棋脑袋,说:“我困了,要不今天你给我讲故事?”
安棋:“好嗷。”
“你想听月亮姐姐的故事还是偷蜡烛的哥哥的故事?”
“嗯……都讲吧!”
“你还记得吗?”
“记得!小孩的记忆特别好!”
“哈哈哈哈。”
“嘿嘿”
*
大清早,灵蛇缩在他的窝里睡得香,这个窝是安棋用箩筐给他改的,垫了棉花,还放了珍珠宝石在里面,安棋觉得他喜欢的东西,他的好朋友也会喜欢。
事实证明,他想对了。
没有龙可以拒绝金猫猫,蛇也是。
灵蛇尾巴圈着金猫猫,头枕在翡翠石上,不知道做着什么美梦,忽然他脑袋被戳了一下,以为是蚊子,没理,然后又被戳了几下。
“戳戳。”
“丝丝醒醒。”
“小龙君?”灵蛇睡眼惺忪,边打哈欠边问他找自己什么事。
安棋摊开两只爪子,情绪不太高,脸上有股淡淡的忧愁。
“我的能力好像没作用了。”
灵蛇惊讶,拉过他的手检查,感受到他体内灵力运转正常且力量丰沛。
“没有问题啊。”
安棋着急说:“有,对龙龙就没用。”
灵蛇明白了,先安抚下他,解释道:“龙君那不是病,是寿元降尽,他的龙魂撑不住了。”
见安棋还是不懂,他想了想,又道:“你有见过烧火吗?”
安棋点头。
灵蛇:“我们从出生开始就是一个火堆,什么时候这个火堆燃尽了,我们就死了,有些人的柴多,火烧的就久,有些人柴少,烧的就短,活的也就越短。”
“柴烧完了就不能加柴吗?”
“数目都是天定的,不是你想加就能加。”
“如果我一定要加呢?”
“加不了,属于你的那份烧完了就没了,除非有人愿意分给你。”
“嗷!”
灵蛇看到安棋眨眼间转忧为喜,不由得担心,谨慎问他:“你想干什么?”
安棋没有回答他,蹦蹦跳跳走了,跟方才的他简直判若两崽。
灵蛇满头雾水之余,心中隐约有些担忧。
到了晚上,相比于白天的精神十足,龙暄几乎是一沾枕头没多久就会睡过去,不是累,而是提不起精气。
安棋睡在他旁边,被他在梦中痛苦的低吟吵醒,看到龙暄额头不停冒出冷汗,试着推了推他,“龙龙?龙龙?”
龙龙不理他。
安棋钻进被子里,龙暄腹部位置隆起一个小包,幽淡的绿光在黑暗中亮起,持续了一段时间,安棋满头大汗从被子里面钻出来,摸了摸龙暄的额头,已经不出汗了,滚烫的温度也在渐渐退下去。
办法奏效了!
就是他的头有点晕。
嗷,不对,是很晕很晕。
眼前画面变得模糊,安棋还没来得及翻身就脸朝下栽到进枕头里,陷入了昏睡。
嗷……呜……
第二天他起的很晚,他一向喜欢睡懒觉,大家没有多想。
又这么过了几天,龙暄打算回龙域了。
龙族的出生地也是他们最终的埋骨之地。
安棋要跟着他一起去,抱着他的腿不肯撒手,被单郁强硬地把爪子一根根掰下来。
龙暄想说什么,最后只是深深看了他很久,交代他要听其他大人的话,然后笑着和他挥手告别,就像从前很多次他要出门前那样,只不过这次,没有归期。
一整个下午,安棋都很安静,可能是难过了,不想和他们说话。
他安静地坐在床上玩玩具,安静地吃零嘴,安静地看书,安静地睡觉,安静……安静的有问题了!
单郁一把掀开被子,里面赫然是几个枕头。
果然,又跑掉了。
而另一边,龙暄快到龙域了。
他的体力明显不支,飞行速度相较从前极慢。
“飞慢点好不好?”
“好。”龙暄又一次降低速度。
“停下来等我一下好不好。”
“好……”
龙暄愕然,回头看到一只绿色小龙拼命倒腾四肢朝他飞来。
“嘿嘿,我赶上你啦!”安棋沾沾自喜地说,没有看到龙暄惊讶过后怒然的眼神。
“你!——小心!”
一道雷朝安棋劈来,龙暄龙尾迅速卷起安棋,侧身躲避。
那雷还要追过来,龙暄怒吼一声,“你们没长眼吗!”
轰隆躁动的雷阵恢复安静,因为安棋不是在龙域出生的,这些雷自动将他划为了外来入侵者。
龙暄烦躁不已,鼻中哼呲喷出幽蓝龙焰,瞪了那些雷一眼,又看向冒出一个脑袋,巴巴看着他的小龙。
骂也不是,打又舍不得。
要我拿你怎么才好。
都到了这里,他没力气再飞回去了,先进龙域再说吧。
龙暄放开他,“跟上我。”
“嗷!”安棋赶紧飞过去,和龙暄头贴着头穿过雷阵。
在他们经过后,安静下去的雷突然炸了一声,安棋吓得一抖,回头一看,没有雷劈他,只有一簇簇白光炸出来的电花,在黑沉沉的背景下,像是夜空中升起了漫天的火树银花。
它们在向我道歉吗?
安棋本想过去问问,但龙暄身体撑不住了,要找个着陆的地方,他也便跟着走了。
休息了一晚,龙暄恢复了些力气,但还是无法维持人形。
第一件事就是质问安棋为什么要跟过来?
“我来给你治病。”安棋飞到龙暄背上,将自己的生命力注入龙暄体内。
龙暄大惊失色,大声吼他下来。
安棋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疾言厉色的龙龙,吓得一动不敢动。
“我,我做的不对吗?”
龙暄意识到他吓到孩子,闭眼深呼吸了好几个来回,稍微压下了心中怒意,“抱歉,我刚才失态了。”
“你先下来,我有话跟你说。”
怯怯的声音从背上传来,“不许打我屁股。”
龙暄本来气头上,听到这话觉得想笑,“我什么时候打过你?”
“你发誓不打。”
龙暄实在哭笑不得,“我对天发誓,绝对不会打你。”
安棋这才下来。
龙暄让他站到自己面前,安棋磨磨蹭蹭过去,频频窥视他的脸色。
“站好了。”
“嗷。”
龙暄看着他,语气格外严肃,“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做的?”
安棋:“七天前。”
还好,只有七天,应该对他的身体造不成太大的伤害。
龙暄松口气。
他摸了摸安棋的脑袋,缓解他的紧张。
“我不需要你用会伤到自己的办法救我。”
安棋沉默良久,看了看他,把头低下去,小声嘟囔道:“可是你很难受。”
龙暄刚要说什么,就听安棋又补了一句,“我也难受。”
酸涩的感觉在心口弥漫,眼眶泛酸,龙暄看着他,无言。
对不听话的孩子,打骂一顿是最能让他长教训了,可是他这样,让龙暄怎么舍得下的了手,狠得下心。
“以后不许再这么干了,万事都要把自己摆在前面,你自己的安全才最重要。”
安棋:“这样是自私。”
自私是不对的。
龙暄:“我希望你自私。”
安棋不明白了,“老师说好孩子不能自私。”
“那你做个坏孩子吧,爹爹喜欢坏孩子。”
安棋:“嗷?”
他还想问,但龙暄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他让安棋发誓,从今天开始,无论是他,还是单郁他们出了事,他都不可以再用这种方法试图救他们。
他相信如果被单郁他们知道了这事,也会和他做出的选择。
这是他们为数不多的默契。
龙暄喊出来老红龙,让他把安棋先带走,离他越远越好,等单郁他们来接。
安棋问:“龙龙不走吗?”
龙暄挤出一个笑容:“我想安静睡会,醒了就去找你。”
安棋感觉不对劲,心里慌慌的,他看着龙暄离自己越来越远,忽然明白了那点异样出自何处——龙暄没有抱他。
过去无论那次分别,或长或短,龙暄都会抱抱他,亲他几下,不厌其烦地说上好多遍要想他。
可是今天没有。
“我不走!”
安棋突然挣扎着要回去,老红龙差点没抱稳他。
安棋确定龙暄听到了他的声音,因为他看到龙暄朝他这边抬头了,很快又低下去,有意地不去看不去听。
为什么龙龙不来抱我?为什么不理我?为什么要让我走?
为什么你要骗我?
你们都是骗子!
老红龙感觉到怀中的孩子情绪很大,他的肩头被小崽的眼泪浸透了,他叹息了一声,拍拍背安抚他。
“你们还会见面的,莫哭莫哭了。”
安棋赌气似的别过头,小手狠狠抹了下眼泪。
“我再也不要见他啦!”
*
傍晚时分,龙暄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虚弱。
他知道到时候了,天道来跟他讨要逆天而行的代价了。
云层之上,雷鸣声一声比一声接近,无形之中无数道锁链束缚住他,拖着他坠入深渊。
身体已经完全不能动弹,而意识在渐渐陷入混沌。
他感知不到外界,如果他在这时睁眼,一定会被去而复返的安棋吓到。
他骗过老红龙,又跑回来了。
安棋对生命的感知很敏锐,他现在无比清晰地意识到,眼前这条巨龙要死了。
而他不想巨龙,他要救他,哪怕做一个食言的坏孩子。
他爬上巨龙的背,把双手放在他身上,他前所未有的专注,而体内的力量随着他的召唤涌入他的掌心,温柔的绿光从背部开始,包裹住了巨龙的整个身体。
像一只辄待破茧的蛹,在黑夜中发着光。
威严的雷声不知何时消失了,呼啸的狂风变得平和,巨龙的呼吸不再微弱,脉搏向着强健有力的方向恢复。
而安棋将最后的力量给了巨龙后就倒下去了,因为昏迷,他没有感觉到多大的痛苦,甚至嘴角是带着笑意的。
在最后一刻,小龙可能在骄傲地想,我把龙龙救回来啦!我是超厉害的小龙!
天空中一双眼睛注视着他们,良久,有道波澜不惊的声音轻骂了声“蠢龙”,接着一阵风温柔地托起了安棋,飞向黑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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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了回来了,我胡汉三带着稿子回来哈哈哈哈
he!
he!
he!
大团圆!大团圆!大团圆!
一家人一个都不会少的。
第60章
小龙回来啦
乌云过后,万里晴空如洗。
海风咿呀轻唱,石缝里长出象征希望与生机的绿芽,暖烘烘的阳光照的人浑身舒畅。
巨龙还未睁开金瞳,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
背上空荡荡的,可是那里原本应该有一只小小,会嗷呜嗷呜叫的幼崽。
巨龙悲愤的咆哮声仿若利剑穿破云层,整个龙域笼罩在哀鸣之中。
与此同时,一只小龙在快乐地划水。
“嗷呜”
四只爪爪在药泉里面扑腾,水花溅到了一位仙娥身上,仙娥护着手里的衣服后退,无奈看着像小狗似的游来游去的小龙。
怎么下去了一趟,学会如此奇怪的游泳姿势?
“龙崽儿,把衣服弄湿了你就要光着屁股了。”
小龙停了下来,朝她伸出手臂,“拂衣姐姐抱抱。”
拂衣嗔道:“你都多大了,还要抱呢。”
她边说着,边把衣服搭在架子上,走过去把小龙捞出来。
几个仙娥七手八脚帮他擦干净身上的水,换上新衣服,头发还没有弄干,小龙甩了甩头发,大喊一声“干啦!”,接着等不及出去找人了,拂衣喊都喊不住他。
她们站在门口看着小龙跑远,没入渺渺雾气中,踌躇了许久,不敢追出去。
这里是无色天,天道所居之处,没有得到允许,无人可以踏足,更别说随意行走。
而她们的任务只是待在神殿内照顾龙崽儿。
左右小龙不会有事,仙娥们转身回去收拾房间。
小龙跑到一个莲花池边,纵身一跳,没有噗通的落水声,景象一转,他来到了另一个地方。
如梦似幻的星河在眼前流动,繁星为地,瀚海为天。
不远处一个白色身影站在星盘前,听到声音,缓缓侧过身。
“小天!”
小龙哒哒跑过去,习惯性在快接近时候飞扑起来,却定在半空,然后轻轻地落了地。
“小天?”小龙困惑歪头,看着雪白的人,像是不理解为什么不抱他。
天道手中出现一个卷轴,哗啦展开,一直延伸到小龙脚边,可是上面一个字都没有,小龙抬头看向天道的眼睛,看不清其中情绪。
“嗷?”
怎么啦?
他听到很轻的一声叹息。
“你还记得你下去是做什么的吗?”
小龙忙点头,“打坏蛋。”
“你完成了吗?”
天道的声音很淡,却好似骤然覆盖晴空的乌云,安棋心口一紧,一双眼睛乱瞟,脑袋左摇右晃,这是他心虚时候的表现。
天道又问:“这么久的时间,你到底干了什么?”
“我找了几个爹,他们对我特别好,我还有很多好朋友!嗷嗷,我还吃到了一种叫‘芒果’的水果,又香又甜,小天吃过吗?……”小龙滔滔不绝地讲述他在下界的经历,也不管天道想不想听。
“所以,你正事一点没干。”天道语气还是淡淡的,小龙听出了其中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嗷……”小龙脑子飞转,举起了爪爪,“我,我可以解释,我……”
天道不想听他解释,拎起他就走,小龙慌乱之下扑腾爪子,天道斜看了他一眼,小龙乖乖不动了。
“要去哪里嗷?”
天道一言不发,祂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小龙直觉祂不高兴了。
他突然想起离开的那天,小天警告他的话,“这次再失败就把你扔了。”
小龙顿时紧张,要被扔掉了吗?
*
四方城有一富商,富商家有一个缠绵病榻多年的儿子,约莫十六七八,用汤药吊着命。
前夜风雨交加,小少爷突发高热,请了四个大夫都无计可施,在后半夜断了气。
满府悲怆,小少爷的娘哭晕了好几回。
清晨时分,阳光照入阴冷的房间中,正在由侍女们更换入殓服的小少爷突然睁开了眼,尖叫声响彻全府。
小少爷死而复生,只是一夜白头。
夫人大喜,被人搀扶着来看小少爷,推开门,房间内却空空如也,一问侍女们,侍女们表情皆惊恐万分,因为小少爷方才还在房内,而门窗都是紧闭的。
离四方城最近的雪山上,“小少爷”牵着一只小龙在齐腿深的雪地里行走。
小龙忍不住看他,“小天,你怎么换了张脸?”
“吾不便以真身下来,”刚说完,他就捂着胸口咳嗽,不得不停下来缓缓,小龙担心地握住他的手。
这具人类身体太弱小了,承载不了祂多久,但时间不够了,没工夫再去找一具适合的身体,将就着用用吧。
他感觉到手被握住的滚烫温度,抬眸见小龙脸颊两处透着红,“冷了?”
小龙摇头,“不冷。”
“但是你好像很冷。”
“吾不会冷。”
他看小龙抓着他的力道还是很紧,担忧的眼神望着他。
“要抱吗?”他问。
“要,”小龙下意识说,但又很快摇摇头,“不要了。”
他还是被抱了起来,并搂住了少年的脖子。
“嗷?”
他看着少年把他脚上的雪花都拍掉,随后继续在雪地中跋涉,表情始终淡然。
小龙慢慢也明白了,他这是在用行动告诉他不必担心他,他的状况远比他想象的好。
天快黑了,到底要去哪里呢?
他们来到一个山洞,少年先把他放下去,吩咐他在外面等一下,只身进去,没一会里面传来一声痛呼,少年单手拖着一只体型庞大的怪物走了出来,扔在小龙面前,接着把一把匕首给了他。
“你来动手。”
小龙茫然站着没动,正要问为什么,少年开口,“它作恶多端,寿数已到,本就该死。”
小龙听懂了前半句,这是只坏妖怪,该杀。
小龙正义感蹭蹭往上涨,他握紧匕首,一步一步走到怪物面前,对准它的肚子,怪物惊恐看着匕首落下——戳。
不知道是小龙力气小还是胆子小,匕首没有刺入血肉中,只在他肚子上不轻不重地戳戳。
怪物:“……”
说真的,照到他这个戳法,过上一年他可能才破层皮。
“你在笑什么?”小龙声音奶声奶气的。
怪物咧开猩红大口,讥讽道:“笑你是只小笨——呃!”
怪物难以置信低头,刀刃穿过鳞甲,完全没入他的腹部。
小龙眼睛被一只冰凉的手蒙住了,右手被少年握住,将匕首送入怪物腹中。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怪物死了。
有温热的液体流到了小龙手上,他闻到了空气中的血腥味,有些不安,“小天?”
“别睁眼。”少年的声音相对软了一些,小龙被安抚住了。
他感觉到小天在给他擦手,然后转了个身,手松开,他看到小天将沾了红色东西的手帕烧成灰烬,而身后也哗地一声燃起大火,小龙好奇想回头看看,却见少年转身走了。
他忙跟上去,奋力跳起来,牵住少年的手。
别丢下我嗷。
走出一段距离,少年停下,小龙也跟着停下,他拿出卷轴,先前空白的卷轴上出现了第一行字。
小龙不识字,拉了拉少年的衣服,问写了什么。
少年雪白的长袍上印上了几个脏脏的爪印,他看了一眼,没说什么。
“元辉十二年,冬,熙清上神斩杀饕餮于大梵雪山。”
少年看小龙没听懂的样子,边收起卷轴边向他解释:“‘熙清’是你的封号,卷轴上记载的都是你的功绩。”
小龙似懂非懂,又问:“功绩是什么?”
少年淡声提醒他:“二劫八十一难。”
“嗷?”
少年无奈。
很显然,这只小笨龙又忘掉了。
有的时候真想敲开他的脑子,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
“跟你说过很多遍了,这是你拿到神位最快的办法。”
二劫分为死劫,雷劫。
八十一难则对应八十一个穷凶极恶之徒。
祂为小龙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天雷虽险,却不会真劈死他。
死劫虽难,但有祂时刻盯着。
祂还派了人去下界协助他斩杀八十一个穷凶极恶之徒,小龙牙都没长齐,可能还怕血,自己上恐怕不行。
祂给他铺了一条无比平坦的通天之路,方方面面都顾虑到了,用星盘演练了不知多少次,确保万无一失了才放他下去。
祂算到了一切,唯独没算到小龙会忘记祂交代的任务。
小龙给自己找了个爹,和所谓的“爹”玩过家家去了,本该成为他功绩薄上一笔的魔尊,妖王,还有一众恶种,他一个没动。
雷劫劈下来的时候,他竟然还化出原型挡在魔尊身上。
第一次历劫自然失败了。
祂只能从雷阵里把睡着的小龙捞了回去。
是的,这只小笨龙居然睡着了!
许是对他的天雷朋友太信任,不怕被劈到,窝在最危险的雷阵中心打起瞌睡。
第二次,祂再三叮嘱小龙,小龙嗷嗷点头,“我知道啦!”四个字喊的特大声,结果一下去又忘记了。
他又给自己找了爹,还不止一个……
他在下界经历的一切,祂都看在眼里。
这一次,祂看着小笨龙为了救巨龙差点把自己搞的魂飞魄散,只能出手把他提前带回来。
两次失败,小龙虽然没怎么受伤,但多少会影响他未来的道心,所以祂不得不亲自下来一趟。
雷劫和死劫已经过,剩下的八十一个恶种,祂会以最快速度帮小龙解决掉。
十天时间,死了四十多个恶名在外的魔物,大妖,凶兽,以及邪修。
现场没有打斗痕迹,尸体上也只有一道致命伤,这就代表着对方是绝对的实力碾压。
无论是魔界妖界,还是仙门人族,都因此事掀起了巨大的波涛。
正派人士拍手叫好,觉得是英雄替天行道,为民除害。
其余坏事做尽的家伙们则惴惴不安,生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
所有人都想知道,究竟是谁有这个本事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杀了那些恶种。
各方都派出了势力去打探消息,但结果令他们大失所望。
没有,一点踪迹都追踪不到。
就好像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如同鬼神。
*
冬日暖阳难得,大街上人声喧闹,浑身雪白的少年牵着一只小龙从人群中穿梭而过。
他们无论哪一个都很惹眼,但周围的人就像看不到他们似的,偶尔有人朝这边看来,看到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少年牵着一个不到三岁的可爱幼童。
走着走着,小龙突然停下,“小天你累不累啊?要不要吃点东西?”
“不……”少年刚说一个字,顺着小龙的目光看到了前方一家卖汤饼的小棚,顿时明白了。
他想把小龙牵走,怎么都拽不动,身高不到半米的崽,仿佛有几百斤重。
“饿了?”
“嗷嗷嗷!”
小龙眼睛都亮了,在他期待的注视下,没一会少年妥协了。
小龙坐在长条板凳上,等着老板上汤饼,见少年站着,他把屁股往里面挪了挪,拍拍身边的位置,“小天来坐啊。”
少年看了眼那黑漆漆的长凳和泛着油光的桌子,扭头,“不坐,你快吃。”
“那你的那份给我吗?”
“随便。”
“好嗷!”
少年闭了闭眼。
真麻烦。
汤饼上来了,小龙迫不及待拿起筷子,却想起来他不会用,从前都是仙子姐姐们喂他的,他看向少年。
“又怎么了?”少年问。
小龙把筷子给他,“小天可以喂我吗?”
少年看着他,不说话。
小龙:“好吧。”
小天不愿意喂他,他只能放弃用筷子,改用手抓了。
手指头刚要碰到汤面,被少年抓起,轻声骂道:“烫。”
这时小龙肚子咕噜作响,他有点委屈地撇嘴,“可是我好饿。”
“我饿的脸上没肉肉了,”小龙抬起一边的脸,“不信你捏。”
他说话的时候,脸颊两边的肉肉一抖一抖的。
少年又一次妥协,“坐好。”
小龙一秒收起委屈巴巴的表情,端正坐直了背,小手放在膝盖上,张嘴“啊——”
吃完饭,他们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黑水湖。
水底有一只千年蛇妖,常引诱孩童下水然后吃掉。
少年下水去抓蛇妖,小龙就坐在岸边石头上等着。
过了一会,水中突然传来动静,小龙跑过去,“小天——”
冒出水面的人不是小天,是一张熟悉的脸,小龙感觉见过他,却想不起来他的名字。
“小崽子!!?”
“你要叫我‘龙崽儿’”,好胜的小龙不喜欢别人说他小,他已经出生好多好多个月了。
小龙想回石头上继续坐着等小天,叶问澜忙从水里上岸,拉住他。
“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那几个爹找你快找疯了!”
小龙本想推开他,听到他说“爹”,脑中闪过几段零碎的片段,他记得他是有几个爹来着,他努力想想起来他们的样子,但反而越来越模糊。
嗷,头有点晕。
他身体晃了一下,叶问澜忙上去托住他,等他不晕了,叶问澜抓起他的手就走。
“去哪里嗷?”小龙被他抓的很紧,亦步亦趋地跟着,不停回头看水面。
“带你回家啊,”叶问澜说:“龙君为了找你眼都没合过,你再不回去,他们——”
叶问澜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动不了,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听见小龙开心喊道:“小天!”
小龙松开了他,跑走了。
叶问澜能感知到身后有那只他追踪了许久的蛇妖,有小崽子,可却怎么都感知不到那个叫“小天”的人。
他是人吗?小崽子不会又撞上鬼了吧!
他听到蛇妖惨叫一声,再无动静,他说不出话,不知道后面的情况,心里焦急,忽然一道白色身影闯入他的余光中,而他完全没有感觉到此人的靠近。
他的心跳骤然一停。
瞬间,他确定了这个“人”不属于此世间。
此“人”牵着小龙经过他身边,看也没看他一眼,倒是小龙回头和他挥手告别。
一阵风过,两道身影消失,叶问澜终于能动了。
他回头一看,霎时一惊,蛇妖倒在地上,胸口插着一把匕首。
他立马联想到近期发生的其他四十余件命案,死的同样是作恶多端的家伙,同样是被一击毙命没有反抗,同样是了无踪迹,真相呼之欲出。
那个“小天”到底是什么东西?小崽子为什么会跟他在一起?他们究竟在做什么?……
疑团太多了,他清楚凭他一个人不可能把小崽子追回来,即刻给散落各地寻找小崽踪迹的五位传讯——“找到他了,或有危险,请速来。”
*
连日的奔波让小龙疲惫不堪,他不肯走了,坐在小溪边,把脚泡在冰凉的溪水中,有小鱼游过来咬他的脚脚,痒痒的,小龙轻轻戳小鱼的尾巴,和它玩。
嘿嘿
“玩够了吗?”少年问他。
小龙原本翘起的嘴角耷拉下去,他抱着膝盖撒娇,“我脚疼嗷,走不动了。”
他恹恹的样子,好像再多走一步路就会要了他的命似的。
“天要黑了。”
“嗷。”
他伸出双手,又要抱了。
要是不抱他,他还真敢不走。
被养坏的小龙,少年想。
如果不是要他亲自动手功绩才能算到他头上,真不想带他下来,耽误事。
等回去后要提醒那些仙娥,不能够再抱他,把他惯的,走了不到几百步就喊疼喊累。
离此地不远处有一个客栈,他们在那里歇下了,当然,小龙一步都没走,被抱过去的。
他几乎一沾枕头就呼呼大睡,这几天是真的累到了,而少年在他睡着后也离开了,前去抓下一个目标。
转眼到了清晨,小龙听到隔壁很吵,好像是什么人要闯进去,但是被小厮拦着。
“小天?”
人不在,去哪里了?
小龙忽然清醒,害怕小天觉得他是只懒龙,不要他了,把他一只崽扔在这里不管,鞋子都没穿就跑出去找人。
他来到门口,看到门外站着人影,以为是小天,惊喜地打开门,却看到一张熟悉而陌生的面孔。
“你,也是龙吗?”小龙盯着这人金色的瞳孔,小天说过这是龙族独有的特征,而这人也在看着他,红了眼眶。
“嗷?”小龙没见过大人哭鼻子,问他:“你为什么要哭啊?”
“爹爹找到你了。”
龙暄把他紧紧搂入怀中,小龙被抱的有点不舒服,但心里没有对他的排斥,就这么等他抱完。
龙暄心疼地看着他,劈里啪啦和他说了一大堆,可能是太激动了,有点语无伦次,比如“对不起”这个词,他说了好几次,小龙一脸莫名。
龙暄发现了小龙的异样,想到叶问澜说他可能失忆了,脸色白了白,“你还记得爹爹吗?”
“记得,我是有爹的小龙。”
“那你还记得我吗?”
小龙看着他的脸,迟疑了,他感觉应该是认识的,但是想不起来他该对应记忆中的那个人。
龙暄性子急,说着“先回去再说”就打算抱起他,忽然一道风吹来,所有人除了小龙都不能动了。
龙暄惊诧过后,眼神变得凛冽非常。
他只见过一次能够暂停时间的力量,是在上辈子小龙困在雷阵中的时候,那也是他第一次见到祂的真貌,白的像光,出现的那刻,风声,雷声,雨声,所有的声音都停止了,滚滚不息的时间长河被祂截断。
他知道他在被祂注视,却无论如何都看不清那双眼睛,神秘而危险。
而此刻,他第二次感受到了那时被注视的感觉。
他第一反应不是害怕,而是想让小龙快走,可惜他发不出声音。
“熙清,下来。”
“我来啦!”小龙跑到楼梯口,想了想,从栏杆的间隙中钻过,站在二楼边沿上冲下面喊:“接住我嗷。”
“你别……”少年话都没说完,一只胖崽从二楼飞了下来,他只能先定住他,再安稳放在地上。
噗。
胖崽安全降落。
小龙笑嘻嘻地坐在地上,伸手等他抱,脑袋上却挨了不轻不重的一下。
“怎么不摔死你。”
“因为你接住我了呀。”
小龙摇头晃脑地笑,少年转身就走,小龙连忙爬起来跟上去。
“等我一下!”他的小短腿跑不过大人,少年放缓了脚步,在他跨出门槛前小龙追上了他。
“牵手手。”
小龙伸爪,少年无奈牵住,两道身影一齐没入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而在他们走后没多久,客栈差点被愤怒的龙啸震塌。
原来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