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彻底遮盖了白日里的光亮,穿梭过的路灯映照出明暗交错的光影,不觉间形成一种隐秘的氛围。

    从上车到出发,祁宣整个动作几乎是一气呵成,黑色奔驰行驶在宽阔的马路上,道路两旁车辆来来来往往川流不息,副驾驶上均匀的呼吸声若有似无地传来,恬静的睡颜紧紧牵动着祁宣的心跳,紧绷的神经一丝一毫都不敢松懈,哪怕已经到达了目的地,那如擂鼓般的心跳声仍旧躁动不息。

    他抱着熟睡的祝遥直接到最顶层的酒店套房,房门打开的瞬间,耀眼的光亮让祁宣下意识地眯起眼睛。

    他侧过身替祝遥遮住光亮,怀中人轻微的呢喃声让祁宣心头一紧,他低下头看向祝遥,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确定对方没有被吵醒之后才悄悄松了口气。

    祝遥的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大约是因为伏特加烈酒的刺激而感到不适,眉头微微蹙着,似是在忍耐些什么。

    祁宣把人抱进卧室轻轻放下,昏黄的灯光落在睫毛上投下一片阴影,祁宣蹲在床边,伸出指尖隔着些许距离细细描摹着祝遥的样貌,从额头到眉梢,滑过鼻梁,最终落到淡粉色唇瓣上,睡着了的omega褪去了平日里的锋芒,只露出最为柔软的内里,乖巧到让人不可思议。

    这么好看的人,清醒时却是那样的无情……

    他缓缓收回手,拿过枕头替祝遥垫好脑袋,又仔细盖好被子之后才小心翼翼地起身走到门口,拿出手机打电话。

    “你好,麻烦送上来一杯蜂蜜水,还有热毛巾和解酒药……”

    低沉的声音渐行渐远,房间门被关上,屋内再次陷入黑暗,然而本该已经陷入沉睡的祝遥却忽然睁开眼睛,漆黑的双眸一片清明,半分醉意和困意都不曾拥有。

    后颈强烈的刺痛让他愈发感到头晕恶心,他长吐一口气,强压下身体的痛楚,颤抖着手从口袋里拿出牛皮纸折成的药包,甚至都没数里面究竟有几粒止痛药便一股脑地都吞了下去。

    苦涩的药味在口腔中扩散开来,然而祝遥脸上的表情却丝毫未变,只有眼底复杂的情绪出卖了他内心的波澜。

    太冲动了……

    祝遥翻过身,抬手遮住自己的眼睛。

    理智告诉他,他不该放任自己和祁宣走,更不该在身体出现警告信号时仍旧视若无睹,如飞蛾扑火般靠近祁宣,疯狂汲取对方的信息素。

    可当他听到祁宣没有谈恋爱时,心底的感情却仍旧无法遏制地溢出蔓延,仿佛一条濒死的鱼重新落入活水之中,死而复生的鲜活感瞬间驱散了他内心所有的阴霾,感情自顾自地泛着浪花,甚至他搜肠刮肚,也没有找到一丝叫做愧疚的情绪。

    就这一次。

    祝遥拉了拉被子,乌木香扑面而来,alpha信息素如同一张无形的网,密不透风地将其包裹起来,再也无法挣脱。

    这一次,就让本能来做主吧……

    酒店服务生很快便将祁宣需要的东西送了过来,他拿着蜂蜜水和热毛巾轻轻推开门,开灯的刹那,眼前场景却令他瞳孔骤缩。

    “祝遥!”

    祁宣疾步走上前,将手里的东西放到床头柜上后便急忙去查看祝遥的情况。

    十几分钟前还安静睡着的人此刻脸色却是一片苍白,额头上汗珠密布,唇瓣更是毫无血色,小小一只缩在被子里不受控制地颤抖,紧紧皱着眉头,仿佛正在忍受巨大的痛苦。

    “疼,好疼……”

    不住的呢喃声仿佛一双无形的手死死攥住他的心脏,近乎窒息的感觉让他大脑都空白了一瞬。

    怎么……会这样?

    他握住祝遥的手,一遍又一遍的安抚:“我在,我在,我们找医生,我带你去医院……”

    “不,不!”

    医院两个字仿佛触发了祝遥的某个神经,强烈的抗拒本能让原本瑟缩的人忽然剧烈挣扎起来,他疯狂甩开祁宣的手,整个人颤抖着缩到床头,惊惧交加的神情深深刺痛了祁宣的心脏,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曾经那么意气风发又潇洒恣意的人,竟然会有如此脆弱的一面,仿若一个易碎的白瓷瓶,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

    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青紫色瘢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开来,祁宣看着祝遥颈后的腺体,抑制贴周围已经逐渐发展成紫黑色,腺体形成巨大的鼓包,仿佛下一秒就会因为承受不住而彻底破裂!

    必须先把祝遥的抑制贴揭下来。

    他长吐一口气,放轻声音努力让对方冷静下来:“祝遥……遥遥,你现在状态很不好,我帮你把抑制贴揭下来可以吗?”

    “我们不去医院,我陪着你……”

    祁宣一边和祝遥沟通,一边试探着伸出手,然而就在他即将靠近祝遥腺体附近的时候,发着抖的祝遥不知忽然从哪里来的力气,双手死死攥住祁宣的手腕,随后张口直接咬了下去!

    “呃!”

    突如其来的疼痛让祁宣不自觉地皱紧眉头,祝遥几乎用了十足十的力道下口,锐利的齿尖刺破皮肤,猩红的鲜血顺着祝遥的嘴角流下,滑过脖颈染红了衣衫,如同困境中拼命求生的吸血鬼,妖冶又凄美。

    “乖,没事了……”

    祁宣任由祝遥咬着,他极力放松着肌肉,让对方能够咬的更舒服。

    啪嗒——

    温热的泪水打湿了祁宣的手背,祁宣垂眸看向对方,此刻的祝遥如同戒备的小兽呜咽,脆弱地让人满是心疼……

    强烈的疼痛终于耗尽了祝遥所有的力气,他靠在床头安静地闭上眼睛,嘴角还残留着些许祁宣的血迹,可即便是睡着,他也仍旧充满了戒备,稍有动静便会下意识地睁开眼睛,唯有蜷缩在一起才能让他获得片刻的安全感。

    夜雨终究还是落了下来,细密的雨滴落在窗户上模糊了祁宣的视线,他偏过头看着祝遥,打火机啪地一声被打开,明火的光亮映照出明暗交错的光影,随即便又随着火苗的熄灭而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把烟盒重新装回口袋,拿起已经凉掉的毛巾重新用温水打湿,一点一点地替祝遥擦拭汗珠。

    后颈的青紫色瘢痕已经有消退的迹象,腺体的肿胀感也不再如方才那般触目惊心,一切向好的转变让祁宣悄悄送了口气,紧绷的情绪也终于可以逐渐平缓下来。

    他不是没有想过趁祝遥睡着的时候请医生来帮他看看,可是每当他有这种想法时,祝遥惊恐的模样都让他心如刀绞。

    两年的空白似乎切断了他和祝遥的所有关联,从过去到现在,一切都变得如此陌生,他不止一次想过那两年里祝遥究竟发生了什么,无论是感情,还是……他的腺体。

    受所用材料影响,抑制贴的作用会随着时间而逐渐减弱,腺体内极少数信息素会透过抑制贴而溢出,如果周围又极高匹配度的alpha在,必定会有所察觉。

    因此omega们为了保护自身安全,基本出门都会携带隔离喷雾,以保证自己的信息素不会泄露。

    然而从酒吧到现在,时间已经过了将近六个小时,祝遥没有用过隔离喷雾,也没有换过抑制贴,依照常理来讲,他的信息素应当有所泄露,可祁宣却并未察觉到一丝一毫。

    仿佛那清新淡雅的茉莉香,已经消失了……

    清晨,窗外连续不断的鸟鸣声唤醒了沉睡中的祝遥,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却又因为撕裂般的头痛不得不重新闭上眼,昨夜的痛楚似乎仍旧残存在体内,让他不得不躺在床上蓄满力气,才能强撑着自己坐起来够到床边的手机。

    界面一片黑暗,祝遥尝试开机却没能成功,他刚要弯腰想去抽屉里看看有没有数据线,突然被打开的房门却让他的动作顿住。

    四目相对的瞬间,空气中陷入诡异的尴尬氛围,祝遥看着站在不远处的祁宣,眉头倏地皱紧:“你怎么会出现在我的房间?”

    “你的房间?”听到这话,祁宣明显愣了一下,“昨天的事情,你都不记得了?”

    “昨天?”祝遥愣住,“我应该记得什么?”

    “……呵,”迷茫的眼神让祁宣眼底的神色瞬间暗淡下来,他不经意地将被咬伤的手背到身后,随后抬眸淡淡道,“没什么,只是我认为我应当提醒你一下,这里,是我的房间。”

    “什么?”此话一出,祝遥蹭地一下从床上站了起来,却又因为体力不支重重地坐了回去,“我怎么会在你的房间?该不会是你趁我喝醉了,想背地里对我下黑手吧?!”

    神奇的脑回路和倒打一耙的话直接给祁宣气笑了,他走上前从床头第一层抽屉里拿出充电器放到桌子上,随后偏过头忽地露出一抹阴沉的笑容:“是啊,杀人灭口。”

    话落,祁宣又瞬间收回表情,转身径直离开了房间,只留下祝遥的咆哮声在房间内回荡。

    “祁宣,我去你大爷的!”

    起伏的情绪激的祝遥气血翻涌,他坐在床边缓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缓过劲来,拿过充电器给自己手机充上电。

    手机开机的瞬间,无数消息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祝遥看着屏幕上来自苏瑾文的三十多个未接来电,一股寒意蹭地从脚底冲到天灵盖,他慌张地将手机扔到桌子上,大脑却在飞速思考着怎么才能躲过这一劫。

    然而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突然响起的“死亡”来电就彻底摧毁了他的所有想象。

    他看着手机上苏瑾文三个字,仿佛是来自地狱的索命恶鬼,只要按下这个接听键,就会将他彻底吞噬。

    算了,早死晚死都得死……

    祝遥深吸一口气,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在他还没反悔之前一鼓作气接了电话。

    “……喂?”

    “祝遥!!限你现在立刻马上回酒店,否则要你好看!”

    嘟嘟嘟——

    电话迅速被挂断,祝遥看着通话结束的界面,拎起自己的外套就火急火燎地往外走,卧室门哐地一声被带上,客厅的祁宣听到响动偏过头,看着对方明明脸色苍白却仍旧风风火火的样子,平静地开口叫住他。

    “祝遥。”

    对方没好气地回答,脚下步子却不停:“干嘛?!”

    “你的信息素是怎么回事?”

    祝遥动作猛地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