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顺治帝贞妃董鄂氏(十六)
福临将此事敷衍过去了,即便爱妃心中有此愿,但他还是不太能接受养女和儿子在一起。
年龄在他看来不是问题,爱妃不也比他年龄大,可他还是在意这伦理上的问题,尽管他没有在礼法上将养女认做女儿,养女算不得是爱新觉罗氏,可养了几年女儿,感情不比对任何一个亲生的子嗣差,甚至可以说,几个儿子女儿加起来都不如他跟养女相处时间久,也不如他们父女感情深。
感情是因亲缘血脉关系或是相处时日才得来的,福临本身不在乎亲缘关系,瞧他对几个儿子女儿半年都未必看上一次的态度便清晰可见,但他对相处得来的感情十分重视。
不过他也能理解爱妃心思,玄烨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长大,知根知底,大户人家给女儿挑婿要不就选门当户对,起码也是知根知底的男儿。
因此他只是敷衍,“再说吧,儿孙自有儿孙福,若是他俩长大以后感情好,朕成全他们。”
嘴上这么说,实际上皇帝早已打算将等儿子大些,将儿子丢去阿哥所,姐弟俩隔得越远越好,还有老二那,都会走路了,也得送去阿哥所,皇帝现在对董鄂一族的妃子都没啥好感,听爱妃这么一说,便联想起董鄂福晋会挑拨老二跟养女好,拐走他养女的事,毕竟外人不看他跟养女感情多好,只看他们能从中得到什么利益。
在他心里,董鄂福晋还真有可能做出这种利益熏心的事。
皇贵妃看不出皇帝想法,便以为他是半推半就同意了,笑容满面。
叶湘雅此时没有注意两人讲话,勉强抱着玄烨一阵子就觉得老腰不行了,只得将怀中胖乎乎的孩子放下,“玄烨,你多走走路吧,姐姐像你这么大,早就健步如飞了。”
她捏着他鼓鼓的小肚子,玄烨小小年纪聪慧无比,见姐姐看向他肚子,也小心翼翼捏了一下小肚子,显然是自卑了,使劲收腹,小肚子还是鼓鼓的,他生气了,拍了两下小肚子久啊啊几声指挥自己奶娘将自己抱到院子里,拉着小手迈着小腿儿,小脸板正,显然是将姐姐的话听进去了。
叶湘雅很是欣慰,“这样才差不多。”
皇帝看到这一幕,欣慰点头,这才是正经的姐弟情,这才是皇家典范,爱妃果然想多了。
他满意离去,没有看到自己儿子绕着院子走了一圈后,满脸骄傲地前去找姐姐邀功的模样,如果他看到了,心里必然十分疑惑,他养的是个儿子吧,怎么就成了一只京巴儿。
……
往后日子便是皇帝主场了。
皇额娘说什么都得在继承人上插上一脚,皇帝自然不会蠢到对皇太后说:你看重的董鄂妃不在朕考虑内了,他只会越发勤快宠幸后宫妃子,在他努力下,后宫已经有三个满洲妃子有孕了。
这三人家世也不太行,就胜在非包衣出身,皇帝不满归不满,但是一想到家世不行,她们的家族便不能阻扰他将孩子记在爱妃名下,便没有多少意见了,而且要考虑继承人的事,总得等孩子都生下来再说,万一这三个孩子都是格格,他考虑的继承人一事便成了空谈,还有啥意思。
所以皇帝在三个妃子有孕后没有多少关心,让慈宁宫的人松了一口气,但要说皇帝对董鄂妃多关心,其实不尽然,他在皇额娘那假模假样问过后,失望离去,皇太后苦口婆心说孩子养在她这里跟皇贵妃那儿没有任何区别,还能省了夺嫡之争,还难得低头认错,跟儿子服软。
但迟来的认错那还叫知错能改吗?皇帝表面动容,实则一颗心早就被冰石覆盖,他跟皇额娘说不了一点真心话,假意让皇额娘以为他还打算将董鄂氏的孩子记在爱妃名下。
如此一拉一扯,董鄂氏腹中子嗣就差不多时候了。
剩下这半个多月,皇帝一点都不关心董鄂氏生下孩子后何去何从,孩子,他多着去,不缺董鄂氏这个,他只在乎他和爱妃的孩子,而董鄂妃抛弃这个机会,就再也入不了他的眼。
皇帝一心只想找出最优秀的儿子成为他和爱妃的‘亲儿子’。
只是正当这关口,玄烨竟然患上天花了,一时间长春宫阴云密布,皇贵妃赶紧封锁宫门,将当日在长春宫里走动的人都关在长春宫,包括自己和女儿,而福全恰好在前几日被皇帝送去阿哥所了,逃过一劫。
但皇帝压根不在乎这事,他只知道自己爱妃正出于生死攸关之时,一时间急得团团转,慈宁宫的皇太后和董鄂妃听闻此事眉开眼笑,难得胃口大开吃了一顿好的。
佟格格心灰意冷,哭得梨花带雨,仍留在延禧宫的两位董鄂氏叹了一声,过来安慰她,“有皇贵妃在,你怕什么,二阿哥乃龙子龙孙,必有老天庇佑。”
进宫的日子久了,什么傲气都磨没了,三人之间也算相处愉快,见了面能问一声吃了吗,反正都没宠没男人没子嗣,有姐妹陪伴就是最大的靠山,她们见不得佟氏哭的像是没了孩子。
“我知道,但玄烨还小啊。”连大人都撑不过去的天花,小孩要怎么撑过去。
玄烨是她今生唯一的孩子了,没了孩子她在宫中还有什么意思呢,想起家族想起自己后半生,佟氏越发心灰意冷。
两人见此不好说安慰人的话了,明知是天大的难关还竭力安慰,这是在人家刀口上撒盐,见自己过来不能让佟氏好受,两人都不约而同离去。
但心里总归不是滋味,入宫几年,有些事也该明白了,皇贵妃背叛董鄂一族怪不到皇贵妃身上来,她们光是被皇上疏忽就日日夜夜难受,真不敢想象皇贵妃在董鄂府上受到折磨后,该怎样绝望。
所以她们没有跟董鄂一族联系多深,反而隐隐偏向皇贵妃这边,也是衷心希望三皇子能度过天花劫难吧,而董鄂妃那儿,她们已经不接触了。
“话说回来,董鄂妃大概快分娩了吧。”一个董鄂氏开口。
“呵,与我们何关。”另一个董鄂氏就没有她那样的好脾气了,明知被抛弃利用,她是做不到像过去那样对董鄂妃满心敬重。
发话的那人叹了口气,两人渐渐远去。
佟氏看似愣神,实则将她们的话都听进去了,她眼睛微微发亮,带着抹厉色,“你说董鄂妃快生孩子了。”
宫女担心地看着她,“格格,咱们回去吧。”她不知主子动了什么心思,但总归不是什么好事,董鄂妃是跟皇太后一派的,格格身份低微,哪能硬抗硬。
佟氏却撇开她的手,眼神狠厉,“你别管我。”
任谁都会多想,皇贵妃和皇太后斗得久了,后宫之权在皇贵妃手上,皇后形同虚设,而今原本是皇贵妃的人投靠了皇太后,在即将分娩前夕,宫中还爆出天花将皇贵妃唯一的养子弄得快死了,这不是董鄂妃和皇太后动的手脚,还能是谁。
佟氏心里酸胀一片,想让董鄂妃永远都没法生下孩子,她是与人为善,但不是任谁欺负到她儿子头上都不反击,但她位卑言轻是事实,宫里能帮上她的……
皇后!
她立马就想到了这号人物。
当初得知皇上极有可能给董鄂妃的孩子改玉牒后,她知道这个消息是有人刻意泄露给她的,不然以她的人脉,怎么可能得知宫中大部分人都不知道的事。
谨小慎微的习性让她仔细观察宫中人,便察觉到皇后那段日子不对劲,似是受到天大打击,她怀疑消息是皇后透露给她的,大抵是想捣乱各方局势,但可惜她为了儿子不愿轻举妄动,而今她儿子快没了,她还谨慎个屁!
佟氏干脆利落去往坤宁宫。
……
长春宫情况不太好,皇帝头发掉了不少,竭力吩咐底下人赶紧找出治愈天花的法子,可惜没一个人中用。
时间过去三四日,宫内有皇贵妃各种防范,暂时没发现有人被牵连患上天花,可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直至有人禀告自己找到了防范天花的法子,皇帝立刻将人召到跟前,得知了牛痘一法,只可惜这对于已经患上天花的人无用,但也算根救命稻草,皇帝干脆利落派人实行。
若是此法有效,借此机会让爱妃和养女种上牛痘也好。
等冷静下来后,皇帝才后知后觉告知方子的人竟然是他小舅子,一时间忍不住轻咳几声,拍了拍他肩膀,“好好干,朕不会忘了你的。”
等一切转好后,就给小舅子安排一个好官职当当吧,都是自己人,何必见外。
皇帝又重重拍了一下小舅子。
郭络罗·昶安感觉自己被皇帝姐夫打一巴掌,五脏六腑都在疼,但是谁叫这是皇帝姐夫,他勉强撑起一个堪称完美的笑容,皇帝越发满意了。
孺子可教也!
……
坤宁宫,皇后得知佟氏过来,不免一愣,“她找本宫何意?”
三阿哥出事,要找也是找皇贵妃才对。
跟佟氏一样,皇后在宫里骄傲一阵子后便谨小慎微了,一般宫里大事不轻易接触,佟氏还跟长春宫有点关系,她就更不愿意见佟氏了,她总觉得见了佟氏,总有事情逃脱她掌控。
“她想投靠娘娘。”心腹想了想,不是很理解佟氏做法,娘娘在宫里宫权都没了,就混吃等死,佟氏过来有什么用。
皇后手中糕点掉落,百思不得其解,她什么时候成了一方势力,佟氏难道没看出她已经知错能改了吗,什么皇贵妃董鄂妃皇上,那都不是她该对上的人,她就该安安分分在坤宁宫当自己的皇后。
她是什么值得依靠的人吗?
皇后果断回绝,“本宫不见她。”
第102章 顺治帝贞妃董鄂氏(十七)
皇后胆子小,说不见就不见,宫女奈何不了她。
原以为主子会有上进心,结果主子彻彻底底是个窝里横,她们能有啥办法,还不是依着先,好说歹说将佟格格哄出坤宁宫,离佟氏远远的了。
佟格格在坤宁宫转过一圈后,心灰意冷,心里的气再而衰三而竭,痴愣愣站在宫门外,魂不守舍,皇后不愿意帮她,长春宫又自顾不暇,她难道真的只能眼看着董鄂氏等人害了她孩子,好顺理成章将孩子养在皇贵妃身下。
她折返回去,脑子空荡荡,茶不思饭不想过了整整三日,但天花疫病岂是一两日就能好的,等到董鄂氏快生孩子时,朝中也没捣鼓出有用的法子,一日起来,佟氏听说董鄂妃要生了,脸色都白了,“我儿子不知是生是死,她倒是好,踩着我儿子尸骨上位。”
宫中最常见落井下石和雪中送炭,尊贵如皇贵妃能不顾性命和女儿一并跟玄烨熬日子,但董鄂妃能借用皇贵妃权势得万岁爷和皇太后青眼,又一朝抛弃皇贵妃投靠皇太后,她就见不得董鄂妃好。
她冷着脸前去慈宁宫,有不少妃子跟她存着同样心思,也一并过来了,大伙都沉默不言,坐在椅子上听着产房里的动静,里面声音很大,但是没一人动容,在场的不是蒙古妃子就是有过生养的妃子,不然也不能公然落座。
蒙古妃子心里有傲气,只觉得皇太后看重一个满洲妃子子嗣荒诞至极,而生养过的妃子有过经验,都是过来人了,又怎会被这种场面吓着,生下大皇子、三皇女和五皇女的巴氏淡淡笑了,“看来妹妹还有得熬。”
佟氏沉默寡言,其他人附和她说了几句话后,场面再度安静下来。
等再次有了声响时,便是董鄂妃生下四皇子之时了。
稳婆欢喜抱着孩子出来,皇太后也算高兴,尽管不是蒙古妃子血脉,也是她嫡亲的孙子,“好好好。”董鄂氏没让她失望,从今往后,这孩子就养在她身下了,她不信她养出来的皇帝都是福临这般性情,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本是一家人,怎能见外。
“太后娘娘,四皇子出生乃大喜,奴才想将这吉祥结挂在小阿哥衣物上可好,这是奴才娘家人从庙堂求来的,原是想给玄烨挂上,但……挂在小阿哥衣物上,也算得天庇护了。”
皇太后眼神落在她身上,佟氏不卑不亢。
皇太后声音冷凝,“听你的吧。”玄烨不过是汉军旗妃子血脉,怎能跟四皇子对比,若非她确定佟氏安分守己,佟氏这话说出来,莫不是在阴阳怪气。
等佟氏一走,她便让人将那吉祥结给烧了,沾了玄烨气运的东西,不知会不会影响到四皇子,儿子好不容易松口让她养继承人,四皇子必然要平安无事长大。
他可是她和儿子互相妥协的结果了。
皇太后又叹了一口气,而醒来后得知自己生下来的是个阿哥的董鄂妃如释重负,抱着孩子喜极而泣,进宫多年,也算熬出头了,连老天爷都站在她这边,若皇贵妃那天花疫病将她们母女三人齐齐带走,她便得偿所愿了。
……
乾清宫,经历几周功夫,这牛痘法总算有个好结果了,而让皇帝更高兴的是,玄烨身子恢复得特别快,爱妃和养女两人完全没有受到波折(叶湘雅表示自己深藏功名利),不过一月功夫,长春宫又能大开宫门了,而皇贵妃的亲弟弟受此影响,被皇帝提携为二品大官,这还是皇帝为了不让他人说什么外戚干政,特地将小舅子的官位压了压。
但任谁来说,一个能有效预防天花的法子被一个普通人提出来,便是给了当事人一个爵位都不为过,朝廷无人提出反对意见。
就这样,郭络罗·昶安官位明晃晃超过前姐夫董鄂·巴度,在旁人口中,董鄂·巴度便不再是郭络罗氏一族攀附上的前夫哥,而是董鄂一族要敬着的一方了,换做从前,以皇贵妃的身份,董鄂一族本就没资格压在郭络罗氏一族上,但一个家族不单看一个外嫁女,还得看族中子弟能耐,在郭络罗氏没有人在朝中当大官之前,被其他人议论是正常事,可现在反过来了,董鄂·巴度头个受不了。
董鄂夫人冷声道:“老爷,你在嚷嚷什么,别在下人面前丢了脸面。”
“你怎么跟我说话的?”董鄂·巴度也不维持所谓的夫善妻贤了,他气急败坏道:“要不是你信誓旦旦说董鄂妃会跟我们好,我会眼睁睁帮她生子,结果你看看,郭络罗·昶安都成了二品大官,她可帮我们这一脉提携过人?”
真是丢脸丢大发了,整得他们这一脉像极了墙头草,早知如此,他还不如一心一意对小女儿好,拿捏住孩子,还怕皇贵妃不从吗。
孩子是女人的命脉,董鄂·巴度不是人,便总想着这种侮辱畜生的事。
但董鄂夫人哪像他那么不知好歹,尽管夫妻俩都不是好人,可坏人之间也是分有脑子和没脑子的,她冷冷道:“你最好现在祈祷皇贵妃早死早超生。”既然站队了,就最忌讳当墙头草,出于私心,她只想这对母女早点死,永绝后患,而董鄂妃到底是姓董鄂氏,等子嗣继承皇位后,董鄂一族能没有好处?
两夫妻又闹得不欢而散。
宫内,长春宫喜气洋洋,皇帝抱着爱妃不愿撒手,叶湘雅默默看着他们俩,只觉得狗粮吃够了,却不想还有她的事,只见皇帝兴冲冲问道:“孩子,等你五弟六弟七弟出生后,皇阿玛将他们抱过来陪你好不好?”
五弟六弟?看来皇帝是彻底忽视了四阿哥了,而且皇帝就这么肯定生下来的都是阿哥?
叶湘雅点头,摸了摸玄烨的头发,等皇帝看到玄烨时,估计得十年八载了吧,但这些都没所谓,“好。”
福临心里无比慰帖,他们一家子又度过了一次劫难,经历千般不易的感情结果时总是格外香醇,他长长叹息道:“还得再等等。”
等那三个怀孕的妃子诞下子嗣,他就不用再忍皇额娘和董鄂氏了。
皇帝心中小九九打得溜,如此一来便忍了大半年,期间装作欢喜给四皇子赐乳名鳌儿,意为贱名好养活,但叶湘雅看得一清二楚,皇帝这是压根没有给四阿哥取名字的心思,可皇太后就不这么认为了,这摆明是儿子极其重视小孙子的表现。
而董鄂妃在宫里的地位水涨船高,小心谨慎的脾性发生翻天覆地的转变,她有胆子敢跟皇贵妃硬碰硬了。
皇贵妃没兴趣理她,但她好几次跟皇贵妃抢东西,几次下来,皇帝次次都站在皇贵妃这边,董鄂妃气急败坏,皇太后却装作眼不见为净,她跟儿子的感情还待尽快修补正常,若是为了一个妃子闹不和,哪有这种道理。
董鄂妃次次落下风,早就记恨在心,眼珠子微转,倒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主意了。
彼时宫里三位妃子也到了分娩时候,皇帝急切在产房外等待,皇太后得知后隐隐觉得不对劲,当初鳌儿出生时都不见皇帝这么着急,这些出身低贱的庶妃竟能招来皇帝,并且这些庶妃通通都安置在长春宫了,若说皇帝没别的心思,她不信。
于是她也过来长春宫了。
叶湘雅望着皇太后带着董鄂妃匆匆过来,撑着腮帮子有些无聊,过了今日,这宫里风向该发生转变了,想要欺负到她额娘头上的人,给她有多远滚多远。
她虽然肯定皇位只能由玄烨继承,但这并不妨碍在玄烨记忆恢复之前,让她们体会到风水轮流转的滋味,额娘想让她成为皇后,但是她们母女俩为什么不能都是皇后。
第103章 顺治帝贞妃董鄂氏(十八)
她从来不觉得女人野心大是什么坏事,她都没异想天开谋夺皇位,哪里过分了,虽说任务不强求的事情,她一般不会多此一举。
董鄂妃和皇太后稳稳在长春宫坐下,叶湘雅在旁仍是故作天真烂漫缠着皇太后,一口一个皇玛嬷,让皇帝颇为满意自己女儿的教养,皇额娘怎么处事归一回事,但是他和爱妃亲自教导的女儿礼仪处处周到,哪怕让宫里最挑剔的嬷嬷掌眼,也是挑不出任何毛病来的。
而今,他不愿接近皇额娘,但有女儿在,也算是替他尽孝了,还不用委屈他自己,成全了皇家脸面,这叫福临如何不对养女满意,能做到这种程度,是他哪个子嗣都比不过的,所以他才不愿意女儿跟玄烨结娃娃亲,他嫡亲的女儿怎么就不能在宫外挑选一个如意郎君了,非得跟自己儿子凑配对?他才不信,他当亲生女儿养的小格格,朝中上下敢有人不将她当成公主。
见女儿在皇额娘那里没有好脸色,他拍了拍女儿肩膀,示意女儿过来。
叶湘雅揉了一下脸蛋儿,听话地来到皇帝身旁,又一口一个皇阿玛的叫着,仿佛这世间再也没有比她更孝顺懂事的小棉袄了,毕竟她可是将皇帝当成世间绝世好老板看待的,供你吃供你住还有人在旁服侍,这开局顺利又不用动脑的人生,是她好多世没有体会到的。
就这开局,叶湘雅敢拍胸膛说自己愿意叫他一辈子的皇阿玛,反正不管今后有没有嫁人,这个称呼又不会发生改变。
福临这心呐,慰贴极了,“想要什么,小格格最近实在乖巧。”
这话可不顺心了,叶湘雅问道:“皇阿玛,我什么时候都乖巧,但也不是只知道乖巧而没有主见的格格,改天皇阿玛就看好了,看女儿给皇阿玛骑小马耍大弓。”
“大弓?”福临失笑,“你怎拿得起来,不过皇阿玛是信朕女儿能文能武,但皇阿玛找不到别的理由奖赏朕的乖女儿了,小格格就说自己喜欢什么吧。”
他摸了几下女儿的头发,叶湘雅心里有些暖,便放下心里矜持,稍微在他手上蹭了一下下,“女儿什么都不要,有皇阿玛陪女儿和额娘还有玄烨,女儿已经知足了,要是皇阿玛还想给女儿东西,不如多来长春宫陪女儿和玄烨玩,而且额娘也总是想皇阿玛。”
“好吧。”福临有些失落,女儿太懂事就是这点不好。
只是他嘴角的笑怎么都止不住,女儿多懂事啊,对他感情多深啊!董鄂巴度就不配有这么乖巧聪慧的女儿,这小格格合乎是他爱新觉罗·福临的女儿!
他心里洋洋得意好一会儿,面上故作垂头丧气,小格格过意不去,愣是跑到他身后给他按捏肩膀,又让他脸上笑容高高挂起。
这画面放在皇贵妃眼里便是父女情深,她脸上的笑容也是止都止不住,但是放在皇太后等人眼中,碍眼之极。
皇太后心道,不过一个丫头片子,还不是嫡亲的血脉,福临竟这般疼宠,也不见他对亲生的儿子有多少疼爱,哪怕这份疼爱给了几个亲女或是姓爱新觉罗氏的养女也好啊。
但不可否认的是,皇贵妃确实会养孩子,将女儿养成一副得体但又不失女儿娇憨的模样,而玄烨那儿暂时看不出来皇贵妃养得怎么样,但是能让玄烨走出天花劫,也算是个对养子上心的,想到这,皇太后看了一眼两个董鄂氏(一个是二皇子福全生母董鄂福晋,另一个是四皇子鳖儿生母董鄂妃)。
也不知道这两个董鄂氏怎么养孩子的,至今都不见福全流利说出一整句话,但福全天生残缺,她眼不见为净,可鳖儿一天到晚不知学了什么,连玄烨都比不过,要知道当初玄烨在他这个年纪时,早已经会爬了(四皇子才是正常的孩童学爬进度,只是奈何某个转世多世的人太不按常理出牌了)。
皇太后心里暗自焦急,神色越发僵硬了,干脆眼不见为净闭上眼睛,捻起几颗佛珠,“我今称赞大准提,唯愿慈悲垂加护……”
竟念起《清心谱庵咒》这佛教咒语了。
董鄂妃妒忌的眼神落在小格格身上,她儿子出生后不见皇上过来看几遍,原以为皇上父子情淡薄,对每个皇子皇女都不上心,但今让她一看才知皇上不是没有当阿玛的觉悟,而是这份感情都给了一个非亲生的子嗣,皇上真不公,亲生的孩子不来疼爱反而疼爱一个不是自己血脉的孩子,如果不是皇贵妃地位摆在这里,董鄂妃甚至能尖酸刻薄讽刺一番,总不能有人比她金贵的子嗣更得宠。
皇贵妃见势不对,扫了一眼董鄂妃,便将女儿拉到自己身后,如果不是为了皇上计划,就单单董鄂氏那抹眼神,她早就干脆利落将人扇上几巴掌了。
用什么眼神看她,她都不在乎,走到现在她什么眼神没看过,但董鄂妃不该那样看她女儿,自己不是个玩意儿,竟把她女儿当成那种玩意。
芸竹看出自己主子心思,不动声色让一旁下人上茶水,那滚烫之极的茶水不慎满满当当洒在董鄂妃身上,疼得她当场崩溃大喊,皇帝只看了一眼,喝道:“董鄂氏,还不退下。”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失仪,连不满十岁的孩童都比不过,当年让她进宫是他有眼无珠。
董鄂妃急忙解释,“万岁爷,都是这贱奴故意为之,并非妾身拿不稳茶杯。”
“妹妹的意思是本宫教不好自己的奴才?”皇贵妃声音冷下来,董鄂妃不禁打了个哆嗦,看皇上和皇太后完全没有为她说话的意思,心里恼恨也委屈,“妾身没有。”
“带董鄂妃下去收拾收拾吧。”皇贵妃一声令下,宫女们围上来,董鄂妃看了眼皇帝,不得不去偏殿收拾好自己,总不能让人看了笑话,她再怎么说都是四皇子生母。
而后屋里一片安静,皇太后闭目养神,叶湘雅见玄烨醒来了趴在他小床边看着他,皇贵妃继续给皇帝按揉肩膀,妻贤夫慈母爱子孝通通齐聚一堂,估计皇宫再也没有比这更和谐的时候了,叶湘雅偶尔抬头都感叹皇太后修身养性这些年不是白养的,董鄂妃都破功了,她还安安静静半句话不说,这忍功,她是不是能夸对方一句‘忍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啊。
大概是叶湘雅视线太直接了,皇太后忍不住睁开眼睛,结果看到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在看着她。
皇太后:……晦气!
总感觉对方的眼神里没有什么好东西。
她又重新闭上眼睛,而董鄂妃此时也收拾好了,冷着一张脸坐下来,对小格格热情的视线完全无视,她腹部、手腕被烫着一片红,没破口大骂是看在皇贵妃的身份上。
叶湘雅无趣的移开目光,她承认自己确实想看好戏。
一个时辰后,三位格格轮流生下孩子,但很不凑巧,第一个出生的是个格格,闻言,皇太后和董鄂妃脸色轻松不少,皇帝脸色有些为难,皇贵妃则是一点都不意外,怎么说呢,皇帝女儿缘挺强的,但却只有一个亲女活下来,而儿子大多都活下来了,得亏她不用给皇帝生孩子,生不了是一回事,但她确实不想要女儿之外的血脉了。
她不敢保证自己生下第二个孩子后,会不会把独属于女儿的疼宠转移到第二个孩子身上,为她/他出谋划策,忘记上辈子的仇恨。
“有赏。”皇帝平静道,继续等第二个孩子出来。
他修身养性的功夫一点都不比皇太后差,然而等到第二个孩子出生后,还是女儿,皇帝有些破功了,说不出‘有赏’二字,还是皇太后接过话茬,“按规矩赏赐。”
“是,太后娘娘。”
皇帝瞥了一眼皇太后,心情着实差。
但等到第三个妃子诞下子嗣后,万幸这个孩子是个阿哥,皇帝松了一口气,看着这个由乌雅氏诞下的小阿哥,直接将孩子递给爱妃,“从今往后,这孩子就是你的骨肉了。”
他顾不上皇太后猛然难看的脸色,将改玉牒的想法当面泄露。
董鄂妃浑身颤抖。
美梦破碎只是一瞬间的事,让她抱着自己孩子会成为当今太子爷继承皇位的想法将近两年,又在皇太后和皇帝认定她的鳖儿确实是未来皇帝之时,皇帝狠心将她以为的未来敲碎,皇帝好狠的心啊。
她只觉得自己心脏被酸水浸满,溢出来的是各种酸甜苦辣,和不能言说的妒恨愤怒,她被皇上戏耍了,也被自己的妄想戏弄了。
愤怒散后随即而来的是极度的恐慌,她的鳖儿没有用处了,皇太后还会庇护她孩子吗?皇贵妃已经不缺孩子了,她光靠一个人怎么在宫里立足,福全缺了一只眼睛,而她的孩子安然无恙,废掉继承权最直接的方法是要了他性命。
被自己的想象吓得一哆嗦,董鄂妃看着皇帝,以及皇贵妃怀中的子嗣,拳头攥紧,指尖朝下,掌心缓慢流出血丝,可她仿佛不知道疼一样,执拗的看着皇帝,要从他口中要出一个答案,即便这是无稽之谈。
叶湘雅打了个哈切,从系统商城买来了一贴止血贴,岁数大了一点后,她不光捣弄田地,还弄起各种药方子,突然掏出一个药贴很正常。
这宫中人个个沾有罪孽,但董鄂妃跟原身殉葬无直接关系,她看不得董鄂巴度和皇太后他们过得好,而董鄂妃这里,就当她刷个好感吧,之后这人兴许能派上用场。
叶湘雅碰了碰她手腕,董鄂妃愣愣低下头,接过止血贴,一动不动。
“不会用吗?”叶湘雅歪头看着她,将止血贴拿回去,撕下底层的纸,将她掌心抚平,“啪”的一声,止血贴稳稳贴在掌心,随后她便慢慢缩回小床旁,继续看着皇太后和皇帝继续上演的好戏。
董鄂妃看了眼掌心,抿紧唇,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什么时候以她进宫时的雄心壮志,论落成让一个小女娃怜悯,但是,在所有人都不在乎她时,一个年幼的孩子竟能注意到她手心流血了,她怎能不动容。
是不是她这条路一开始就走错了,她是不是就该向着皇贵妃从一而终,都不至于让自己受到他人轻贱。
但她不甘心啊,她的鳖儿,董鄂一族的希望……
“呼。”董鄂妃在摇摆的两端重新站在正中央,事到如今,就看皇太后和皇上谁斗得过谁了,无论是什么结果她都能接受,反正她进宫时本就什么都没有,现在有一个妃位一个儿子早该知足了。
“多谢小格格。”即便清楚小格格眼神落在皇太后身上,她还是轻声说道。
在这孩子心里,或许还记得曾经的友谊,但她这个大人一开始只是存着利用的心思。
董鄂妃这下真的开始愧疚了。
叶湘雅仍旧没心没肺的看好戏,话说皇太后都气得浑身发抖了,怎么没一巴掌扇上去,她记得皇太后过去是非常硬气的,现在怎么不硬气了?这怎么行,人要从一而终才对!
“哀家不同意。”皇太后颤抖的手举到一半又放下来。
“皇额娘不同意也没用。”皇帝挑眉,“后宫不得干政。”
好一句后宫不得干政,皇太后忍气吞声,“祖宗宗法不得改玉牒。”
“这是哪条祖宗宗法?朕怎么没听说过。”顺治疑惑之极。
叶湘雅看了一会儿,自觉他们还得吵上一阵子,干脆去陪玄烨玩了。
玄烨见姐姐过来了,十分识趣拿来玩具,“雅雅玩!”
“玄烨玩。”孩子太乖了,她忍不住抓了一把他肚子上的痒痒肉,孩子被逗得咯咯笑,有心躲开,还是抗拒不住天性,主动贴上来。
“这么喜欢我吗?”结婚这种事等恢复记忆、长大后再说,就现在而言,叶湘雅挺喜欢一个孩子发自内心对她的喜爱,毕竟现在的他们就是姐弟情,有谁不喜欢弟弟萌萌哒的模样。
“喜欢!”小玄烨用力点头,叶湘雅像给猫抓痒痒给他挠着下巴,“喜欢啊……”
她心道不老是缠着她玩就好了,她平时也有自己的事干,总不能老是来陪孩子,可看着这孩子委屈的模样,她心里也不好受。
小玄烨舒服的趴在姐姐怀里,叶湘雅突然将他放回小床上,语气无比严肃,“天凉了,该激娃了。”
激娃?小玄烨歪过脑袋,听不懂姐姐的话,但是对姐姐不让他靠觉得很委屈,嘴巴都撅起来了,能挂上一个小油壶。
玄烨,你要是比不过额娘膝下的小弟弟,就别投胎转世了。
叶湘雅有自信哪怕五弟记在额娘名下,玄烨也能坐稳皇位的缘故是这人聪慧程度不是一个小孩子能比较的,即便没有恢复记忆。
而且,额娘必须要有一个‘亲生子’了,她不能因为心里有玄烨就让自己的额娘断了后路,未来怎样还说不定,但是有亲子傍身对额娘来说是有益无害之事。
所以五阿哥必然得记在额娘名下。
思考间,皇帝和皇太后那边的声音猛然变大了。
“福临,你什么时候这般糊涂了!”
“皇额娘,儿子什么时候都不糊涂,糊涂的是您老人家。”
皇帝静静地看着皇太后。
皇太后转过身去,她跟儿子无话可说,因此,断绝皇贵妃和五阿哥母子情分之事不得拖延了。
福临啊福临,你这是彻底伤了皇额娘的心啊。
第104章 顺治帝贞妃董鄂氏(十九)
皇帝动作快,皇太后也不遑多让,在皇帝跟大臣们商量更改玉牒时,皇太后将命妇们召进宫里,各有各的招式。
在他们斗得热烈的时候,叶湘雅聚精会神观察眼前的小阿哥。
跟玄烨不同,这孩子刚出生就极为体虚,这跟乌雅格格有点关系,乌雅格格在娘胎里便养了一副离不开药的身子,可想而知在怀孕生子后影响了孩子体质,小玄烨也趴在一旁看着小弟弟,“雅雅,他好丑。”
叶湘雅点头,“你也这么认为是吧,但丑就丑吧,咱们养弟弟,不能因为他长得丑就不要他了。”她认真教训弟弟,不能以貌取人,何况丑只是丑半年,等孩子长开了就好了。
小玄烨若有所思认真点头,鼓足腮帮子,奶声奶气道:“雅雅放心,我不嫌弃弟弟!”
说罢,他一根小手指轻轻戳着弟弟脸蛋儿,弟弟还在睡觉,这样看起来有点乖,但还是好丑啊,他摸了摸自己脸蛋儿,他长得好看,所以雅雅最喜欢他。
小小孩童在刚学会走路的年纪就开始比较起自己跟哥哥弟弟哪个更好看了,叶湘雅没看到他的动作,不然必定在心里吐槽,前儿福全在她面前甜甜叫姐姐后,这小鬼就不断展示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儿,好似他才是那个英雄威武的小巴图鲁,也不看看自己才多大。
叶湘雅往他脑袋上点了一下,小鬼回过头,认真解释,“雅雅,别戳我,会长不高的。”
“是了是了,小不点。”叶湘雅改戳为摸,这孩子头发滑溜溜的,还挺好摸的。
小孩子人小鬼大叹了口气,似是非常纵容,任她抚摸。
……
这场较量谁都没有占上风,乌雅格格在醒来之后,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跪在乾清宫前,祈求万岁爷莫要将她孩子抱走,那是她此生唯一的孩子了,要是孩子被抱走,她这条命都随孩子去了。
皇太后瞧不上乌雅氏的惺惺作态,既然一开始不愿意,那为何要皇贵妃庇护,但乌雅氏所作所为是她想要的,“皇帝,切莫让外人看了笑话,孩子依恋生母,便让他回归生母怀里。”
现在的清宫没有往后高位妃子抚养低位妃子的规矩,毕竟子凭母贵,让高位妃子抚养低位妃子的子嗣才是抬举了生母和养子,皇太后不解乌雅氏的愚蠢,可机会难得。
皇帝脸色有些难看,事到如今,让他不小心眼计较乌雅氏所为,那不可能,而且他也不可能无所忌惮将五阿哥记在爱妃名下,有这一个生母在,难保五阿哥将来不会记恨爱妃,他心里叹了一口气,“将五阿哥抱回给乌雅氏,从今往后,不必让乌雅氏出宫了。”
这是要将乌雅氏禁足到天长地久的意思,皇太后忍不住给乌雅氏说话,“到底是孩子生母,让她禁足一两年罢了。”呵,乌雅氏禁足多久都不是大事,但她得让皇贵妃明白,这宫里的孩子她一个都抢不走,待日后乌雅氏抱着孩子出现在皇贵妃面前,她当真期待郭络罗氏是什么表情。
“就按皇额娘说的来吧。”福临没有意见,乌雅氏在他眼里已经从不识好歹之人变成这宫里的死人了,只有死人才在他面前没有任何存在感,乌雅氏今后在宫里是生是死,都看命数了。
皇帝起身离开乾清宫,走出宫门前便看见乌雅格格欣喜若狂不断磕头的模样,他面无表情离去。
乌雅氏捂着胸口起身,“咱们走吧。”是时候从皇贵妃那里要回孩子了,她亲生的孩子,怎能被一个不会下蛋的母鸡夺了。
乌雅氏心里眼里都填满了妒忌和怨恨,她重视儿子,也重视位份,所以在明知道孩子今后不会认自己的前提下,她为什么要便宜郭络罗氏,她只知道,她宁愿毁了自己唯一的孩子,也不愿皇贵妃什么都有了,当然,要是皇贵妃实在可怜,她退一步无妨。
一旁的宫女忍不住叹声,眼神奇异地看着主子,那可是皇太子啊,主子居然宁愿五阿哥成为辅国公都不愿主子成为太子爷,要是这事让乌雅一族得知了,主子今后要被家族彻底放弃了,就连她现在都在想着是不是要给自己谋一个更好的前途了。
跟在一个脑子不清醒的主子身边,莫过于让自己凌迟处死,她不懂大道理,却也明白一损俱损的道理。
乌雅氏刚走,董鄂妃的身影便缓缓出现,一切如她所愿,乌雅氏是个蠢的,才轻易被她说动放弃皇太子身份,没了五阿哥,说不定万岁爷还会选鳖儿为皇太子,若始终不考虑,她便一心一意向着皇贵妃了,毕竟宫里局势一目了然,皇太后早就不是当年的后宫之主了。
董鄂妃转身离去,掌心还贴着一张药膏,念在小格格的份上,能养出这种女儿的皇贵妃兴许还有念旧情的时候。
她心里轻轻叹了一声,但愿皇贵妃那关别太难过。
皇贵妃刚将孩子还给哭哭啼啼的乌雅氏,便得知董鄂妃求见,“让她过来吧。”
乌雅格格不知所措,“娘娘,可要奴才退下。”
皇贵妃奇异地扫了她一眼,“本宫可让你留下来了?”孩子都要走了,还不赶紧退下。
乌雅氏咬紧唇瓣,“……是。”
这话说得勉强,动作也够迟疑,大概还在想皇贵妃看中她孩子,为何不将她留下来,她还想看皇贵妃为了她孩子各种委曲求全的模样,或是威逼利诱,将来她好给自己孩子一个解释,是皇贵妃逼她们母子分离的。
董鄂妃一进来看她这模样,哪还不知她心里打的小九九,说句羞愧的话,几个月前她也是这么想的,但是便宜怎么可能这么好占,天上不会掉馅饼,等着掉馅饼的人早就饿死了,她不理会乌雅氏,痛痛快快问皇贵妃,“娘娘,您想要妾身做什么?”
这是在商量归顺的条件。
乌雅氏动作越发缓慢,想留下来听两人谈话,芸竹看着她微笑,她浑身一抖,带着孩子走出长春宫宫门,还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长春宫。
宫女催促她赶紧回去,当心小阿哥着凉,小阿哥不归皇贵妃抚养后,她们当初住在哪儿就回去哪儿,哪怕主子如今刚生完孩子,体虚之极,何况比起主子,宫女更关心小阿哥。
就算小阿哥将来只能成为辅国公或是得幸为镇国公,都比主子一个格格位份好千倍万倍,倘若她不能离开主子,仗着伺候小阿哥的情分将来或许能随小阿哥出宫建府。
宫女看向乌雅氏的眼神都有一丝不耐烦了。
毕竟从伺候皇太子实际上的生母转变成伺候宫里一个愚蠢至极的格格,这心理落差谁受得了,没有希望就没有失望,估计伺候另外两个生有公主的格格的同僚早就暗喜不已了。
光是生下阿哥没用,这阿哥生母还得脑子清醒。
乌雅氏不知身边人早在心里骂她无数遍了,她撑着身子不适回到了自己过去的宫所,只是这里荒凉一片,没有奴才收拾好,跟长春宫处处周到的伺候完全不同。
这下不光是心理落差,还有残酷的现实在等着她,皇贵妃还是念及她刚生下孩子,给她将奶娘和嬷嬷都备好,不然情况只会比这更糟糕,跟她一样生下孩子的两个格格都不曾有多少奶娘备着。
……
“说吧,你能给本宫什么?”想站队回来,可不只是当初轻而易举的几句话忽悠了,皇贵妃更看重的是董鄂妃能让她得到什么,毕竟五阿哥不能养在她膝下,她一条退路没了,她只能扶持玄烨上位,董鄂妃的投靠对她来说毫无用处。
董鄂妃垂下头,“妾身能为娘娘上刀山下火海。”
“就这样?”皇贵妃嗤笑一声,“能为本宫上刀山下火海的人多着去了,本宫并不稀罕你这份迟来的‘忠诚’。”
皇贵妃果然不好说话,董鄂妃深吸一口气,“但凡宫中有人得宠,妾身亲自将她拖下水。”
皇贵妃看向她的眼神越发失望,她以为董鄂氏能说出什么有用的东西,结果不过如此,皇帝喜欢宠幸谁都没所谓,她是在意这个的人?只要利益始终不离身,皇帝哪怕是将宫里的女人都临幸了,她都能高高兴兴给那些女人封位!
“送客。”她懒得费口舌。
董鄂妃脸上惊色一闪而过,跪下来,“娘娘,您到底想要什么,奴才都能替您完成。”
“哪怕是你的家族?”皇贵妃暂时有了兴致,笑道。
家族……皇贵妃果然还记恨董鄂一族。
董鄂妃咬牙,“哪怕是奴才的家族。”
“好。”皇贵妃欣赏她这种果断的态度,心狠的人才能笑到最后,“你用你的办法让董鄂巴度断子绝孙,妻离子散,本宫就接纳你。”
原先的主意是让董鄂妃背后的董鄂一族跟皇太后斗起来,但现在让董鄂一族狗咬狗也好,至于皇太后,日后还有报复的法子。
“好。”董鄂妃吸气吐气,“可奴才做成了,娘娘该怎么奖赏奴才。”
皇贵妃脸色陡然变冷,“这不是你该说的话,是你有求本宫,不是本宫在求你。”
董鄂妃不敢再提条件了,皇贵妃确实不好相与,但有了挽回的机会,她无论如何都得抓紧,就凭皇贵妃将五阿哥还给乌雅氏后那平静的神色,这人不好惹。
“娘娘,奴才想让娘家人进宫可好?”计划在心里勾勒出雏形,董鄂妃还缺一枚要紧的棋子。
皇贵妃意味深长点头,“妹妹有求,姐姐怎会不依。”
……
跟董鄂妃有孕时一样,那些娘家人和董鄂巴度的夫人进宫了,董鄂夫人还道自己果然没看错人,董鄂妃并非忘恩负义之人。
她乐呵呵抱着四阿哥,仿佛四阿哥才是自己的亲孙子,惹得四阿哥真正的郭罗玛嬷心里添了些意见,却被董鄂妃和儿媳妇拉到一旁。
今天的局是专门为董鄂夫人设计的,董鄂妃提前告诫过大嫂关键时候看好额娘,这才省了乱子。
董鄂妃温温柔柔道:“等这孩子长大后,还得娶咱们族嫡出的女儿才行。”
她这示意可谓明显,董鄂夫人立马会意,“娘娘,这事就放心交给奴才吧,咱们董鄂一族不知出了多少女儿,保准给您选出一个秀外慧中的儿媳妇!”
只是嫡不嫡出就不能保证了,谁叫她没有儿子,后院庶子诞下的嫡女那也叫嫡出?董鄂夫人一概觉得庶出的血脉都是低贱的。
董鄂妃不可置否,又说了些寒暄的话,让董鄂夫人彻底放下心防,随后大嫂带着额娘在偏殿坐下,她跟董鄂夫人说起推心置腹的话。
“你是说万岁爷不愿将四阿哥封为太子爷?”董鄂夫人脸色一白,最糟糕的事情发生了,四阿哥不为太子爷,那皇贵妃岂不是能一直春风得意。
董鄂妃叹道:“本宫哭也哭过了,求也求过了,连皇太后都没了法子,本宫不知如何是好了,大抵万岁爷再过不久就将五阿哥记在皇贵妃名下,皇贵妃有了亲子,哪会将四阿哥送上储君之位。”
董鄂夫人心中一痛,她没能有的儿子,郭络罗氏竟然能有,还能凭借‘亲子’成为太后,万岁爷何其偏袒郭络罗氏,她不能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看着董鄂夫人越发坚定的眼神,董鄂妃捧起滚烫的茶水轻轻吹了一口气,蠢货果然是蠢货,往年能欺辱皇贵妃只是占了身份利处。
不过光是董鄂夫人还不够,董鄂巴度的几个儿子……她记得都是废物,废物能得到利用也算是成全他们轰轰烈烈的一生了。
跟皇贵妃不同的是,董鄂妃还算怜悯董鄂巴度的几个女儿,毕竟同是董鄂一族的贵女,女人何必为难女人,反正董鄂巴度从来不将他几个女儿看作是传承的一部分,便没有将几个女儿也纳入算计内。
第105章 顺治帝贞妃董鄂氏(二十)
但有件事能非常肯定,董鄂巴度离断子绝孙只是时间上的问题了。
刚送董鄂夫人离开,董鄂妃就吩咐奴才将董鄂夫人的帕子绣上一些巫蛊之物——方才奴才拿不稳茶壶,不小心在四阿哥身上倒了些热水,当时烫得孩子大哭不止,董鄂夫人心疼之下拿出帕子给孩子包着伤口。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董鄂妃狠下心来连自己的孩子也一并算计了,才不会惹起董鄂夫人怀疑,这人蠢归蠢,但她不愿打草惊蛇,或者说,为了连根将皇贵妃的前夫一家一网打尽,算计自己的孩子算什么,得到皇贵妃的庇护才是孩子平安长大的契机。
说是这么说,当董鄂夫人离开后,董鄂妃心疼不已抱着孩子不住哄着,苦了这孩子了,烫得一处娇嫩的肌肤满是红痕。
宫女问道:“娘娘,待帕子绣好那物,该怎么处置。”这东西可不能留在她们宫里,不然被牵连下水后,她们主仆都无法保全脑袋。
“……让本宫想想。”最好的办法是将帕子给皇贵妃,以皇贵妃的权势算计一个臣妇轻而易举,但是她不用想也知道皇贵妃厌恶她,怎会为她搭把手帮她做事,扳倒董鄂巴度得全靠她自己。
“去将小格格请来。”董鄂妃眉目一动,轻声吩咐道。
说实话,脑子里涌现这个想法时,她甚至怀疑自己脑袋是不是坏了,怎么想依赖一个不满十岁的孩童,对方明不明白她说的话还是一回事,若是让皇贵妃知道她将主意打到她宝贝女儿身上,指不定连给她的机会都收回去了。
但现实就是这么莫名其妙,董鄂妃老想起自己在没人在意时小格格递来的那张药膏,这很俗套,董鄂妃都不知自己怎么就成为被人用一点东西就能收买的人了,只要她想,太医院可以给她几十张不重样的药膏,偏偏小格格给的那张药膏她至今都还贴着。
不过话说回来,小格格那张药膏到底用了什么好东西,到现在她手心还有一种暖融感,改日得让太医看看是用了什么药,给鳖儿用正好。
在小格格过来前,董鄂妃特地让人备上了威灵仙牛膝茶,将屋里的浓浓药味驱散,这茶水通经络强筋骨,还加了点白糖掩去涩咸味,应该讨小孩喜欢,桌上还有春砂仁花生猪骨汤、蟹黄香菇包,茅根猪肉羹和山药茯苓粥等物,她听说小格格最近习药理,这些养生的东西她应该喜欢吧,再不济这里面加了些小孩都喜欢吃的食物,小格格会给她一个面子的。
董鄂妃挺直腰杆子坐在石凳上,叶湘雅进门时便闻见一股复杂的味道,有药味有菜味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清淡味道。
董鄂妃这是打翻饭盒了?叶湘雅走进一看才发现桌面上满满当当的都是她喜欢的菜式,今儿是什么好日子吗?董鄂妃居然使银子买通御厨做好吃的,但来都来了,董鄂妃有心,她就好意接受吧。
她顺势坐下,真诚询问,“董妃娘娘,您要用膳吗?”
“你吃吧。”董鄂妃干巴巴道,她还是想不通一个年幼的孩子怎么就让她改变主意了,果然她的脑子是坏了吧。
小格格吃得越香,她就越怀疑自己脑子缺了根弦,默默看着小格格吃饱喝足后,她感叹道,吃完了就走人吧,她赢不起难道还输不起了。
“所以说董妃娘娘找我有什么事?”叶湘雅算是吃人嘴软拿人手软的典型代表,只要彼此无仇无怨,得了对方好处,她必然替人伸张正义。
董鄂妃默默将一张帕子递过去,“小格格可有主意?这是你嫡母的帕子。”考虑到小格格曾经反驳过这话,她补充一句,“是你生父的发妻。”
帕子上绣的东西不明显,但叶湘雅也算见多识广,展开帕子突然问道:“是额娘吩咐你去做的?作为庇护四皇子的条件。”
董鄂妃心里一惊,知道小格格不简单,但没想到连这都猜出来了,“是。”
“你能做的事情不多,看来额娘想让你扳倒董鄂巴度了。”
注意到董鄂妃稍显惊恐的眼神,叶湘雅笑笑解释道,“你别误会,我不将他当阿玛才能算计他,你只要不背叛我和额娘,我怎会对你动手。”
“是。”董鄂妃晦涩道,她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连一个孩子都猜不透。
“将这帕子塞到五阿哥襁褓里,待乌雅氏发现。”乌雅氏是个蠢货,现在大概后悔做出那些蠢事了,如果这时发现五阿哥被人动了手脚,她会怎么做很好猜。
“给我准备纸笔。”叶湘雅打了个哈切,懒洋洋看着周围奴才走动起来,直至研好墨,她提笔伪装起董鄂巴度的字迹,托原身记忆的福,她还记得董鄂巴度上辈子给原身写的各种信件,内容都是劝原身在宫里逆来顺受、为家族考虑,现在她觉得董鄂巴度也得为原身考虑一下了,例如乖乖受死好弥补原身这些年受的委屈。
“小格格……”董鄂妃越发胆颤心惊,她该庆幸自己没有得罪彻底母女俩,皇贵妃到底怎么教孩子的,这心眼,论十个她加起来都比不上。
搁笔后,叶湘雅懒洋洋道:“这东西你留着,等乌雅氏那边有动静后,你就将此物献给皇阿玛,就说董鄂巴度故意算计皇子性命,但你誓死不从。”
她似笑非笑,“皇阿玛相不相信是他的事,但你应该能做到吧。”
董鄂妃心里一凛,“小格格确保我会无事?”她知道自己这么做后,只会给皇贵妃留下一个可怕的把柄。
“放心,我能保你,今后亦能保证你们母子俩的富贵。”叶湘雅语气淡淡,皇额娘不会管董鄂妃,她年纪尚小没法掺和这些事,可董鄂妃是四阿哥生母,她死了只会便宜皇太后更好掌控四阿哥,皇上不会坐视不管。
“……奴才信格格一回。”董鄂妃缓缓吐出一口气,事到如今,不做不行了。
就赌一把,赌赢了她和儿子将来不会活得太惨。
董鄂妃心里已经将儿子送上皇位这种想法摒弃干净了,有这对母女在,她这辈子别想这么远的事了,天上掉馅饼也轮不到她来捡,小格格会踩着风火轮火速登场吧。
想到那一幕,她嘴角微抽。
小格格在她心里已经是神仙魔童了,但心里猛然一松是实话,有皇贵妃母女俩在,她安心了。
……
不久,一天夜里,五阿哥浑身发烫,奶娘一摸便惊觉不对,连忙叫来太医和乌雅格格。
第106章 顺治帝贞妃董鄂氏(二十一)
乌雅格格总是在不应该犯傻的时候犯傻,可儿子出事了,她脑子不犯浑了,费心思给儿子降热,等着太医过来。
因此在翻动儿子衣物时,她冷不防发现了绣在儿子内衫上的一块帕子,显得格外突兀,她将衣服扒下来,手指轻颤抚摸上面的刺绣,她看不出这上面绣了什么,但她直觉这件事不对劲。
她才刚搬出长春宫,她儿子就出事了。
郭络罗氏!
郭络罗氏这是要斩草除根啊。
乌雅氏第一时间就怀疑皇贵妃,也只有她才有报复的动机。
“格格,太医过来了。”宫女急切的语气传来,乌雅格格下意识将衣服折起来放进怀里,小孩衣物小,藏在袖子或胸口丝毫不显眼,太医只扫了一眼乌雅格格就聚精会神给小阿哥诊脉了。
但刚一诊断,他心里就有结论了,这是人为导致的高热,小阿哥是受了风寒才高烧不止,可乌雅格格这里有皇贵妃派来的奶嬷嬷,哪怕乌雅格格不得宠、在宫里没有根基,距离小阿哥出生还没过几日呢,宫里人就算看菜下碟,也不会这么快苛待小阿哥。
况且这是小阿哥,不是小格格,成为小阿哥奶娘的好处比小格格奶娘多着去了,必然不会是奶娘不尽心导致的高热,只能是有人存心算计了。
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这一趟真不是好差事,太医摸了一把汗,“回禀格格,小阿哥身子弱才染上高热,待奴才一剂汤药下去,便能退热了。”
看小阿哥高热程度并不严重,那算计的人应该没想要小阿哥的性命,他不至于被牵连进来。
太医心中谋算一大堆,神色丝毫不动,乌雅格格胡乱点头,知道儿子能转危为安,她心思便全在皇贵妃身上了,如果她将此物给万岁爷,不知能不能扳倒皇贵妃。
乌雅氏压根没往那帕子跟皇贵妃无关这方面想去,她好似抓住一个天大的把柄,想到日后的荣华富贵,呼吸急促,她也想像董鄂氏一样成为妃位,再不济为福晋也行,宫中有阿哥的妃嫔中就只剩她和佟氏是格格了,可佟氏是汉军旗出身,她还是满洲旗,满洲旗总比汉军旗高贵,她不能一辈子跟佟氏一样。
她怀疑帕子上沾了些导致小阿哥高热的污秽之物。
等太医一走,她便抓着衣物,神色凛然,“我要去找万岁爷。”
“格格,您被禁足了……”宫女叹气,遇上一个心里没点数的主子,是她的不幸。
“那你将此物交给万岁爷,就说小阿哥被人算计了。”乌雅氏不甘心自己这辈子沉寂在一个破败的宫所,万岁爷得知小阿哥出事了,一定会放她们母子俩出来的,或是给她升位,好让她有庇护小阿哥的能力。
宫女更无力了,就衣物上绣了一张帕子,主子不该第一时间找到给小阿哥换衣的人吗,这样才能一层层揭开神秘人面纱,而且帕子上绣着不知何物,也得弄清楚吧,不管三七二十一就一头撞上去,这样的人在宫里活不久。
但她只是轻轻点头,没有任何劝告,等天色一白,便拿着帕子就往乾清宫去了。
或许她能趁此机会离开乌雅氏,一个愚钝不堪被打进冷宫的妃子是带不走太多奴才的,若是她能顺势留下来伺候小阿哥就更好了。
她再也忍不了乌雅氏的不知所谓了,有这样一位主子在,她迟早会被连累的。
进宫久了,她看过的死人也有十指之数了,都是被自个儿主子连累人头不保的,她死都不愿落得那种下场。
……
福临刚洗漱好就听闻宫外有人求见,是乌雅氏的贴身奴才,他无心理会乌雅氏,“朕谁都不见。”
但太监神色明显不对劲,“万岁爷,您还是看看吧,那宫女手中之物……”他脸色一白,打小跟随万岁爷的他,自是知道不少宫中秘闻,最起码他清楚帕子上绣着的正是不可言说之物。
福临稍稍提起兴致,“让她过来吧。”
“奴才参见万岁爷。”宫女小心谨慎低头,将一物平坦在掌心处。
皇帝眼睛微眯,“拿上来。”
“是,万岁爷。”太监接过衣物,仔细摊在御案上。
皇帝只是轻轻看过一眼,脸色大变,猛地将衣物扫出去,“你怎么会有这东西。”
前朝皇帝死前留下一物诅咒他们满人不得好死,而那物跟帕子上的刺绣有五六成相似,明朝末代皇帝真真正正做到了‘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气节让满人敬畏,然而有多敬畏就有多忌惮。
董鄂妃早年嫁的前夫是当兵的,战功赫赫,自然知道一些不为人知的前朝事,这事也本该死死的捂在心里就算埋下棺材也不许说,但董鄂妃是他娶的继妻,早年征战让他身体多处损伤,寿命不长,为了家族和年幼的子嗣,他一五一十跟董鄂妃说尽自己知道的事,就怕哪天妻子犯了忌讳,导致家族走向灭亡。
他盼着在他死后,他妻子能撑起家族门槛,教养长大继子继女。
但他没想到,自己死后这事还真有派上用场时,只是这时候自己的继妻早就成为皇帝妃子,为皇帝诞下一子,压根不是他三言两语就能蒙骗为家族和非自己亲生血脉付出的容易拿捏的性子。
时过境迁,董鄂妃心性不同以往,哪怕皇帝将这帕子摔到她面前,她也能坦坦荡荡说自己对帕子上绣着的东西没印象。
她还怕皇上不能下定决心扳倒董鄂巴度,特地下此猛料,如果说谋害宫中皇子阿哥还有回旋之地,那跟前朝牵扯颇深,就只有抹脖子的可能了。
什么巫蛊之物,呵,光是巫蛊之物怎么能行。
董鄂妃心道她还特地跟小格格说明了帕子上的是什么东西,随后才有了伪装董鄂巴度的字迹一说,这叫避重就轻。
她们俩正好给皇上一个借口处理‘前朝孽障’。
皇帝神色惊疑不定,“你说这东西是昨晚穿在小阿哥身上的?”
“是,万岁爷。”宫女不明所以,但明显感觉到万岁爷情绪急剧波动,随后她被赶出乾清宫,关到一处不知名的地方,太监恶狠狠让她管住自己的嘴。
她才后知后觉自己碰了不该碰的东西,脸色惨白,恨透了自己主子,乌雅氏真是……蠢笨如猪!她就不该留在她身边!
福临派过去的人很快将此物查到不久前进宫的董鄂夫人身上,随后还在董鄂妃屋里发现董鄂巴度的信,事情从这一刻开始变得越发不对劲。
皇帝摊开信纸,这桩桩件件的事跟董鄂巴度扯不开关系,他可以相信董鄂妃迫于无奈为了子嗣跟董鄂巴度等人私下交情深,却不相信董鄂巴度没有一丝一毫的私欲。
他子嗣多,一个两个生母出身低微的子嗣不被他放在眼里,可线索到了董鄂巴度那里还没断,甚至还查到了懿靖大贵妃博尔济吉特·娜木钟身上,懿靖大贵妃有一子爱新觉罗·博穆博果尔,是他亲弟。
以后宫子凭母贵的说法,懿靖大贵妃当年身份比当今皇太后还高,若非他也是蒙古贵女所出,序齿还排在博穆博果尔前面,为了朝廷稳定,当时宗室只能选年纪更大的皇子即位,这皇位轮到谁来坐,还真说不定了。
福临心里一阵后怕,这未必是针对皇子的算计,而是针对他这个皇帝的算计。
而后者,已经让他深信不疑了。
最怕是懿靖大贵妃私下动了魇咒皇帝的心思,他子嗣尚小,能顺理成章继承皇位的只有博穆博果尔,他的嫡亲弟弟!
第107章 顺治帝贞妃董鄂氏(二十二)
事已至此,董鄂巴度的命不能留了。
福临冷静吩咐,“将董鄂妃打进冷宫!”
董鄂氏有儿子,犯不着跟懿靖大贵妃和董鄂巴度搅合在一起,但被利用却是不争的事实,皇帝面色沉沉,着手将董鄂妃的妃位一撸撸个干净,“四阿哥交给皇贵妃抚养,董鄂氏贬至格格。”
不管董鄂氏有多少苦衷,或是真被人利用了,在皇帝这里早无回旋之地。
“叫鄂硕进宫一趟。”
“是,万岁爷。”
……
贬入冷宫的圣旨很快呈在董鄂妃面前,结果这般严重是董鄂妃没想到的,但她做都做了,事到如今,只能相信小格格和皇贵妃了。
有小格格在,从内务府来的奴才还算客气,给了她一点时间收拾东西,换个人可能就得直接被押送到景阳宫了。
奴才们都站在门外守着,董鄂氏脸色难看,“小格格,你可有把握。”
“有。”叶湘雅平静道,“如果我不能做到庇护你们母子俩,必叫我和额娘今生今世不得好死。”
董鄂氏勉强放心下来,小格格除了最重视自己,就只有皇贵妃了,能拿自己和皇贵妃的性命做担保,她就信小格格一回,况且她也没别的选择余地了,后宫必然发生动荡,朝廷牵扯颇深,她只得剑走偏锋不择手段保住鳖儿性命,躲在冷宫不是为一个好去处。
“奴才相信您。”董鄂妃低声道,只收拾几件衣物就匆匆跟随门外的奴才走了。
“你去我屋里挑几样玩具送去景阳宫,她是四皇子生母,留些东西也好在她见到四皇子时不至于太难受。”
“是,格格。”心腹明白格格是指将几样镶金嵌银的玩具给董鄂氏做保身的银钱,董鄂氏进冷宫待遇肯定不好,有了这些银钱在,安安稳稳度过一两个月不成问题。
“皇阿玛现在在忙吧。”叶湘雅状似无意发话,不等奴才回话,又道:“忙就忙吧,我去找皇玛嬷。”
要想掩饰自己真正的动机,就得将更招眼的东西放在皇帝面前,比起皇位,灭董鄂巴度一家子对皇帝而言,只是顺其自然的事,就是懿靖大贵妃那儿得被她连累将身边奴才的祖宗十八代都一五一十查个遍了,但是懿靖大贵妃本身也不单纯,不然皇帝怎么也不可能查到她身上。
她得去欣赏欣赏皇太后的表情了,得知四阿哥交给额娘抚养后,她脸色想必十分美妙。
叶湘雅悠哉游哉前往慈宁宫,果不其然,皇太后在看到她的一瞬间手中茶杯“砰”的一声往地上砸去。
叶湘雅故作关心,“皇玛嬷有没有受伤,要是受伤了可就不好了,不过皇玛嬷有孙女在,孙女一定会好好照顾皇玛嬷的,皇玛嬷,您说我是不是特别听话懂事啊。”
她满眼‘有我这个孙女是你三生三世修来的福气’,皇太后气急败坏敲了几下胸膛,差点喘不过气来,声音阴冷极了,“啊,有你这个孙女真是哀家的、福!气!”
“皇玛嬷夸我,那我更得做好做到位了。”叶湘雅笑眯眯道,她倒了杯新茶,悄无声息在里面加了些巴豆粉。
……
鄂硕去了一趟乾清宫,出来以后全程不发话,家里人以为他遇到了大事,一个个也跟着脸色难看,鄂硕看在眼里,无力应付。
他女儿居然牵连进皇家秘闻,若非有了四阿哥,他们董鄂一族都得剥下一层皮,想到这里,他越发恼恨跟懿靖大贵妃做了交易的董鄂巴度,他作为董鄂一族的族长,务必要快刀砍乱麻了。
皇上意思很明确,这个恶人必然由他来当,鄂硕闭了闭眼,抓起一则圣旨,“去宗人府吧。”
不久后,皇宫的侍卫涌进董鄂府,董鄂巴度从一开始的震惊不解,在董鄂族长面无表情宣读圣旨后,他心如死灰,一屁股瘫软在地,回过神来急忙磕头,“奴才是被人冤枉的,奴才是被人冤枉的!还请万岁爷查明真相,还奴才一个清白。”
给董鄂巴度十万个胆子,他也不敢做出谋害皇上、将四阿哥送上皇位的事啊,但是他夫人的帕子呈上来,还有他的亲笔书信——哪怕用董鄂巴度现在的目光来看,那封信没有任何不对劲,若非自己非常肯定自己没写过这种东西,单是看一眼字迹的程度,他都不怀疑自己是不是稀里糊涂写了又忘记。
董鄂夫人脸色比他更难看,她承认自己是有谋害五阿哥的心思,但是她还没动作,万岁爷就将这么大一顶帽子扣在她头上,她不服!
她跪下来一口一个冤枉,但是现实可不讲理,很快,夫妻俩被押进监牢,剩下的董鄂族人都被侍卫监视起来。
董鄂巴度的侧福晋见自己夫君一走,膝盖一软,跟院里的子女哭成一团,鄂硕冷冷看着他们,没有丝毫动容,哪怕圣上念及旧情,不愿对董鄂一族动手,可出了董鄂巴度这档事,今后董鄂一族只会日渐衰败,至少在顺治帝这一朝无任何回旋之地,皇贵妃的亲女虽姓董鄂氏,可他至今为止可没看出这位格格对董鄂一族有任何好感。
顶多全是逢场作戏。
那位皇贵妃是绝对不会将女儿养成对董鄂一族有感情的性子的,能斗赢静妃和皇太后的人,董鄂巴度怎么这么愚蠢,将自己的妾推给皇上,推就推了,还让皇贵妃恨上董鄂一族,鄂硕真想回到几年前,将董鄂巴度掐死算了,他这辈子就没见过比他更蠢的人。
或许有,但是比起这对夫妻的又蠢又毒,他们敢说第二,其他人不敢说第一!
而今董鄂巴度的这群莺莺燕燕,还有子嗣,除开外嫁的女儿,一个都不能落下,万岁爷可没想放过董鄂巴度的几个儿子。
鄂硕示意太监们上前灌药。
除开将要婚配的格格,阿哥们都被灌了绝育药,还不止是一顿,此后顿顿都有,毕竟有关男子绝育的药,太医院真没有研究过,民间也少有,有关女子绝育的药倒是不少,便只能让他们多喝点以绝后患,鄂硕更想一了百了将几个阿哥阉了,但到底同出董鄂一族,他没真下狠手。
侧福晋吓得魂飞魄散,知道自己几个儿子没法救回了,而她几个女儿出嫁后跟董鄂一族毫无关系,她将来谁都不能依靠,她得救自己,她好不容易才成为后院侧福晋,怎能马失前蹄。
她立即想起在宫里的皇贵妃和小格格,她们怎么说都曾是董鄂一族的人,小格格还是老爷的亲生女儿,总不能看着自己的阿玛没了吧,还有一日夫妻百日恩,皇贵妃跟老爷一起度过的日子岂止是‘百日恩’。
等老爷出来后,她再想办法跟老爷生几个儿子,有了儿子才能保住下半生福气,她可不能被这几个拖油瓶连累半生。
她眼珠子溜溜转,又打起各种主意,可鄂硕从头到尾就没打算放过她们这些妻妾,连董鄂巴度的夫人都掺和进此事,谁知道他这些后院人会不会藏着更大的秘密。
他一摆手,这下换做侧福晋被审讯了。
……
而董鄂巴度一家子的事惹得朝廷官员风声鹤唳,皇帝没将这桩皇室丑闻公示,董鄂巴度的罪名就只有谋害皇子,可即便是这一个罪名,也足够他们一家子被千刀万剐了。
朝廷臣子暂时松了口气,对皇帝的种种举措不忧反夸,夸万岁爷仁慈,只将董鄂巴度两位罪魁祸首抓起来,还保全了他众多子嗣一条命,也没牵连到后院妻妾,若万岁爷不仁慈,这世间就再无更仁慈的人了。
尽管董鄂巴度的几个阿哥此生都被囚禁了,可能保全性命已是大幸,女儿又能正常婚嫁,怎能再要求万岁爷宽容。
听说董鄂巴度在监狱里将头都磕破了,情况凄惨无比,而董鄂夫人几度晕眩,睡死了又被人用水泼醒,连睡个安稳觉都不行,叶湘雅饶有兴致道:“哪怕他将脖子磕断了,也改不了凌迟处死的命运,我那位嫡额娘也得试试被人决定命运的滋味了,想必如她想象般畅快。”
因果报应是一场轮回。
“姐姐不开心吗?”玄烨一只手轻轻搭在她肩膀上,眼神如同烈焰,炽热而温柔。
“开心,怎么不开心。”叶湘雅微微眯起眼睛,“但这还不够,他死得太容易了。”
她想看到董鄂巴度夫妻俩知道事情真相的那一刻,歇斯底里的崩溃。
玄烨低声道:“姐姐想要的,玄烨会不择手段让姐姐如愿。”
第108章 顺治帝贞妃董鄂氏(二十三)
叶湘雅忍不住摸了他几下头,这孩子实在太可爱了,哪怕还没恢复记忆,就这一股一心一意为姐姐着想的冲劲,果真不负她多年陪玩。
她温声道:“不用啦,这些小事还要我亲爱的弟弟帮,我就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姐姐想做什么?”玄烨不多问了,五岁的他已经明白很多大道理了,在宫里,不该问的永远都不要问,但涉及他姐姐,他总是会忍不住在意。
叶湘雅神色平静,扯了扯他两边的脸蛋儿,“让他们得到应得的报应,好了,时候不早了,早点去睡,过阵子你就得搬去阿哥所了,别忘了时辰。”
她又嬉笑赶玄烨回屋,玄烨回头看了她一眼,长长的叹息,总感觉他今后会有操不完的心。
但是,他似乎很乐意处理这些琐事?
玄烨有些疑惑的歪了歪脑袋,最近他总是梦见一段他不曾经历的事情,梦中的他有一个很可爱的妻子,如胶似漆,妇唱夫随。
他唯一不解的就是梦中的‘他’跟他没有一点相似,可他偏偏就认定那个人是自己,而妻子是姐姐,这梦有点荒诞,他对姐姐是十分敬重的,怎么可能会有不该有的心思,再说了,他现在还小,也没法将姐姐娶进门啊。
玄烨抓了抓自己稚嫩的小手,神色越发严重,他是真的很喜欢姐姐,比起陌不相识的亲生额娘佟格格,比起养母皇贵妃,还有一个月才能见上五六次的皇阿玛,姐姐才是日日相伴他的亲人,因为考虑到这点,玄烨才对长大以后娶姐姐一事没有任何不自在。
因为他不光想姐姐从小陪他到大,还想日后姐姐即便到了出嫁年纪也能陪在他身边,而娶姐姐无疑是一个极好的办法,只是他要怎么娶姐姐……
额娘和皇阿玛不知道会不会同意,而且他是汉军旗妃子血脉,不像三哥肯定会被封为和硕亲王,他总不能让姐姐跟着他吃苦,姐姐可是额娘的嫡亲女儿,金尊玉贵,怎么能被人看不起。
玄烨已经考虑起八竿子打不着的事了,没滋没味躺在床上魂儿都往外跑了几圈,最终在睡前想到了一个主意,他既然出身不如其他兄弟,但他读书厉害,他要向皇阿玛证明,他不比其他兄弟差!
小家伙想通之后,总算闭上眼睛睡去了。
奶嬷嬷在他鼻子下探着鼻息,松了一口气,跟随的小阿哥太冷静自持就显得她们当奴才的太没规矩,所幸小阿哥成功入睡了,不然等傍晚时无精打采,皇贵妃不得怪她们带坏了小阿哥。
……
叶湘雅出宫了。
天色尚好,她一个人去往董鄂妃阿玛府邸,她告知过皇上她要出宫,她想好的理由无外乎是想看看她那些兄弟姐妹,董鄂巴度夫妻俩是肯定不能提的,她又不是嫌自己跟皇帝感情太好了。
但皇帝看着她良久,重重叹了口气,撸了几把头发就果断放她走了,似是想多了,觉得她念旧情,想起她那个不是人的亲生阿玛,便十分宽容放她走,一点都没有意识到在养女心中,这算是养父杀了生父的悲情戏码。
大概是董鄂巴度实在不起眼吧,叶湘雅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劲,还信誓旦旦点头,“皇阿玛您放心吧,女儿就出宫一趟,会给皇阿玛带回好多好吃好玩的。”
“去吧。”皇帝心情大好,一旁的奴才欲言又止,总觉得自己多想了,他还担心小格格亲眼目睹自己亲生阿玛的惨状,极有可能会怨恨上万岁爷。
似是看透心腹心思,福临没好气道:“朕养大的女儿,自然只亲朕。”
说到底,他和养女都是同一类人,眼里只有自己真正认可的人,血缘上的亲人有时候还不比朝夕相伴的人更为可亲可爱。
出宫后,鄂硕得了吩咐早早在府门迎接小格格。
叶湘雅眉目清朗,肖似皇贵妃那双多情美目,又添了几分神女的端庄冷淡,鄂硕不敢小觑她,恭恭敬敬将人迎进门后,便仔细问来小格格的来意。
“啊,我过来并没有什么事要做。”叶湘雅微微歪头,打破了浑身萦绕的冷傲感,“我只是想问问他们怎么样了,还有我的那些兄弟姐妹,我许久未见过他们一面了。”
鄂硕心一寒,面前之人到底是怎样一副无情无义的性子,那可是她亲生阿玛和嫡额娘啊,她脸上居然没有一丝伤心难过,还满是兴致地询问他这两人的下场。
“大人怎么不理我了?”叶湘雅真的伤心了,亏她这么认真做戏,竟没人看出她战战兢兢下的如履薄冰。
鄂硕喉结微动,“奴才不敢。”位比和硕格格,他怎敢不理会皇贵妃之女,但她确实是震惊到他了,越是跟皇贵妃母女俩接触,他就越为当初董鄂一族没有斩草除根或是必恭敬止后悔。
“你怎会不敢。”叶湘雅知道他为皇帝办事,她不会透露自己真正的意图,但这不妨碍她说些极尽讽刺的话,“你当年可是亲自叫嚣过额娘不守妇道啊,恨不得将额娘千刀万剐,好振董鄂一族的门风,”她笑了笑,又道:“你这入关随俗真是到位极了,满人能多婚多嫁,但你既然觉得女子要守贞,怎么你没禁止你女儿进宫为妃?这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了。”
明明自己腐朽,还找各种理由满足自身私欲,俗称垃圾。
“这……老夫——”他脸色一片躁红,似是气急败坏。
“让我见一面他们俩。”叶湘雅淡淡道,“有些话该说有些话不该说,我想鄂硕大人当官多年,不至于鬼迷心窍吧。”
她指了指鄂硕心口位置,威胁道:“我能护住四皇子,也能护住你女儿,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鄂硕顿时气急,他堂堂朝廷大臣,为官多载,为王朝立下汗马功劳,怎会被一个小女娃两三句话就威胁到,只是人在屋檐下总得低头,“小格格不骗我?要是骗我的话,奴才不是好对付的。”
“骗你做甚?四阿哥也是我额娘养子,养大了也得叫我娘一声额娘。”她摸了下下巴,这就是有其父必有其女吗,父女俩对她的质疑是一模一样的,她拍了拍他肩膀,“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尽管他这人腐朽,但有一个很大的优点,会知难而退,识时务者为俊杰。
鄂硕嘴角抽了抽,换个人这么对他,他非得将对方喷得狗血淋头,但这人他得罪不起。
他憋屈地将人恭恭敬敬请去牢狱。
牢房极为狭窄阴沉,地面潮湿阴冷,铺着稀疏的稻草,时不时有老鼠蟑螂到处乱爬的声音,叶湘雅站在一处监房前,冷冷扫视那见她过来欣喜若狂的男人,以及一旁一脸惶恐的女人——这对夫妻倒是靠邻被关起来了。
董鄂巴度眼前一亮,也不管自己浑身流血的惨状了,“女儿,阿玛的乖女儿,你是来救阿玛的吧,阿玛果然没白疼你,你快让他们将阿玛放开,阿玛疼啊,浑身都疼啊。”
董鄂夫人整个人都快缩成一团了,挤在角落里,她猜到了这对母女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但她没想到小格格来得这么快,她快疯了,皇帝难道一点都不在意自己在养女面前成什么样子吗?
她当年为什么要得罪皇贵妃,她怕了,真的怕了,如果让她回到过去,她再也不会做糟践人的事了。
叶湘雅顿在原地淡淡笑道:“我可不是来将你们放走的啊,我只是想告知你们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什、什么?”
“我看了我那些兄弟姐妹的惨状,真是不忍直视啊。”
似是明白她要说什么,董鄂夫人神色癫狂,“你说我女儿怎么了,你快说啊!”
第109章 顺治帝贞妃董鄂氏(二十四)
“所以说啊,”叶湘雅笑得越发讽刺了,“就你会心疼自己女儿,别人不会心疼女儿?我告诉你,只要我活着一天,我不会放过你女儿,我会让她生不如死,这辈子被人耻笑,走到哪里都逃不开流言蜚语,以有你这个额娘为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董鄂夫人撕心裂肺地喊着,眼角泛红,“你这个贱人,我不会放过你的,我死都不会放过你的。”
叶湘雅笑得更开心了,“那我真是期待啊,不过以你这种神明见了只觉得污秽的东西,怎么可能会有重来的机会。”
系统从来看不上这种丧尽良心的东西。
说她是畜生还侮辱畜生了,不过现在比她更不如的还有另一个家伙,真正的罪魁祸首董鄂巴度。
如果不是这个男人纵容后院妻妾残害人,享受左拥右抱、妻妾为自己争破头的快乐,额娘又怎会过得那样惨,原身也不会被他们眼睁睁送进不见天日的囚笼里,待伸头一刀被害得此生不入轮回,他真的有心吗,将自己的亲生骨肉推进地狱。
可惜董鄂巴度没有十分在意的东西,比起他自身的性命,那些荣华富贵、妻妾儿女成群都是小事,这样没有骨气的家伙,她有些为难要怎么让他下地狱。
难道要说你那些儿子都被皇帝阉了,你的女儿都被退婚了?这话要是说出去,这男人说不定只是嘴上求饶,还盼着自己出去,只要顺利出去了,想生多少孩子都只是下半身的事,这么想来,果然还是得将这个男人阉了吧。
叶湘雅沉思,任耳边传来多少歇斯底里的喊叫,都没听进去,最后决定实行双重折磨,将人阉了——但得让董鄂夫人亲手阉,毕竟这么美妙的事情总得让这对夫妻俩冠上浪漫的名头吧。
她听说公猪做阉、割手术前,肉质会变老,口感会变差,骚、味十足,但是做了阉、割手术后,这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她可真是个大好人啊,特地将董鄂巴度身上的腥、臊、味都去除了,让他真真正正做个好男人。
她去门外将鄂硕叫进来——她跟这对夫妻说话自然不能有外人在场,她还顾及自身形象呢,她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鄂硕脸色顿时微妙之极,“小格格当真如此?”
“嗯,阿玛来人间一趟,我得让他干干净净地走。”带着一身骚、味入土见祖先算什么好事。
鄂硕面色扭曲一瞬,啊,小格格可真是大孝女啊,回头他女儿出冷宫了,他务必要让女儿远离小格格,他这辈子都承受不起这种‘孝顺’!
还有,回去以后务必将所有董鄂族人都叫到一起,让他们今后哪怕被人凌迟处死也别得罪皇贵妃母女俩,因为她们俩是真的做得出让人生不如死的事,他可不想晚节不保。
“你知道要怎么做吧,我毕竟姓董鄂氏,不会做得太难看的。”叶湘雅庆幸自己现在已经长大了,说出来的话不会被人认为是孩童稚语,她语气无比正经,成熟的拍了拍鄂硕肩膀,幸好这老人家身高不是很高,还在她触手可碰的范围内。
鄂硕嘴角抽抽,尽管已经决定了只要万岁爷不主动过问,他作为族长掩饰好董鄂巴度生前被人阉割一事,但就小格格这副模样,他实在说不出他们俩都很有良心这种话,也不觉得她说的‘不会做得太难看’会是怎样一句贴心的话。
他闭了闭眼,事到如今,被逼上梁山怎容他犹豫,他狠下心来,给董鄂夫人递过去一把刀,当着她面道:“你亲自将你夫君阉了,我可留你女儿一命,我怎么说都是族长,不会害了自家族人。”
董鄂夫人嚎叫声停止,怔怔看着他,“你说真的?”
董鄂巴度瞠目结舌,“族长你要做什么?”
鄂硕摆了摆手,叫来四个人,两个将董鄂巴度捆绑住,另外两个跟在董鄂夫人身后,叶湘雅退后几步,省得董鄂夫人出来时仇恨转移往她身上插一刀,说句不太谦虚的话,她自觉自己招仇恨的能力举世无敌。
果然,董鄂夫人被放出来后往门口看了几眼,没看见小格格后才不甘心看向自己丈夫,随后冷着脸将自己夫君裤子扒下,眼睛猩红往上面插了一刀。
不能杀了欺负自己女儿的人,将这些年给自己无尽屈辱的丈夫给阉了也好,反正她不能活下去了,总得将这些年的怨气都出了,还能护住自己女儿性命。
董鄂夫人几乎绝望般一刀接着一刀往他那处插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一个大男人鼻涕眼泪飙出来,痛不欲生。
叶湘雅听着这些声音,心情格外平静,胸口郁结的闷气似乎在此刻得到纾解了。
谁都不能跟原身说原谅的圣母话,你若经我苦,未必有我善。
往后,得是皇太后了。
有一个算一个,她都不会放过的。
……
出去以后,叶湘雅还往原身阿玛府邸去了一趟,将一些解药给了原身的这些姐妹们,让她们没了阿玛和兄弟傍身,今后在婆家必然不好过,她总不能将她们希望都灭绝。
反正有关董鄂一族的仇,已经报得差不多了。
“这些解药可解你们不孕,今后你们要有麻烦,我只帮你们一次,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家店了。”她打了个哈欠,就当她还念着一丝姐妹情,且这些姐妹也没做她无法原谅的事。
三人缓缓点了点头,嫡女低声道:“多谢妹妹了。”
时过境迁,她们没法说出造成自家如今惨状的罪魁祸首与亲妹妹无关,可偏生在所有人都落井下石时,最应该怨恨她们的人还记得她们仨。
她们没法说出恨字,但也清楚她们的姐妹情一开始就不存在,今后更不可能有了,三人心里悄无声息升起些愧疚,经历这些事,她们已经不再是当年那随自己额娘对自家姐妹各种算计的人了,人总会长大的,即便长大的代价是她们没法承受得起的,可是她们总要面对现实的。
从今往后,她们姐妹几人必须要相互扶持走完这段人生路。
叶湘雅回去皇宫前特地在小摊前买了很多点心,豌豆黄、小窝头、芸豆卷、肉末烧饼等,这些点心宫里御厨也能做,但是宫外口味多了些新鲜感,她记得最小的妹妹今年开始学字了,她特地买了一套文房四宝,等妹妹功课做好了再奖励她。
还有最小的弟弟,尽管还不会说话,但该有的还是得有,不能因为人家年纪小就欺负人家不懂收礼物,叶湘雅默默备上一把算盘,没错,她就是欺负他还不会算数。
回去以后,这些礼物纷飞各宫,兄弟姐妹们看起来挺开心的,就是她那位便宜阿玛脸色复杂,又摸了她几把头,让她离开。
宫外的事瞒不过皇帝,谁叫福临格外关注自己女儿在见到那对夫妇后可有受到心理创伤,鄂硕只得一五一十将这些事情给交代了,当然小格格说的那些话倒是没说出来,毕竟他不觉得皇帝会觉得小格格会说出那些话,指不定还觉得是他教坏了小格格,从皇帝总是时不时在他们臣子面前不动声色夸赞自己女儿可见一斑。
鄂硕并不想成为他们父女之间的受害者。
但这就让皇帝误以为是自己爱妃吩咐自己女儿干的好事,得知爱妃前夫落得此等下场,爱妃对董鄂巴度没有半点情意可讲,他心里当然是高兴的,只是高兴之外就多出一丝复杂,就、爱妃好似下手格外果决,那玩意对一个男人来说真的挺重要的,没了的话,得叫一个痛不欲生吧。
皇帝吓得青筋暴起,在养女面前缓缓平复心绪,语气复杂道:“回去好好休息,多洗洗眼睛,你还是皇阿玛的乖女儿。”
“好。”叶湘雅乖顺点头,反正别人天生就是她的爹,给谁当女儿不是女儿,抱着这种念头,她从来不在皇帝面前叛逆,像皇帝这样好说话的‘爹’,这世间不多见了。
叶湘雅乖乖当了一阵子的孝顺女儿,又将皇帝的好感刷到一个新的高度,皇帝高兴之下又提了提她待遇,享固伦公主份额,宫里人见到她都得称一声贵主儿,之所以不是公主的称呼,倒不是皇帝在意她实际身份不是公主,而是额娘不愿,说是真成了公主,还得承担起公主抚蒙的责任,皇太后还在虎视眈眈,不可给她抓住把柄的机会。
额娘言之有理,反正她也不在乎当不当公主。
有件事得提一提,玄烨到尚书房一阵子后,反倒能将他兄长福全压制住了,这说的不是武力上的较量,而是学识上,夫子极力夸赞在小格格之后,宫里出了第二个神童!
第110章 顺治帝贞妃董鄂氏(二十五)
这在其他人眼里是无趣的,子凭母贵才是这个王朝的主流,一个凭借自身聪慧备受宫中人关注的阿哥,跟人们心里唯有生母身份高贵才能继承皇位这点八竿子打不着,顶多给皇宫中人添了点乐子。
只是今董鄂妃被贬位并被打进冷宫,论子凭母贵这点,她所出的四阿哥就已经输给三阿哥了,最起码三阿哥玄烨的生母还是格格位份,而她已经是冷宫妃子。
而二阿哥生母董鄂福晋位份尚可,算是一众皇子生母中位份最高的妃子,但她生下来的阿哥是个有眼疾的,只要其他阿哥没死,皇位就轮不到他来继承,同样不堪一击。
过了年,懿靖大贵妃的亲子爱新觉罗·博穆博果尔病逝,皇帝看在过往兄弟情分上,没跟懿靖大贵妃追究曾经的算计,不过皇帝眼睛里容不得沙子,在博穆博果尔病重的那段日子,并没有册封他为和硕襄亲王,等他病逝后,最终以光头阿哥的待遇下葬。
这有些不讲道理,在朝臣和天下人眼里,皇帝得是个宽厚仁爱的好君主才符合他们心目中的君主形象,万岁爷对嫡亲兄弟如斯薄情,未免太不讲道理了,而且在不少宗亲眼里,博穆博果尔是蒙古贵女的血脉,子凭母贵这点同样能反应在博穆博果尔身上,皇帝置之不理其他生母出身低的兄弟也就罢了,怎么在博穆博果尔这里同样薄情。
可皇帝需要什么道理,就凭博穆博果尔有心皇位这点,就足够他死无数次了,但实话不能说出来,于是他话锋一转,便打算将自己小儿子过继给博穆博果尔。
朝廷臣子果然歇了劝告万岁爷的心思,博穆博果尔年纪轻轻就没了,子嗣也没捞得半个,如果皇帝半点兄弟情不讲,完全可以让博穆博果尔这辈子无后人祭拜香火,皇帝都做到这种程度了,他们再反对就不合道理了。
福临二话不说将小儿子过继给博穆博果尔、记在博穆博果尔的嫡福晋博尔济吉特氏身下后,就给小儿子封了贝勒爷的位份,算抬举了小儿子身份,毕竟换做是他皇阿玛那个时代,他那些生母出身卑微的兄弟哪个不是被封为镇国公或是辅国公,也算给了博穆博果尔死后的体面。
皇帝的小心眼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给嗣子爵位,却不给老子身份,将来小阿哥在博穆博果尔坟前都不知该称呼一声阿玛还是让阿玛敬他一声贝勒爷了。
懿靖大贵妃为小儿子闹了一场后,被皇帝明褒暗贬,浑身牛劲没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是没了跟先帝生的小儿子,但她和林丹汗生的大儿子孛儿只斤·阿布鼐还活着,蒙古女人靠子嗣立足,她就两子一女,但跟先帝生的一子一女没了,人在屋檐下得低头,说什么她都得为仅剩的儿子惜命。
懿靖大贵妃从此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一意拜佛念经,几年下来,才稍稍减轻了皇帝的怀疑。
闹的人消止了一半,还有另一半——乌雅格格莫名其妙被告诫一番后,婢女被打得半身不遂回到自己身边,还没安分多久,她就得知养在皇贵妃膝下的小儿子过继到博穆博果尔名下了。
这下连儿子都不是她自己的,她彻底傻眼了,即便禁足令还有效果,她全然不管不顾,她闹的方式还格外奇葩,她不去找罪魁祸首皇帝,而是一步一叩首往长春宫走去,路上泪流不止,“皇贵妃,奴才知错了,奴才知错了啊!”
这话说得好像是皇贵妃强逼皇帝将她儿子送走。
郭络罗氏得知时脸色刹那青了,这是她进宫以来脸色最难看的一次,她掌管后宫,乌雅氏是想说她无德掌权吗,真是给脸不要脸,“本宫真不知道她在宫里怎么活这么久的,就她这脑子,本宫跟她计较反倒成了本宫痴傻。”
叶湘雅跳下椅子,“额娘,就交给女儿吧,您不该出面,皇太后还看着。”
“去吧。”皇贵妃眼里满是欣慰和骄傲,她的女儿长大了啊,会护着额娘了。
她默默跟在女儿身后,看女儿走出长春宫,自己靠在门边,拿着把团扇轻轻扇着风儿,眼神温柔极了,她女儿是世间最好的孩子,她心甘情愿守着她一辈子。
“去将乌雅氏绑起来。”
离开额娘后,叶湘雅立即变脸,拿起一捆麻绳,往地上一丢,就有两个太监拿起麻绳往乌雅氏的方向跑去,三两下就将乌雅氏绑起来了,还往她口中塞了厚布。
布干不干净就不知道了,料想乌雅氏必然不会在意这点。
她慢悠悠走到乌雅氏面前,抬起她下巴,“皇阿玛赏你禁足,你怎么好忘了规矩让额娘难做,这样吧,听闻皇额娘宫中奴才规矩是一等一的好,将她送去坤宁宫吧。”
得让皇后背后的皇太后处理此事。
乌雅氏害怕了,呜呜咽咽被押送到坤宁宫,皇后一看,换做自己头疼了,人家小格格信誓旦旦说乌雅格格不讲规矩,干脆将她送来坤宁宫让皇额娘管教,说皇额娘是后宫之主,教训不将规矩的宫妃轻而易举。
皇后是有苦说不出,她只是后宫明面上的后宫之主,实际上宫权不全在皇贵妃那吗,让她一个明哲保身的皇后处理乌雅氏,莫不是嫌她皇后当太久了。
她坚决不做让皇帝注意到她的事,于是转手一抛,她主动将乌雅氏送到慈宁宫,皇太后还打算看好戏,结果镜头一转自己成了戏中人,她嘴角不断抽搐,上次小格格来她宫里,腹泻了整整一天的痛苦回忆再度席卷身心,心里下意识抗拒起有关小格格的一切事情,自然也包括这不请自来的乌雅氏。
“太后娘娘啊……”乌雅氏刚被拔下厚布,就泪巴巴哭诉起来,“堵住她嘴!”皇后才走,皇太后耳边刚消停,就听见乌雅氏这鬼哭狼嚎的声音,额间神经猛地一跳,“带她下去好好练练规矩。”
乌雅氏大好的牌面没了,她不指望乌雅氏将来为她所用了。
可怜雅氏刚喘口气又被堵住嘴,呜呜咽咽的被拉下去,皇太后头疼极了,她整整五个孙子被废了三个,能用的只有玄烨和鳖儿,可惜了出了董鄂妃这档事,不然她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将鳖儿送上皇位,不至于在他和一个汉军旗血脉中犹豫。
想到玄烨进学堂以后表现出来的聪明伶俐,皇太后心越发不甘,难道上天是站在皇贵妃那边的,给了她冰雪聪明的养子,亲女不是皇帝骨肉,却也是一等一的伶俐讨巧,是完全站在她那边的,好一个母女情深。
可她的福临却完全没有为她考虑过,一次都没有。
叫她情何以堪!
皇太后神色晦暗,说不出的惆怅和愤恨。
……
宫里又恢复往日的平静了。
叶湘雅估摸着该进入计划的后半程了,指望皇太后母子俩反目成仇不现实,两人甭管闹得天翻地覆,为了皇室脸面以及自身权力,还有早些年相互扶持的母子情分,都不可能让皇帝对皇太后做出过分的举动。
所以还得看玄烨这一代,反过来理解就是等玄烨即位时,她作为皇后掌管宫权,她想怎么对待皇太后,就是一句话的事。
大清君王一个个都以孝顺标榜自己,只为得天下人心,但是有什么比效仿明初之时的宗法和礼俗更得人心,从前有一户钱姓人家,有一皇帝赏下的丹书铁券,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免死金牌,后来世事变迁,改朝换代,但钱家人还是那家钱家人后代,犯了割头的大罪,拿出那丹书铁券,这新朝的皇帝看了,这可了不得了,一下子就免了钱家人死罪。
这从唐朝时期得到的丹书铁券,难不成真的能通用到后面的朝代,后世的皇帝难不成真是容易认栽的性子?还是说就明朝皇帝好说话些,认可了这丹书铁券。
可实际上,无论是后世的哪个皇帝看待这丹书铁券,都只能是认同的态度,唐朝是李世民等人打下的统一王朝的天下,这代表了王朝的正统性,认同了这丹书铁券只是表面上的宽厚,实际上它的政治相争意义非同一般,它意味着唐朝的正统继承权在明朝这一代得到了延续。
叶湘雅不觉得大清能打着这么正经的旗号让天下人认同,明朝是“驱除鞑虏,恢复中华”,但在清朝这里算是鞑虏入关,再怎么冠冕堂皇的借口都没用,干脆仿着明初时的宗法还得人心一点,起码证明统治者是有心汉化王朝的。
而明朝时宗法关于继承权这一块是嫡长子继承权,在起初,只有皇帝嫡母才能被尊为皇太后,两宫皇太后那是后来的说法,皇帝生母若不是先帝的正宫皇后,就只能是太妃身份。
但到了顺治帝这里,就没有两宫皇太后了——按道理来说皇太极的正宫皇后哲哲该是母后皇太后,当今皇太后布木布泰只是圣母皇太后,但到头来后宫被尊为皇太后的只有布木布泰一人,哲哲只是被尊称为国主福晋或中宫太后,从没有正式的皇太后封号,这并不遵从宗法。
从严格上来说,顺治帝册封的皇太后之位有点不合规矩,一切不合规矩的东西都能被拉下台。
所以叶湘雅想干脆将布木布泰的皇太后之位拉下来,换哲哲上位,而嫡长子继承制在玄烨这一代会贯彻到底,在这之前,她会将额娘送上后位,至于如今在后位上的博尔济吉特氏,她得另外安排一个好去处。
当然,不管皇后答不答应,后位只能让她额娘来做。
她始终记得在一年前,皇贵妃身子不适,月事推迟,担惊受怕好些日子,以为自己可能怀上身孕后,毅然喝下堕胎药——虽然后来证实只是一次误会,可她对原身的爱刻骨铭心,换个女子可能就欣喜若狂了,子嗣意味着自己在后宫立足的根本,但这个傻女人为了自己的女儿什么都能做。
皇贵妃背负了这么多罪名,她长大了,也该为皇贵妃做点什么了,至少她想证明皇贵妃并不是祸国殃民的妖女,而是得天下人认可的皇帝亲封的皇后,从古到今,‘正统’二字无疑是刻在人骨子里的追求——经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姻,由正妻生下的嫡长子和妾室生下的庶子以及外室子的各种区别。
叶湘雅沉思良久,拿上一物往坤宁宫去了,当然表面上仍是为乌雅氏一事斤斤计较,想必此刻的皇太后已经没心思追究她去皇后宫里做了什么吧。
……
坤宁宫,皇后这才刚松一口气,为自己送走一个大麻烦高兴,喝上一口茶安抚受惊的心情,但喝着喝着,她眼皮子猛地一跳,宫女前来禀告:“皇后娘娘,小格格过来了。”
“噗——”一口茶喷得老远,“咳咳咳咳咳咳!”皇后咳得撕心裂肺,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她苦着一张脸道:“告诉我,她过来做什么,要只是为了乌雅氏,就说乌雅氏已经送去慈宁宫了,不管我的事了。”
一个居于高位的大人物居然害怕起一个小女娃,也就皇后这里能看到,但身旁的宫女竟跟自己主子一个模样,没办法,那董鄂妃跟小格格接触后不久,万岁爷就将董鄂妃贬位打进冷宫,那乌雅格格在得罪皇贵妃母女俩后,现在重新被教规矩,尽管有些事后来证明与皇贵妃母女俩毫无关系,那些人的下场都是罪有应得,但这并不妨碍她们从心底升起的敬畏感。
“但小格格过来好似不是为了此事。”宫女愁眉苦脸,她好说歹说都没劝走小格格。
“本宫、本宫快呼吸不过来了——”皇后猛吸一口气,又狠狠咳嗽起来,外面等待的叶湘雅一脸茫然,皇后是在睡觉吗,一刻钟都过去三分之一了,她继续耐心等着。
皇后头皮发麻,“还不快将小格格请进来。”来都来了,将人送回去后果更严重,皇后宝座坐得好好的,她才不想学静妃赔上后位又折了尊严,让族中的姐妹耻笑。
尽管这个后位没什么好当的,但却能为她父兄那一脉谋来天大利益,皇后眸子微沉,不知道她还要在宫里装模做样多久,她天真烂漫的本性得在草原上才能尽情招展,她许久未见到她最爱的萨日朗花了。
那样热烈、火红的花儿,她在科尔沁的根。
叶湘雅依言进来,没错过皇后回神前的那抹思味,看来皇后也不是个简单的,那今日的谈话就简单了,有欲求才有交易,她想让皇后让出后位,博得一个两全之法。
她看了一眼宫女,皇后立即会意,“都退下吧。”
“是,皇后娘娘。”
“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皇后自诩自己学不来宫中人说话拐弯抹角的风格,能忍住不主动攀谈交代自己的底细是她的底线。
叶湘雅沉思片刻,委婉道:“皇后娘娘可想换个身份当当?”
完了,皇贵妃母女俩果然将心思动到她后位上了,皇后闭了闭眼,“你额娘想替了本宫的后位?”
“不是我额娘,是我想将额娘推上后位。”叶湘雅如实道。
皇后忍不住怒气了,在宫里当了许久的缩头乌龟,还是逃不过伸头一刀的结局,那她还忍什么,“你的条件是什么,想让本宫让出后位,总得让本宫看到好处吧?”
“好处当然有。”叶湘雅知道自己的话有多离经叛道,但是在皇太后要垮台前拉人一把,这不算难。
她细细讲来自己的条件,皇后没说信也没说不信,毕竟她现在还没有能力给皇后兜底,但以皇后心性,不会将今日之事告知皇太后,多一条后路才能为自己兜底,反正她今日主要的目的也不是过来说大话,她要让皇后和皇太后之间的关系出现一条缝隙。
毕竟她对皇后观感还是不错的,等日后她将皇太后拉下神坛,没有了靠山的皇后必然被皇帝逼着退位让贤,在原身记忆里的皇后就算有了靠山也三番四次被皇帝逼着废后,只是皇帝死得太早,没有成功罢了。
“娘娘不必现在给出答复,就看日后吧。”该说的都说了,哪怕皇后将这些话主动告知皇太后,也妨碍不了她计划的进行,或许还能起到声东击西的作用,皇太后怎么都想不到她最终的目的是将她拉下太后之位吧。
叶湘雅起身走出坤宁宫,走了一段路后,靠在一处角落里,一只猫儿悄无声息走到她面前,猫瞳圆乎乎,四肢匀称,体态优美,毛发柔软而白净,白花花的颜色,是宫里被人娇养着的猫儿,可爱惹人爱。
但是这猫的到来可不是证明自己手无缚鸡之力的,它朝叶湘雅“喵喵”两声,她立即会意,往它收着掩着的后爪看去,在腿上摸索出一张被头发丝绑起来的折了不知多少道的纸张。
纸张上空无一物,叶湘雅将它放在胸口,往袖口掏出一条小鱼干,看猫儿津津有味吃干净,将脸舔干净才往墙上一跃,充分展示了它威风凛凛的矫健身躯,原来又是一个到处撒网的海猫儿。
叶湘雅好笑,没忘往各个猫洞里塞了些鱼干,等它饿了应该会发现吧,不过她觉得它撑不到那个时候,毕竟宫里养着的猫不少,个个都是大馋猫。
到底正事重要,叶湘雅没被一只猫迷住心窍,带着纸条就往回走了。
但愿这看似毫无野心的人能给她带来一丝惊喜吧。