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1章 071
【第七十一章：“是的, 他有一份喜欢。”】
如果非要说的话，橘真夜其实很难去描述第一次见到太宰时的心情, 因为他的内心远比他的感知更快。
当他从桃花树上迎着风低下头，对上那双鸢色的眼眸的刹那，寄居在他心脏里的诅咒就沿着手臂一路在掌中开出绚烂的花，那速度太快，快得他都没办法去体会灵魂里骤然升起的悸动，就只能飞快地把手藏到背后。
再后来，太宰成为了他的监管者，他去到哪里太宰就得跟到哪里，起初的时候，太宰是总是笑眯眯的，无论是谁什么时候看向他，他都带着近乎完美的笑容，让人分辨不出他的情绪和意图，但, 只要认真的观察过就会发现，他总站在视线的盲区，总距离阴影半步之遥, 他不喜欢来自他人的注视，也不喜欢喧嚣火热的环境, 也不喜欢吃饭不喜欢睡觉, 不过，他们也有相同爱好, 他们都喜欢打游戏。
这样挺好的。
橘真夜就慢吞吞地延长自己打游戏的时间。
紧接着, 又发生了很多的事情，案件, 妖怪，复活的友人，来自费奥多尔和京极夏彦的阴谋诡计，所有的一切轻易地打破他想要慢吞吞拉长陪伴的意图，随后，太宰变得忙碌——在还没有相遇的时候，太宰就已经有坚定地想要去往的方向，而他目前只能注视着他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不管外界怎么评价，他们都是翻过山与海的人，他们独自走过很长远的道路，他失去家人被司法机关局监管，太宰失去友人不得不离开栖身之地，失去带来的人生感悟总是深刻，会让他们更珍惜更小心翼翼。
于是，他们秘而不宣不约而同的剥除沉重，简单的相处。
不过偷来的浮生半日也没办法延长，波谲云诡之下，就连呼啸而过的风都知道，是的，他有一份喜欢，他一开始希望能将它藏得隐晦，但是，这个世界的人都太敏锐。
深邃的夜色。
沿海的海浪拍打碎沙，东方天际慢悠悠浮起白色，天快要亮了，散步的橘真夜走过空无人迹的街道，重新回到家中。
推开家门，家里也一片沉寂，廊外的檐铃发出细碎的响声，橘真夜走过去，在自己最常待的位置坐下，从这里可以轻易得看到整个花园，花园的中央，春末的桃花树依然盛放，烟霞一样的颜色随着风散落。
橘真夜就这么看着，花墙之外的静谧一点点被打破，沉睡的城市重新苏醒，赶着早高峰出行的人们来来往往，直到大门打开。按照惯例带着早餐进门的渡边走进客厅，然后被吓了一跳。
“真夜？你怎么起得这么早，今天的早餐是饭团。”
“嗯，知道了。”
橘真夜没有回头，声音极其平静。
渡边没有察觉到异常，他走进厨房，熟练地热牛奶，烤面包片，一边操作还一边跟橘真夜说。
“这两天局里有点忙，午餐和晚餐我没有办法回来的话，你有什么想吃的就到隔壁绫辻君家里，之后局里会跟异能特务科报销，对了，差点忘了跟你说，前段时间你从拍卖会上带回来的包括小野勇太在内的几个孩子，经过审查，发现他们都没有直接犯罪，也没办法对他们进行量刑，而且他们都还没成年，所以，最终局里还是决定要将他们送回孤儿院，你对此有什么意见吗？”
坐在露台上的橘真夜还是没回头，“随便吧。”
反正不能杀，又不想养，而且，小野勇太的除妖师身份已经暴露，以的场世家为代表的除妖界也会给予更多的关注。
“那就这么决定了，”渡边从厨房里走出来，“早餐做好了，你记得趁热吃，我先回局里了。”
大门又重新阖上。
客厅再一次寂静下来，今天的天气并不明朗，乌云遮蔽，一点阳光都没办法落到地面上，外边的局势估计也是这样，MIMIC的残部就像阴沟里的老鼠，而心有执念的织田作，在得知真相后就会重新回横滨展开未完的复仇——作为一个曾经单枪匹马剿灭一个异能组织的人，港口黑手党也得要小心应对。在这样的局面里，棋子、棋手都已经就位，每个想要从中得到利益的人都在黑暗中操纵着。
“那么，阿治这个时候应该做什么……”
呢喃的轻声响起。
“想要解除织田作的执念，这种时候，已经是在帮着拦截MIMIC的残党吧。不过MIMIC的残党既然能在织田作的眼皮底下离开，应该是得到了一些帮助，除此之外，还有港口黑手党的反应，真是忙碌啊，大概又有好几天不能见面……”
声音猝然落下，靠着露台的橘真夜忽然睁大眼睛。
视线越过花墙的缝隙，街道的拐角，一个熟悉的身影揣着口袋连蹦带跳的走在熟悉的道路上，璀璨的眼眸追随着他移动，直到大门再一次被打开。
“我回来啦~”
沙色的风衣一摆而过，神情愉快的太宰走进客厅，看到桌上的早餐。
“欸，橘先生居然还没吃早餐吗？这可不太好哦~”
将已经凉透的早餐端到露台上，太宰也坐了下来。
橘真夜侧头看着他，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开口：“这个时间点，你为什么会回家呢？”
太宰困惑地歪头：“不是已经到午饭时间了吗？今天还挺开心的，如果能够吃到美味的蟹肉料理，那一定会是完美的一天。”
轻快的语气顺着风散开，橘真夜不知不觉直起身，他也歪着头：“今天是开心的一天吗？”
“是哦。就在刚刚过去的晚上，我可是点了两杯教父呢！说起来大家都已经很久没有去过酒馆了，织田作的生活还是和以前一样的有趣，处理的工作几乎没有区别，他居然说他在东京送信的委托里差点被不法分子枪击，而那个不法分子居然是警察卧底！除此之外，他居然还会去孤儿院做义工，嘛，不过，这确实是织田作会做的事情呢，毕竟他之前就收养了那么多的孩子……啊对了对了，织田作还说草莓很好吃，说要感谢你呢。”
“是这样啊。”
“嗯，是呢~”
“那，草莓还吃吗？花园里好像还有一些。”
“可以哦，”太宰笑眯眯地弯着眼睛，“那我去拿篮筐摘一点。”
随着声音起身的动作，在那一刹那，骤然被遏止。一阵急风，树梢晃动，艳丽的桃花瓣如同雨一样落下，才要收起的手猝然被扣住。
仿佛有一刹那的寂静。
一直挂在太宰脸上的笑容面具终于淡了下去，他一点点侧过头，目光落到被抓住的手上，又慢慢地移到橘真夜脸上。
橘真夜的神情远比想象中平静。和上一次轻到柔软的触碰不同，这一次，橘真夜很用力，用力到太宰难得的升起一种没办法挣脱的心情。
“不想笑其实可以不笑的。”
太宰没有说话。
他定在原地，因为橘真夜的动作太快，他甚至都不需要重新坐下。
“教父好喝吗？”
“……其实也不是很好。”
“这样啊，”橘真夜重新仰头去看枝头的桃花，“阿治跟织田作他们一定是很好的朋友吧。”
这句话太宰没有回答。
橘真夜笑了笑：“一定是的。所以才会明白对方心里所想，无论是织田作还是安吾，你们都很明白彼此的想法。”
所以，才会不约而同的出现在酒馆里，做出和旧日时光一样的，重复，但永远不会无趣的事情。
不知为何，橘真夜忽然就想起，他在废弃小洋楼寻找复活的织田作的时候，他询问织田作想不想再去见见友人，而织田作反问他的第一句话却是他的友人会不会交到新的朋友。
会不会有新的朋友？
会不会越过这个坎坷，会不会去到想要去到的地方？
而现在，太宰做了那么多的事情，走上不同的道路，做出截然不同的反应，甚至迫使自己，要亲手将复苏的友人重新送入永恒的长眠里。
……真是的。
真的是很纯粹的友谊啊。
“嗯，是吧。”几乎微不可闻的应答，太宰也仰头看着面前的桃花，“不过，大家都在走不同的道路呢。”
每个人都在走不同的道路，因为不同的道路，岔路口也不同，他们或许只能同行一段时间，等路走完，就算再不情愿，也到了分别的时候。
“……不同的道路吗？”
“嗯，都是不同的道路。”
“那么，如果一定要一起走的话？”
太宰猝然侧过头，天边云涌，微光倒映，鸢色的眼眸一瞬间瞪大，扣住他的手依旧岿然不动，但沿着手臂往上，衬衫掩盖下，璀璨的桃花正从心口的血肉生长，舒展，直至沿着整条手臂盛放。
“抱歉。”
橘真夜很低很低的叹息。
“我很努力地想要克制，但是喜欢这种东西，好像真的控制不了。一不小心，它就自己开了。”
第072章 072（修）
【第七十二章：“没来得及好好道别。”】
会盛放的是诅咒。
是从橘真夜出生起, 就盘踞在他的心脏里的来自妖怪的诅咒。
太宰其实是诧异的，因为他的‘人间失格’在一定程度上是克制妖怪的——在去年他跟橘真夜去参加妖怪宴会时, 宴会上的妖怪制作的酒杯就融化在他的手里，所以，当橘真夜在触碰着他的情况下，妖怪的诅咒不应该沿路生花，但很快的，他就明白了关键：诅咒是寄居在橘真夜心脏里的。
人间失格作为无效化的异能，只有产生触碰才能发挥效果，但诅咒寄居在橘真夜的心脏里，除非他剖开橘真夜的胸口，捏碎橘真夜的心脏，否则这个诅咒就会永远的扎根在橘真夜的心脏里，以激荡的情绪为养料不停的生长、开花。
时间已经是午后了。
太宰本就是卡着午饭的时间点回来的，但不巧的是，因为忙碌, 渡边已经说了午饭和晚饭都来不及回来做，这个点再去麻烦隔壁的绫辻行人是一定会被无情报复的，可点宅急便又太慢了, 橘真夜想了想，回头看着太宰, 然后挽起袖子, 拉开冰箱。
虽然不怎么会做饭，但凭借着多年品鉴美食的功底, 他觉得他至少能靠手工片出一道朴实无华的蟹肉刺身。太宰对于他勇于尝试的精神表达赞赏, 随即也兴高采烈地表示要进厨房一展身手。
然后，欲言又止的橘真夜就看他拎着篮筐, 摘下最后一批草莓，再走进厨房，走到料理台前，拿起酱油和味增——橘真夜很想说点什么，但忙碌的太宰尤其开心，他多看了两秒，发现玻璃倒影里的自己也在笑。
这一刻，无以言述的心情达到满涨，他张开口又把话咽下去，算了，有什么话可以晚一点再说。
随即，他也走进厨房。
不到半个小时，饭菜端上桌。
将自己精心料理的食物摆到桌上，太宰发出诚挚的邀请，被邀请的橘真夜看着面前惨白惨白的食物，想了半天都弄不明白草莓的红色素去了哪里，不过，没关系，这毕竟是太宰亲手做的事情，他怀着想要表扬赞美的心，非常郑重其事地尝了一口——
不出一秒。
直接一头栽倒在餐桌上。
在他的对面，撑着下颌的太宰笑眯眯地歪头，“哦呀~居然只撑了一秒钟嘛！看来我做的食物果然很厉害。”
他这么说着，手却很诚实的就把自己面前的食物推远。
一夜没睡的橘真夜已经完全丧失意识，太宰花了点时间把他移到沙发上，直起身刚要走，鸢色的眼眸不受控制地落到橘真夜的手臂上，盛开的桃花没能消散，依旧热烈的盛放着，甚至比吃下食物之前更灼艳，无声地叹息不知道从哪里响起，太宰抬起脚步上楼，取回一张毛毯盖在橘真夜身上。
或许是氛围太宁静，又或许是天边的乌云终于散去，明媚的阳光从露台外照耀着，总之，过了好久，悄无声息地太宰重新做回餐桌上，安静地将依旧镇在冰里的蟹肉料理吃下去，吃完，又把碗筷放进洗碗机。
收拾好一切后，才默不作声地走向玄关，隔绝一切喧嚣的大门再一次安静地阖上。
离开的太宰走到拐角，远风呼啸的掠过，凌乱的黑发扬起，露出他几乎没有神情的面容。
同一时间。
已经在暗处拉开帷幕的横滨。
奔驰的人影卡着视野的盲区穿过巷子，他奔跑的很急，求生的意志驱使下，肾上腺素快速分泌，爆发出的行动远超想象，但没有用，下一个拐角，他就不得不猛地停下。
因为停下的太快，褴褛的兜帽披风落下，暴露惊恐的面容，那是一张和周围人截然不同的北欧面孔——是组织MIMIC的残党。
MIMIC一个欧洲异能组织，首领安德烈·纪德，军队出身，在异能战争之后被祖国抛弃，因而心怀怨恨，一心想要以幽灵的身份死在战场上，后来辗转到横滨，引发一系列事端后，被织田作之助剿灭。
冷汗从MIMIC残党的额上落下来，混杂着惊恐的神色变成绝望，他止不住往后退了一步，露出前方的顶在他脑门上的枪口，以及握着枪的红发青年。
虽然距离来到横滨已经过去一年，但，他永远无法忘记，这个被愤怒侵蚀的红发青年单枪匹马杀进小别墅，无情地收割所有人的生命的样子。
而此刻，握着枪的织田作面色十分平静，他注视着面前的MIMIC成员：“据我收集到的情报，你是MIMIC组织里的情报员，去年的战场上，你因情报员的身份没有直接参与战斗而存活，对吗？”
MIMIC的情报员似乎想说点什么，但他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织田作也没想得到他的回答，他继续说：“那么，我现在有几个问题需要得到你的回答；第一，去年，你们MIMIC为什么会来到横滨？”
强大的压迫感下，MIMIC情报员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是、是港口黑手党的卧底。我们首领一心想要找到能够埋葬大家的战场，这时一位名叫坂口安吾的情报员找上门表示可以提供帮助。但我们很快发现他是港口黑手党的卧底，首领认为这是一个机会，就吸纳了坂口安吾，并从欧洲来到横滨。”
如预想的一样，织田作又问：“第二，你们是怎么得到我的情报？”
“是港口黑手党给我们的。作为被放逐的人，在偷渡抵达横滨之后，我们依靠着坂口安吾给的资料成功入侵了港口黑手党的仓库，并在其中得到了你的详细情报。依靠着这份情报，我们……我们制定了详细的进攻计划。”
在那份计划里，他们原本是设下陷阱，逼迫港口黑手党参与战斗。只要是战斗，作为港口黑手党的一员，被他们视为目标的织田作之助就一定会出战，但出人意料的是，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居然直接派出织田作之助——虽然不能明白原因，不过这是他们所期望看到的。
于是，他们便直接向织田作之助发起战斗。
然而让他们愤怒的是，织田作之助以不再杀人为由拒绝了。
“所以，你们便杀死了我收养的孩子。”
MIMIC的情报员脸色更苍白了一些。
“我们一开始的时候没想着对孩子们动手，是因为、因为……”
MIMIC的情报员不敢再继续说，因为织田作的神情晕染上愤怒，或者说他其实一直都是愤怒的，那些愤怒就像一团火焰，在一年前就已经将他烧得粉身碎骨。
MIMIC情报员不可遏制地颤抖起来，恐惧几乎将他淹没了，但出乎意料的是，顶在头上的枪移开了，劫后余生的虚脱使得他跌坐在地上。
一步一步离开巷子，人潮的喧嚣再次涌来，织田作安静地站在阴影里。
稍许，火柴点燃，香烟的烟雾弥散开。
随着一路的调查，过去的记忆已经很清晰了，他因为孩子们的死而丢弃不再杀人的理想，追踪到小洋楼内和安德烈战斗，而在他去往战场之前，太宰就曾试图阻拦他，他大声地说着‘不要冲动’、‘还有更好的处理办法’之类的话，甚至为了挽留他，还不惜剖白内心说出加入黑手党是为了更近地窥探人类的本质，寄希望于能够从中得到活下去的理由。
但他拒绝了。
被愤怒笼罩的他拒绝了友人的想要帮助他的心情。
之后在战场上，直面安德烈，死亡临近，最后一颗子弹推上枪膛，即将要完成复仇的他重新获得了平静，但平静的深处里却涌上一种遗憾——他是有些遗憾的，因为他甚至没来得及好好的跟友人道别。[9]
在这个世界上，他还有两个友人。
其中一个是异能特务科的干员，他坚定地行走在正义的道路上，为了正义隐身在黑暗里；另一个是港口黑手党的干部，他是一个特别聪明的孩子，因为太过聪明，看透了旁人看不到的世界，故而迷茫、孤独——他明明能够理解这些孤独，却始终没有打破界限，踏入其中。
直到倒在血泊里，他在许多的领悟中，察觉到了自己的后悔。[10]
——人是为了救赎自己而活的。
这是他说的话。
他明白其中的含义。
但作为友人，他的内心里，由心而生地会产生担忧的情绪，在他死之后，他的友人会不会心怀芥蒂，在他死之后，他的友人有没有走上不同的道路，他们是不是还会坐在一起喝酒，他们能不能交到新的朋友……
“果然，还是没办法放心的……”
抬手熄灭烟蒂，织田作回头朝城市的中心，港口黑手党总部的五栋大楼看了一眼，随即头也不回地踏出阴影。
虽然一切都知晓，但他还有个问题，想要得到答案。
在得到这个答案之前，他得找到见到港口黑手党首领的办法。
第073章 073（加更4）
【第七十三章：“你是去见橘真夜的吧？”】
“叮铃——”
沉寂的办公室, 电话声乍然响起。
一只手握起话筒，“莫西莫西？啊, 是织田君啊，终于接到你的电话了呢~”
电话那头，还没出声的织田作顿了顿，“对，是我。你们在告知我MIMIC的情报之前，如果我需要，就会告知我见到港口黑手党首领的办法？”
“嗯，没错哦~那么，你现在需要吗？”
“是的，我需要。”
回应声落下，织田作就听到电话里传来一声轻笑，然后，对方报出一个经纬度坐标后，就挂断了电话。织田作展开地图, 将坐标套入，赫然发现，那是一个孤儿院, 就是他经常去做义工的孤儿院！
与此同时。
横滨市内，最繁华的酒店里。
空中的花园依旧沉寂, 披着华服的二宫夫人一改雍容的姿态, 疾步穿过无人的长廊，最终悄无声息地推开某间休息室的门。
门内, 出乎意料地有两个人, 二宫夫人愣了一下，到口的话又咽了下去。
坐在联络台前的安吾揉了揉额头, 开口道：“有什么消息，你说吧。”
异能特务科外包线人二宫夫人心虚地看了一眼旁边的太宰，然后挺直背脊：“是。坂口先生，已经能捕捉到涩泽龙彦的位置了，根据计划，他将会在晚上十点到达酒店。”
安吾点了点头，表示明白后，二宫夫人反身退出门外。
休息室又安静了下来。
安吾对着联络台的电脑键盘敲了敲，将信号发出去，然后才回过头看向太宰：“你那边怎么样了？”
“嘛，差不多吧。”
安吾忍了忍，没忍住，额角爆出十字：“差不多是差多少？”
阴郁的鸢眸一动，侧过的目光不带一点情绪，明明还是那个房间，但却莫名有种疏离散开，这一刹那，安吾的烦躁就像沸腾的水忽然冷却一样。
“不愧是异能特务科的新晋长官呢，但是追根究底很不合适，我跟异能特务科只是合作状态，并没有什么事都要向异能特务科汇报的义务，”太宰道，“另外，我现在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只是为了帮助织田作消除执念。”
安吾脸上的情绪也消失了。
他沉默了片刻，转过身，扶了扶眼镜：“只要我们能合力处理好这件事，就能向织田作证明我们并没有产生不可调和的芥蒂，只要能证明这一点，他的执念就会消除。”
只要消除了执念，织田作就会如预期那样，重新回到黑暗但安详的沉眠里。
“所以，做出证明吧，太宰。”
房间里又安静很久，久到安吾都觉得不会得到回答了。
“涩泽的状态和织田作是一样的——依照你们异能特务科的情报，应该早就知道，在龙头战争之后，和费奥多尔达成合作的涩泽去了一家孤儿院，在那家孤儿院里，涩泽被一名年幼的异能者杀死。”
这些确实是异能特务科早就得到的绝密情报，安吾看向太宰。
“人死之后，灵魂归于沉寂，但令异能特务科想不到的是，涩泽居然又重新出现了。在司法机关局追踪涩泽行踪的时候，你也在调查涩泽为什么会‘复活’的事情吧——这就是异能特务科没有人手，只能派我这样一个从黑手党洗白的，既不忠诚，也不怎么正义的人接触橘真夜的真实原因。”
安吾彻底沉默下来。
他早就知道，以太宰的心智，大概从一开始就已经明白了所有的事情，无怪乎最开始做任务的时候，他总是淡漠而疏离，甚至无形中加速洗白的任务进程。
“嘛，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对于异能特务科来说，调查‘异能体如何复活’事件是目前最重要的事情。”
“那是一件会关乎整体异能者的事件。”
“嗯嗯嗯，”太宰不耐地摆摆手，“随便啦，反正计划已经在执行了。依照计划，作为司法机关局的要员，忙碌的渡边先生必须将有妖力的小野勇太送回二宫夫人一力资助的孤儿院，并跟除妖师一方做好交接。如果顺利的话，渡边先生将会在傍晚地时候返回这家酒店作为政方代表进行致辞，但是，那是不可能顺利的，因为异能特务科已经将小野勇太的情报送给了港口黑手党。”
苍白的灯光下，尽管有所预料，安吾还是忍不住背脊发凉，因为太宰说出的，是他们异能特务科的所有计划。
他们确实将小野勇太的情报交给了港口黑手党，而港口黑手党作为一个曾经被妖怪摆了一道，以至于丢失利益非凡的港口的黑色组织，也确实对年纪轻轻却拥有非凡妖力的小野勇太表现出莫大的兴趣。
太宰古怪地笑了一声。
“嘛，如果小野勇太被劫走，渡边先生就不得不滞留，他一旦滞留，就需要一个新的，能够代表司法机关局的成员上台致辞，而那个人是橘真夜吧。涩泽和橘真夜的恩怨不可谓不大，所以，如果橘真夜在这里的话，涩泽一定会来的，而你们就是打算在这里解开‘异能体如何复活’这个问题的吧。”
休息间内，死一般的寂静。
好一会儿，安吾重新推了推眼镜：“所以，你那边怎么样了呢？你中午离开，就是去见橘真夜的吧？”
与此同时。
司法机关局的车驾正朝着预定的路线行驶。
开车的司机是个专业的驾驶员，一边开车一边熟练地观察周围局势。
车厢的后座，渡边正对着笔记本电脑核对一些简单的工作，在他的旁边，年幼的小野勇太正憎恨的呲牙——如果不是旁边有个特工压制着，他很有可能已经扑上来咬渡边了。
也许被那种憎恨的目光看烦了，渡边反手合上笔记本，“已经跟你说过很多次了。你的那些同伴已经被秘密送到了其他的孤儿院，他们是安全的，而你，因为有妖力的原因，必须要待在除妖师能够照看的地方，直到有相关的人员收养你，明白了吗？”
小野勇太还是呲牙。
和在东京时不同，曾经失去父母只会瑟瑟发抖的他已经完全变成了一碰就会应激的狼崽。
渡边也没办法做太多，如果他动用武力，很可能会触动小野勇太的妖力，增加不必要的祸端。
车子平静的驾驶着。
两侧来往的车辆很少，只有身后两辆黑色的车不近不远地跟着，有些奇怪，这在往常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意识到这一点，几乎是一刹那，渡边大声喝道：“停车——”
呼喊的声音还没停下，只听到轰地一声爆破声。
席卷的气流一下将疾驰的车子卷飞出去，渡边只觉得脑子嗡地一响，意识在短暂的断档后，重新返回，温热的血流一下从额头流下来。
同一时间。
小别墅里，暮春的桃花依旧纷纷扬扬。
沉寂的客厅里，刺耳的电话骤然响起。
没有人接，电话停下，下一瞬，再一次更剧烈发出声音。
一声接一声，完全不停歇的声音，终于，把沙发上沉睡的橘真夜吵醒了。断档的意识回笼，橘真夜撑着剧痛的额头坐起来，“阿治——”
没有回应。
他猛地睁开眼睛。
客厅里，安静，无声，就好像，这个房子里一直都只有他一个人一样。
吵闹的电话挂断，然后又重复地响起。
清醒过来的橘真夜终于伸出手，听筒打开，电话的那一头是司法机关局局长的声音。
“真夜……”
第074章 074
【第七十四章：“让他们排着队塞蟑螂。”】
当光明隐没, 霓虹亮起，横滨的夜晚再一次到来。
在诸多普通生存着的人眼里, 这只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普通一天，等到夜晚过去，第二天依旧会到来，明天和今天或许不会有什么不同，所以，也没有人会发现，在这座城市的中心，高耸的塔楼之上，一道人影迎风而立。
风雪帽下，白色的披风向后翻滚，藏在耳朵里的耳麦都是急促的呼吸声，他勾起唇角，又从呼吸声里辨别出炸弹爆破的声音。
一切都已经拉开序幕。
被黑暗侵染的街道一头，白发的青年哼着调子往前走, 有人惊叹于他的优雅回头多看了两眼，然后就发现，他安静地站在街头, 眺望着市区内最繁华的酒店。
而相隔大半个城市，在黑暗的道路两旁, 织田作飞速地奔跑着。
他跑得很快, 车辆，短墙, 栏杆, 一切的障碍都能轻松超越，就算是手里还提着一个小野勇太也完全没有阻碍速度, 因为小野勇太完全没有挣扎的动作——半个小时前，炸弹在他面前爆开了。爆炸带来的声音和危害都来得太快太直接，年幼的他终于在生与死之间产生了莫大的恐惧，就连眼睛都在颤抖着，但是，织田作没有空去管他。
老实说，织田作并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善良的好人，他会在爆炸时将小野勇太救出来只是顺手，其实他也救了渡边和司机几人。敏锐的渡边感知到事件发生，在昏倒前请求他立刻将小野勇太带到橘真夜身边。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带到真夜身边，不过，时间容不得他思考，港口黑手党的成员已经朝着他追来。
街道的人流无法阻挡港口黑手党的脚步，而习惯了的横滨人也早就对这种事视若无睹。
与此同时。
昂贵奢华的酒店内。
政客与富豪，企业家与黑手党，受到邀请的人们纷至沓来，他们举着酒杯互相庆贺，又将隐秘的心思藏进得体的微笑里。
柔和的音乐散开，商谈销声匿迹，取而代之是面面相觑和窃窃私语，在这样的人群里，作为港口黑手党首领的森鸥外显得异常突兀。
作为一个黑手党，他其实不应该光明正大的出现在正义的宴会里。但，港口黑手党不是普通的非法武装势力，它是合法的。去年的这个时候，他们以保护横滨的功绩，从异能特务科手里得到了异能许可证。
不过，就算是这样，作为首领，他也不应该直接出现，他应该派遣得意的下属——尽管得意门生叛逃，他也应该派出更适合的重力使才对。
“虽然只是答谢宴，但这里来得都是知名政客和各大势力的代表，”知晓一些内情的人忍不住询问同伴，“但港口黑手党来得居然不是那位重力使，难道是有什么风向……”
“嘘！小声一点……”
吓了一跳的同伴惊惶地连忙要拉他躲进舞厅外的花园里，但才走了两步又猝然停下。
空中花园依旧绚烂，原本的草木更换成时令花卉，大片的月季和玫瑰盛开，连空气都染上花香的清甜，这本应该是交际后难得的放松地带，但此刻却没有一个人敢踏进来，因为花园里已经有人了。
那是一个陌生的青年，一身挺拔西装，靠在休息椅上，灯光落下阴影，几乎要掩盖那双标志性的金色眼眸。
虽然只是第二次出面，但走在时代浪潮上的敏锐商人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过来，随即，他们露出比面对港口黑手党首领还要惊恐的眼神。
待在花园里的橘真夜没有被打扰，他百无聊赖地折下盛开的花，一瓣一瓣掰开，又一瓣一瓣丢下，五颜六色的花瓣在他的四周散落，不到半个小时，花园枝头就空了一大片。
这一天，橘真夜的心情可谓起起落落，先是因为心情低落而睡不着，于是逛了大半个横滨，好不容易将要说服自己，结果等到了心心念念的太宰，敞开心扉隐秘地表达心意后，饭都没吃就被放倒了，好不容易醒来发现心上人跑了不说，上层官员还告诉他，工作发生变故，需要他顶班。
什么顶班？
他是什么很随和的人吗？
然后，上了年纪的老局长就告诉他出事的是渡边。
渡边在护送小野勇太去往孤儿院的路上被港口黑手党袭击，车辆在爆炸中翻倒，小野勇太失踪，重伤的渡边被紧急送院，危在旦夕。而渡边的所有紧急工作都分派到手下的秘书团里，只有参加慈善晚宴这一件事需要他出面——毕竟，那是司法机关局的门面问题。
而且，被派来辅助他的秘书已经到了门口。
橘真夜拉开门一看，年轻的秘书还有些眼熟，得体地引领妆造团队，不出半个小时，就把他打扮得人模狗样，而这半个小时里，橘真夜思考着，终于在抵达酒店的前一秒想了起来，这个秘书他见过，是前不久在坂下副局长手里做事的秘书。
宴会很快开始。
忙碌的秘书负责去交际，毕竟，没人会真的指望橘真夜会像个社畜一样忙碌，就像上一次拍卖会一样，他愿意代表司法机关局出席，就已经如同定海神针一样了。
作为异能特务科的暗桩线人，二宫夫人很明白这一点，所以尽管为难，也微笑又不失礼数的帮忙收拾烂摊子，将需要休息的客人们引入闲置的休息室，等到再回头，花园的枝头又空了一半——那些都是为了宴会精心准备的花朵，虽然价值不会太高，但爱花之人心都要碎了！
大概是她的怨气真的很重，但橘真夜完全没有理会的意思，他转着花梗，将手里白色的花瓣摘完，又探手要去摘下一朵时，一枝粉嫩的，肆意绽放的玫瑰映入眼帘。
橘真夜顿了一下，蓦然侧过头，顺着花往上，看到太宰鸢色的眼睛。
“一遍遍拆了这么多花瓣，有得到什么答案吗？”
璀璨的眼眸定住，好一会儿，橘真夜才慢吞吞的把手中月季仅剩的一瓣花瓣拆下来，拢入掌中：“嗯。又一次见到想要见到的人。”
可能没有想到橘真夜会越来越直白，太宰顿了一顿。
就那么一刹那，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到橘真夜的身上，和上次总是忍不住散漫地去扯领结不同，此时的橘真夜正经地把不喜欢的西装穿在身上，虽然严密包裹的西装也没办法完全地遮盖已经蔓延到脖颈和手背的桃花——这些桃花已经开了一天了，完全没有要消退的意思。
太宰移开了目光。
然而，在他的目光挪开之前，橘真夜抬手接过了他手里的花，“大马士革啊，是在家里摘的吗？”
“是哦，”太宰理直气壮，“橘先生花种的好，甚至因为种得太好，路过的时候总忍不住想要摘一朵呢。”
带着一点责怪的语气，气氛骤然就变得轻松起来。
橘真夜忍不住噗嗤一声，璀璨的眼眸终于又带上一贯的笑意，“好吧，那确实是我的问题，但是，闷声不响的把我放倒的阿治就没有一点问题吗？”
太宰耸了耸肩，“那些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呐，毕竟，一顿饭吃完，橘先生搞不好就决定要表白了。”
橘真夜一顿。
橘真夜心虚地揉了揉鼻子。
但，看着手里的大马士革，仔细一想，橘真夜又觉得没什么可以心虚的，他甚至抱怨起来，“……为什么你要这么敏锐呢，感觉每一步都被算到了。”
太宰得意地哼哼了两声，又问：“所以，为什么橘先生会出现在这里呢？司法机关局再笨也应该知道事件的关键所在了吧？”
作为能够和异能特务科的分庭抗礼的政方机关，司法机关局当然也不是什么随随便便就能算计的小角色，但他们依旧顺势而为，不顾可能到来的危机将橘真夜派到这个宴会上。
“唔……”橘真夜思索着，无意义的音调脱口而出，随即，他慢吞吞地转向太宰，“那可是司法机关局的机密啊，你想要知道吗？”
内心警报涌起，太宰眨了眨眼。
“好吧，你想问我什么呢？上到司法省高层官员的保险柜密码，下到司法机关局门口保安大叔枪里有几颗子弹，只要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
太宰骤然顿住。
密封的落地窗外似乎有风吹过，但那些风吹不进这片静谧的花园里。
“我还以为橘先生会先让我考虑一下告白的事情呢~”
不知道过了多久，太宰谈笑的语气响起。
橘真夜转着手里的大马士革玫瑰，也眯着眼睛笑起来。
“如果是那样的话，那渡边的银行卡密码也能告诉你。不过，渡边实在太社畜了，他的卡里根本没有什么钱，我的卡里倒是有很多，大概可以收买三分之二的港口黑手党成员，让他们在大半夜排着队往首领办公室塞蟑螂，怎么样？要考虑一下吗？”
“噗——”
太宰没忍住捂着肚子笑出声来。
“啊，是这样啊，那好像不得不考虑一下了呢~”
第075章 075（加更5）
【第七十五章：“为什么还在蔓延啊？”】
大概是让港口黑手党的成员排着队给他们的首领塞蟑螂确实是不错的建议, 太宰越想越觉得可行，于是, 笑着笑着，就自顾自爬起来要去找蟑螂。
但，脚步才刚迈开，就被一手拉住。
扣紧的手传递出会让人柔软的温度，下一瞬，鸢色的眼眸瞪大，太宰只觉得有什么艳丽的颜色一闪而过，随即就被-干燥的温暖的气息抱了个满怀。
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接触，所有的反应都后知后觉，等到细细体会，太宰才发现，那些都不是讨厌。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觉得很开心。”
满溢的声音在耳朵附近响起，跳动的心脏忽地就失了一拍。
“橘先生, 请克制一下，”太宰默默侧过头棒读，“冰冷的桃花都要蔓延到脸颊上了。”
“欸？！”橘真夜大吃一惊, “有吗？很明显吗？啊，右边的手也开了嘛, 是什么时候开的？”
“从接玫瑰开始——所以说, 为什么还在蔓延啊？”
“我也不知道啊，”橘真夜沉默, 橘真夜很茫然, “以前只是蔓延……啊啊啊，没有！以前什么都没有, 你不要相信的场的话，我真的不是变态！”
太宰：“……”
花园一角的隐晦动静并没有引来太多瞩目，宴会的会场依旧觥筹交错，以合法身份到来的森鸥外端着红酒，金发的爱丽丝一改骄蛮的性格就安静地待在他的身边，如果是不知道他身份的人，或者真的会将他当成清白的企业家。
不过，这个宴会内的人也不是什么普通人，大家彼此心知肚明。
花了一点时间，谈了两三笔小生意当做添头后，森鸥外退到会场的边缘，那是一个比较适合观察的位置，能轻易地看清会场的出入口。
“那边那个是九州岛的警署厅总长吗？和他谈话的是那个主张开发全民异能的国会议员吧？据说他所在的派系曾一力促进人工异能的研究，不过，后来研究所因不明爆炸损失惨重，只能前功尽弃——无论是异能特务科还是司法机关局，和这派系的官员都不怎么合得来，但他们却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这种无形中的改变，还真是……熟悉啊。
森鸥外低声感叹起来：“看来种田长官也暂时得到了一张很好用的牌啊，真是让人苦恼呢，明明在以前，这样的麻烦事通通都可以交给太宰君的呢~”
真情实感的叹息，但旁边的爱丽丝没有理会，无机质的蓝色眼睛闪动，如果仔细看的话，甚至能看出她的身体微微弓着，公主裙的裙摆摇动，像是随时随地都能掏出武器那样。
“虽然过去很久了，但是，果然每次想起来，还是会为太宰君的叛逃都觉得可惜啊，”这句话一出口就连爱丽丝都忍不住了，她回过头，露出看垃圾的表情，森鸥外就顺势捂着心脏，开始哭唧唧，“难道爱丽丝就不想念太宰君吗？”
爱丽丝：“……？”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只是一个异能体！！
“真是绝情啊，”森鸥外露出笑意，但笑意却不达眼底，那双暗红的眼眸注视着电梯转角，“不过一切要开始了，停摆的命运齿轮重新转动，从长眠中回归的织田君会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到来呢……”
当意识到街道变得安静时，商店内外空无一人，一切都安静得可怕，手里拎着的小野勇太像是意识到什么，忽然就剧烈的挣扎起来。
“放开我！放开我——”
挣扎猝不及防，织田作的动作产生一丝的滞涩，就在这时，第六感骤然发出警报，织田作摊手抓住跌落的小野勇太，随即非常极限地压低腰身，刹那间，一颗消音的子弹擦着耳郭飞过。
是港口黑手党的人手！
不止身后，还有左侧和正前方，源源不断的港口黑手党成员正围聚而来。
架起的机枪开始扫射，闪光在视网膜里炸开，织田作连表情都没变，脚下一蹬，整个人如同离弦的箭那样冲了出去。怀里的小野勇太是惊恐的，从未有过的惊恐——他父母还在的时候，他生活在阳光下，从不知道世界还有这么可怕的事情，虽然他曾在京极夏彦的蛊惑下摁下炸弹的开关，但是那些炸弹并没有爆炸，所以他也从未像今天这样，切身的感受到，死亡就在他的身边。
会死的。
他会就这么死掉的！
但是，他怎么可以就这样死掉？！
他还没有为父母报仇！
他甚至不知道该怪谁害死了他的父母！
无尽的惊恐深处，愤怒爆开，愤怒的尽头仿佛有无形的力量涌上来——
“啊啊啊！！”
一声挤满激情的吼叫，织田作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无情的弹射出去，身体撞到路面，刺痛传来，他艰难地抬起头，就看到小野勇太抱着头跪在街道中央，神情痛苦又疯狂。
阴风从黑暗里涌起，不合时宜的冰雪从半空落下来，作为异能者织田作看不到，但他知道，小野勇太的身边应该盘踞了无数的妖怪，这些妖怪都是被小野勇太爆发的妖力吸引而来。对于妖怪来说，带有妖力的人是最好的补品。
他无法从片面的角度去窥探小野勇太跌落黑暗的过程，也不知道小野勇太身上到底发生了过么让人绝望的事情，他才八岁……这个认知让织田作停住脚步，他抬起头朝道路的尽头看去，繁华酒店的灯光照下来，他离他最初想要去的目的地只有一步之遥，只要进到酒店，他就能抓住机会，见到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就能问出他心中一直埋藏至今的困惑。
但是……
被妖怪包围的小野勇太爆发出尖锐的怒吼。
织田作长舒一口气，然后沉默地将耳朵里藏着的耳麦取出来，捏碎，下一瞬，闪电掠过。
狰狞的妖怪们还没反应过来，织田作就已经抱着小野勇太朝着酒店跑去。
流动的空气席卷着向后，狰狞的妖怪疯一般追过来，但织田作甚至没有回头，“港口黑手党在抓你，妖怪也想抓住你，这个时候最应该做的是带你离开城市的范围，以避免有可能到来的损伤，但是，我不能这么做。我有必须要去做的事情，港口黑手党的防卫无法攻破，这是我唯一能够见到港口黑手党首领，并询问他为什么要那样对待太宰的机会。”
做下决定的织田作声音十分冷静，但流风太大，小野勇太根本什么都听不见。
“所以，很抱歉——立刻开始控制你的力量，如果你没办法做到，我就会毫不犹豫地丢下你——”
同一时间。
横滨的各个地方。
就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所有人都一致朝着空中看去。
无声地风急促地掠过，在谁也看不到的地方，浓雾悄无声息地弥漫着。
同样感受到了什么的橘真夜回过头，黑夜倒映在他璀璨的眼眸里，他刚想说话，忽然，有脚步声走进。
是那位眼熟的秘书。
“橘先生，宴会的致辞马上就要开始了，请您入座哦~”
橘真夜点了点头，转身想跟太宰说点什么，但他转过身才发现，刚刚还陪着他的太宰已经失去了踪影——要不是他手里还拿着那朵大马士革的玫瑰，一切就都像错觉那样。
“橘先生？”
“啊——我知道了，”橘真夜说着，率先迈开脚步，“走吧，先去把烦人的涩泽处理掉吧！”
第076章 076
【第七十六章：“世界给我的最高嘉奖。”】
从一开始, 橘真夜就没打算过在宴会上致辞，所以被安排致辞的就变成了秘书, 他只需要在台下安静的坐着，当好司法机关局的活招牌，等待着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不过，橘真夜其实也没打算安静地待着，就像涩泽能猜出他的行为逻辑，他也能够猜到涩泽此时会在什么地方——虽然，一开始他没什么工作动力，但现在不同，现在可以积极一点，毕竟解决完这些事情，他就能和太宰一起回家吃宵夜了。
不过，在去找涩泽之前，还有一件小事，他得先把太宰给他的玫瑰藏好, 放到保险柜里会枯萎，找花瓶水法保养也不现实，唔, 果然还是只能种起来了。
打定主意的橘真夜无视了还在台上致辞的秘书，默不作声的起身离去, 重新绕过舞厅回到空中花园。花园的地上被薅下的残花都打扫干净, 只剩光秃秃的花梗，橘真夜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然后找了个位置刨坑, 郑重地把自己的玫瑰种下去。
盖上泥土后，微弱的光芒自指尖流出, 浓郁的生命力灌溉，被折下的玫瑰舒展着叶子重新扎根。确认玫瑰生长状况良好，不会出现意外之后，橘真夜才重新站起身，朝着天台的方向走去。
因为走的是紧急逃生通道，周围静悄悄的，橘真夜踩着楼梯一阶一阶走到尽头，然后推开厚重的铁门。高空的风骤然吹来，视线的尽头，大雾笼罩在城市的上空，靠着安全栏杆，捏着两颗红色宝石观望的涩泽回过头。
“好久不见啊小真夜，我就知道你会来这里的。”
“嗯。”橘真夜一脚踏出天台，“上次见面没来得及问，这两三年涩泽先生过得还好吗？”
红色异能的宝石被抛起，又重新落进掌中，涩泽歪着头：“老实说，不太好。龙头战争之后的记忆都消失了，感觉像是睡了很长的时间，再醒来就像丢了什么东西。”
橘真夜安静地看着他。
那是一个没有阻拦的动作，涩泽站起身，手中的异能宝石在夜色里折射着璀璨的光芒，但光芒很快消失了，因为涩泽猝不及防地将宝石碾碎。
宝石的粉末顺着风飞散。
“自己是谁？来自哪里？想要得到什么？这些问题都没办法得到答案，只能重新去寻找——那是一种不太好受的感受，我找了很久找了很多的地方，但无论是宝石，金块，古董艺术品，又或者是强大的异能力者的首级，我都不感兴趣，所以，昨天的我到底对什么东西抱有期待呢？”
“因为没有办法想明白，所以就受费奥多尔的邀请重新回到横滨了吗？”
“嗯，是呢~”涩泽耸了耸肩，“横滨还是一样有趣。在这里我见到了和我一样‘丧失’的织田作，他也忘记了自己的执着，不过和我不同的是，织田作是有方向的，哪怕忘记也保留着某种指引，凭着这种指引他就像普通人那样每天都在好好的生活，吃饭前要做攻略，吃饭后要写评价，甚至评价都还要装订成册——大概是觉得，如果不小心死掉的话，这些评价就能当做遗产留给朋友？”
橘真夜蓦地看向他。
涩泽眯着眼睛笑起来，“开玩笑的。我忘记了，现在的小真夜也和织田作成为朋友了呢~说起来，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是真的很吃惊，毕竟一起在司法机关局被监管的时间里，小真夜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会主动交朋友的人啊。”
“不像吗？”
“不像哦。”
“那也正常吧，”橘真夜并不十分在意，“人都是会变的，涩泽先生。”
“那么，让你产生质变的人该不会真的是太宰君吧，”涩泽好奇地看着橘真夜领口袖口外露出的一星半点的桃花，“太宰君甚至能让你改变习性出门，而且是出门工作吗？”
橘真夜：“……”
涩泽赞扬：“真是厉害啊。感觉更欣赏太宰君了。”
橘真夜：“…………”
涩泽继续赞扬：“毕竟现在的局面可都是太宰君一手促成的，他不仅帮助异能特务科监管你，得到你的绝大多数的情报，监管之余还帮助异能特务科收集许多敌对派系官员的情报，今天这个宴会上，就有那些官员的存在，这点你知道吗？”
空气沉默了一瞬。
璀璨的眼眸缓缓掀起，橘真夜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知道。”
但，那些官员也是司法机关局的敌对派系，要知道渡边至今还在以宽广的胸怀包容太宰，不仅仅是因为相信橘真夜能策反成功，还因为太宰做的这些事情某种程度上对司法机关局也有益。
而且，那些都是太宰想要做的事情，他想要积攒足够多的功绩，尽快的洗白身份，然后去做能够帮助他人的事。
“这样啊，”涩泽话锋一转，“那么，你知道太宰君之所以会花那么多的时间准备，然后设下今天这个局，就是因为想要帮助织田作完成心愿的吗？说起来，太宰君之所以会想要脱离港口黑手党，洗白身份，就是因为受到了织田作的影响啊。”
垂落的手指猝然一动，神色明明没变，但心脏的深处诅咒蔓延，脖颈的桃花顷刻舒展、蔓延到脸颊，开出更绚烂的颜色，涩泽猩红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在很早之前，他就知道橘真夜身上有诅咒，也很早之前他就知道那个诅咒是依托在橘真夜的心脏里，会随着他的情绪和生命力变动而变化，但，这还是他第一次亲眼目睹。
在此之前，橘真夜从没有在外界表现出如此大的情绪波动，哪怕他当初把橘真夜养在花园里的花都摘完，连花苞都没留下，也没见他像现在这样。
“真是漂亮啊，”涩泽不由自主的叹息，“如果能够收藏起来的话，一定会更漂亮的。”
“是嘛，”橘真夜低低地笑了一声，“你之所以会和费奥多尔达成合作，返回横滨，就是猜测自己的执念就是想要收集我的异能吗？既然是这样的话，那就来吧——”
话音刚落下，橘真夜已经蓦然消失在原地。
猩红的眼眸一瞬间缩紧，涩泽能感觉到，自己的警惕性一瞬间不受控制地拉高。作为一个和橘真夜一起被监管过的人，他很清楚橘真夜的动作能有多快！果不其然，下一瞬，拳头带着凌冽的风打过来，他只来得及侧步让开，但这一让，眼角余光里，银白的金属光芒闪过。
是枪。
是橘真夜最擅长使用的枪支。
涩泽猛地一顿，子弹袭来的刹那，浓雾覆盖而下。
熟悉的悸动从身体淡出，扣动扳机的橘真夜蓦地往旁边一侧。
是另一颗子弹。
而子弹的来源，橘真夜往后看去，如预料那样，是一个和他几乎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异能体——在涩泽叛逃之前，两人同在一个屋檐下被监管，涩泽最常做的事情挑衅他，而他的挑衅里，做的最多的就是使用异能‘龙彦之间’剥离他的异能体。
被‘龙彦之间’剥离的异能体会本能的追杀异能者，而异能者一旦被杀死就会变成涩泽的藏品。
异能体的攻击源自异能者，所以，没等橘真夜反应，第二颗子弹又打了过来，追击的脚步被子弹干扰，橘真夜只能再一次退后闪避。
完美拉开距离的涩泽重新站起来，在他的前方，战场已经拉开序幕，快要看不清的人影，子弹横飞，金色的因果线盘绕聚集形成锋利的箭矢，笑意在涩泽脸上浮现，“小真夜果然变得更强了。不过，就是因为变得更强才更让人担忧啊。”
因为异能更强，就更容易被异能体杀死啊！
反手格开异能体的攻击，橘真夜完全没有要搭理涩泽的意思，他反手要扣动扳机，但半空中因果形成的箭矢铮鸣，就仿佛有感知那样擦着他的面颊掠过，血液飞溅出来。
但橘真夜再一次让开了，消音的子弹一枪打到地面的刹那，面无表情的橘真夜反身意扭，找准时机扣动扳机，飞出的子弹对准异能体头顶致命的的晶体，异能体有所察觉，抬手格挡，但，下一秒，另一颗子弹轰然打在异能体的肋骨上——居然是连发的两枪，时间相差不到半秒。
橘真夜可太知道自己的弱点了，他那根肋骨，可是被太宰撞断的！
子弹虽然没有打碎额头的晶石，但打碎的肋骨成功让异能体踉跄了一秒，就这一秒钟，橘真夜突破防锁，朝着涩泽冲去，涩泽没有闪避，他安静地看着橘真夜提着枪冲过来——
枪口抬起。
扳机扣响。
两颗子弹同时飞出。
涩泽踉跄了一下，但他是高兴的，他甚至捂着中弹腹部大声笑起来。在他的面前，猝然停下橘真夜倒在地上，血液从心脏流出来，同时泛起璀璨的金色光芒，是异能。
‘龙彦之间’剥离了异能。
璀璨的结晶盘旋着，涩泽忍不住露出了痴迷的眼神，他伸出手，刚要触碰。
忽然，一声咳嗽。
“咳……”
涩泽猛地侧过头。
就看到，倒下的橘真夜撑着地板坐起来，他看着有点狼狈，脸色苍白，血液与灰尘粘在身上，有点糟糕，但更糟糕的是他的眼睛。那双璀璨的金色眼睛，没有看向盘旋在半空的异能晶石，而是看着涩泽。
他上上下下打量着涩泽，眉头一点点的蹙紧，“没有变化。”
涩泽一顿，他也是震惊的，但猩红的眼眸更多的是不可置信，因为橘真夜中弹的心口居然愈合了——那样致命的伤，居然完全的愈合了！
这怎么可能呢！
半空中，刚刚要凝聚形成的异能体重新消散，慢慢盘桓着要融回橘真夜的身上。
神色无比苍白的橘真夜难掩不耐：“你的执念不是收集我的异能。”
直到这时，涩泽终于明白过来，他止不住倒退了一步，捂着几乎被染红的腹部：“原来……原来是这样，你之所以会愿意到这里来，也有自己隐晦的想法，你想要知道执念消散后会发生什么变化，你是想要为了织田作——”
“闭嘴。”
居高临下，璀璨的金色眼眸一片寒冷。
这个才是涩泽所认识的橘真夜。
肃然，冷漠，像是主宰一切的君王。
“以前，你总是想要知道这样的我为什么能够存活在世界上吧，”橘真夜转过身，“这个问题我现在可以回答你了，生存是人类的本能，所以我会在最初艰难地存活，但，遇见他不是。他不是我生存的原因，他是这个世界给能翻越生死的我的最高嘉奖。所以他为什么发生改变很重要吗？重要的是他站在我的面前。”
疾风呼啸着掠过。
空旷的天台就只剩下一个人。
一步一步沿着楼梯向下，橘真夜走到半路，又停了下来。
在他的前方，异能特务科的成员正整装待发，橘真夜朝着领队的安吾点了点头，安吾立刻朝着身后的作战小队挥手，作战小队朝着天台蜂拥而上，安吾也紧随其后。
就在擦肩而过的瞬间，橘真夜忽然开口。
“坂口先生，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安吾停住脚步。
“教父好喝吗？”
声音太轻，安吾没听清，他不解的侧过头：“什么？”
“没。没什么哦。”橘真夜自顾自迈开脚步，同时不耐地抬起手去解开西装纽扣，又拉开束缚的领结，“我是说，事情已经解决了，但是天台风很大，涩泽制造的雾还没散去，你们异能特务科要好好做好部署？我不接受加班的哦，那么，再见啦~”
第077章 077
【第七十七章：“是妖怪。妖怪的报复。”】
和异能特务科分别后, 脱下沾满泥土和血迹的西装外套，没什么神色变化的橘真夜继续沿着楼梯往下走。
算算时间, 楼下的宴会还在继续，不过那些事情可以交给秘书全权处理，毕竟他来到这里的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处理涩泽，现在涩泽重伤濒死，他的工作已经完成，那应该可以去见太宰了，那么，太宰这个时候应该是会在宴会厅里，还是在去见织田作的路上……
行走的脚步，很突兀地，停了下来。
空旷的楼梯井里，靠着转角的墙面，心里才想着要见到的人就笑眯眯地抬起头看向他。
“真是狼狈啊。”
神色发生细微的变化，橘真夜眨了眨眼, 慢吞吞地低头看自己，裤子上沾着尘土，衬衫领口因为失去领带束缚完全无法遮挡舒展的桃花, “好像是有一点。”
沙色的风衣在空中一摆，鸢色的眼眸扫过橘真夜苍白的神色和受过伤的心口, 像是确认他没事那样, 随即有些浮夸的，太宰开始扼腕叹息：“是吧, 作为一个称职的监管者, 我中午出门之前，就应该要帮助橘先生你把手机泡到水池里。这样烦人的工作电话就无论如何也打不进来了。”
忍不住的, 橘真夜笑起来：“那样的话，安吾先生会变得焦头烂额的吧？”
太宰耸耸肩：“谁在意呢。那本来就是异能特务科的工作不是吗？”
“唔，说起来也是呢。虽然司法机关局希望能够重新在异能者之中树立威望，但是今天的事情确实都是异能特务科的工作，我不来也没有什么关系。”
“但是你还是过来了啊，”太宰继续叹息，“嘛，不过忙碌的工作都结束了，是时候该去休闲一下。怎么样，要一起去喝一杯教父吗？”
惊奇地看着坦然的太宰，橘真夜蓦地一顿，然后，从脱下的西装口袋里翻出一枚运作中的窃听器，哭笑不得的表情从璀璨的眉眼里散发出来，“什么时候放进去的？递玫瑰的时候？”
太宰眨了眨眼，一副你说什么我听不懂的表情。
两人沿着楼道继续往下走，楼下的宴会还在继续，橘真夜只好配合他，将运作的窃听器放回西装口袋里，一边走，橘真夜一边问：“说起来，你考虑好了吗？”
他没说考虑的内容，但，那是不需要说出来的事情。太宰同样很清楚。
太宰塌下肩膀，无可奈何一般：“但是，总觉得有些亏啊，渡边先生银行卡密码这种事情，不是随便就能猜得到吗？”
“虽然确实是这样的，但是如果渡边听到这样的话，大概会立刻变身喷火龙也说不定。”
“欸，”尾音被拖得很长，太宰就好像真的感兴趣那样，“听起来还挺有趣的啊，那么，渡边先生的银行卡密码是什么？”
橘真夜蓦地停下，惯性往前走了两步的太宰回过头，视线在半空交汇，那双璀璨的金色眼眸里像是有什么满溢出来了，但仔细看又会发现那里只装着他一个人的倒影，从隐秘到无声宣扬——流淌的情绪细细密密地在心底铺开，就像橘真夜给他的关注一样，不喧嚣，但无法忽视，太宰猛地撇开目光。
他重新迈开脚步，继续往下走。
“啊对了对了，除了渡边银行卡的密码，还有司法省高层官员的保险柜密码，如果能把他们保险柜的清单罗列出来就好了，说起来，他们的保险柜里是会放珠宝还是会放官员机密情报呢，真是令人好奇啊……”
声音在空旷的楼梯井里散开，他没有再回头，但橘真夜三两步追上去，追到太宰的旁边，和他并肩而行。太宰没有闪避，下一刻，那双泛着凉意的手被扣紧。
温暖与微凉，两种截然不同的感受在触碰里交融，混合成一种。
太宰顿了顿，就听到橘真夜的声音。
“是珠宝哦，而且清一色是蓝宝石。那位最上层的官员对蓝宝石有莫名的爱好，他一共有九个保险柜，其中两个在办公室，一个在银行，四个分别在东京、大阪的家中，剩下两个则是在长得比较温柔的那一位婚外情人的家里。”
“那一位？难道还有很多位吗？等、等等，这种事情你也知道的吗？”
“司法机关局情报收录的，我给你的账号可以绕过防火墙登入司法机关局的情报网，里面可以看到很多的信息，闲着没事的话可以当个八卦看~”
太宰一瞬间豆豆眼：“……你都入侵到司法机关局内部了，为什么涩泽先生还会认为你是没有追逐，每天只会待在家里摆烂玩游戏呢？”
橘真夜眨了眨眼，语气无辜：“大概是因为我确实很少出门吧。”
“…………那那位情人也是蓝宝石爱好者吗？”
“那倒没有，那位佐藤小姐比较喜欢金灿灿的黄金，每次出门闲逛都会在金器店铺待很久。倒是另一位三条小姐很喜欢闪耀的宝石，以至于官员大人为了哄她开心，不知道从哪里弄来几颗涩泽出品的宝石……”
不得不说，司法机关局不愧是掌管审判和定罪的机关部门，收录的情报细节到可以查出官员和情人午饭吃了什么，太宰起初听着还挺有意思，但听到最后表情都呆滞了，漂亮的鸢色眼睛里满满都是‘获取情报的方式很好，但你们怎么就用来干这些事’的表情。
橘真夜对此完全无异议，毕竟他又不会管理司法机关局。
盘旋的楼梯已经快要走到尽头，再往前就是喧闹的宴会厅了，那里人很多，所以，虽然有些不舍，但橘真夜还是慢吞吞地松开一直交握的手，时间还很长，他盯着松开的手，就如同他一开始想的那样，虽然他没有更早的遇见太宰，但他们未来还有很多的时间可以一起经历，一起感悟，他会像之前那样隐秘而无声地陪伴着，他会出现在任何一个太宰回头就能看得到的地方，直到这个一直在坠落的，连棉花都害怕的胆小鬼能平缓的柔和的去接纳。
去接纳他。
也接纳这个或好或坏的世界。
去好好的生活。
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去……见自己想要见的人。
联通安全楼梯的侧门就在面前，由太宰一手促成的宴会就在前方，推开门，如沸水一样的喧闹世界会重新浮现，而太宰还要去处理那些不得不处理的琐碎杂事，但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毕竟除了太宰也没有多少人能做到这些事情。
说服了自己，橘真夜率先朝前一步，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太宰没忍住抽了抽嘴角，才朝着前方走去。
绕过拐角，会场依旧。
柔和的音乐回荡着。
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人们依旧端着酒杯，他们甚至都没有注意到离去又返回的太宰和橘真夜，只有因为找不到橘真夜而四处张望，快要哭出来了的秘书。
“橘先生！”终于找到橘真夜的秘书都快要哭出来了，“你去哪里了？渡边先生找不到你，已经打了两次电话了。”
“渡边找我？”
橘真夜愣了一下，有些茫然地下意识要去看太宰，但，就在这一刹那，一声爆炸突然响起。
是大门。
有人暴力突破了会场的大门。
烟尘扬起，电光闪烁，惊恐的人们爆发出刺耳的尖叫。
橘真夜朝着门口看去，一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眼前，是织田作，还有被他提着的小野勇太。
太宰蓦地缩紧瞳孔。
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织田作甚至没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就立刻骤然发力，蹬着脚下破碎的门跳开，几乎是下一秒，瘆人的冰刺凌冽地扎下来——寒风涌起，黑暗中有什么东西亮了起来，遥远的，妖异的，像是火光那样，一点点蔓延开。
没有人知道那是什么，除了橘真夜。
掩藏的记忆重新浮现，古老的宅院，惊恐的人们和溅起的血液——几乎是下意识地，橘真夜反手把太宰拉到身后。
“是妖怪。妖怪的报复。”
太宰愣了一下。
下一刻，璀璨的金色光芒重新亮起！
无形的力量从天地万物里浮现，它们盘绕着形成因果的线条，附着在无形之物上，随即一双双眼睛在黑暗里亮起，就如同百鬼夜行那样。
狰狞的妖怪露出爪牙和利齿，咆哮和嘶吼连绵不断，恐惧一瞬间扼住所有人的心脏，他们惶恐地想要往后退，又因为无法控制手脚跌到地上，然后震惊地看着妖怪把身边的来不及逃开的人撕成碎片。
要死掉了。
要被妖怪吃掉了。
无尽的惶恐里，他们甚至没办法做出反应，妖怪举起的爪子在瞳孔里放大——
下一瞬，无数根金色的绳索猛地将他们扯开，无声的子弹破空而来，打进妖怪的身体里，刚刚还十分狰狞的妖怪顷刻化成灰尘。
妖异的火光蔓延成火焰，和普通的火焰不同，这些妖火附着着，像是要把一切都焚烧干净那样。
脸色浮出苍白，橘真夜反手又开了两枪，同时隔着混乱的人群大喊：“织田作——放开那个孩子！”
第078章 078（加更6）
【第七十八章：“仿佛有什么融化了。”】
混乱比想象中更快, 布置奢华的会场一瞬间就被奇异的妖火点燃。
会场之上，察觉到不对的异能者、特工、黑手党, 甚至是保镖们都飞速地掏出武器反击，但，除了他们之外，更多的人们是惊恐。
尖叫声穿刺耳膜，每个人都惶恐到了极点，以至于织田作都没办法第一时间分辨出橘真夜的声音，朝着他扑来的妖怪——准确的说，是朝着小野勇太扑过来的妖怪露出来的部分就有半层楼高，剩下的都藏在黑暗里，墙壁、桌椅，所有的障碍物对他们来说就像不存在一样。甚至，直到这时，直到橘真夜的异能亮起，他才准确地看清, 跟着他的妖怪居然有这么多，其中还不乏雪女、沼泽之主之类的高级妖怪。
在黑夜里，无法控制自己的能力的小野勇太就像硕大的灯泡, 估计整个城市的妖怪都已经被吸引到这里来了。
但是，城市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妖怪呢？
这个问题只在脑海里存在了一秒, 因为, 很快的，织田作就没办法去思考多余的问题了。
因为地方变得狭窄, 他移动的速度变慢, 四面而来的妖怪完全地将他包围起来，而在他的怀里, 就像是无比害怕被丢下一样，小野勇太紧紧地蜷缩着，连牙齿都在颤抖，他的恐惧比在场每个人都深，因为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些东西是冲着他来的。
它们会毫不留情地杀死他。
它们会把他吃掉！
而他根本无法反抗……
这种恐惧一直在蔓延加深，而恐惧又能进一步影响妖怪。果不其然，妖怪沸腾起来，它们不顾一切地发动攻击，风从耳边刮过，危机感充斥着身体的每一个细胞，织田作避开了从身后袭来的冰刃，又让开扫到脚下的羽毛，就在这时一只巨大的妖怪爪子带着妖异的火焰直劈下来，织田作只来得及跳开，但另一个同样的爪子同样落了下来。
退路被封死，已经很难再闪避了，半空的织田作只能看着爪子落下，忽然，浮动的因果线骤然一拧，于刹那间拧成绳索捆住落下的爪子，同时一个人影突破妖怪的封锁冲了进来。
“织田作——放开那个孩子！”
冲进来的橘真夜又喊了一遍。
终于听清了的织田作连犹豫都没有，抬手就把小野勇太往他手边一丢。半空的小野勇太似乎没有料想过会发生这种事，看着越来越近的地面和妖怪张开的嘴巴眼睛都瞪大了，但，在他掉进妖怪嘴里的前一刻，橘真夜抓住了他。
丢开烫手山芋，双枪握在手里，织田作的反击都流畅了，他一边开枪，一边解释：“渡边先生在入院前，让我把这个孩子交给你。”
橘真夜一听，顿时就露出嫌弃的表情，他想说点什么，刚开口，半空中被束缚的爪子猛地一挣，妖异地火焰顺势而上，璀璨的因果线啪地应声断裂，碎成粉末，催动异能的橘真夜整个人一晃。
偏远的角落，目睹一切地太宰瞳孔蓦地缩紧。
距离很近的织田作立刻抬枪，飞旋的子弹一瞬间击中距离橘真夜最近的妖怪，同时又飞快地接过小野勇太。
“怎么样了？”
橘真夜摁着心脏，在他手背若隐若现的异能天平标识向一边倾倒，艳丽的桃花不知不觉已经漫过脸颊，舒展到眼睑之下，因为桃花的衬托，甚至没有人发现他的脸色已经到了惨白的地步。
这意味着他的异能输出已经快要到达极限了。
按道理，作为一个被监管的高危异能者，橘真夜能做到的事情本应该更多，但是在来到这里之前，他刚刚重伤涩泽，而重伤涩泽的过程里，来自他的异能体的子弹击中他的心脏。
一般人被击中心脏大约只能撑两秒，但橘真夜不同，他的心脏里寄居着一个来自妖怪的诅咒——那是一个从他出生就存在的诅咒，曾以他的血肉与情绪为养料，后来因为融入桃花妖的治愈能力，便诞生修补的能力。
虽然这种修补只是催化加快身体愈合，会高速消耗他应有的生命力。
在他的预料里，这样的消耗并不会带来什么后果，这也是他会在天台时以自己为饵，试图观察涩泽完成执念后的状态的原因，只是他没想到的是涩泽和织田作完全不同，涩泽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执着在哪里！
而让他更想不到的是，才走下天台会场就会涌入那么多的妖怪，而他又不得不使用异能使妖怪显形，如果他不这么做，惊恐的人们会因为不知道攻击他们的是什么而变得更慌乱，更远处反击的异能者也会变得束手束脚。
生命力过度消耗的虚弱感已经涌上脑海，周围的妖怪依旧不停的发动攻击，以至于橘真夜和织田作都只能狼狈闪躲。事态变得焦灼，破败的大门里忽然又冲进了一批人，是刚刚抓住涩泽的安吾，跟在他身后的还有异能特务科的作战小队。
因为是外围，尝试突破的安吾最先看被橘真夜反手推进角落的太宰，他冲过去，然后从腰后抽出一把枪递给太宰。
站在阴影里，太宰抬起头，晦暗不明地眼睛仿佛孕育着风暴，他平静地接过枪。
就在这时，一个弱弱的声音响起。
“那个，可以也给我一把枪吗？”
安吾看去，发现是熟悉的面孔，是司法机关局的秘书。
秘书眨了眨眼，双手合掌：“我以为是到宴会致辞的，完全没有带武器呢！”
安吾：“……”
安吾只好又从腰后抽出另一把枪，“只有三发子弹，找个地方好好待着”。说完，安吾便和太宰一左一右互相掩护着继续清理妖怪。
由除妖师提供的特殊子弹击中妖怪，妖怪甚至没反应过来就变成尘土倒下。
换弹匣的间隙，安吾飞快地说：“虽然早就预料到费奥多尔会利用妖怪，但这些妖怪也太多了吧！他是怎么做到的？”
“因为小野勇太。”太宰一字一顿，“他们一开始就很清楚的知道小野勇太是极具天赋的少年，所以才会设下美术馆的案子，为的就是在今天——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小野勇太的母亲应该和橘真夜一样，也来自一个没落的除妖世家。”
因为家族的没落，没有能够提供震慑力的存在，妖怪的报复随之而来。
安吾张了张口，几乎说不上话。
“除妖师大概能在十五分钟后赶到，在那之前，”太宰面无表情地抬枪，扣动扳机，飞出子弹杀死妖怪，惶恐的侍者被救了下来，“得先处理好这里的事，比如保住小野勇太，以及，他们的手里应该都没有子弹了。”
太宰说着，便提着枪大步地踏进战场。
疯魔的妖怪一下注意到了他，转身朝他扑来，他也面不改色连开几枪，有两只突破防线的，也被身后的安吾补枪。越深入，转身攻击他们的妖怪就越多，密密麻麻的攻击里，最先注意到太宰的人是橘真夜，璀璨的因果线甚至帮着绞杀从背后偷袭太宰的妖怪——现在的他已经没办法奢侈的把因果线搓成箭矢了。
紧接着，因为带着小野勇太而成为被攻击的中心的织田作也发现了他们。视线在空中碰撞，不需要语言的交流，只剩一颗子弹的织田作就已经明白一切。
于是，在安吾抛出弹匣的那一刻，拎着小野勇太的他一跃躲过沼泽之主裹挟着火焰的爪子，又在爪子的追击中跳到半空中，接住弹匣，往下落的一瞬间，在他的身后，同样试图杀死小野勇太的雪女的冰刃携带着致命的压迫感铺天盖地地落下来。
惊恐已经不足以形容，所有人都一瞬间瞪大眼睛。
出乎意料的，安吾的反应居然是最快的，他居然在一瞬间越过前方的妖怪防线，将暴露在冰刃之下的刚刚落到地面的织田作撞开，这一撞，原本对着织田作的冰刃就要将安吾的心脏扎穿——
几乎是一刹那，两道截然不同的声音响起。
是子弹击中物体的声音和冰刃击中了什么的声音。
安吾愣了一下，蓦然抬头，他头顶的冰刃被特殊子弹的撞击中变成烟尘，在他的身后，太宰的枪还冒着烟，但，被雪女击中的也不是太宰——没有人被击中，落下的冰刃在一刹那间，被璀璨的因果线编织成细密的网。
鸢色的眼眸骤然缩紧，太宰猛地朝橘真夜看去，只见橘真夜又晃了晃。
大概是感受到太宰的担忧，橘真夜甚至还有心思朝着太宰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他确实还好，对着他的异能一通研究的费奥多尔就总结过，他为异能支付的代价是不能具体量化的，将‘因’化成‘果’消耗得多，违背世界的规则消耗得更多，不过，比他更不好的是织田作。
所有的一切都是刹那之间，被撞倒的织田作面前爬起来，他看着安吾，又看着太宰，掩藏的内心深处，仿佛有什么融化了。
被遗忘的记忆，正如同海水那样翻涌而来。
第079章 079
【第七十九章：“我没事, 你相信我呀。”】
——织田作先生，刚刚那句话你应该吐槽才对。
——我开发了一个新的鸡肉汆锅菜单, 是活力清炖鸡的升级版，我给它起名超‘超人精力锅’。
——对了，我们来拍照吧……
被珍藏的记忆重新浮现，曾经浮现在脑海里的小酒馆，顺着杯身凝结的水珠和清脆的碰杯声，所有的一切都因为被填充上细节而变得生动，他甚至能回想起安吾沿着楼梯走下来的样子，也能回想起他们拍下照片的每一个细节，那是他们值得珍藏的记忆，尽管那些记忆已经变成了过去式。
过去的永不再回来。
这是世界运行的法则之一。
在巨大的记忆冲击里勉强回神，织田作直起身，才发现所有人都在看着他，太宰和安吾眼里甚至带上难以言喻的悲伤，他低下头才看到自己在发光。
微弱的光芒正随着他的记忆一点点发散, 因为看到安吾不管安危地扑向他，看到太宰不顾自己的帮助安吾，看到了橘真夜拦截雪女的攻击——其实作为友人, 他和太宰很明白安吾的内心，就向他和安吾明白太宰的孤独一样。
但, 值得庆幸的是, 当命运降临，他永归长夜之后, 他仅剩的两个友人并没有真的憎恨对方, 他们或许再也不会相对着举起酒杯，但也一定会是彼此信赖的人, 他们会互相帮助，会交到新的朋友，会展开新的际遇，直到漫长的时间过去，灵魂轮转，时代也换上新的篇章，他们再在某个角落里不期而遇。
而现在，因为内心的执念得到了答案，很快的他就要重新回归黑暗，重新陷入永恒的长眠，被他珍藏的记忆会随着他一起沉睡。
但，在那之前——
织田作重新站起身。
因为安吾把他撞倒，一直被他带在身边的小野勇太也被撞到了橘真夜所在的那一边，所以报复的妖怪依旧包围着他，但发动的攻击却少了一些，这让他终于有空在战斗的间隙里再多做点什么了。
于是，他一跃而起，同时将安吾丢给他的弹匣换上。
那一套动作非常快，快到流光都落到身后，他一下脱出妖怪的包围圈，又利落的连开几枪为自己开出一条血路，不到两秒钟，他已经杀到了与妖怪缠斗的港口黑手党首领森鸥外的面前。
目光扫过远处快要被妖怪淹没的太宰和安吾，还有一个带着小野勇太左右闪躲的橘真夜，森鸥外露出了微笑，但手里握着作战的手术刀，身侧的人形异能爱丽丝也扛着巨大的针筒，露出警惕的表情。
“首领。”
“啊，是织田君啊，好久不见了，看起来过得还不错啊。”
他这么说着，身体却没有停下，手术刀的利刃划过，不懂读空气的妖怪就倒在脚下。
织田作没有理会那种虚假的打招呼，但也抬枪将身后追击而来的妖怪杀死，“我从很远的地方一路过来，是为了向您询问一个问题。”
森鸥外没说话，微笑淡了下去。
“太宰，他是你的学生吧？”
森鸥外一下愣住。
“……你展开追踪调查，一路追到这里，就为了问我这样的问题吗？”
织田作依旧没什么神情，“太宰是你的学生，他为港口黑手党做出过许多的功绩，以至于现在都要忙碌的洗白身份。所以，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对他做出那样的事，为什么要用友人的背叛和友人的死去来迫使他离开呢？”
森鸥外没说话，他掀起眼皮，露出红色的眼睛。
完全没想到会是这个问题，妖怪的包围圈里，橘真夜愣住了，他下意识转头去看太宰，就看到太宰站在混乱之中，手里的枪垂落，凌乱的黑发覆盖——
心脏莫名的有些刺痛，橘真夜皱起眉，因为分心而停滞的动作，小野勇太差点被扑过来的妖怪咬掉大腿，他再也忍不住吱哇乱叫的爬到橘真夜身上，又被面无表情的橘真夜扯下来。
“这是冲你来的报复，要学会自己应对。”
小野勇太一噎：“我……我做不到的！”
“做不到的话就死掉吧。”那双璀璨的眼睛简直称得上冷漠，橘真夜静静地看着他，“是不是费奥多尔跟你说过，我能够杀死这些妖怪？是哦，我确实能杀死这些妖怪，但是我为什么要帮你呢？我并不是什么好人，在我之前的生活里，我不为恶，但善良也与我无关，所以，我刚刚使用异能减缓雪女的攻击也并不是因为我想要救人，而是因为阿治想做能帮助他人的事，而我想和他走在同样的道路上，于是也做能够帮助他人的事，仅此而已。”
小野勇太瞪着眼睛。
“听说你的父母很宠爱你，但他们都已经死了。他们死亡的原因就是因为费奥多尔看中了你身上的能力，于是制造了这一切哦。”橘真夜反手将试图扑近太宰的妖怪一枪爆头，“所以，无法报仇的话，不如还是死掉的好。”
气氛是有些凝滞的。
森鸥外在短暂的怔愣之后，再一次失笑了，但那样的笑意没有漫进眼底。
“答案是什么，现在还重要吗？”
流光散溢，织田作都快要变得透明了，他顿了顿，好一会儿才重新开口：“答案是什么确实无所谓了，我也就是想替太宰鸣不平而已。他曾经是一个很尊敬您的孩子。”
整个人一顿，森鸥外蓦地抬起头。
但释怀的织田作已经转身，以子弹开路，大步朝着友人走去，他并不常微笑，但此时带着的笑意却柔和极了。
越靠近妖怪越多，子弹连发的频次越快，但那些都不是他关注的事情，织田作重新推弹上膛，瞄准，开枪，同时开口：
“说起来，我们拍的那张照片我还没能看到。”
太宰和安吾张了张口，都没能说出什么。
“关于那张照片其实是不应该存在的，”织田作说着，下一瞬，子弹就将靠近他的妖怪撕得粉碎，“无论是安吾也好，太宰也好，你们的身份都不应该出现在照片上，但是，你们却依然冒着风险和我拍照。我很高兴。”
破败的会场遍地都是妖怪的嘶吼声，因为被橘真夜道破真相后，心生憎恨的小野勇太像疯了一样冲向妖怪，狰狞的妖怪朝他露出锋利的牙齿，腥臭的口气弥漫开，这一次他居然也不感到恐惧了——织田作抬手扣动扳机，一枪击中最靠近小野勇太的妖怪。
但，他并没有走过去。
而是，在仅剩的为数不多的时间里，看着太宰和安吾。
“我以前形容说我们就像在沙漠战场碰到篝火的士兵，短暂的度过美好的时间后就要分离，但是现在我觉得，如果可以的话，能够延续那些时光，一直成为朋友就好了。”
太宰蓦地抬头看向他。
惨白的灯光下，那双鸢色的眼眸里剥除所有的伪装，铺天盖地朝他攻击的妖怪都没办法得到他的注意，他只是看着快要消散的友人，安静又沉默的，看起来像是随时都要哭出来了一样。
半空中璀璨的因果线莫名闪动了一下，随即也变得锋利起来。
靠得近的妖怪发出刺耳的鸣叫，风汹涌地刮起来，巨大的气流席卷而上，璀璨的金色圆阵在脚下铺开，就如同君王凌驾，所有的一切都停止了，无论是疯狂攻击的妖怪，还是从织田作身上散开的意识。
仅剩一点残念，感受到了变故的织田作惊诧地侧过头。
残存的视觉中央，金色的阵光和蓝色的妖焰辉映，破败不堪的混乱里，橘真夜背对着他们站着。
阵光之内盘旋的微风带动他的衣领和碎发，橘真夜晃了晃，像是连人都要被风吹起来那样，但很快他又止住了身体的虚弱，甚至还慢吞吞地抬起手擦过唇角，带着暖意的猩红液体在手背抹开。
“真……夜。”
“抱歉啊，我果然还是没办法……”橘真夜转过身，弯起的璀璨眼睛里都是笑意，“虽然，的场静司一直说不能倒反天罡，但是我果然还是不能看你露出这种表情。”
太宰张了张口，他能看得到织田作停止消散的意识，但他也能看到周遭环境里不停升起的因果光辉，更能看到在橘真夜的身上，灼眼的桃花已经开到绚烂，开始走向凋敝，而代表着异能支付的天平已经完全倾泻到一边，这代表着——
“停下来！”
耳膜鼓动，太宰只能听到他自己颤抖的声音。
看着那仿佛无法再接受失去的眼睛，橘真夜张了张口，满心都漫溢着难以言喻的酸涩，他忍不住抬起脚，又想起什么的抬手把唇角的血迹擦得干干净净，然后，才朝着太宰走了两步，一边还一边摊开手展示自己：“你看，我没事的。真的没事，你相信我呀。我就只做这些，的场马上就到了，我不杀妖怪了，也不需要支付额外的代价，所以，最多睡两个月就能补回消耗的生命，就是渡边可能会比较生气，到时候你记得拦着他点，别让他真的把我埋进棺材里。”
他这么说着，然后就真的将金色的圆阵收拢到织田作一个人的身上。
空气弥散开，被限制的妖怪脱离了控制，它们像是终于感受到了橘真夜身上的血脉，那是和小野勇太如出一辙除妖师的血脉的气息，这种气息让它们陷入疯狂，它们如同潮水那样朝着橘真夜淹没而来。
第080章 080
【第八十章：“凡太宰治珍爱之人。”】
最深邃的黑暗里, 只剩下两种光芒——蓝色的妖怪之火如底色一般诡异铺陈，在它的灼烧之中, 酒店会场一切的陈设都化成飞灰，就连房屋墙壁都露出钢筋，而钢筋也在燃烧着。而在蓝色的火光之外，璀璨的金色却格外耀眼。
一般而言，人类是看不见因果的。
这种看不见和没有妖力的人类看不见妖怪不同，而是因为因果是一种概念，它在某种意义上等同于命运——而现在所有人都无比清晰地感受着，无形的概念在异能的催动中被渲染成璀璨的金色，耀眼的金色不停的从头顶的天空，从踏足的大地，从他们每一个人身上蔓延出来，光点汇聚，继而在橘真夜手中被纺织成线，线条重新盘踞在漂浮的织田作身上。
织田作原本由执念与异能构建的身体得到重塑, 溃散的意识回笼，笼罩其上的命运一点点发生着改变。
直到这一刻，在场的所有人才恍然明白为什么橘真夜会被司法机关局监管；为什么异能特务科成立后, 司法机关局宁愿放弃横滨的管制权都不愿意让渡橘真夜的监管权；为什么在龙头战争之后，司法机关局宁愿让号称‘异能杀手’的涩泽游荡在外都不愿意做出改变, 甚至他们还愿意给橘真夜最大的行动权限, 让橘真夜过得像个少爷一样——这些都是因为橘真夜的异能，‘裁断因, 导向果’的更深层意义不就是在一定程度上篡改命途吗？
凝望着这一幕, 森鸥外简直无法克制自己的惊诧，他呢喃着：“难怪情报上说, 橘真夜的异能总以‘线’的形式体现，原来是因果的线即是命运的线——难怪，难怪京极夏彦和费奥多尔会设下这样的局，啊，真是糟糕，就连我也忍不住心生杀意了。”
汲汲营营者，最害怕的就是听到‘命运’这样的词。
“不过话又说回来，”森鸥外忍不住又一次看向橘真夜，“橘君跟太宰君走得很近吧，他该不会很记仇然后动用异能篡改因果，让我走路平地摔，或者出门必定买不到小裙子之类的吧……”
没人能注意到他变动的情绪，所有人都在看着被因果笼罩的织田作，注入的因果无法催生肉-体，所以，所有人都在等待着最后的结果出现。
操纵异能的橘真夜称得上心无旁骛，身后被他的血液气息吸引而来的妖怪不顾一切地冲来，流风带着腥臭的气息，嘶吼与咆哮声几乎在耳边，他都没有管，只是闪躲着，撑到极限的异能如他承诺的那样，只落在织田作的身上。
在他的心里，他现在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巩固织田作的存在。虽然没能在涩泽身上验证执念消散后的结果，但在私人美术馆的案件里，他从京极夏彦的口中得知，织田作的存在依托于异能特异点。
特异点形成时产生的巨大能量唤醒了织田作内心的执念，现在，执念消散，他需要用新的因果去填补。
曾经搜寻过的，与织田作有关的情报在脑海中显现，那些曾经随着织田作死去而消散的因果重新融合，漂浮的织田作越来越凝实，而橘真夜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蔓延生长的桃花越来越艳丽。
一直被闪躲而扑空的妖怪越来越愤怒，领头的沼泽之主和雪女一左一右地发起攻击，锋利的爪牙和带着寒意的冰霜落下，编织的因果还在手中，已经快要站不稳的橘真夜只来得及踉跄侧身——下一刻，落下的攻击就被突如其来的子弹击碎。
开枪的是太宰。
破败的会场，隔着一层又一层的妖怪，太宰的手极其平稳，鸢色的眼眸看不出一点情绪。
可是就算是这样，他的子弹也只能打中最靠近橘真夜的妖怪。他拿的是普通的手枪，连发程度有限，而场中的妖怪又太多——尽管大家一直在清理，但受吸引而来的妖怪依旧连绵不绝。
就在太宰难以为继的时候，反应过来的安吾也立刻抬枪，和太宰一起组成最后的防守线。他们在等，等接到消息的除妖师们赶到。
时间一点点流逝，始终没有办法吞噬报复的妖怪变得更狂躁，它们甚至开始攻击身旁更弱小的妖怪。混乱的局面再一次升级，愤怒的沼泽之主开始无差别的扫荡，大批的妖怪被他甩飞出去，甩飞的妖怪砸到太宰和安吾的脚下，太宰侧身让避，又冷不丁地被沼泽之主巨大的爪子扫进废墟里。
枪落到地上。
橘真夜顷刻侧过头，人还没动。
“站住，”太宰捂着腰腹大声呵斥，“头顶。”
橘真夜猛地抬头，只见同样愤怒的雪女飘在半空，它华丽的裙摆无风自舞，漫天的冰雪盘桓着，然后聚成巨大的尖刀刺向橘真夜——就在这一刹那，被橘真夜言语刺激的一心只想扼杀妖怪的小野勇太忽然踩着妖怪的背脊一跃而起，赫然要用双手去接雪女落下的攻击。
他确实有很强大的妖力，但从没有人教他给如何使用自己的能力，所以他只能像最野蛮的野兽那样，用手用脚甚至是用牙齿。只要，只要能在如同噩梦降临的命运里做到一点什么，像曾经的橘真夜一样，为逝去的家人再做点什么……
看着小野勇太眼底的狠戾，垂落的手指微不可闻地一动，橘真夜叹息，“真是的，就这样冲上去，一定会被雪女冻成冰块的啊！就不能用脑子战斗吗？”
小野勇太听不到，没有余力的橘真夜榨干体内最后一点体力，动若雷霆将他一把薅下来，又一跃反身后跳，躲避着妖怪的攻击，愤怒的小野勇太挣扎着，“放开我，你放开我！！”
“别挣扎，我没什么——”脱力的橘真夜咳了一声，又左右艰难地躲开雪女的冰刃，“——没什么力气了。”
小野勇太一顿，突然止住的力道让橘真夜踉跄了一步，他勉强落地往后倒退，途中还不小心撞上了人。
“啊，抱歉。”
橘真夜下意识道歉。
“不，没关系。”
回应他的是一个陌生的声音。
橘真夜愣了一下，蓦地回头，只听到砰——地一声。
是子弹击中身体的闷响。
刺痛一瞬间沿着神经突触传递进入脑海，橘真夜止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同样落地的小野勇太猛地瞪大眼睛，下一秒如同疯了一样朝着身后的人扑去，那个穿着西装的司法机关局秘书勾起隐秘的微笑，顺势往后跳的同时，又抬手补了两枪，两颗子弹一前一后的打在橘真夜的肺部和手臂上，连带着最开始打中腰腹的那一枪，三颗子弹几乎要把橘真夜的行动力剥夺。
“真夜！！！”
“咳——”
耳朵里都是蜂鸣，肺部中枪的窒息让橘真夜止不住咳嗽，视线已经开始恍惚，他扫过踉跄着要爬起来的太宰，又看着露出本来面目的秘书。昏暗的光芒里，伪装的黑西装已经脱下，取而代之的是白色的小丑与魔法师服饰，白色的长发编成辫子，露出的左眼是璀璨的金色。
打空的手枪被随手丢到身后，穿着小丑服饰的果戈里笑嘻嘻地戏弄着小野勇太，同时对着橘真夜说话：“啊咧啊咧——真是有趣啊，这样都没有死去，果然和费佳说的一样，橘君具有世界上最顽强的生命力呢~啊对了，玩得太开心差点忘记了，费佳托我给你带句话~”
“唔，等等，是什么来着，”白发的果戈里思索了几秒，握拳击掌，转向太宰，“啊，想起来，是让我给太宰君带一句话：是选挚友还是选情人呢？”
刚从废墟里爬起来的太宰猛地转向他。
果戈里立在废弃的桌椅上，表情是怪诞的深刻的思索：“挚友是死而复生，情人是步入死亡，这样的情况，该要怎么选才好——”
祸乱心绪的话甚至没能说完，果戈里骇然顿住，璀璨的金色一瞬间漫开，果戈里一点点低头，只见身上穿刺着数不清的因果线。
血液沿着璀璨的线滴落，空气里再次响起闷咳声，大片的血迹里，橘真夜勉强撑着身体站起来，异能缔造的因果光点盘绕在他手边，随即他抬起手，肃然铮鸣的金色线条瞬间勾连果戈里的四肢，将他像木偶一样竖起。
“咳，你刚刚……刚刚让他选什么？”大滴大滴的血迹落下，明明已经濒临死亡，但橘真夜居然勾起唇角，就像一个居高临下的君王，“你怎么敢给他选项的？连我都不敢让他感到为难啊。”
果戈里说不上话，因为从他体内诞生的因果线扼住了他的咽喉。
四周都被金色的光芒点亮，在果戈里止不住震惊的眼眸里，橘真夜踉跄着往前走，同时因果的线也开始收紧，潮水般涌来的杀意下，果戈里的四肢和头颅一齐断开。
残尸摔到地上，橘真夜又踉跄了一下，灰败的脸色昭示着耗尽的异能，还没有塑造成功的织田作又开始溃散，慌乱的人群里太宰正朝着他扑过来，安吾紧随其后。橘真夜想说点什么，但被击穿的肺部让他很难再扬声说话。
空中，因为意识回笼而担忧地看着他的织田作，织田作也全然没有顾及自己马上要再一次死去的意思。
这是太宰的很重要的朋友。
“咳咳——”
橘真夜又呛咳了一声，目光落到织田作身上，他撑着墙重新抬起手，下一刻，璀璨的光点第一次从他的身上蔓延而出，如同飞散的萤火那样四面八方的散去，要散到世界上，而它们所到之处，皆为君王敕令所达：
“凡、咳……”
微弱的声音甚至不足以被听到。
但，橘真夜依旧一字一顿地说给世界听。
“……凡太宰治珍爱之人，都、都应受到这个世界的眷顾……”
他说这句话时，言语变得非常滞涩，就像是与世界的真理、命运的安排相互排斥那样。两三秒后，异能落成，橘真夜就像一瞬间被剥夺了无数的生命力，面色苍白，身体摇晃地仰倒下去。
再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